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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文訪談|柳青為什么加入滴滴,她第一次說了女程序員的故事
滴滴出行的總裁柳青說,這是她三年前加入滴滴的主要原因。這個原因是第一次見諸于媒體。
“兩年前,我被診斷得了癌癥,那個時候我意識到了生命的短暫。我們一生有很多事情需要妥協,但是請不要對真實的自己妥協。現在,我的病已經被治愈了。”
此前向社會公開自己患乳腺癌的柳青,第一次面向公眾說,我的病好了。

已有26年歷史的《查理·羅斯訪談(Charlie Rose Show)》聚焦嚴肅主題,深受全球核心政經圈歡迎,采訪過美國總統特朗普,美國前總統克林頓、奧巴馬,俄羅斯總統普京等政要及蘋果兩任CEO 喬布斯、庫克,亞馬遜CEO貝佐斯,谷歌聯合創始人佩奇,特斯拉CEO馬斯克等科技行業巨頭。多位受訪者均在《查理·羅斯訪談(Charlie Rose Show)》上曝光過許多此前不為人知的幕后內容。
當然,柳青也沒有例外。訪談中,柳青談及了滴滴打車幾大主打產品誕生的背景,談到了自己對當前交通問題的看法,以及對人工智能和無人駕駛的看法,談到了自己投資的原則以及女性在科技創新方面的地位。
“人工智能和大數據利用是解決城市問題和挑戰的重要工具。”柳青在回答查理·羅斯提問時說。在她看來,未來的城市應當以人為中心,而不是圍繞停車場和汽車來建設。因此,滴滴還有很多工作要做,也需要強大的技術支持來實現這樣的目標。“人工智能聽起來是個大概念,但在現實生活中,它已經在幫助人們更好地出行”,柳青說,當下滴滴正在運用大數據和深度學習技術訓練供需預測系統,能夠預測未來20分鐘內城市每個角落的供需情況并提前調度,及時為每位乘客匹配最合適的車輛。據她介紹,當下滴滴每天完成2500萬單,在高峰時間段,每秒完成600個訂單,每個訂單背后是數百萬次的計算,“技術確實在幫助更多的人、更快地打到車,這也是人工智能令人驚艷的一面。”

柳青:其實這是我三年前加入這個公司的主要原因。那時候,有個女程序員懷孕了,告訴我說想辭職,我說即使懷孕了,也可以繼續工作呀。 她說,她每天花在公交、地鐵等通勤上的時間有三個多小時,實在沒法工作。這樣的情況,在中國很普遍,當我們意識到中國有8億的人在忍受這種焦慮,每天的交通量是14億次。在了解了這個市場需求后,我們設計了滴滴產品,其實是為了解決這些問題。我們與別人的區別是,我們除了提供共享汽車,還提供很多其他的服務,包括自行車,小巴,拼車等等,有許多有趣的本地產品 。
主持人:你們在多少個城市有業務呢?
柳青:400多,其中很多是超級大城市,這與美國很不同。在美國,紐約就是一個特別大的城市了,而中國比紐約大的城市就有15多個。從人口數的角度來講,美國人口超過600萬的城市有六個,而中國有44個。在美國,有共享汽車當然好,Lyft和Uber都做得很好,但是美國幾乎每個家庭都有一輛車。所以即使沒有共享汽車,人們還是可以自駕出行的。而中國只有10%的人有自己的車,當然人們還是希望能夠有合適的出行工具,人們花在路上的時間幾乎都要兩個多小時。因此,我認為通勤是目前最大的挑戰;其次就是污染,每天當我看到我的孩子生活在污染的大氣中,感到非常的痛苦;另一點就是安全性;逐年上升的交通事故率也是一大原因,有很多很多的因素需要考慮,我們想解決這些問題。

柳青:是的,當時那個論壇其實是討論我們如何可以互相合作來解決世界面臨的一些難題。我看到的,我們如今面臨的挑戰之一,就是城市在不斷擴大,每個人都在追求更加美好的生活,而同時我們如何解決資源的問題,雖然城市在不斷擴大,而我們卻感覺個人的空間越來越小,我們怎么才能更有效的利用現有的資源,讓生活在城市中的人們能夠開心幸福并能找到內心的平靜。所以我認為,未來城市是以人為中心來建設的,而不是以交通為中心。所以讓我們用現有的科技來讓這一切發生。
主持人:在解決交通問題和經濟挑戰方面,人工智能以及大數據已經成為解決這些問題的一種工具,你同意嗎?
柳青:是的,拿我們的業務舉個例子。假設有個乘客,站在街角,打開手機,打開我們的app,準備叫車,他想最快的叫到車。但是有的時候,不管是因為天氣原因還是其他原因,很難打到車。這時候,如果我們可以用深度學習技術來預測在接下來的20分鐘,城市的每一個角落大約會有多少人要打車。這樣的話,在這個乘客打開手機app的時候,我們就已經調度了一輛車在那里等著了。這種預測的能力,是人工智能功能的一部分。人們可能會問,為什么不把離得最近的車派過去呢?有時候,地圖上看著近的車,可能由于封路/交通管制等原因,離得最近的車不一定能最快抵達。我們的系統在不斷學習當前路況情況,這聽起來好像很無聊,但是這種技術真的在解決我們很大的問題。我們每天有2500萬單業務。這意味著在交通高峰,我們每一秒鐘有600單業務,這需要千百萬的計算量,我想這是AI在這個領域的一個應用。AI是一個很廣的領域,在我們的業務里,它可以幫人們更好的解決通勤的問題,這是很美妙的。
主持人; 在中國,滴滴和Uber競爭很激烈,你們是怎么處理的?
柳青:中國的共享經濟的市場向來競爭激烈。當我們開始滴滴業務的時候,有30多個競爭者,不過我們可能比其他人做得好,可能更了解當地客戶的需求,于是我們漸漸勝出。有時候,競爭是很有趣的,我們在 時刻關注著優劣得失,關注著頭條新聞。對我們來說,最大的競爭其實就是我們如何才能更好的為我們的客戶服務,司機也好,乘客也好。很多人覺得專車太貴了,于是我們發明了拼車。在那段競爭非常激烈的時期,我們發布了三種新的產品;有的人,在結束了一天的緊張工作后,想喝上一杯,放松放松,但是之后再駕車就會非常危險。于是我們就派代駕,去酒吧用客戶的車把客戶送回家,這樣客戶就不需要駕車了,也更安全。滴滴小巴的概念是超級拼車的概念,用稍大一點的車,裝更多的乘客,這樣價錢也更便宜,大部分人支付得起。這些都是我們在競爭期間發明的。
主持人:在交通領域,很多的公司與三大巨頭合作,他們是騰訊,阿里巴巴和百度。
柳青:是的,或多或少是的,其實除了這幾家公司,我們也和蘋果等很多的國際大公司合作。

柳青:是的,我們非常感激庫克,感激蘋果,也很感激軟銀等公司的投資。
主持人:下面我讀一段庫克對你的評語:柳青是一個“破壞者”,她雄心勃勃地努力改變中國人的通勤方式、出行方式和交往方式。她與程維創建的“滴滴出行”,建立了一個共享乘車和打車的交通平臺,為數以千萬計的乘客提供了靈活便利。她和她的團隊正在采用創新的大數據算法,旨在提高滴滴的服務效率,并緩解道路擁擠。通過分析通勤者的出行模式——類似海洋學家跟蹤潮汐的方法,滴滴可能會實現使用手機即可幫助解決交通堵塞問題。這是真的嗎?如果你成功了的話,滴滴將終結令人頭疼的堵車現象?
柳青:我們在中國與20個城市在合作,我們和市領導的一個共同目標就是如何解決交通擁堵的問題。我們想到重新設計交通信號系統,我們現在用的系統太老舊了,沒有用到現在的人工智能,深度學習,大數據等高科技,我們的測試結果非常的振奮人心,僅僅三個月的工作,把交通擁堵的時間降低了20%-40%,當我們把這個成果分享給其他城市的時候,他們也想在他們的城市實行。當我們和巴西的合作伙伴談到這個項目的時候,滴滴在巴西有七個合作方,他們聽了之后,都想邀請我們把這個項目帶去巴西。這個技術能夠解決交通問題,解決污染問題。所以,我真的相信現代科技可以幫助解決交通和環境污染問題。我們每天要運輸400萬乘客,而且這個數字還在迅速增長,400萬乘客意味著一年可以減少幾百萬噸二氧化碳的排放。這是非常直觀的。
主持人:你在全球也投資了很多的初創企業,什么是你的選擇標準?
柳青:我們的主要精力仍然在通勤這個問題上,我們也在全球尋求和我們有共同追求的合作伙伴。這個產業還如此的年輕,我們的市場滲透率只有1%,這是一個市場前景很好的行業,而且我們想讓每一個人都從新科技中受益。滴滴的市場是以中國為中心的,那是一個非常復雜而又龐大的市場,需要的算法也更加復雜。如果我們在美國測試我們的產品和算法,我們可以和很多的初創企業分享彼此的成功經驗。另外, 不同的產品,在不同國家的受歡迎程度也不一樣,比如在巴西,小巴是非常流行的。這就是我們背后投資的初衷和原則。
柳青:這個產業的發展遠比政策發展快得多,每個地方的管轄制度也非常不同。從我們的角度來說,一方面我們需要運用最前沿的科技,另一方面,我們更需要與盡可能多的人合作,否則這個產業就不可持續。因此,我們也與出租車公司合作,有幾百萬的出租車司機也在從滴滴受益,我們不收取出租車司機的任何費用。
主持人:你們做些什么呢?你們共享信息?
柳青:不止這些,我舉個例子,對于出租車司機,他們每天最頭疼的一個問題就是最后一單,如果路線特別遠,他們回來就太耗油了。很多的司機,有時候要在車上睡一晚,只為了第二天早上回來的時候還能搭載一個乘客。于是我們發明了一個“回家”的按鈕,當司機干完一天的活,要收工的時候,他只需按一下這個按鈕,系統就只會給司機分配和他回家順路的乘客。很多的出租車司機都在用這個功能。這些就是我們在和其他組織合作的一個例子,我們也和城市合作解決交通問題。我不認為在與他人合作以及發展自己的前沿科技方面有任何的矛盾。
主持人:昨天還是前天,有則消息說Uber在倫敦遇到一個很大的問題,你怎么看?是不是體現了共享交通與當地政府的沖突呢?
柳青:我也是剛從報紙上看到的。在不同的地區,規則迥異,我們需要好好理解。同時,我相信運營商和政策制定者總會找到一些共同目標。拿中國舉個例子,雙方的一個共同目標就是減輕交通擁堵,降低環境污染,提高交通安全。那么就讓我們雙方合作,來一起解決這些問題。大家可能都知道,現在中國政府在大力推進電動汽車,所以我們就和市長們說滴滴是世界上最大的電動汽車使用商,因為司機們喜歡他,司機們每天要駕十多次車,對他們來說電動汽車為他們省了很多的汽油。所以,我們就跟市領導者們協商,共同提倡電動汽車的使用。其實我們是可以和政策制定者有很多的共同目標, 我在這方面還是很樂觀的。我相信科技最終會改變交通的方式。
主持人:你是指自動駕駛?
柳青:自動駕駛是目前非常火的話題。首先,我們來看看發明自動駕駛的原因,為什么需要自動駕駛?我認為,其中最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安全問題。每年在交通事故中喪生的人有130萬人,這比嗑藥或者戰爭死的人多多了。如果我們后退三十年,可能會覺得這個數字簡直是不可思議的。所以,我們討論自動駕駛的時候,前提就是這個技術可以讓交通更安全,很多人相信這一點,這個技術也越來越成熟,不過我們要循序漸進,要小心前行,先在部分城市測試,之后再大范圍推廣。永遠記住, 安全是我們的第一要素,而非技術本身 。
主持人:這個問題也許很快就會被解決,我們也許會看到越來越多的無人駕駛技術,不管是從用戶還是生產商的角度,你認同嗎?這個進程會不會因為安全等方面的原因被放緩?
柳青:自動駕駛這個應該是世界的趨勢。我認為我們更應該把重心放在這個技術有多么的安全,而非關注這個技術能多快投入市場。在一些特定的領域,這個技術大有用武之地,比如物流等。目前,我們還沒有使用自動駕駛技術。我倒是想分享一下,我們在交通安全方面做的努力。統計數據顯示,每一億英里的道路上就會有1.6人因車禍死亡,而我們平臺上的這個數字是0.6。這遠比平均數低得多。我們運用了安全駕駛技術,而且乘客會對司機進行評價,如果司機開車非常的危險,他的評分就會很低,我們就會警告司機。我們也有風險控制系統,也特別有用。所以,在安全這方面,我們應該循序漸進,而非貿然轉向新技術, 那樣太危險了。
主持人:你的父親是聯想的創始人,每個人都知道后來收購了IBM的Thinkpad,你是否命中注定要進入科技行業呢?
柳青:我總是覺得有這樣一種使命。
主持人:你更愿意把自己的公司說成是一個高科技公司呢,還是交通運輸公司?
柳青:我認為兩者兼有。因為這個產業不僅要發展科技,而且是在運輸每一個真實的人。他不像是云或者互聯網技術,所以肯定是兩者兼有的。我在北大和哈佛修的是計算機專業,科技一直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
主持人:中國在為女性提供科技創新的機會多嗎?比硅谷好些?
柳青:我想兩者都面臨著很多共同的挑戰,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背后還有很多文化的因素。以我個人為例,當我開始職業生涯的時候,我可以做很多工作,但是我不想說太多,開會的時候,我只想坐在角落里靜靜地聽。我那個時候很擔心大家對我的看法。慶幸的是,中國在創新和科技領域,有很多非常好的女性導師,我對她們充滿了感激,而且我自己也有一些個人的經驗。
兩年前,我被診斷得了癌癥,那個時候我意識到了生命的短暫。我們一生有很多事情需要妥協,但是請不要對真實的自己妥協。這讓我如釋重負,也有很多的女性和我一樣有同樣的問題。因此,我們成立了滴滴女性網絡,我們為我們的女性員工找非常好的職場導師,去分享她們的成功經驗。我相信只要你能做自己,有很多的事情是可以完成的。我談的純粹是自己的個人經驗,這條路是一段不斷學習的旅程,不過很有價值。
主持人:你的癌癥怎么樣了?
柳青:我來舊金山就是來治病的,在這三個月里,大多時候我都用Lyft(“來福車”)出行,然后我投資了Lyft。我的媽媽在中國的時候不用任何共享汽車的軟件,來這里后,我們沒有人幫忙,她現在已經是Lyft的超級粉絲了。 在這里的生活是非常好的經歷。現在,我的病已經被治愈了。
主持人:恭喜您。再問您最后一個關于中國的問題,大家都認為美國是技術發明大國,硅谷也好,很多很多的好科技都來源于美國;而中國更像是復制大國,很多的技術都是從其他國家復制來的?中國現在的創新如何?
柳青;我堅信很多的好技術將會從中國輻射到世界,而且我認為科技在改變中國。30年前,當初我長大的時候,主要的交通工具還是騾馬,駱駝等等,如今,像在北京這樣的現代化大城市,人們出行都不用帶錢包了,電子支付隨處可用。我想其中一個原因就是,中國的市場如此巨大,以至于真的可以滋生新技術的誕生;因為人們有各種各樣的需求。我們公司定期要求公司高層,去體驗滴滴司機的生活,駕車體驗顧客的需求,我不會駕車,所以我就讓我一個同事陪我。我們接到一個乘客訂單,那是一個年輕小伙, 他上車后,我同事跟他介紹說,這位是柳青,是滴滴打車的老總,這個小伙一點都不驚訝,還問要一些打折券。
我說打折券沒問題,你要完成我們一個調查問卷,他是個大三的學生,他靠家教可以賺些外快,不過這些外快也都會被他花光。他不像其他學生要擠公車或者地鐵,他 喜歡用私家車,喜歡網上購物,他沒有信用卡,不過他用阿里或者騰訊的支付系統。科技賦予新生代新的力量,讓他們過上更好的生活。
我相信他們會發明出很多的新的技術,我們剛才也談論了很多我們公司自己發明的產品。科技在改變中國,也在改變世界,在巴西或美國我看到太多創新的技術。
我相信創新無處不在,如果有這么多的人追求更好的生活,必定促進創新的誕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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