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絲綢之路經濟帶”和歐亞經濟聯盟對接下的中俄關系

中俄關系不僅符合兩國和兩國人民根本利益,對地區與全球的發展與穩定也至關重要。然而,中俄政治關系與經濟合作并沒有平衡發展。2013 年中國提出“絲綢之路經濟帶”倡議,2015年歐亞經濟聯盟啟動,實現二者對接,使之互相促進,而非互相排斥,不僅有利于促進中國與歐亞經濟聯盟國家經濟發展,而且對鞏固中俄關系意義重大。
一、“絲綢之路經濟帶”與歐亞經濟聯盟
北約和歐盟東擴嚴重擠壓了俄羅斯的戰略空間。2016年版《俄羅斯聯邦外交政策構想》(以下簡稱“2016 年《構想》”) 中明確指出: “歐洲大西洋地區過去25 年累積的系統性問題是北約和歐盟追求的地緣政治擴張以及拒絕實施關于建立共同歐洲安全合作框架的政治聲明。” 面對西方壓力,俄羅斯積極發展與獨聯體國家的雙邊和多邊關系,進一步加強其主導的獨聯體內部一體化組織,并以此作為外交事務的最優先方向。
安全方面,俄羅斯將集體安全條約組織視為前蘇聯地區安全的關鍵因素,試圖使其發展成能夠應對地區和全球安全威脅與挑戰的重要國際組織。經濟方面,俄羅斯積極推進空間一體化進程。2010年初,俄羅斯倡導成立了俄羅斯、白俄羅斯、哈薩克斯坦三國關稅同盟,并在此基礎上于2012 年初成立統一經濟空間,作為其升級版; 2015年初,歐亞經濟聯盟正式啟動,其目標是在2025年實現區域內商品、服務、資本、勞動力的自由流動。
俄羅斯對歐亞經濟聯盟寄予厚望。2013 年版《俄羅斯聯邦外交政策構想》中指出: “俄羅斯將建立歐亞經濟聯盟的任務作為優先事項,不僅要在獨聯體空間中最有效地利用互利的經濟聯系,而且要成為對其他國家開放的聯合模式,一種決定獨聯體國家未來的模式。該新聯盟基于普遍一體化原則,旨在成為歐洲和亞太地區之間的有效紐帶。”可見,俄羅斯首先希望歐亞經濟聯盟促進獨聯體國家內部經濟聯系和發展,為獨聯體內部的一體化發揮重要作用; 其次,更希望以此為基礎,使俄羅斯成為聯系歐洲和亞太地區的樞紐國家。俄羅斯外交部長拉夫羅夫稱之為獨聯體地區最大的地緣政治規劃和新的歷史里程碑。
2016 年《構想》中關于歐亞經濟聯盟的表述為:俄將加強和擴展與亞美尼亞、白俄羅斯、哈薩克斯坦、吉爾吉斯斯坦的一體化,以加快穩定地發展,促進技術現代化與合作,提高聯盟成員國的競爭力和人民生活水平;聯盟將確保貨物、資本、人員和服務的自由流動,并提供實施聯合基礎設施和投資項目的平臺;基于一體化原則,聯盟旨在對于協調歐洲和歐亞一體化進程中發揮重要作用。
面對烏克蘭危機、敘利亞問題以及西方的經濟制裁,歐亞聯盟發展也面臨各種困難。2016 年《構想》關于歐亞聯盟的措辭相對謹慎,但是俄羅斯希望歐亞聯盟在原蘇聯地區發揮重要作用并且成為影響歐亞政治經濟杠桿的初衷并未改變。
俄羅斯是對“一帶一路”倡議最早積極回應的大國。2014年5月,普京訪華期間與中方發表聯合聲明稱: “俄方認為,中方提出的建設絲綢之路經濟帶倡議非常重要,高度評價中方愿在制定和實施過程中考慮俄方利益。雙方將尋找絲綢之路經濟帶項目和建立歐亞經濟聯盟之間可行的契合點。為此,雙方將繼續深化兩國主管部門的合作,包括在地區發展交通和基礎設施方面實施共同項目。”雙方對歐亞經濟聯盟在促進地區穩定與發展中的作用均給予了高度評價。
2015年,習近平主席訪問俄羅斯時,雙方再次發表聯合聲明稱: “俄方高度評價中方建設絲綢之路經濟帶和21 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的倡議,認為這是一個旨在發展地區經貿與投資合作的重要構想。雙方將繼續在絲綢之路經濟帶和歐亞經濟聯盟框架內尋找地區經濟一體化進程的契合點,在加強平等合作與互信基礎上確保歐亞地區經濟的可持續增長。雙方歡迎中國與歐亞經濟聯盟啟動經貿合作方面的協議談判。”
2016 年《中俄聯合聲明》中關于對接“絲綢之路經濟帶”與歐亞經濟聯盟的措辭更令人鼓舞:“雙方強調,落實中俄2015 年5月8 日《聯合聲明》中確定的絲綢之路經濟帶建設與歐亞經濟聯盟建設對接合作的共識具有重大意義。中俄主張在開放、透明和考慮彼此利益的基礎上建立歐亞全面伙伴關系,包括可能吸納歐亞經濟聯盟、上海合作組織和東盟成員國加入”。
如果對接“絲綢之路經濟帶”與歐亞經濟聯盟危及到俄羅斯對原蘇聯地區的整合,就會遭到俄方的抵制或反對; 反之,如果“對接”能緩解俄方壓力、滿足其需求,俄方則會積極支持。
二、對接“絲綢之路經濟帶”與歐亞經濟聯盟的可行性
2016年6月,普京曾如此評價中俄關系: “由于我們之間的關系在過去大概從未企及這樣的水平,所以我們的專家們甚至難以對我們今天所從事的共同事業的現狀作出評判。其實,簡單地稱之為戰略協作甚至已經不夠了。因此,我們開始說它是全面戰略伙伴關系。‘全面’意味著我們幾乎要在所有至關重要的領域開展合作。而‘戰略’則表明我們正賦予它對兩國而言極其重要的意義。”
這段話發表當月,習近平與普京會見時表示,《中俄睦鄰友好合作條約》的簽署和中俄戰略協作伙伴關系的確立“這兩個重大戰略決策符合兩國和兩國人民的根本利益,符合時代發展潮流”。2016年12 月,中國外交部部長王毅更將中俄關系定位為: “中俄戰略協作遠超出雙邊范疇,成為維護世界和平與穩定的一塊重要壓艙石。”
然而與中俄政治關系相比,雙邊經貿關系發展相對緩慢。2016年,中俄雙邊貨物貿易額為661.1 億美元,而同期中國與其他大國的雙邊貨物貿易遠高于這一數字。比如,2016年,中美雙邊貨物貿易額為5785.9 億美元,中日為2705.0億美元,中德為1626.0 億美元,中英為738.1 億美元。中俄雙邊貨物貿易額不僅低于中國與其他大國的貿易額,甚至不及中國與一些中小國家之間的貿易額。比如,2016年,中韓雙邊貨物貿易額為2113.9 億美元,中國與新加坡為832.3億美元。這與中俄全面戰略協作伙伴關系顯然不相適應。
對接“絲綢之路經濟帶”和歐亞經濟聯盟,為改變目前中俄政治關系與經濟合作不相匹配的局面提供了契機。如果對接成功,可為中俄經濟合作提供新的增長點,鞏固中俄政治關系的基礎。這種對接具有政治與經濟上的戰略可能性,因而發展前景比較樂觀。
政治上,蘇聯解體后美國優勢地位更加明顯,為保持這一“首要地位”,它更加注重對歐亞大陸政治力量的分化瓦解,阻撓俄羅斯在原蘇聯地區的一體化努力。
美國地緣政治戰略家茲比格涅夫·布熱津斯基(Zbigniew Brzezinski,1928—2017)在1997年出版的著作《大棋局》(The Grand Chessboard: American Primacy and Its Geostrategic Imperatives)中對美國歐亞大戰略進行了具體設計。其要義就是聯合西歐、日本,形成對中俄的優勢,使中俄朝美國期望的方向發展,同時利用各種伙伴關系遏制中俄崛起。布熱津斯基認為,從地緣政治上看,如果失去烏克蘭,俄羅斯就不可能自信地充當歐亞帝國的領袖,其歐洲化色彩將逐漸減弱,而更趨亞洲化。
2012 年,美國前國務卿希拉里曾坦言: 美國要阻止原蘇聯地區的一體化進程,該地區出現再次蘇聯化傾向,盡管不稱作蘇聯,而是稱為關稅同盟、歐亞聯盟之類……要制定有效措施減緩或防止地區蘇聯化。
俄羅斯曾希望融入西方,成為西方國家中的平等一員,但是西方對俄的戰略擠壓,改變了俄羅斯對自身的定位。普京第一任期內也曾經希望同歐洲建立伙伴關系,但是這種靠近歐盟的嘗試遭到拒絕。在美、歐、日聯合制裁俄羅斯的情況下,俄羅斯重新確定了自身的復興戰略,其強國戰略開始依靠三個同心圓展開: 第一個同心圓是原蘇聯各加盟共和國,第二個同心圓是與中國、金磚國家和其他新興經濟體的伙伴關系,第三個同心圓是原蘇聯曾有影響力但是在1991 年后失去影響力的中東、非洲、拉丁美洲和東南亞地區。
俄羅斯歷史與文化上介于歐亞之間的境遇及西方待俄方式導致的俄羅斯文化與安全的脆弱性塑造了普京的思維模式,使他采取了好斗的外交政策,克里米亞事件表明他愿以高昂代價維護國家利益。西方的遏制與制裁促使俄羅斯重新評價中俄關系和中國“絲綢之路經濟帶”倡議,也希望通過戰略對接改善俄經濟狀況,提高俄在原蘇聯地區的影響力。
中國也面臨美國領導的西方世界的壓力。曾在2003至2005年間于美國副總統辦公室擔任國家安全事務副助理的普林斯頓大學政治與國際關系學教授阿隆·弗里德伯格(Aaron L. Friedberg)2012年著文認為:“今天的中美對抗根植于深刻的意識形態差異和權力政治的頑固現實。”奧巴馬政府提出了“亞太再平衡”戰略,特朗普雖不再提“重返亞太”,但決不會放棄美國在亞太的主導地位,只是與奧巴馬手法不同,博弈式共生將成為中美關系常態。
安全上,中、美兩國圍繞朝核、南海、釣魚島等問題產生的摩擦將會繼續甚至更加嚴重,而且諸如“薩德”等新問題又不斷被制造出來; 經濟上,中美貿易摩擦也是雙邊關系中的一個重要問題。美國會綜合運用各種手段,調動各種資源向中國施加壓力,討價還價。中國的戰略核武器與俄羅斯尚有很大差距,核威懾能力有限。臺灣、南海、朝核等問題,使中國面臨與美、日關系緊張的風險。對中國這樣的人口大國而言,保持經濟持續快速增長、調整產業結構不僅是一個經濟問題,更是一個重大的政治問題,直接關系到國家安全與穩定。而2008 年國際金融危機以來,美歐市場疲軟,貿易保護主義抬頭,中國出口環境惡化,需要開辟新市場保持經濟中高速增長。
“絲綢之路經濟帶”倡議與歐亞經濟聯盟的推進具有兼容性。中國倡導的“絲綢之路經濟帶”建設完全是國家間互利合作的經濟合作倡議,不包含政治合作內容。為實現共同建設“絲綢之路經濟帶”,中方的倡議是: 政策溝通、道路聯通、貿易暢通、貨幣流通、民心相通。這種倡議完全是中國的地區主義合作倡議,順應了戰后地區主義發展的潮流,有利于本地區經濟發展與人民福利的增加。顯然,中方的倡議不會危及俄在原蘇聯地區的一體化努力和主導地位,中國不尋求權力控制和支配地位,這與俄主導的歐亞經濟聯盟并不沖突,沒有擠壓后者的戰略空間。2014 年普京訪華,對中國照顧俄利益高度評價: 俄方認為,中方提出的絲綢之路經濟帶倡議非常重要,高度評價中方愿在制定和實施過程中考慮俄方利益。
從沙俄到蘇聯,再到后蘇聯時代,雖然政治制度存在根本差異,但是在俄羅斯統治精英中保持著一種獨特的文化連續性,他們都將自己的國家看作一個大國,認為它是管理歐洲和全球事務的一個關鍵成分。蘇聯和后蘇聯時代精英的高度連續性令這種看法越發固化。
經濟上,對接“絲綢之路經濟帶”與歐亞經濟聯盟有利于后者發展,而實現對接的物質基礎是中國迅速提升的綜合國力和經濟活力。俄羅斯各個時期的領導人均認為,國家必須立足于自己的利益和能力,而不能將希望寄托于他國的善意、虛弱的國際機制,或是共同準則和共同價值觀這些模糊的概念。然而,俄羅斯在原蘇聯地區設法進行的政治與經濟合作受限于其有限的物質資源能力,在當前情況下,俄羅斯缺少其他選擇。
原因在如下幾個方面:
首先,烏克蘭危機使俄羅斯經濟面臨嚴峻挑戰,這種挑戰不僅在地區和全球關系層面,還包括國內層面。各種危機加上國際石油價格大幅度下跌,導致俄羅斯經濟嚴重下滑( 見圖1)。

2014年以來,俄羅斯經濟規模萎縮嚴重,即使與印度和巴西相比,俄羅斯經濟也是頹勢明顯。此種形勢顯然會影響歐亞經濟聯盟的發展。
具體而言,首先會影響聯盟的凝聚力和吸引力。2015 年歐亞經濟聯盟啟動后,當年1月和5月,亞美尼亞和吉爾吉斯斯坦兩國分別入盟。這些國家都希望聯盟能夠為本國帶來發展機遇和經濟利益,而非俄預期的政治一體化。俄羅斯籌建歐亞經濟聯盟雖有經濟考量,但更注重政治影響。為鞏固和吸引更多的前蘇聯國家入盟,俄羅斯給聯盟成員國提供了貸款、就業機會、產品市場。俄羅斯經濟的下滑自然會降低盟友的經濟期待,俄對聯盟的推動力和影響力將受到限制。因此,俄羅斯希望對接“絲綢之路經濟帶”以改善其經濟狀況,提升歐亞經濟聯盟的凝聚力; 其他成員國自然也希望與中國合作,共同發展經濟。
此外,歐亞經濟聯盟國家產業結構趨同,不容易產生貿易創造效應,只能產生一般性的貿易轉移效應,而這種局面不利于成員國的利益。然而,歐亞經濟聯盟國家與中國產品互補性強,同中國發展經濟關系,可以提高聯盟國家經濟發展水平(見圖2)。

另一方面,俄羅斯與一些主要國家的貿易狀況呈現出不平衡的態勢。從表1 可見: 俄羅斯主要出口市場為歐洲國家,2014年7月,歐盟和美國指責俄破壞烏克蘭東部的穩定并宣布對俄實施經濟制裁后,俄對歐盟出口下降明顯。俄與土耳其和烏克蘭的政治關系變化也對俄向這兩個國家出口產生重大影響。而歐亞經濟聯盟啟動后,白俄羅斯和哈薩克斯坦雖然在俄羅斯出口市場的供給方面逐漸發揮影響,但占比有限。同時,中國在俄羅斯對外出口中的作用迅速上升,成為俄最大貿易伙伴,在西方對俄實施經濟制裁時,中國市場成為俄最主要的出口方向,而且作用在持續增強。

從2008 年直到2016 年(除2012年),中國一直是俄羅斯第一大進口來源地。2017年1 月,中國更成為俄羅斯第一大出口市場和第一大進口來源地。雖然在中俄貿易中俄方到目前依然處于逆差地位,但是逆差額正在迅速減少,2017年1月,俄方對中方的貿易逆差為0.7 億美元,減少了79. 9%。中俄經濟緊密度日漸加深。
2009年起,中國成為歐亞經濟聯盟的另一個大國哈薩克斯坦的第二大貿易伙伴。2010 年,中國成為哈第一大出口市場和第二大進口來源地;2011 年、2012 年,中國為哈第一大出口市場和第一大進口來源地; 2013—2016 年中國為哈第二大出口市場和第一大進口來源地。與中俄貿易不同的是,中哈貿易中哈方多年處于順差地位。顯然,俄哈兩國與中國密切經濟聯系會極大促進本國經濟發展。而作為歐亞經濟聯盟的兩個大國,俄哈兩國與中國經濟合作日益緊密是對接“絲綢之路經濟帶”與歐亞經濟聯盟的基礎。
其次,對接“絲綢之路經濟帶”與歐亞經濟聯盟有利于聯盟中的小國平衡俄羅斯影響。聯盟成員國對聯盟一體化的態度差別很大: 俄羅斯將聯盟視為其支配地位和地區重要性的象征; 亞美尼亞則認為除了經濟問題之外,聯盟將對其安全和增強其領土完整具有重要作用; 而哈薩克斯坦、吉爾吉斯斯坦、白俄羅斯三國主要尋求經濟目標。
俄方將聯盟視為歐亞國家之間關稅同盟、統一經濟空間、經濟聯盟、政治聯盟“四步走”戰略的第三步,其最終目標是政治聯盟。而哈、白兩國對維護國家主權獨立始終保持高度警惕,兩國領導人均堅持,聯盟應該是一個經濟性組織,而非政治性組織。烏克蘭危機爆發后,俄羅斯通過武力收回克里米亞,事先并沒有通知哈、白兩國,自然加強了兩國維護國家主權的意識。更嚴重的是,2014年歐盟對俄實施了經濟制裁后,俄采取了反制裁措施,并要求哈、白兩國聯合行動,但是兩國不愿意歐亞經濟聯盟成為俄方獨自實現其政治目標的工具。兩國拒絕參與反制裁行動后,俄羅斯無視聯盟其他伙伴的意見,單方面實施了對歐盟的反制裁行動,嚴重違反了關稅同盟的精神。俄羅斯的這種單方面行為導致其伙伴不滿,特別是白俄羅斯,它認為,如果俄方希望保持聯盟就應避免壟斷歐亞經濟聯盟外部議程發言權。這種情況自然削弱了歐亞經濟聯盟功能的發揮。
事實上,歐亞經濟聯盟成員國也在積極拓展與中國以及其他國家的經濟聯系(見表2)。這些數據表明,歐亞經濟聯盟國家雖然與俄羅斯經濟關系緊密,但也與聯盟外國家有著緊密的經濟聯系,尤其是與中國的經濟聯系非常緊密。俄羅斯不能為聯盟成員國提供充分市場,也難以主導其他成員國的經濟發展。

綜上可見,無論是外在壓力和彼此的經濟聯系,還是歐亞經濟聯盟自身的發展情況,都為對接“絲綢之路經濟帶”與歐亞經濟聯盟提供了基礎。如果對接成功,不僅有利于中國發展,也符合歐亞經濟聯盟各成員國的利益。
三、“對接”戰略的實現路徑
“絲綢之路經濟帶”與歐亞經濟聯盟對接的實現需要基礎設施建設作為物質基礎,需要利用多邊合作機制進行政策溝通,還需要人文合作加強民意基礎,進行自貿區建設以加強經濟聯系。
首先,利用已有的多邊合作機制,夯實對接“絲綢之路經濟帶”與歐亞經濟聯盟的制度基礎。具體包括兩點:
(1)發揮上海合作組織(以下簡稱“上合組織”)在地區合作中的平臺作用。就合作領域而論,上合組織已發展為涵蓋安全、經濟、教育、國際司法和其他領域的合作平臺,已經形成了比較完備的對話、研究和決策機制,形成了指引性政策體系,有完善的法規促進成員國貿易與投資便利化,又擁有實業家委員會和銀行間聯合體這樣的投資合作平臺。而“絲綢之路經濟帶”倡議就本質而言是一個經濟合作倡議,不涉及高級政治領域的合作,中亞國家自然不會排斥。同時,該倡議也不排斥俄羅斯主導歐亞經濟聯盟的政治目標,因此可以在上合組織框架下取得合作共識。上合組織應成為實現對接的平臺,但不能因為“一帶一路”倡議的推進和歐亞經濟聯盟的成立而使上合組織被邊緣化。
(2)利用多邊融資平臺,通過上合組織開發銀行建設和絲路基金等多邊途徑,為對接“絲綢之路經濟帶”與歐亞經濟聯盟提供融資渠道。歐亞經濟聯盟國家大都缺乏建設資金,但它們擔心中國的經濟優勢會給本國經濟帶來沖擊,因而對中國存在戒心。因此,利用多邊融資平臺是緩解這些國家融資困難,并減少歐亞經濟聯盟國家特別是俄羅斯方面疑慮的可行方法。西方對俄羅斯的制裁加快了俄方削弱美元地位、另辟蹊徑的步伐。
金磚國家建立了區別于西方主導的替代性國際機制。金磚國家開發銀行、金磚國家應急儲備基金也是為歐亞經濟聯盟國家提供流動性支持、幫助紓困的重要基金,需要發揮其杠桿作用。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以下簡稱“亞投行”) 則是具有更大代表性的國際金融機構,將有力促進歐亞經濟聯盟國家基礎設施建設。中國還應推進上合組織開發銀行的成立,利用絲路基金為“絲綢之路”沿線國家基礎設施、資源開發、產業合作和金融合作等與互聯互通有關的項目提供投融資支持。
其次,加強基礎設施建設,為“對接”提供交通運輸基礎。就能源安全而言,俄、哈兩國及中亞其他國家是中國石化能源的主要供應方。因此,中國與俄、哈兩國必須加強鐵路和油氣管道建設與合作,這樣做具有四重效用: (1)有利于俄、哈兩國和中亞其他國家的能源輸出,實現其出口多元化,減少對歐洲市場的依賴; (2) 有利于提高兩國能源輸送能力; (3) 有利于歐亞交通大通道建設; (4)有利于中亞國家擺脫對俄羅斯交通運輸設施的依賴,增強其獨立性。俄、哈兩國是中國與歐亞經濟聯盟國家基礎設施建設合作的關鍵。歐亞經濟聯盟國家大多缺少基礎設施建設資金,今后中國需要通過亞投行、絲路基金、金磚國家銀行對這些國家基礎設施建設拓展融資渠道。
再次,爭取早日建成中國與歐亞經濟聯盟的自貿區。2016年6月,普京就如何實現“一帶一路”與歐亞經濟聯盟對接這一問題明確指出: “我們當然要考慮本國商品生產者的利益。但一致的看法是,世界經濟發展和我們與中國合作的根本道路應該是為開放的共同事業逐步消除各種障礙。這樣,可以在第一階段建立自貿區。”普京的講話道出了成立歐亞經濟聯盟以提高對華經濟競爭力的動機,也說明普京已經意識到,與中國建立自貿區符合雙方利益。
當前是推動中國與歐亞經濟聯盟自貿區談判的好時機:歐亞經濟聯盟開局不順,俄遭遇嚴重經濟困難,西方國家市場疲軟,國際原油價格下跌,導致歐亞經濟聯盟的凝聚力不強。原蘇聯地區很多國家依然處于聯盟之外,歐亞經濟聯盟實力有限。如果拖延時日,中國與其建立自貿區的談判將非常困難。“關稅同盟的首要目的及其主要后果是根據情況轉移供應來源。”因為聯盟國家之間產業結構相似,經濟實力差距懸殊,歐亞聯盟創造的多是貿易轉移效應而非貿易創造效應,反倒影響聯盟成員國的經濟效率。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中國經濟實力雄厚、競爭力強,與歐亞經濟聯盟國家經濟互補性強,有利于與該聯盟進行自貿區建設。
最后,加強人文交流,培養中國與歐亞經濟聯盟國家的價值共識。
具體來講,第一,塑造地區意識和共同利益觀。作為上合組織靈魂的“上海精神”可以作為中國與歐亞經濟聯盟國家合作的價值指導,在合作中弘揚絲路精神,塑造新的地區意識。國際政治中“地區”的基礎雖然是一種地理空間的實物存在,但更強調不同國家互利合作、交流互鑒,相互學習中形成的區域意識和共同利益觀念的形成過程。對接“絲綢之路經濟帶”與歐亞經濟聯盟,就本質而言是一種洲際性的地區主義合作。第二,利用半官方機構擴大人文交流。今后,中國可以在歐亞經濟聯盟國家開辦孔子學院,也應歡迎和幫助歐亞經濟聯盟國家在中國開辦它們國家的語言中心,以促進交流與合作。第三,舉行文化年活動和媒體交流活動,拓展各國人民相互了解的渠道,增加互相交流和學習的機會。第四,資助歐亞經濟聯盟國家留學生來華學習,加強對中國的認同。最后,在歐亞經濟聯盟國家建立工業園區以增加當地就業,增進彼此了解。
四、結語
中俄全面戰略協作伙伴關系符合兩國和兩國人民的根本利益。存在于廣泛領域的兩國共同利益是彼此關系穩步發展的內生動力,西方的戰略壓力則是中俄雙方合作的外部推力。中國倡導的“絲綢之路經濟帶”合作框架與俄羅斯的歐亞聯盟建設本質上不存在根本利益沖突; 相反,二者可以相互為用,并行不悖。從長遠看,將二者成功對接,可以有效化解中俄關系中政治發展與經濟合作嚴重不匹配的局面,是建設中俄利益共同體、鞏固中俄全面戰略協作伙伴關系的戰略舉措。
“絲綢之路經濟帶”的要義是互利合作,而非傳統的歐亞地緣政治競爭,并未影響俄羅斯在原蘇聯地區的一體化努力; 相反,“絲綢之路經濟帶”建設有利于俄羅斯緩解來自歐美的西方壓力,有利于俄羅斯經濟形勢的改善和在歐亞聯盟發揮主導作用,對歐亞聯盟成員國提高國際競爭力和經濟發展也意義重大。
中俄關系的發展是中國“一帶一路”倡議穩步推進的基礎。如果“一帶一路”與歐亞經濟聯盟的對接能夠實現,那么它應該以中俄合作為基礎,聯合歐洲國家,爭取美國對該倡議的合作和支持,本著一種開放地區主義的方略,促進歐亞大陸合作和發展,而不是建立勢力范圍,形成中國主導下的歐亞秩序,成為歐亞大陸上中、俄、歐主要政治力量合作、域外國家參與的地緣政治經濟合作倡議。
(本文原刊于《當代世界與社會主義》2017 年第4期,原題:“‘絲綢之路經濟帶’和歐亞經濟聯盟對接下的中俄關系”。略去注釋,正文經重新編輯并由作者審定。經授權刊用。)





- 報料熱線: 021-962866
- 報料郵箱: news@thepaper.cn
互聯網新聞信息服務許可證:31120170006
增值電信業務經營許可證:滬B2-2017116
? 2014-2025 上海東方報業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