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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老祖宗的書是如何像山楂鍋盔一樣火起來的
作為一枚低調(diào)本分的傳統(tǒng)糕點,山楂鍋盔在柜臺里大夢初醒,方驚覺被抬上了燒腦神劇《白夜追兇》的順風車。前腳主演潘粵明剛在某綜藝中翻了自己的牌子,后腳東家北京稻香村就宣布“同款鍋盔”暫時脫銷。劇集的鐵粉們念念不忘在網(wǎng)店的評論區(qū)域為愛豆灌水打call:“因小潘叔購買!”這種默契劃拉的隊形可算是市場經(jīng)濟下“明星效應(yīng)”的最好注腳。

如此說來,《小窗幽記》稱得上是古籍出版界恍恍惚惚中紅紅火火的“山楂鍋盔”了。因為25條金句被王家衛(wèi)導演頻頻引用,2015年凜冬將至,《小窗幽記》卻迎來了自己的春天。書商跟著市場走,營銷跟著新聞走,天經(jīng)地義。尤其這種原本小眾的古籍經(jīng)典,內(nèi)容再優(yōu)質(zhì),也得三分靠打拼,七分靠天命。這場后來被蓋章為“史上最有逼格”的微訪談不過一個小時,產(chǎn)生的效益能抵得上出版社整整一年的努力。當年的春節(jié)前夕,書店急急忙忙準備囤貨,出版社熱熱鬧鬧張羅再版,京東等網(wǎng)站上,本書的三個關(guān)鍵詞標紅并到位:“小窗”猶記 、“宗師”附體、王家衛(wèi)。

而以《百家講壇》為代表的電視節(jié)目在帶熱了一批學術(shù)明星的同時也帶火了一批古書。不過,這一看似濫觴于當代媒體的營銷模式,其實也是老祖宗們玩過的梗。

劉勰寫就《文心雕龍》之時仍是一介布衣。為求文壇領(lǐng)袖沈約提攜,背著稿子攔下了他的馬車。沈約不僅口頭肯定,還身體力行,常將此書置于案幾之上。劉勰的作品因此聞名,這番知遇之恩,亦成就一段佳話。藏書家毛晉的汲古閣聲名遠揚,本應(yīng)不愁銷路。但《十三經(jīng)注疏》刻成之后,毛晉仍堅持延請老師錢謙益為其作序:“毛生鳳苞,竊有憂焉,專勤校勘,精良鋟版,窮年累月,始告成事。”此番吆喝,與今日廣告言辭并無二致。前文提及的《小窗幽記》,曾被發(fā)現(xiàn)與《醉古堂劍掃》的文字“意外”雷同。一位作者是晚明山人墨客的領(lǐng)袖人物陳繼儒,另一位是自稱唐代隱逸詩人陸龜蒙之后的陸紹珩。經(jīng)考證,極有可能是當時的書商,首先相中了陸紹珩之作的內(nèi)容,卻苦于作者不夠噱頭,便假借陳繼儒的取名路數(shù),改頭換面,硬生生給《醉古堂劍掃》安上了這位更有名的“后爹”。
書商的小聰明不可取,但攀附學術(shù)界后的欽定感,也確確實實存在。魯迅和林語堂現(xiàn)實生活中頗有齟齬,如今在國學經(jīng)典系列腰封上的,“出鏡率”可以并列挺進前三。大多得益于魯迅《中國小說史略》和林語堂系列散文的只字片語。其他“出鏡率”緊隨其后的民國學者,我們簡直如數(shù)家珍:胡適、周作人、朱自清、俞平伯、錢鐘書……都有意無意,充當著“選評家”的角色。
不可否認,《百家講壇》是電視時代炮制“學術(shù)超男”“學術(shù)超女”的起點。只不過,這幾年的節(jié)目,形式上,從“個人表演”漸趨“群體參與”;熱點上,從具體人物到整體欄目。例如,被各地衛(wèi)視競相模仿的“中國詩詞大會”,就是踩在前幾年“中國漢字聽寫大會”、“中國成語大會”和“中國謎語大會”肩膀上站起來的。最直接的影響,就是詩詞類圖書、音像,甚至幼教App市場中的詩詞類產(chǎn)品的再度火熱。


還有些老祖宗的書突然引人注目,是其他作品走紅后的連鎖反應(yīng)。王陽明大概想不到,《明朝那些事兒》會成為自己后世盛名的助推器。《王陽明全集》銷量隨之走得通暢,出版社也樂得一雞多吃,精裝、平裝,繁體、簡體,反正都不會砸在手里。作為一套正經(jīng)八百的學術(shù)著作,王陽明的形象不會比當年明月筆下的更搖曳生姿。作為超級暢銷書,《明朝那些事兒》的閱讀率是毫無疑問的,可那些因此被買回去的《王陽明全集》,就不知道有沒有幸被翻牌了。

其實提到“禁書”,除了羞羞的《金瓶梅》和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推背圖》,四大名著中除了《三國演義》,都被不同程度地禁毀過。
科技名著《天工開物》勉強在明末清初的戰(zhàn)亂中得以保存,后卻因敏感內(nèi)容,比如將清稱作“東北夷”、“北虜”,以及附有明朝守城將士投擲火器,炸得滿洲士兵粉碎的插圖,再兼之作者宋應(yīng)星哥哥宋應(yīng)昇的《方玉堂全集》屬于禁毀書籍,《天工開物》直接被踢出了《四庫全書》,乾隆之后,國內(nèi)再無人刊刻。反而差不多同時期,日本正大肆宣揚這部技術(shù)名著,“開物之學”得以興起。19世紀,通過漢學家儒蓮將《天工開物·乃服》的蠶桑部分譯成法文,后轉(zhuǎn)譯成英文,對歐洲蠶業(yè)技術(shù)的進步產(chǎn)生了很大的影響。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截至1989年止,《天工開物》已在全世界發(fā)行了16個版本,印刷了38次。
說起來,大概只有一種販賣,既不需要擔心庫存,也不需要把握消費者的心理,那就是教材和教輔。清人焦循《刻詩品序》中曾提及,父親曾勸年幼的他熟讀晚唐司空圖的《二十四詩品》,因為科舉考試的詩題多出于此,向焦循借書的抄寫者自然門庭若市,他決定將此書刊行,造福士人,才有了這篇序。再往前一點,明末的復社原是修習八股文的機構(gòu),組織編纂過二十卷的《四書》參考書:《四書千百年眼》。由于出版和銷售復社選文集,蘇州的書店也是賺得盆滿缽滿。應(yīng)試的壓力,是學習的動力。

應(yīng)試之外,還心甘情愿入坑,很難說不是真愛了。我們看張岱發(fā)呆,聽納蘭說心事,陪沈復喃喃自語。故事好看在不圓滿,情歌好聽在遺憾。我們始終心有掛礙,也許是喜歡在陌生的故事中找自己,也以為悲他們所悲,喜他們所喜,就能夠撐過現(xiàn)實的疲累和平淡。那是另一個生活的維度,李漁癡迷于養(yǎng)生,對每件物事都有新穎的議論,閑時還編了本畫譜;袁枚悠游于飯蔬之間,其實是個只會想不會做的標準吃貨,最擅長的,是講鬼故事。老祖宗的文字長久不衰,大概是因為總能打撈出真心:你對生活的熱忱和專注,可以拓寬生命的邊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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