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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格南70周年:一個人人攝影的時代,瑪格南的魅力何在
今年是瑪格南圖片社成立70周年,相關紀念活動在全球此起彼伏地展開。
前不久,瑪格南圖片社與“光社影像中心”合作,在上海舉辦了紀錄片《瑪格南圖片社70周年:起源與未來》的全球首映活動。該片導演馬可·畢肖夫(Marco Bischof)是知名新聞攝影師Werner Bischof的兒子,從童年起一直與瑪格南圖片社保持長久而密切的關系,也是瑪格南Time項目的領頭人,“澎湃新聞·藝術評論”(www.kxwhcb.com)對畢肖夫進行了專訪,并借此回顧瑪格南圖片社的歷史傳奇和當下挑戰。

這張《共和黨士兵之死》是中學時期世界史絕對繞不開的一張圖:西班牙內戰,科爾多瓦前線一位共和黨士兵倒地死亡的瞬間。一個活生生的人在眼前隕滅,戰爭中生命的脆弱與渺小無疑給觀者造成了巨大的心理沖擊,于是在知道本片攝影師羅伯特·卡帕和瑪格南圖片社之前,畫面已經深入人心,這就是瑪格南新聞攝影的影響力。

1947年紐約,在卡帕安排的一次非正式午餐上,瑪格南圖片社誕生。“Magnum”為拉丁語,有“偉大、頑強”的意義,同時還與一款著名的香檳酒同名,有慶祝之意。瑪格南絕對是攝影師的理想王國,讓攝影師們獲得了完全獨立地進行創作的自由,從拍攝主題和時間的選擇,到作品編輯權和版權的歸屬,都由攝影師決定。最早的創始人是四位不同國籍、性格迥異但對攝影異常執著與熱情的人:匈牙利冒險家羅伯特·卡帕(Robert Capa)、法國知識分子布列松(Henri Cartier-Bresson)、波蘭籍猶太人大衛·西摩(David Seymour)和英國人喬治·羅杰(George Roger)。

經典的瑪格南攝影
戰亂與動蕩的20世紀上半葉,無疑是攝影的黃金時期。在瑪格南成立之前,卡帕、西摩和羅杰都長時間深入戰爭前線,無論是德軍閃電戰、諾曼底登陸、敦刻爾克撤退,還是西非戰場,忠實地記錄著戰場情況。他們是海明威筆下面對暴力和死亡,從容鎮定孤獨戰斗的“硬漢”。他們的照片是為了傳遞真實,反映普通人的苦難,即“關心人類”;但另一方面,無論是事件還是題材,往往是宏大的、典型的、英雄主義的,這就是瑪格南的經典風格。

延續這一風格,瑪格南攝影師散布在世界各地,例如史蒂夫·麥柯里(Steve McCurry)、埃利奧特·歐威特(Elliott Erwitt)、馬克·呂布(Marc Riboud)等,如同世界的眼睛記錄下了幾乎所有劇變的瞬間,從以色列的獨立建國、鐵幕下的蘇聯,到古巴革命戰爭、美國的反越戰游行、海灣戰爭、柏林墻的倒塌,再到伊拉克戰爭和9·11事件。回顧瑪格南的圖片史,幾乎等同回顧二戰后的世界史。

除了重大事件,他們在人文或自然的拍攝上也常常令人驚艷,比如塞巴斯提奧·薩爾加多(Sebastio Salgado),他拍攝的《創世紀》(Genesis),處在一個相當的高度關注地球的自然環境,涉及到亞馬遜流域、南極、西伯利亞、非洲以及潘塔納爾濕地等。這種紀實是遠離人群的探險,它讓人們感到震撼的不僅僅是照片的清晰度與構圖,還有一種超越日常生活的稀有與罕見。

瑪格南遭遇危機
瑪格南是一個由極不相同的人組成的團體。布列松的朋友曾說,“在世界上任何一個地方,都不可能有這么一種結構的團體,如果有的話,它早就解體幾十次了。”它至今沒有解體,但并非沒有遭遇過解體的危機。1954年,瑪格南的靈魂核心卡帕與西摩相繼去世,讓瑪格南陷入前所未有的慌亂,暫時失去了方向。攝影師與攝影師、攝影師與其他職員之間的意見分歧越來越大,“埃利奧特·歐威特和埃里希·哈特曼(Erich Hartmann)開始經常接一些廣告攝影和公司年報之類的工作,以補充收入”,瑪格南的發展方向也開始分裂。

幾乎同時,勒內·布里(Rene Burri)突然意識到新聞攝影的輝煌期已經結束。1957年或1958年初,他在希臘追蹤某一事件,回到旅館正從相機中取膠卷時,“看到休息室的電視機上正報道著他所拍攝的事件”,于是“他拍了一天的照片,還沒有寄出,甚至沒有沖洗放大,就已經成了過時的東西。”

以事件為依托的新聞攝影市場迅速萎縮,威脅著瑪格南賴以起家的傳統攝影方式。于是,要想求生,必須讓照片脫離事件的制約,也就是說,照片不再因為站在某個歷史性的坐標而熠熠生輝,而是要賦予照片本身意義。這便促使攝影師們轉向日常、藝術、商業等多元領域。
馬丁·帕爾帶來的轉變
1994年,菲利普·瓊斯·格列夫斯(Philip Jones Griffiths)在給全體瑪格南成員的公開信中言辭犀利地表示:“(有一位攝影師)與我們所關心的‘關注時代和社會的脈搏’攝影理念完全不同……瑪格南吸收他……是接受了一位不共戴天的敵人。”這位攝影師就是馬丁·帕爾(Martin Parr),瑪格南最有爭議的攝影師。他常用譏諷的眼光看人類,認為“人類本身就是可笑的”,這曾經讓“關心人類”的布列松感到悲傷。他擅長捕捉日常的荒謬與無意義,照片中擠滿了鮮艷的色彩、紛雜的畫面和庸俗的大眾,卻有一種席卷而來的沖擊力。

在一次采訪中,馬丁·帕爾表示,“所謂的‘紀實’其實始終只是一種主觀。我認為,真相如何與怎樣來框取真相并不是同一件事。”如果說以前瑪格南信奉的是眼睛看到的真實,馬丁·帕爾眼中看到的就是現代社會表象下哲學意義上的真實,就像“華美袍服上的一小塊污漬”,在炫目的表象下是瑣碎、骯臟、隱藏與不完美。

馬丁·帕爾成為正式成員之后,其他有爭議的攝影師也陸續加入,瑪格南的組成愈發多元化。2015年,瑪格南一次性吸收了六名風格迥異的年輕攝影師:Matt Black、Carolyn Drake、Lorenzo Meloni、Richard Mosse、Max Pinckers與Newsha Tavakolian。他們的照片雖然仍保留著紀實風格,但不再是苦大仇深的古典攝影方法,新鮮的街拍、拼貼、繪畫、景觀、布置等手法均得到了應用。

新時期的瑪格南
在數碼攝影時代,人們利用智能手機每天都可以向社交媒體平臺上傳非常多數碼照片,似乎人人都能成為攝影師。但瑪格南圖片社執行董事David Kogan發文表示,“如果你相信,在一個批量生產的時代,品質和天賦仍占據一席之地,那么你就永遠能看到與眾不同的偉大藝術家、偉大歌手和偉大的攝影師等等。他們,代表了更高的標準。”這就是為什么在全民攝影的時代,依然需要這個有70年歷史積淀的圖片社。

如今,瑪格南不僅在創作新內容,也在開發新的社交媒體,吸引更廣泛的受眾。可喜的是,瑪格南與中國的聯系也日益密切:2016年深圳國際城區影像節通過展覽“瑪格南底稿——攝影經典的誕生”,首次將瑪格南以整體名義引入中國;今年九月,瑪格南大師班首次登陸上海;十月,瑪格南攝影師將在深圳進行為期14天的駐地創作,并將首度曝光作品的創作和編輯過程。顯然,這座攝影圣殿正在積極地煥發新的活力,而它的未來,就像David Kogan所說,“誰知道呢?瑪格南也許還能經受住下一個70年的挑戰。”

(本文參考了《世界的眼睛——瑪格南圖片社與馬格南攝影師》)
【對話《瑪格南圖片社70周年:起源與未來》制作人畢肖夫】:
愛、熱情以及對人性的思考,是瑪格南最珍貴的東西
馬可·畢肖夫(Marco Bischof)是瑪格南攝影師、著名新聞攝影師Werner Bischof之子。從童年起一直與瑪格南圖片社保持著長期與密切的聯系,從2007年開始為瑪格南基金會工作,現在已是瑪格南Time項目的領頭人。他也是紀錄片《瑪格南圖片社70周年:起源與未來》的制作人,以下是澎湃新聞(www.kxwhcb.com)對馬可·畢肖夫的采訪:

澎湃新聞:作為一位幾乎與瑪格南同歲的“瑪格南寶寶”,您如何評價瑪格南的70年?
畢肖夫:瑪格南能存在70年簡直是一個奇跡,但看起來它再撐70年也沒問題。
澎湃新聞:瑪格南圖片社遇到過什么危機嗎?后如何克服?
畢肖夫:每一次危機都是成員間互相對話、協商解決的。最大的危機是剛成立的時候,成員很少,而卡帕、西蒙和比斯霍夫又相繼離世。
澎湃新聞:布列松曾說,瑪格南是具有道德準則的冒險家所創立。您對“道德準則”和“冒險”這兩個詞如何理解?
畢肖夫:“冒險”就指攝影師的好奇心,喜歡到處旅行。“道德準則”是他們的攝影手法都有種人道主義關懷。
澎湃新聞:馬丁·帕爾推動瑪格南向藝術化轉型,藝術攝影與紀實攝影各有什么優劣?
畢肖夫:我認為紀實與藝術并不沖突。沖突在很大意義上是藝術市場創造出來的。比如在維爾納比斯霍夫(Werner Bischof)的作品中你可以看到兩者都有。
澎湃新聞:2015年,瑪格南一次性吸收了6名新成員,對新時期的瑪格南有什么影響?
畢肖夫:我覺得這一舉動非常好,他們可以推動瑪格南保持自身的獨立的同時與時俱進。
澎湃新聞:手機攝影的普及和社交媒體的興起給瑪格南帶來怎樣的挑戰?它會如何應對?
畢肖夫:隨著社交媒體的興起,攝影更加流行,數碼照片越來越多。但瑪格南攝影師的作品比社交平臺上的大部分作品都更深刻。
澎湃新聞:目前瑪格南圖片社的人員仍然是白人男性為主嗎?
畢肖夫:目前看來是,但在慢慢轉變。
澎湃新聞:您對想加入瑪格南的中國攝影師有什么建議?
畢肖夫:沒有特別的建議。我覺得想加入瑪格南的話,最好先找瑪格南成員聊一聊,然后再嘗試申請。
澎湃新聞:假如有一天瑪格南圖片社不在了,您希望什么可以流傳下來?
畢肖夫:愛、熱情以及對人性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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