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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托,改編馬伯庸這股風不要再起了
原創 兔丸 第十放映室
《風起隴西》收官了。
誰能想到,大IP+全明星陣容,雙管齊下居然也無法拯救本劇堪稱愁云慘淡的收視率。
據酷云數據,劇集開播收視率僅0.62%,最低腰斬至0.3%。
要知道,CCTV8的黃金檔劇通常都在1%以上,開年爆款《人世間》收官當晚甚至突破了3%。
一時間,嘲諷《風起隴西》“砸穿央八收視底盤”的通稿滿天飛。

再一看口碑,7.9的評分稱得上國產劇的上乘之作。
當然,評論區的聲音并不統一,有人夸“服化道考究”、“視聽語言高級”,也有人批“陰間濾鏡”、“劇情魔改”。

兩極分化的觀眾反饋,慘淡的收視率,為《風起隴西》添上了一抹“神秘”色彩。
說不定,會有文化研究者把它列入《2022年影視圈十大懸案》。
so,這是單純的叫好不叫座?
還是說,這屆觀眾不識貨,以至于這世上又多了一個《大明王朝1566》?(被寄予厚望的《大明王朝1566》首播收視率不足0.5%)
以及,馬伯庸IP這張“舊船票”,還能否登上國產劇的客船?
話不多說,讓咱們走近《風起隴西》。
ps:本文內有重大劇透出沒,請謹慎閱讀。
01.
必須承認,《風起隴西》在人物視角和設定層面上是有新意的。
劇本不僅虛構了兩大情報機構司聞曹與間軍司,還順勢借諸葛亮之口,將諜報工作拔高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諜戰乃諸戰之首”。
故事開局,接收到錯誤情報的蜀軍高層誤判了敵軍的進攻路線,街亭失守,最終導致諸葛亮北伐大業受挫,蜀漢大軍被迫退守漢中。
經過內部研判,高層一致認定——必須清查司聞曹的內鬼,才能修補情報網的漏洞。

隨著調查的深入,曹魏精心謀劃的“青萍計劃”浮出水面,對此有所察覺的司聞曹也部署了反擊的措施。
圍繞“青萍計劃”,兩國的情報部門展開了一場無聲的暗戰。

“風起于青萍之末”,正如劇名中“風起”二字的由來,劇集預設了宏大的歷史背景,聚焦點卻鎖定了不存在于正史記載的若干小人物。
陳恭(陳坤飾),明面上的身份是天水郡主簿,實際身份是潛伏多年的高級蜀諜,代號白帝。
街亭情報案中,負責傳遞敵軍情報的陳恭被視作頭號嫌疑人。

為了查明真相,司內的高層馮膺派出荀詡(白宇飾),由他秘密帶隊潛入天水,調查白帝是否變節。
雖然不相信昔日兄弟會是叛徒,但礙于壓力,他還是設法抓住陳恭,與其當面對質。

面對荀詡的逼問,陳恭堅稱情報中途遭到掉包,而且據他所知代號“燭龍”的魏諜極有可能就是司內的某位高層。
但口說無憑,唯有抓住燭龍,方能洗清嫌疑。
一番合計之下,二人決定聯手鋤奸。
于是,陳恭借著出外勤的機會金蟬脫殼,頂替了糜司馬的身份,孤身潛入五仙道,尋找新的線索。

另一頭,荀詡則回到司聞曹,以案件的重要證物白帝密語雕版作為突破口,伺機追查燭龍的身份。
荀詡在明,陳恭在暗,兩股力量交匯,無形中推動了歷史的進程。

一群古人一本正經地上演諜戰故事,初看還挺新鮮。
然而,看著看著,就會發現“古裝”和“諜戰”這兩種元素的融合不甚理想。
如你所見,劇中出現了大量諸如“抖機靈”、“干貨”這類白話臺詞。

再包括諜戰戲部分,劇中也并未如我所預料那般構建起一套獨特的語言體系,而是直接照搬現代術語:“專案組”、“外勤下線”、“反間諜”、“情報戰”。
用路導的話說,口語化的臺詞可以拉近觀眾與故事中人物的距離,純屬暖心行為了。
不過恕我直言,這些臺詞如果以小說文本的形式呈現,那沒毛病,讀者多半會接受這種玩梗的風格。
可如果是一部服化道考究,力求還原的歷史正劇,角色們在“文言”與“白話”兩套語言體系里反復橫跳,就難免顯得割裂,讓人分分鐘出戲。

尤其是李嚴整頓司聞曹,點名批判馮曹掾的這場戲,頗有種領導在例會上訓話的既視感。


拋開這點不談,本劇對于不熟悉三國歷史的人來說,也不太友好。
故事開局,就是一番信息量轟炸:
諸葛亮揮淚斬馬謖、北伐失利,再是李嚴和諸葛亮的政治斗爭,接著才把視線轉向情報部門之間的明爭暗斗。
不僅角色眾多,各方勢力之間的爭斗相對復雜,支線脈絡也細碎。
這意味著,觀眾必須全神貫注才能記住角色,跟上節奏。
我猜,本劇收視率低迷的部分原因就在于此。

可能有人要說了,這劇只是套了三國皮,咱們安心看諜戰戲不就行了。
問題來了,對于熟悉諜戰劇套路的觀眾來說,《風起隴西》的諸多橋段顯得太過陳舊和老套。
竊取情報、間諜接頭、對暗號、嚴刑拷打,基本就是照著各大經典諜戰作品復刻了一遍。
就連傳遞情報的手段,也無甚新意。

不僅如此,劇情前期看似信息量多且密,但實際上進展緩慢,缺少足夠抓人的戲劇沖突。
三個字足以概括主線劇情:抓內鬼。
故事開場,主角在查內鬼,中后期,燭龍身份暴露。
臨近尾聲,荀詡又開始查燭龍背后隱藏的大boss。
關于“燭龍”的懸念始終吊人胃口,但解謎線又拖得太長,讓人累覺不愛。

最關鍵的是,本劇沒拿捏住諜戰作品真正的精髓。
我看的諜戰題材小說不多,但對《間諜與叛徒:改變歷史的英蘇諜戰》里這一段印象很是深刻:
奧列格從小就發現,一個人可以過一種雙面生活:“在愛身邊人的同時,隱藏真實的內在自我;在外部世界面前是一種人,內心卻截然不同。”
欺騙、偽裝、隱藏、雙面人生,這些關鍵詞完美定義了間諜的命運,乃至本質。
作為間諜,注定要扮演他者,與謊言共舞。
而個人意志的復蘇,對于情感的渴望,又會使得間諜作為工具人的那一面,出現動搖與幻滅:
身為間諜,我究竟為何而戰?
拋開國族身份,“我”到底是誰?
如何在不同的身份中做出選擇?如何理解這種撕裂自我的狀態?
這些無盡的迷思與詰問,構成了專屬于“間諜”的戲劇張力。

比如,《蘭心大劇院》里的于堇。
她時刻需要在演員、間諜、秋蘭小姐(戲中戲的角色)、“美代子”(日本軍官的亡妻)等多重身份中游走,時而入戲,時而回歸現實。
以至于鏡頭轉換之間,連觀眾也分不清此刻的她究竟是誰。
更矛盾的點在于,她既是中國人,又要為美國人賣命,完成騙取情報的任務。
兩種身份相互沖突的瞬間,國族身份占據了上風,于是她上交了假情報,就此改變了二戰的走向。

影片的最后一幕,同樣耐人尋味。
在明知有埋伏的情況下,于堇依然選擇赴約。
槍聲響起,她卸下了所有的外在身份,以最赤裸、最真實的自我走向終結。

還有《懸崖》里的周乙。
表面上,他完全適應假身份,成功扮演了一名深受上司賞識的敵方特務。
而潛意識中,他對內心麻木不仁的狀態感到厭惡。
這股“金屬的刺鼻味道”,正是負面情緒外化的象征。

因此,好的諜戰作品理應展現人物的困境、對擺脫“工具”身份的渴望、對自我身份的懷疑,借由間諜身份的特殊性,描摹人性與道德的灰度。
掉過頭再看《風起隴西》。
從被組織拋棄的棄子,到靠著反殺燭龍平步青云,再到后期驚天逆轉,屢屢推倒觀眾的預期,上演了一出“諜中諜”。
陳恭這個角色,無疑具備充足的想象空間和戲劇性。
但仔細想來,又少有值得揣摩和回味的瞬間。
無論是人物內心還是身份的轉變,要么流于表面,要么缺少必要的“潤滑”。
就拿陳恭和荀詡在閣樓對話的這場戲來說。
如陳恭所料,對方此行的目的是為了驗查他是否叛變。
明明忠心耿耿,卻遭到組織懷疑乃至險些被暗殺,他的心中有怨恨,也有不甘。
見狀,荀詡試圖緩和氣氛,想勸陳恭多理解,少抱怨。
他語氣不善地回懟,“你要我理解,我怎么理解?”
但他的怒氣僅僅維持了幾秒,緊接著,對話就過度到了接下來該如何應對眼下的局面。
不讓個人情感影響判斷,你可以說這是間諜的專業素養。
但反過來說,不也表明主角未曾質疑間諜的工具人本質。

在陳恭和荀詡的努力下,燭龍終于落網。
眼看著青萍計劃即將失敗,郭淮卻不慌不忙:燭龍不過是塊墊腳石,陳恭才是我們真正的底牌。
看到這,彈幕集體震驚。
萬萬沒想到,陳恭居然拿了“反裝忠”的劇本。
對此,劇情給出的解釋是,他之所以被策反,是為了找馮膺報殺父之仇。

就在觀眾逐漸接受這一設定時,劇情來了個急轉彎。
原來,投誠是假,反間是真。
此舉真正的目標是借著曹魏的青萍計劃,安插陳恭打入對方的高層,然后借機扳倒李嚴。
到這一步,我選擇放棄思考——哪怕編劇說陳恭其實是吳國派來的“諜中諜中諜”,也行。

由于反轉來得實在太快,作為觀眾,我不知道該以何種心態去和角色共情。
陳恭潛入五仙道,與偽裝成圣姑的妻子翟悅匯合,不料翟悅身份被大祭酒識破,并慘遭毒手。
夫妻重逢,最終演變為生離死別。
這一幕,充滿了悲劇色彩,也是劇里為數不多的高光時刻。
但隨著劇情反轉,這股情感沖擊遭到了稀釋——如果陳恭真的是燭龍,那么翟悅的死豈不也成了必要的代價?

還有,你以為陳恭忍辱負重,一朝黑化只為復仇,結果馮膺一通解釋,這茬也就揭過了。
說到底,這條復仇線也只是走個過場。

單論人設,陳恭至少還有復雜的層次感。
相比之下,荀詡真就是個負責推動劇情的純純工具人。
直到大結局,該角色都沒能構建起清晰的人物動線,而是陷入了“驗人”和“查殺”的無限循環:
被上司告知陳恭是叛徒——查明陳恭身份,二人合伙揪出燭龍——繼續追查燭龍的上線——對馮膺起疑心,懷疑對方是魏諜——被陳恭偷襲,意識到好兄弟已叛變——親手逮捕陳恭——最后得知這一切都在陳恭的計劃之中。
他的主要任務,就是給觀眾提供上帝視角,展示司聞曹的動蕩與高層的陰謀,以及串聯陳恭線與其他支線。

類似的,還有柳瑩。
起初,我還擔心大寶貝會不會演砸,后來放心了——反正這角色就是個標準花瓶。
從頭到尾,劇情沒交代過人物動機。
除了知道她奉命潛入漢中,先后做過兩任燭龍的接頭人之外,其他信息一概不知。
就連她和荀詡這條值得具體展開的感情線,也是匆匆收尾。

說到這,還有個值得一提的角色,孫令。
不知道大家是否有同感,我對這個角色的觀感勝過不少配角,但和劇情無關,而在于每集片尾的復盤環節。
每到復盤,他就會化身真·搞笑擔當,瘋狂吐槽其他角色的表現。
提到反派角色黃預,說“這家伙壞得很”;提到柳瑩靠美色接近馮膺的劇情,就吐槽姐夫居然也有把持不住的時候。

偶爾,小孫也會充當氣氛組:“家人們,今天是一個痛哭的日子啊。”

不得不說,這個劃重點環節還挺有趣。
但仔細想想,角色戲外的存在感越強,不就越是襯托出戲里人物塑造的薄弱?

某種程度上,《風起隴西》就像一篇大綱文,設定到位,該有的起承轉合也都有,但偏偏缺乏細節,使得人物的境遇與情緒難以真正地打動旁觀者,產生代入感。
人物所有的反應和動作,都被牢牢局限在故事框架內,沒有過多情感外露的空間。
究其原因,還是《風起隴西》中劇情推進的優先級遠高于人物塑造。

本劇試圖探討的,是個人利益與國家利益孰輕孰重,是個體能否掙脫為虛無縹緲的大局而犧牲的命運。
它的本意,是拋開傳統三國題材的固有敘事,讓一群無名者有機會浮出歷史地表,登上主舞臺。
結果,他們反倒成了另一盤大局中的棋子。
這一點,令人由衷地感到遺憾。

02.
從2018年的《古董局中局》《三國機密》,再到后來的《長安十二時辰》《風起洛陽》,《風起隴西》已經是第五部馬伯庸改編劇。
再瞅眼日歷,《兩京十五日》差不多也在路上了。

馬親王之所以受到熱捧,一躍成為影視圈的寵兒,是有原因的。
一來,他的作品視點獨特,總能深入歷史的隱秘角落。
《長安十二時辰》《風起隴西》,二者都以小人物為出發點,還原宏大歷史背后的故事。

《顯微鏡下的大明》,挖掘了六起冷門的基層政治案件,觸碰到了歷史的神經末梢。
如他所說,“我的工作,是從一句微不足道的史料記載或一個小小的假設出發,把散碎歷史片段連綴成完整的鏈條。”
歷史的碎片,正是他靈感的來源。

二來,馬伯庸是典型的靈感型作家,擅長開腦洞、元素融合,以充滿想象力的方式解構歷史。
《長安十二時辰》是古裝+反恐,《風起隴西》是古裝+諜戰。
《扶蘇奔魯》,則是克味兒滿滿的古代克蘇魯題材(據我所知,這篇連載應該是坑了)。
《龍與地下鐵》,更是構建起一個修仙與蒸汽朋克并存的奇幻世界。

以及,他的小說都有合格的抓手。
比如,《古董局中局》里神秘失蹤的佛頭和五脈。

再比如,《長安十二時辰》里“24小時反恐”的設定。

獨特視角+人文關懷+考究細節+抓手,幾乎每一部改編作都遵循著相似的配方,然后順理成章地貼上了“大制作、電影感、高級感”的標簽。
與此同時,馬親王不擅長收尾(比如著名的天降隕石梗)也是老毛病了。
無獨有偶,劇版《古董局中局》《長安十二時辰》《風起洛陽》接連出現了“開局驚艷,后繼乏力”的現象。
再到這次的《風起隴西》,收尾同樣稍顯匆促。
有的觀眾可能還沉浸于角色反轉的余波之中,來不及捋清權謀斗爭線,故事卻已臨近尾聲。

即便有過前車之鑒,照樣架不住市場對馬老師的信心。
一個更大規模的“親王全宇宙”正逐漸成型。

圖片出自藍鯨傳媒
你要問我,這波IP熱潮的結局會如何?
只能說,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
玄幻、古偶、宮斗、穿越、瑪麗蘇、大女主,咱們影視圈的流行風潮從不比時尚圈來得持久。
馬伯庸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后一個。
原標題:《拜托,改編馬伯庸這股風不要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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