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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城市凝視魚的時刻|身邊的動物
此時便是臨淵羨魚。生活在上海的人,大抵許久不曾在家中案板上,見到一條搖頭擺尾的活魚。這條魚不過是在人的腦海中自在游蕩,那種隨波暢游無掛礙的姿態(tài),絕非當下對著窗戶望眼欲穿的人可比。

2021年1月,上海北外灘。

2013年7月,陜西神木。
想來城市的日常運作,一言以蔽之,就是人流物流信息流。恰是在這些流體的摩擦中間,每個人彰顯出自我的存在。好比如魚得水,隨順而轉,總有一脈水流,是既承載自己又受著自己掌控的。作為社會動物的人,從中獲得成就感。當人流與物流被限定為“基本生活必需”,信息流不得不聚焦于小區(qū)微信群中對“基本”、“必需”的定義,以及團購有無貓膩、如何才能下樓等議題,人的生存體驗也就顯得干涸和局促,就像在泥濘中掙扎。
還能相對自如掌控的,便是指間的信息流。賽博世界像是無所不至的水體,只要刷手機便能涌現(xiàn)出自己的小世界。進而設想,即便被禁足在家,仍可化出分身,走上數(shù)字孿生的街道,與其他人的分身相遇,發(fā)生一些故事。如此,這個活色生香的元宇宙世界,似乎能寄托自在存在的愿望,突破時空局限,舒展生命體驗。

2014年6月,敦煌,在沙漠蓄水養(yǎng)虹鱒魚的人。

2016年12月,齊齊哈爾,在嫩江上捕魚的人。
整個身體在記憶過程中都有重要地位,而不是只有頭腦。我們說,地方在塑造人。而人類的知識系統(tǒng),是依托陸地空間中的活動形成的,比如,騎自行車、彈鋼琴,或用筆寫字。這便是具身性的意味所在。這樣想來,進入虛擬世界,更像是到了水體內(nèi)部,必然產(chǎn)生的精細度損失,會讓重力不那么真切,觸覺沒那么靈敏。這些作用于身體的陌生體驗,將重新塑造人的覺知與行為,進而在這個虛擬世界中形成新的儀式與禮節(jié)。

2020年10月,上海北外灘人家。

2020年7月,上海北外灘人家。
更重要的是,這個流體一般的世界中,記憶也許是不存在的。平日生活中,面對文字、照片等紀念物,人們能夠憑借印跡追溯過去和聯(lián)想將來。而在虛擬世界,雖然空間擴展至無限,但時間則壓縮為腦電波閃過的一瞬。因為,充斥周圍的是流動不居的代碼,而非日益斑駁的磚石。可供參照的是,世紀初的那些BBS網(wǎng)帖早不知歸于何處,誰還記得借用文字傳情達意的往事呢。
也就是說,借由這類信息基礎設施,成員時刻保持相互連接,所有動向被所有人同時接收,而隨之演化的世界,并非經(jīng)由時間沉淀、矗立在陸地上的建筑與文明,而是隨時可修改且無窮無盡的現(xiàn)在。

2021年2月,上海西渡。

2019年6月,上海。
水中游動的魚,就是這樣體會這個世界的。它們無法四目相對,也沒有表情,相比貓狗等哺乳動物,很難讓人代入。只留下“子非魚焉知魚之樂”的玄學。
實際上,魚的身體演化出基于水的技術和感知,比如發(fā)達的聽覺,以及基于本能而秩序井然的集體行動——集群游泳可以節(jié)省個體魚的能量消耗,集群性的魚類在洄游過程中也能更快找到洄游路線。而不是由手和腳的創(chuàng)造,來發(fā)展相應的文化和知識體系。

2020年9月,上海蘇州河。
既能抵達自我所在的無限,又不懼將來,不戀過去。說起來,這也許是令人艷羨的姿態(tài)。但這艷羨終究是有情之人才能生出的。若抽去世間的掛牽,便無法成立。
人在基因里保有對海洋的記憶。魚小溪說,魚能牽動情感的地方,在于它們來自水里。她喜歡魚和溪水的意象。也許因為家鄉(xiāng)在江西,襟三江而帶五湖,物化天寶,人杰地靈。但她還是很難設想自己成為一條魚。

2021年2月,上海一家咖啡廳,從事文化出版行業(yè)的魚小溪。
而我們終究是一條條在信息流中穿梭的魚。大家處于不同的魚群,出于安全感的需要,時而擔心自己離群脫隊,時而下意識地順應潮水方向。總之,還在努力找到能夠托付的那條水流。

2016年1月,雙鴨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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