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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山八景”:叫“鬼門關(guān)”的景點,你敢去嗎?

欒保群
2017-08-25 14:48
來源:《捫虱談鬼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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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怎么看,陰間都不是旅游的好地方,雖然不是沒有人打過這個主意。

好像是去年的事,一個朋友的兒子對我說:“既然外國人搞起了太空旅游,我們?yōu)槭裁床荒芨阋粋€地府旅游?既然外國人把火星月球都要圈地拍賣,我們?yōu)槭裁床荒茉陉庨g開發(fā)房地產(chǎn)?”這種敢跟洋鬼子叫板的愛國精神不能不讓人感動,但認(rèn)真想一想,把一個旅游團(tuán)拉到陰間去,則確實有些技術(shù)上的困難。

當(dāng)然這陰間是模擬仿造的,用幾元錢一畝的價錢買上一座荒山,然后照著陰間做些景點,讓一些有才兒的文人編些廣告詞,春天是“到陰山看花去”,夏天是“陰山背后好乘涼”,這有什么困難?再起些“夜臺春夢”、“奈津殘照”之類的名目,就是把乾隆皇帝從東陵中請出來題成石碑也不是做不到的事。至于把游客弄成“夜審潘洪”似的昏昏沉沉、迷迷瞪瞪,諸如灌酒精,喝迷幻藥,打麻醉針,用橡皮棒子敲腦殼,然后送進(jìn)水泥攪拌機里搖上三十圈,再經(jīng)過一個報廢的“過山車”改裝的傳輸筒送入“景區(qū)”,就完全可以做到了。我說的技術(shù)困難不是這些,而是沒有辦法做成一口極大的“鍋”,把這座陰山罩上,讓它終年暗無天日,昏昏慘慘。因為據(jù)到過冥界的人說,那里總是“長如十一月十二月大陰雪時”(唐?陳劭《通幽記》),或是“天色凝陰,昏風(fēng)颯颯”(北宋劉斧《青瑣高議》),或是“黃沙迷漫,不見日月”(清?袁枚《子不語》)的沙塵暴天氣。

陰山背后好乘涼——山西新絳稷益廟壁畫地獄圖

所以這篇小文題成“陰山八景”,并無招攬游客的居心,只不過借著歸鋤子《紅樓夢補》中“冥間八景”的現(xiàn)成話,把幾個陰間世的“景點”串在一起,便于敘述;因為有的“景點”內(nèi)容實在簡略,不好單獨成文的。當(dāng)然,有的讀者愿意把它當(dāng)做臥游的指南,固無不可;倘或引起開發(fā)商的靈感,真要組織什么“惡狗村踏青”給游客下套兒,那就與本文無關(guān)了。

鬼門關(guān)

鬼門關(guān),從字面上看,就可以明白是指進(jìn)入幽冥世界的關(guān)口。人的魂靈在關(guān)之外名義上還是生魂,入了關(guān)后就算是正式入了鬼籍。但古代對地獄或冥界的描述中,幾乎找不到這樣一處所在。實際上,陰陽兩界的分界也不可能這樣具體,所以“鬼門關(guān)”三字見于文字倒主要是在象征意義上。南宋?洪邁《夷堅支志?庚集》卷十“劉職醫(yī)藥誤”一條中,被庸醫(yī)治死的鬼魂說道:“我一家長幼十馀口,仰我以生。所坐本不至死,而汝以一服藥見投,使我五臟如刀割,膏液盡為臭穢。腸胃已腐,安得復(fù)生?今只在鬼門關(guān)相候!”此話的意思就是在陰間的官府相候,那時再和冤家打官司算賬,并不是指在陰間的入口處坐等,——那里想必有衙役和狗把守著,其實也不是約會等人的地方。

但“鬼門關(guān)”這個詞的出現(xiàn)比南宋更早,因為在唐朝時就已經(jīng)把險惡蠻荒的地方稱做“鬼門關(guān)”了。《舊唐書?地理志四》:

北流縣南三十里,有兩石相對,其間闊三十步,俗號“鬼門關(guān)”。漢伏波將軍馬援討林邑蠻,路由于此,立碑石龜尚在。昔時趨交趾,皆由此關(guān)。其南尤多瘴癘,去者罕得生還,諺曰:“鬼門關(guān),十人九不還。”

北流在今廣西,這是最著名的鬼門關(guān),歷代都有人在詩文中提到它。其成名固然因為它的形狀頗似天然關(guān)隘,但最主要的是因為入了此關(guān)“十人九不還”,瘴癘傷人,披甲南征者、朝臣貶謫者都很難北歸。

另外,據(jù)袁子才說,儋耳(即今海南)也有一處,四面疊嶂崒嵂,中通一道,壁上鐫“鬼門關(guān)”三字,旁刻唐人李德裕詩,為他貶崖州司戶時經(jīng)此所題,云:“一去一萬里,十來九不還。家鄉(xiāng)在何處,生渡鬼門關(guān)。”字徑五尺大,筆力遒勁。過此則毒霧惡草,異鳥怪蛇,冷日愁云,如入鬼域,真非人境矣。

其他如四川夔州、甘肅平?jīng)鲆捕加薪泄黹T關(guān)的地名,那就只是言其險要,并無一去不還的意思了。但北流到了清代,廣西已經(jīng)被了“王化”,“十人九不還”的事已經(jīng)不再,并且因為發(fā)現(xiàn)了銀礦,北流更成了肥缺,所以有人就說,這“鬼門關(guān)”乃是“桂門關(guān)”之誤。廣西簡稱為桂,其說也可以自圓。

但可以肯定的是,民間先有了冥界鬼門關(guān)的觀念,才會有陽世鬼門關(guān)的比喻。而冥界的鬼門關(guān)也只是一個象征性的詞。直到了元明之后,在戲曲小說中鬼門關(guān)頻頻出現(xiàn),已經(jīng)成了民間對陰間的代稱了。只是《西游記》第十回中對鬼門關(guān)落實了一下,但卻不是如我們想像的大如山海關(guān)、小如娘子關(guān)那樣的關(guān)隘,竟然是一座城池的大門:

太宗遂與崔判官并二童子舉步前進(jìn)。忽見一座城,城門上掛著一面大牌,上寫著“幽冥地府鬼門關(guān)”七個大金字。

因為是城門,所以進(jìn)去之后能看到街道行人,又走了數(shù)里,便到了冥界的政治中心森羅寶殿。可是到第十一回劉全進(jìn)瓜時,到了鬼門關(guān),

把門的鬼使喝道:“你是甚人,敢來此處?”劉全道:“我奉大唐太宗皇帝欽差,特進(jìn)瓜果與十代閻王受用的。”那鬼使欣然接引。劉全徑至森羅寶殿,見了閻王。

這樣看來,鬼門關(guān)竟好像是宮府的大門一般了。可見《西游記》的作者對此等細(xì)節(jié)本不甚認(rèn)真,只用鬼門關(guān)表示進(jìn)入陰間就是了。

順便說一下四川(如今是歸屬于重慶市了)酆都鬼城的“鬼門關(guān)”。據(jù)衛(wèi)惠林教授一九三五年的《酆都宗教習(xí)俗調(diào)查》,酆都縣平都山上有閻羅天子殿,天子殿后門稱為鬼門關(guān)。由鬼門關(guān)稍向西南下行為望鄉(xiāng)臺。此鬼門關(guān)本來是人造的景觀,其建于何時已不可考,但在袁枚的《子不語》卷五“洗紫河車”一則中卻已經(jīng)有了記載,并且把它落實為真的鬼門關(guān),云:

四川酆都縣皂隸丁愷,持文書往夔州投遞。過鬼門關(guān),見前有石碑,上書“陰陽界”三字。丁走至碑下,摩觀良久,不覺已出界外。

這一步邁出的“界外”竟是真的幽冥世界,于是遇到了已故多年的妻子。

另外民間小戲有《陰陽河》,客商張茂深行至酆都縣,想游覽一下當(dāng)?shù)仫L(fēng)光,店小二對他說:“出了店門,朝南走一條大路,見一個石牌坊,那就是陰陽界。界這邊都是做買賣的,又熱鬧又好玩,千萬不要到陰陽界那邊去,那是一個鬼地。”這里說的“陰陽界”牌坊,正是袁枚說的鬼門關(guān)。

豐都鬼城中的“鬼門關(guān)”。

聽說現(xiàn)在豐都鬼城中的“鬼門關(guān)”還在,但我沒有到過,估計既不會像山海關(guān)或娘子關(guān)那樣的真,也不會像戲臺上《空城計》的城樓那樣的假吧。而進(jìn)了“鬼門關(guān)”,還有“黃泉路”、“望鄉(xiāng)臺”諸景點,只要不另收門票,盡可放心過去的。

奈河橋

冥界本來就是人間的復(fù)制品,人間的山河樹木也會很合理地在冥界出現(xiàn)。但奈河卻不同于一般的河流,它是一條血污之河。嚴(yán)格說起來,“奈河”只是佛經(jīng)中“地獄”(Naraka)一詞音譯的變化,“奈河”就是地獄!但既然這地獄在中國譯文中變成了“奈河”,于是也就只有把它當(dāng)成河流了。

這里先看看這條奈河自唐代以來的演變,與人世的河流日久則變小以至湮沒相反,奈河是由小溪而變?yōu)榫藓拥摹T谔?張讀《宣室志》中,那是一條“廣不數(shù)尺”的小河溝:

(董觀)出泥陽城而西去。其地多草,茸密紅碧,如毳毯狀。行十馀里,一水廣不數(shù)尺,流而西南。觀問靈習(xí),習(xí)曰:“此俗所謂奈河,其源出于地府。”觀即視其水,皆血,而腥穢不可近。又見岸上有冠帶褲襦凡數(shù)百,習(xí)曰:“此逝者之衣,由此趨冥道耳。”

這樣的河溝不需要橋梁,亡魂至此要脫光衣服,全部留到此岸,然后赤著身子過河,就算正式進(jìn)入冥府了。這條奈河頗像是幽明二界的分界處,說成“陰陽界”也是不差的。在《大目乾連冥間救母變文》中也有相似的描寫:

目連聞?wù)Z,便辭大王即出。行經(jīng)數(shù)步,即至奈河之上,見無數(shù)罪人,脫衣掛在樹上,大哭數(shù)聲,欲過不過,回回惶惶,五五三三,抱頭啼哭。

這奈河自東向西而流,水勢很急,已經(jīng)不同于《宣室志》的小河溝了。河的南岸有樹,亡魂掛衣其上,卻還是要涉水而渡。渡水之前要點名,“牛頭把棒河南岸,獄卒擎叉水北邊”,想不下水是不行的。

北宋?彭乘《續(xù)墨客揮犀》卷五“獻(xiàn)香雜劇”條記伶人作劇中提到奈河,在人們的理解中,那水也應(yīng)該是深的:

……(劇中)僧曰:“近入定到地獄,見閻羅殿側(cè)有一人衣緋垂魚,細(xì)視之,乃判都水監(jiān)侯工部也。手中亦擎一物,竊問左右云:‘為奈河水淺,獻(xiàn)圖欲別開河道耳。’”時叔獻(xiàn)興水利以圖恩賞,百姓苦之,故伶人有此語。

小說中寫奈河者以《三寶太監(jiān)西洋記》第八十七回和清初人丁耀亢的《續(xù)金瓶梅》第五回最為鋪張。丁書說,河上雖有三座橋,有罪的亡魂卻不能過,只能涉水,只見那奈河:

這奈河是北方幽冥大海內(nèi)流出一股惡水,繞著東岳府前大道,凡人俱從此過。茫茫黑水,滾滾紅波,臭熱濁腥,或如冰冷,或如火燒,就各人業(yè)因,各有深淺,也有淹到脖頂?shù)模街醒模侥_面的,那些毒蛇妖蟒伸頭張口,任他咬肉咂血,那里去回避!

原來這奈河對于罪魂已經(jīng)成了一道刑罰,其深淺寒熱俱因各魂罪業(yè)而自動變化。現(xiàn)在讓人看來,也不免想到,自唐而至清,原來整治人的想像力有了這么大的進(jìn)步!

而在《聊齋》中,奈河索性就成了市廛中的臭水溝,九幽十八獄的垃圾糞便全部歸納于此。《王十》一篇中說它“河水渾赤,臭不可聞”,淤積的全是“朽骨腐尸”,而在《酒狂》中更添了個小道具:“水中利刃如麻,刺脅穿脛,堅難搖動,痛徹骨腦。黑水雜溲穢,隨吸入喉,更不可耐”。這都是蒲翁小說中的隨意點綴,從而讓我們知道古代的都市中本有此一景,至于距奈河的原始位置太遠(yuǎn)了些,也就不必較真了吧。

《聊齋志異?酒狂》

再來看奈河橋。奈河上的橋梁自應(yīng)比奈河較為后出,如果把條件放寬一些,我們也可以說最早見于唐?段成式的《酉陽雜俎》,其前集卷二“明經(jīng)趙業(yè)”條云,趙業(yè)病中入冥:

初覺精神游散如夢中,有朱衣平幘者引之東行。出山斷處,有水東西流,人甚眾,久立視之。又東行,一橋飾以金碧。過橋北入一城,至曹司中,人吏甚眾。

此河即奈河,而飾以金碧的那座橋雖沒有名稱,自然就是奈河橋了。后來見于宋人筆記中,或稱“冥司橋”(洪邁《夷堅支志?戊集》卷四“太陽步王氏婦”),只是在《夷堅志補》卷三“檀源唐屠”一條中才明言是“奈河橋”。這則故事很重要,言屠夫唐富為冥吏所拘,緣由是他殺了一只蟢子(即蜘蛛)。唐富求道:“自念平生不妄踐踏蟲蟻,只記屠牛十三頭、豬二十口,若得放還,誓愿改過。”于是:

吏云:“此非我可主張,到愛河橋(明鈔本作“奈河橋頭”),汝自告判官乞檢簿。”遂偕進(jìn)。至一河邊,高橋跨空,有緋衣官人執(zhí)簿立,吏附耳語曰:“此判官也!”兩犬極獰惡,迎吠河津,不容人過。于是再拜致禱。緋衣為閱簿,曰:“幾乎錯了,殺蟢子者乃彭富,與汝不相干。兼汝壽數(shù)未盡,更當(dāng)復(fù)生。”

這條材料不僅是奈河橋的初次見于文獻(xiàn),而且明確了奈河是入冥的正式關(guān)口,專門設(shè)有判官,來對入冥鬼魂進(jìn)行審核,不該死的,即時遣回陽世,就是想見閻王也不行(這也許是控制陽世的刁民如席方平之類來告陰狀吧),因為有兩條惡狗遮攔著。這是此前此后都不再提及的。但這兩條惡狗也不是沒有來由,那就是古印度傳說中地獄之主閻摩的那兩條四眼犬娑羅彌耶。(見《梨俱吠陀》Ⅹ)

《夷堅丙志》卷十“黃法師醮”一條說到陰間有一條“灰河”,與唐人所說奈河相似,應(yīng)是奈河之誤,“灰”“奈”字形相近耳。(佛經(jīng)中的地獄有“灰河獄”,或由此而誤,也未可知。)其中提到奈河橋,但是只給無罪之人渡河用的,也沒有冥吏和惡犬看守了,至于罪重者,則仍與以往記載一樣,要脫下衣服涉水而渡,而岸上有大柘木數(shù)株,鬼卒就把脫下的衣服掛在上面。 可是與以往不同的是,這些衣服上都寫上每個人的名字,然后裝到車上,由橋上運過,再讓本人穿上。一絲不掛的見閻羅,終是讓人難堪,可見陰司也在逐漸人性化。

明清兩代的小說和戲文中提到奈河橋的地方很多,但也人言人殊。最為人所熟知的自然要數(shù)《西游記》中唐太宗入冥時過的奈河橋了。冥河上設(shè)有三橋,一是金橋,二是銀橋,三是奈河橋,冥司很是勢利,金橋是只給帝王將相預(yù)備的,忠孝賢良之輩,公平正大之人,也只配過銀橋;倘是無功無德的鬼魂,那就只能過奈河橋了。那橋“寒風(fēng)滾滾,血浪滔滔,號泣之聲不絕”:

橋長數(shù)里,闊只三皻,高有百尺,深卻千重。上無扶手欄桿,下有搶人惡怪。枷杻纏身,打上奈河險路。你看那橋邊神將甚兇頑,河內(nèi)孽魂真苦惱,椏杈樹上,掛的是青紅黃紫色絲衣;壁斗崖前,蹲的是毀罵公婆淫潑婦。銅蛇鐵狗任爭餐,永墮奈河無出路。

丁耀亢的《續(xù)金瓶梅》也說是有三座橋,卻是金、銀、銅,統(tǒng)稱為奈河橋了。但這橋?qū)τ跊]有資格過橋的罪魂卻是看不見的,他們只能泅水過河:

這奈河是北方幽冥大海內(nèi)流出一股惡水,繞著東岳府前大道,凡人俱從此過。只有三座橋:一座金橋,是佛道、圣道、仙道往來的;一座銀橋,是善人、孝子、忠臣、義士、節(jié)婦、貞夫往來的;又有一座銅橋,是平等好人,或有官聲,或有鄉(xiāng)評,積德不醇全,輪回不墮大罪,或托生富家、轉(zhuǎn)生官爵,或女化男身、功過相準(zhǔn)的,才許走這橋。各有分別。這橋神出鬼沒,該上金橋的,一到河邊,金橋出現(xiàn),即有童子引導(dǎo);不該上橋的,并不見橋,只是茫茫黑水,滾滾滾紅波,……

但《三寶太監(jiān)西洋記》第八十七回中的奈河上卻只有一座橋,只有好人可過:

只見前面一條血水河,橫撇而過,上面架著一根獨木橋,圍圓不出一尺之外,圓又圓,滑又滑。王明走到橋邊,只見橋上也有走的,幢幡寶蓋,后擁前呼。橋下也有淹著血水里的,淹著的,身邊又有一等金龍銀蝎子,鐵狗銅蛇,攢著那個人,咬的咬,傷的傷。王明問道:“姐夫,這叫做甚么橋,這等兇險?卻又有走得的,卻又有走不得的。”判官道:“這叫做奈河橋。做鬼的都要走一遭。若是為人在世,心術(shù)光明,舉動正大,平生無不可對人言,無不可與天知,這等正人君子,死在陰司之中,閻君都是欽敬的,不敢怠慢,即時吩咐金童玉女,長幡寶蓋,導(dǎo)引于前,擁護(hù)于后,來過此橋,如履平地。若是為人在世心術(shù)暗昧,舉動詭譎,傷壞人倫,背逆天理,這等陰邪小人,死在陰司之中,閻君叱之來度此橋,即時跌在橋下血水河里,卻就有那一班金龍銀蝎子,鐵狗銅蛇,都來攢著咬害于他。”

《青樓夢》第三十六回中所說奈河橋也是只有一座,高有百丈,闊僅三分,如同在長江三峽上空架了一條鐵索,亡魂無論善惡都是不好過的。而橋下的水卻是“血污池”,里面沉溺著無數(shù)男女。同是奈河橋,就有這么多不同的說法,真是讓人無可奈何了。……

最后補充一句,奈河橋或稱作“奈何橋”。近人林紓《鐵笛亭瑣記》云:

閩人之為死者資冥福,必延道士設(shè)醮。至第七日,則支板為橋,橋下燃蓮燈,幡幢滿其上,名曰奈何橋。糊紙為尸,納之紙輿中,子孫舁以過橋,焚諸門外。余問道士以奈何出處,則云:“無可奈何也。”

剝衣亭

初看這剝衣亭,以為是奈河邊上為魂靈們脫衣方便而好心設(shè)置的一個遮風(fēng)避雨的亭子。但一個“剝”字卻讓人疑惑,什么剝奪、剝削、剝?nèi) ⒈P剝之類,都是以一方強加于他方的,所以這剝衣不會是讓自己從容地寬衣解帶,倒像是屠戶的剝皮了。但顯而易見的是,這剝衣亭肯定是從奈河邊上搬來的。

亡魂進(jìn)入冥府之前要脫掉衣服,此說最早見于唐?張讀《宣室志》,已經(jīng)見于前面“奈河”一節(jié)。其緣由不可考究,或許是人生一世,就要赤條條地來又赤條條地去吧。可是人死之后進(jìn)入冥世的本來只是魂靈,人有魂而衣服卻沒有魂,從他脫殼的那一剎那,這魂靈本來就應(yīng)該是赤條條了吧。但不管怎樣,民間就有過這么一種渡奈河之前要脫光的說法,而正是此說,后來到清代就演變成冥府中的“剝衣亭”。至于人間監(jiān)獄中入獄之始就要脫去衣服換上囚衣,也未嘗不可做為剝衣亭的興建緣由。清?程趾祥《此中人語》卷二“吳某”條:

鬼卒導(dǎo)吳游十殿,威風(fēng)凜凜,固不待言,而奈河橋、剝衣亭、望鄉(xiāng)臺等多寓目焉。

清?梁恭辰《北東園筆錄續(xù)編》卷四“冥游確記”所記較詳:

見中庭堆衣如山,旁人謂此剝衣亭也,臨終衣服如系僭越,不論有罪無罪,至此必剝?nèi)ァ?/span>

此處所說剝衣,似乎已經(jīng)經(jīng)過了改造,即不論有罪無罪,只要所穿的衣服超過本人身份的,就要剝?nèi)ァ?墒前凑遮じ耐菓]囚的衙門,不是朝廷的接待站,應(yīng)該只問鬼魂的罪福,不管他是什么皇親國戚還是平頭百姓的。當(dāng)然這里的意義在于糾正喪葬風(fēng)俗的僭奢。

清人小說《青樓夢》第三十四回又有另一種說法,剝衣的目的是為了要給有罪的鬼魂披上獸皮:

……至一頂仙橋,卻是十分開闊,見居中一亭,有許多人在那邊。挹香近前一看,見眾人擁著一個女子,在那里洗剝衣服,頃刻身上剝得赤條條一無所有。挹香見了,忽然大怒道,“陰間如此無禮的,為何好端端將人家女子剝得如此地位?”鬼卒道:“此名剝衣亭。凡婦人陽間不孝父母,都要剝下衣服,令他改頭換面,去為畜類。”鬼卒一面說時,見那女子扒在地上,一鬼將一張羔羊皮替他披上,俄頃人頭畜體,啼哭哀哀。又一鬼將一個鐵鑄羊面印子往那女子面上一印,只聽得幾聲羊叫,面目已非。

不管是人還是亡魂,被剝得赤條條的去過堂,想起來也是不雅,所以在一些地方的喪俗中就要加上一條。胡樸安《中華全國風(fēng)俗志》下編“湖州問俗談”中有剝衣亭一節(jié):

凡人死后,俗意須經(jīng)過此亭。若不預(yù)告說明,必受惡鬼所剝。故于臨終穿衣時,家屬婦女,對死者亦誦杜撰經(jīng)數(shù)句曰:“爾件衣裳那里來,我件衣裳家里來。文武織補太監(jiān)裁,觀音娘娘開領(lǐng)做組襻,彌勒穿去不回來。”隨穿隨念,以為死者免遭剝衣也。

還有一典不可不說,就是章回小說中寫山大王的山寨,也都設(shè)有剝衣亭(如清人錢彩《說岳全傳》第三十三回),就是動不動把“牛子”開膛取心的所在,不知是不是從地獄中得到的靈感。

望鄉(xiāng)臺

望鄉(xiāng)臺也是比較為人熟知的冥間景點,名子有詩意,是從人間引進(jìn)的。唐人王勃“九月九日望鄉(xiāng)臺”,杜甫“共迎中使望鄉(xiāng)臺”,“江通神女館,地隔望鄉(xiāng)臺”,說的是成都的望鄉(xiāng)臺,為隋蜀王楊秀所建。唐人吳融“磧連荒戍頻頻火,天絕纖云往往雷,昨夜秋風(fēng)已搖落,那堪更上望鄉(xiāng)臺”,宋人張舜民的“白骨似沙沙似雪,將軍休上望鄉(xiāng)臺”,說的是塞外望鄉(xiāng)臺,傳說為漢將軍李陵所建,也有說是蘇武所登的一個高臺,因登高懷念故國,就命為望鄉(xiāng)臺,但以他那樣的處境,是沒錢為自己專建一個了望臺的。

這望鄉(xiāng)臺的引入到冥間,大約是宋朝的事,但也不大靠得住。洪邁的《夷堅丙志》卷九有“聶賁遠(yuǎn)詩”一條,記下了聶賁遠(yuǎn)的鬼魂寫的一首七律,最末一句是“回首臨川歸不得,冥中虛筑望鄉(xiāng)臺”。(這個聶賁遠(yuǎn)在北宋末年出使金國求和,竟把整個山西割讓給金虜,所以他回程經(jīng)過絳州時,絳人大憤,就把他揪到城墻上,“抉其目而臠之”了。)但“冥中虛筑望鄉(xiāng)臺”,要用讀詩法理解,也可以說成是用了李陵望鄉(xiāng)臺的故實,未必當(dāng)時已經(jīng)有了冥間望鄉(xiāng)臺的俗信,但不管怎樣,這里是把望鄉(xiāng)臺與冥間連接在一起了。

到了元代,望鄉(xiāng)臺已經(jīng)確鑿無疑地進(jìn)入冥界,除了元人雜劇中常常提到之外,《水滸傳》“牙關(guān)緊咬,三魂赴枉死城中;喉管枯干,七魄投望鄉(xiāng)臺上”,早與枉死城同樣出名,成了陰間的代名詞。及至明代,望鄉(xiāng)臺更是屢屢見于詩文小說,最有名的自然是《牡丹亭還魂記》中杜麗娘死后,香魂一縷為花神領(lǐng)到了望鄉(xiāng)臺,從那里可以看到揚州的父母。而《三寶太監(jiān)西洋記》第八十七回中更有詳盡的描寫:

王明跟定了崔判官,走了一會,只見左壁廂有一座高臺,四周圍都是石頭疊起的,約有十丈之高。左右兩邊兩路腳擦步兒,左邊的是上路,右邊的是下路。臺下有無數(shù)的人,上去的上,下來的下。上去的也都有些憂心悄悄,下來的著實是兩淚汪汪。王明低低的問說道:“姐夫,那座臺是個甚么臺?為甚么有許多的人在那里啼哭?”判官道:“大舅,你有所不知,大凡人死之時,頭一日,都在當(dāng)方土地廟里類齊。第二日,解到東岳廟里,見了天齊仁圣大帝,掛了號。第三日,才到我這酆都鬼國。到了這里之時,他心還不死。閻君原有個號令,都許他上到這個臺上,遙望家鄉(xiāng),各人大哭一場,卻才死心塌地。以此這個臺,叫做望鄉(xiāng)臺。”

又有說望鄉(xiāng)臺是地藏菩薩造的,菩薩心腸好,這臺也自然是為了憐憫鬼魂思鄉(xiāng)而造了。《紅樓復(fù)夢》第七十七回中有一段:

甄判官指道:“此地名蒿里村。地藏佛慈悲建此高臺,就是世上所說的望鄉(xiāng)臺了。凡人死後七日,取‘七日來復(fù)’之意,令其上臺略望一眼,以了一生之事,從此與家長別。”

此處說望鄉(xiāng)臺在蒿里村,自然是小說的隨意點綴。但望鄉(xiāng)臺究竟在冥界的何處,在不同的書中有不同的說法。山西蒲縣東岳廟中的望鄉(xiāng)臺是設(shè)在第八殿都市王的奈河橋旁。那只是一個象征性微縮景觀,已經(jīng)很小了。估計所以安在第八殿附近,只是為了遷就地方(那里的十殿閻羅是“集體辦公制”,每五位擠到一間不足三十平米的屋子內(nèi),還要留出拷問鬼魂的場地),陰間沒有望鄉(xiāng)臺說不過去,就找個空隙安上了,其實是未必非要第八殿那里不可的。

在蒲松齡《聊齋志異》“耿十八”那則故事中,望鄉(xiāng)臺是冥府的入口處,但并不是要求所有的鬼魂都要到那里看一看,與人世做訣別的,又叫做“思鄉(xiāng)地”,其說比較合理:

望鄉(xiāng)臺——《聊齋志異?耿十八》

見有臺高可數(shù)仞,游人甚多,囊頭械足之輩,嗚咽而下上,聞人言為“望鄉(xiāng)臺”。諸人至此,俱踏轅下,紛然競登。御人或撻之,或止之,獨至耿,則促令登。登數(shù)十級,始至顛頂。翹首一望,則門閭庭院宛在目前。但內(nèi)室隱隱,如籠煙霧。凄惻不自勝。

……

晚出的《玉歷寶鈔》是要給冥府做“定本”的,但對望鄉(xiāng)臺安排得很不合情理,而且別有發(fā)揮,把這臺安在五殿閻羅之處,而且并不是所有的鬼魂都要登的:

五殿閻羅王天子曰:“今來本殿鬼犯,照過孽鏡,悉系惡類,無須多言。牛頭馬面,押赴高臺一望可也。”所設(shè)之臺名曰望鄉(xiāng)臺,面如弓背,朝東西南三向,彎直八十一里,后如弓弦。坐北劍樹為城。臺高四十九丈,刀山為坡,砌就六十三級。善良之人,此臺不登,功過兩平,已以往生,只有惡鬼,望鄉(xiāng)甚近,男婦均各能見能聞,觀聽老少語言動靜,遺囑不遵,教令不行,凡事變換,逐件改過,苦掙財物,搬運無存,男思再娶,婦想重婚,田產(chǎn)抽匿,分派難勻,向來帳目,清揭復(fù)溷,死欠活的難少分文,活欠死的奈失據(jù)證……

后面還有很多,大意是叫這些罪魂看到自己死后家破人亡的景況,讓他們在肉體上受盡酷刑之后,內(nèi)心再受一次折磨。《玉歷寶鈔》的作者心理有些變態(tài),專以恐嚇世人為要務(wù),從對望鄉(xiāng)臺的改造上可見一斑。但人間也有對付的辦法,胡樸安《中華全國風(fēng)俗志》下編“壽春迷信錄”中說:“人死三日后,有上望鄉(xiāng)臺之說,忌家人泣哭。俗以為死者不自知其死,及上望鄉(xiāng)臺始知其已為鬼物,若泣哭,是使死者之心愈悲痛也。” 實際上,家人連哭了三天,再不喘口氣也頂不住了。

惡狗村

冥界中的惡狗,最早見于前引《夷堅志補》那把守在奈河橋側(cè)的兩條惡犬,其根據(jù)雖然有古印度神話中閻摩王四眼犬,但是陽世的關(guān)卡總有關(guān)吏和惡狗把守,則是更主要的。可是到了后來,大約因為奈河橋畔的關(guān)卡撤了,惡狗失業(yè),無處安置,便放養(yǎng)到惡狗村中,讓它們自謀生路了。

惡狗村只見于清人小說中,但各處說得也不盡相同,其中最為人知的是清初人錢彩《說岳全傳》第七十一回寫何立入冥:

但見陰風(fēng)慘慘,黑霧漫漫。來至一個村中,俱是惡狗,形如狼虎一般。又有一班鬼卒,押著罪犯經(jīng)過,那狗上前亂咬,也有咬去手的,也有咬出肚腸的。何立嚇得心驚膽顫,緊緊跟著侍者,過了惡狗村。

這些惡狗似乎是人間那些勢利眼小人所化,所以只揀窮困潦倒的路人撕咬。但還有另一種說法,就是閻羅王把惡狗村當(dāng)成懲罰罪惡的一種刑罰,清人朱海《妄妄錄》卷九“現(xiàn)在地獄”一條有云:某甲與鄰婦私通,鄰夫死后告到冥府,某甲遂被冥府勾去。抵一公廨,只見自己的一個親戚不知為何事被牛頭鬼押出,道是要押到惡狗村受無量苦。故事沒有詳說陰間惡狗村的情況,只說某甲還陽之后,方知那位親戚已經(jīng)死了一個多月,“暴棺郊外,棺薄尸臭,為野狗撞破棺板,啣嚼骨肉,狼籍滿地。”

嘉慶間署名歸鋤子的《紅樓夢補》第十七回“賈母惡狗村玩新景,鳳姐望鄉(xiāng)臺潑舊醋”提到的惡狗村就沒有那么可怕,而很像是游野生動物園了:

正在看的高興,忽然那茅屋籬邊走出一只狗來,那狗從沒見過這些人夫轎馬的,便遠(yuǎn)遠(yuǎn)望著叫起來了。這一家的狗叫,便引了那別家的狗聽見了,也都出來叫了,叫著便都跑向轎前來了。少頃竟聚了百十只大狗,圍住了賈母等的大轎,咆哮亂叫。賈母和鳳姐都怕起來了,賈珠忙叫人把預(yù)備下的蒸饃,四下里撂了有兩百個出去。那些狗都去搶饃吃去了,便不叫了。賈母問道:“你們預(yù)備下這些蒸饃,原來是知道有這狗的么?”賈珠道:“這里叫做惡狗村,原是有名兒的地方兒,打從這里過就要預(yù)備的,若不預(yù)備這些東西,憑你是怎么喝,怎么打,他都不怕的。若打急了他,他便上來咬人了。這里原有景致,有名兒的叫做‘惡狗村踏青’,是冥中八景里頭的一景呢。”

游戲筆墨,但里面卻寫了清代的一個喪葬民俗,胡樸安《中華全國風(fēng)俗志》下編記南京民間喪俗有“打狗餅”:“俗傳人死必經(jīng)惡狗村。故易衣后,必以龍眼七枚懸于手腕,以面作球亦可。俗云持之可御惡狗之噬。”這打狗餅在別的地方或作饅頭之類,正是賈珠過村之前預(yù)備的那些。

有的書提到,過了惡狗村,還有個“亂鬼莊”,一群窮鬼拉扯著你要錢。此處省略不提,以免讀者聯(lián)想,以為是影射那種硬湊景點多收門票的旅游勝地。

破錢山

清?梁章鉅《浪跡三談》卷四言及冥府有“破錢山”,但未做任何說明:

……言已,復(fù)帶凌女游地府,凡人世所云刀山寒冰、劍樹鐵床、磋磨臼碓、水浸石壓等獄,又如鬼門關(guān)、望鄉(xiāng)臺、孟婆莊、破錢山等處,無不遍歷。……

清?慵訥居士《咫聞錄》卷五“畢發(fā)”條解釋了破錢山的用途,同時又提起了一座爛銀山:

冥間以紙為錢,猶陽間以銅鑄錢也。陽世錢有大小,猶冥間錢有好丑也。陽世造錢,銅七鉛三,而歹者猶可回爐。冥錢則陽間所造,若破爛楮錢,并紙多錫少銀錠,雖多多焚燒,冥中不用,錢棄于破錢山,銀棄于爛銀山矣。且陽間金錠銀錠,冥中視之,極為低色,小錠算為三分,中者算五分,大者所算不過一錢而已。

原來這景點不過是個金光燦燦的垃圾堆,專門堆積民間焚化的不合規(guī)格的銅錢及銀錠的。那些東西在人間化成了灰,到了陰間便現(xiàn)為銀銅,但或因肉好殘破,或因成色不足,不能上市流通,便成了廢品,堆成一景。但既然仍是銅銀,把它回爐重鑄就是,總不至于廢棄吧,所以這個廢品堆也可以視同原料庫。陰間冥府里專有一個機構(gòu),是給人世間的大官鑄錢的,所取原料的來源估計就是破錢山。

唐?李冗《獨異志》中有一故事,講的就是這事:宰相盧懷慎無疾暴卒,兒女們大哭。夫人崔氏讓他們別哭,道:“我知道,老爺?shù)拿粫M的。他清儉而潔廉,蹇進(jìn)而謙退,四方賂遺,毫發(fā)不留。而和他同為宰相的那個張說,收的賄賂堆積如山,仍然健在。張說不死卻讓我們老爺先死,老天不是瞎了眼么!”等到夜里,盧懷慎果然又活了過來,道:“不是那個理兒。冥司里有三十座洪爐,日日夜夜不停地為張說鼓鑄橫財。我卻連一個爐也沒有,豈可相提并論?”交代清楚后一閉眼,再也不醒過來了。

這故事一定有人愛聽。既然貪官家里的鈔票都是陰司專門為他造的,那些“不明財產(chǎn)”的來歷還追究什么呢。從人間焚紙錢賄賂冥府,陰司再鑄銅錢給人間的官僚做冥福。錢洗得干干凈凈,這種雙向的空手道真是妙極了。

血污池

血污池又名血河池,源于佛經(jīng)中的“血河”。

姚秦?鳩摩羅什譯《佛說華手經(jīng)》卷七:“魔即化作四大血池,其血充滿,於此池邊流四血河。”本與地獄無關(guān)。至唐?般剌密帝譯《楞嚴(yán)經(jīng)》卷八:“故有血河、灰河、熱沙、毒海、融銅、灌舌諸事。”則血河已經(jīng)成了地獄的一項酷刑。而《正法念處經(jīng)》卷十述大叫喚大地獄之十六處小地獄,其六即名“血河漂”,并云入此地獄者為自殘其身以修行外道者。如“入樹林中,懸腳著樹頭面在下,以刀破鼻,或自破額,作瘡血出,以火燒血,望得生天”這類殘身修道者不但成不了道,反而要“墮于惡處,在彼地獄血河漂處,受大苦惱”。

可是不知從什么時候起,這地獄到了中國就成了專為婦人所設(shè)的了。清?梁恭辰《北東園筆錄續(xù)編》卷五“佛姆化導(dǎo)”條云:“先見血河浩渺無涯,有諸女人或倒浸河內(nèi),或蓬發(fā)上指,或側(cè)身橫睡,血流遍體。”這些婦人犯了什么罪而墮入血河,此條未講。但從袁枚《子不語》卷二十二“吳生兩入陰間”一條中可知,在相當(dāng)長的時間內(nèi),人們認(rèn)為婦人入血污池是因為她曾經(jīng)生育,袁枚在故事中借一老嫗之口對此做了反駁:

吳問:“我娘子并未生產(chǎn),何入此池?”嫗言:“我前已言明,此池非為生產(chǎn)故也。生產(chǎn)是人間常事,有何罪過?”

這種為袁枚反駁的謬見,《禪真逸史》中卻有個樣板,在其書第六回中說,婦人產(chǎn)育,本身就有了“血沖三光”之罪,倘若是難產(chǎn)而死,那就罪上加罪:“那時萬孽隨身,一靈受罪。閻王老子好生利害,查勘孽簿,叫牛頭馬面叉落血污池里,不得出頭。又有那鷹蛇來囋,惡犬來咬。”同樣是人身上的血,婦人下身流出的就是污穢,甚至有了某種邪力,以至紅太陽不那么光輝了也是“血沖”的結(jié)果。這種鄉(xiāng)下巫師謬見的根由,大抵與道學(xué)家性神秘的卑瑣之見有關(guān)。道學(xué)流布到下層,往往就生成妖孽。在他們眼里,婦人下體所具有的污穢之力,不僅能污染大氣,讓三光失色,而且在戰(zhàn)場上可以把當(dāng)時原子彈級別的武器紅夷大炮變成啞巴。清初董含《三岡識略》中有一則紀(jì)事云:

先是,流寇圍汴梁,城中固守,力攻三次,俱不能克。賊計窮,搜婦人數(shù)百,悉露下體,倒植于地,向城嫚罵,號曰“陰門陣”,城上炮皆不能發(fā)。陳將軍永福急取僧人,數(shù)略相當(dāng),令赤身立垛口對之,謂之“陽門陣”,賊炮亦退后不發(fā)。

張岱的《石匱書后集》所記更奇:

崇禎九年,闖王、闖塌天、八大王、搖天動七賊連營數(shù)十萬攻滁州。……行太仆寺卿李覺斯、知州劉太鞏督率士民固守。……城上連炮擊之,賊死益眾。癸丑,賊退,掠村落山谷婦女?dāng)?shù)百人,裸而沓淫之;已,盡斫其頭,孕者則刳其腹,環(huán)向堞植其跗而倒埋之,露其下私,血穢淋漓,以厭諸炮。守城兵多掩面,不忍視。賊噪呼向城,城上燃炮,炮皆迸裂,或喑不鳴,城中惶懼。覺斯立命取民間圊牏亦數(shù)百枚,如其數(shù)懸堞外向,以厭勝之。燃炮皆發(fā),賊復(fù)大創(chuàng)。賊怒,攻益急。

官和匪的陰陽斗法完全是出于同一師傳。而董含又道:“后群盜屢用之,往往有驗。”可見下民所施巫術(shù)的威力也為士大夫所相信。

但那種忘記自己是從何處而來的渾人究竟是少數(shù),所以血污池專為生育婦人所設(shè)的昏話也就不大時興,但演變?yōu)榱硪环N說法,仍然是專為婦人所設(shè)。如《濟(jì)公全傳》第一百五十回認(rèn)為是:

這些婦人,有不敬翁姑的,有不惜五谷的,有不信神佛的,有不敬丈夫的,死后應(yīng)該入污池喝血,此即血污池也。

而袁枚認(rèn)為入血池的是毒虐婢妾的婦人:

行至一處,見一大池,水紅色,婦女在內(nèi)哀號。常指曰:“此即佛家所為血污池也。入此池者,皆由生平毒虐婢妾之故,凡毆婢妾見血不止者,即入此池。”

血污池所以專和婦人作對,紀(jì)昀《閱微草堂筆記》卷九的解釋最中要害。有一走無常的人,到了冥間詢問冥吏,人間念誦《血盆經(jīng)懺》究竟有沒有用。冥吏則一口否認(rèn),冥間根本就沒有血污池,血河之說純屬騙局,目的是要誆騙婦女錢財:

為是說者,蓋以最易惑者惟婦女,而婦女所必不免者惟產(chǎn)育,以是為有罪,以是罪為非懺不可;而閨閣之財,無不充功德之費矣。

《玉歷寶鈔》所論多悖謬,唯在此事上略有頭腦,并且連男人也一起扔進(jìn)了血池,當(dāng)然中間昏話依然不少:

設(shè)此污池,無論男女,凡在陽世不顧神前佛后,不忌日辰,如五月十四十五、八月初三十三,十月初十,此四日男婦犯禁交媾,除神降惡疾暴亡,受過諸獄苦后,水浸其池,不得出頭。及男婦而好宰殺,血濺廚灶神佛廟堂經(jīng)典書章字紙一切祭祀器皿之上者,受過別惡諸獄苦后,解到浸入此池,亦不得輕易出頭。

俞樾在《右臺仙館筆記》卷五中又有了新的說法。一是走無常的俞君所述:“血污池專治男子。凡男子惟一娶者,不入此池;再娶者即須入池一次;三娶者,入二次。若有妾者,入池之?dāng)?shù)視妾之?dāng)?shù)。”把血污池變成了多妻妾男人的地獄,這位走無常的俞君頗有女權(quán)觀念,很像是在影射《癸巳存稿》的作者俞理初。俞樾認(rèn)為這位本家的說法是“可為色荒者戒,然于理實未是也。”他不愧是曾國藩的弟子,便向冥府提出血污池的改革建議,專門懲治婚外戀以及私奔野合、不由媒妁諸種情事,不管男女,都扔了進(jìn)去:

余謂冥中無血污池則已,誠有之,必為男女之不以禮合者而設(shè)。外婦私夫,悉入其中,則情罪允洽矣。

血污池既然已經(jīng)成了冥間的刑罰,所以自應(yīng)在閻王殿之側(cè)近。但最早的說法卻并不盡如此。前面介紹奈河時說過,有的書就把血污池安排在奈河橋下,只要從橋上失足栽下,就要墜入此池,卻是不分男女良賤的。聽說酆都鬼城的血污池也是這樣的布置,但只是一汪淺水,污有可能,血是絕對沒有的。

孟婆店

孟婆店就是專門供應(yīng)迷魂湯的茶店。店主是孟婆,其茶也如“狗不理”一樣,物以人名,叫做“孟婆湯”,卻是無人假冒的真正百年老字號。

幾千年前,古希臘神話的冥界就有“忘泉”,或譯“忘川”,但中國的孟婆湯卻出現(xiàn)得很晚,保守地說,只是到明代才見于文字,真讓人不好意思。可是在這迷魂湯出現(xiàn)之前,就已經(jīng)有了冥間茶水與陽世不同的說法。其所以不同,就是入冥而尚須還陽的人,是不能喝陰間的茶水的,因為喝了就不能再回到陽世,只好留在那里做鬼。《太平廣記》卷三百八十五引《玄怪錄》(《說郛》引作《河?xùn)|記》)云:崔紹至陰司,有王判官降階相見。茶到,判官云:“勿吃,此非人間茶。”洪邁《夷堅乙志》卷四“張文規(guī)”說的更明確,道:“有持水漿來者,切勿飲,飲則不得還。”

不僅是茶水,就是冥間的飯食也不能吃。那緣由不難理解,冥界的食物只能來源于人間,而墳?zāi)估锱阍岬氖称酚忠欢ㄒ冑|(zhì),化為腐臭甚至一攤爛泥。這些腐臭的食品正如其他朽敗的衣物一樣,從冥界一方來看,卻是很新鮮的。生魂在冥間吃的是看似新鮮的東西,但還陽之后,這些肚子里帶回的東西就也隨之“還陽”為腐物,于是不死也要大病一場。茶水本無須有這些顧慮,卻也不能讓生魂飲用,這就是被熱粥燙了嘴,見了臭豆腐也要吹一吹了。但是例外卻也不少,其中就有專供生魂喝的東西。唐人李伯言《續(xù)玄怪錄》“王國良”條,記冥府中有種飲料,是專供暫到冥界卻還要回歸陽世的人喝的,因為喝了之后,就不會忘掉在陰間的所見所聞,以便還陽之后,巨細(xì)無遺地宣傳冥間果報,以儆世人。冥間既有可以防止失憶的茶,也就不妨再有抹去記憶的茶,只要有必要,隨時都可以造出來的。

關(guān)于迷魂湯的記載,明?朱孟震《河上楮談》卷一“記前生”算是較早的了:

有一仆,年可十二三,自言前世為淮陰民楊氏女,名小閨子,九歲死。死時人引至一處,男女群聚,各飲以羹。人競?cè)∑黠嫞氂祝荒艿闷鳎蚺c一瓦,女墜瓦地上。忽促之去,不得飲。已乃墮一池中,覺,復(fù)生淮陰民家為子。三歲時父抱就某橋買糕餌,見其前父,手挽之曰:“我閨子也。”父不能識,乃求歸其家,見前母,為道前世事歷歷。二家因共子之。

所飲之羹即是迷魂湯,只是沒有說出名子。喝湯并不需要強制,鬼魂們大約已經(jīng)渴到了十分,所以只有擠搶著才能喝上。而且這迷魂湯是在臨轉(zhuǎn)世時才喝,也是合乎情理的,不像有些民間傳說,認(rèn)為人死后到了陰間先喝迷魂湯,如此則喝下之后連自己是誰都懵然,還怎么到十王殿去過堂?那種入冥先喝湯的說法亦見于小說,最典型的就是《聊齋志異》中的《三生》:

劉孝廉,能記前身事。自言一世為搢紳,行多玷。六十二歲而歿,初見冥王,待如鄉(xiāng)先生禮,賜坐,飲以茶。覷冥王盞中茶色清徹,己盞中濁如膠。暗疑迷魂湯得勿此乎?乘冥王他顧,以盞就案角瀉之,偽為盡者。

還有陳叔文《回陽記》:

是夜昏暈,魂從頂出,欲往冥府,明此果報。忽見本境土地引余而囑曰:“此去有三路,汝須從中路往,馀二路非汝所宜行也,途中湯切勿飲,關(guān)內(nèi)橋切勿過。犯此三者,必不能回生矣。”余曰:“唯。”未幾,前途果有一婆施湯,湯甚香,飲者甚眾。余至?xí)r果招飲,余即潑地。鬼欲來擊,婆喝曰:“此是三世僧,不可。”乃得脫。不數(shù)武,至鬼門關(guān)。

這里的施湯婆婆沒說出姓孟,而且在入鬼門關(guān)之前就要喝湯,也頗為不妥。

到了《續(xù)金瓶梅》第五回中,就有了“迷魂湯”這名目,而且出現(xiàn)了孟婆:“原來孟婆酒飯就是迷魂湯,吃了骨肉當(dāng)面昏迷(即親骨肉都覿面不識)。”作者丁耀亢是明末清初人,我們不妨認(rèn)為迷魂湯之說最晚起于明代。

孟婆神在以往有過風(fēng)神和船神兩說,此處的孟婆倒不是風(fēng)神船神的兼職,而是“冥”“孟”二字音近,孟婆即冥婆。在清人編的《玉歷寶鈔》中就為這個新出現(xiàn)的冥神編出了履歷:

孟婆神,生于前漢,幼讀儒書,壯誦佛經(jīng),凡有過去之事不思,未來之事不想,在世唯勸人戒殺吃素。年至八十一歲,鶴發(fā)童顏,終是處女,只知自己姓孟,人故稱之曰孟婆阿奶,入山修真。至后漢,世人有知前世因者,妄認(rèn)前生眷屬,好行智術(shù),露泄陰機。是以上天敕令孟氏女為幽冥之神,造筑醧忘一臺,準(zhǔn)選鬼吏使喚,將十殿擬定發(fā)往何地為人之鬼魂,用采取俗世藥物,合成似酒非酒之湯,分為甘苦辛酸咸五味,諸魂轉(zhuǎn)世,派飲此湯,使忘前生各事。帶往陽間,或思涎,或笑汗,或慮涕,或泣怒,或唾恐,分別常帶一二三分病。為善者,使其眼耳鼻舌四肢較于往昔愈精愈明,愈強愈健。作惡者,使其消耗音智神白色魂血精志,漸成疲憊之軀。而預(yù)報知,令人懺悔為善。

臺居第十殿冥王殿前六橋之外,高大如方丈,四圍廊房一百零八間。向東甬道一條,僅闊一尺四寸。凡奉交到男女等魂,廊房各設(shè)盞具,招飲此湯,多飲少吃不論。如有刁狡鬼魂不肯飲吞此湯者,腳下現(xiàn)出鉤刀絆住,上以銅管刺喉,受疼灌吞。

孟婆所管的地方叫“醧忘臺”,所以迷魂湯也叫做“忘醧”或“孟婆茶”。但這茶的功效不僅是使人忘記前生,還是一種奇異的藥湯,看似本是一種,不同的人喝了卻有不同的結(jié)果,要帶到下世的。可是,來世的果報不是已經(jīng)在閻王爺那里定下了么,何必又讓孟婆多此一舉呢?實在不通。另外,《玉歷寶鈔》把冥界的所有地方都寫成死囚牢一般,慈祥的孟婆阿奶身邊也要配上一套鉤刀銅管的現(xiàn)代化刑具,這也可以看出作者不正常的酷吏心理。

孟婆的茶,戴紗帽的是以禮相勸,勸而不從,就只好來硬的了。——《玉歷寶鈔》

在一些小說和民間故事中卻不是這樣,孟阿奶管的地方叫孟婆村或孟婆店,從名子上就很有些人情味了。可是還有另一個極端的說法,把這迷魂湯竟當(dāng)作一種后現(xiàn)代的逼供刑具。清代一個起名叫伏雌教主的人寫了本小說《醋葫蘆》,在第十六回中說道:

原來地府中,若個個要用刑法取供,一日閻羅也是難做,虧殺最妙是這盞孟婆湯。俗話:“孟婆湯,又非酒醴又非漿,好人吃了醺醺醉,惡人吃了亂顛狂。”怪不得都氏正渴之際,只這一碗飲下,也不用夾棍拶子,竟把一生事跡兜底道出。孟婆婆一一錄完,做下一紙供狀,發(fā)放磷仵,帶送十殿案下。

在這里,笑咪咪的孟婆阿奶竟好像是牛頭阿旁了。但這只是見于小說的“一家之言”,并未被相信陰曹地府的大眾所采信。

按理說,不管有沒有孟婆湯,人們也不會記住前生的,明代以前的上千年就是這么過來的,似也沒出什么大亂子。那么何必多此一舉,突然想起要喝這碗湯呢?當(dāng)然這對論證輪回轉(zhuǎn)世之說是很動聽的一個論據(jù),但卻似乎并不是僅此一個理由。

在鬼故事中,冥界的鬼魂是猶記生前事的,所以他才能與在世的親屬夢中往來,幽會繾綣,一如平生,儼如陽世生活的延續(xù)。但一旦鬼魂的一方要轉(zhuǎn)世為人,于是而成為真正的永別,不但是別而已矣,那投生者竟把一切前緣全都忘記,即使到了人世,竟至覿面而不相識了,還到哪里去尋找再世的姻緣?《法苑珠林》卷七十五引《志怪傳》的一則故事就講了“一為世人,無容復(fù)知宿命”這個令人鬼都黯然神傷的“道理”。這也是佛教的輪回轉(zhuǎn)世說對中國俗人情感的最大沖擊,但孟婆湯卻給了人們一點兒希望:轉(zhuǎn)生的鬼魂喝了孟婆湯就會盡忘前緣,可是如果不喝呢?這便為來世的因緣留下了一絲絲機會。當(dāng)然,這機會是很渺茫的,所以更多的只是寄托著生人的惓惓之情而已。

但不管怎樣,民間的喪俗中是把逃避喝孟婆湯當(dāng)成一個節(jié)目了。胡樸安《中華全國風(fēng)俗志》下編說到浙江湖州的風(fēng)俗:

俗傳人死后,須食孟婆湯以迷其心。故臨死時,口啣銀錠之外,并用甘露葉做成一菱附入,手中又放茶葉一包,以為死去有此兩物,似可不食孟婆湯。

而安徽壽春則略有簡化,是“成殮時,以茶葉一包,加之土灰,置于死者之手中”。新奇一些的是北京。愛新覺羅?瀛生先生談到發(fā)喪的“摔盆”風(fēng)俗時說:陰間有位“王媽媽”,要強迫死者喝一碗“迷魂湯”,使其神智迷糊,以至不能投生。所以喪家要準(zhǔn)備一有孔的瓦盆,發(fā)喪時由“孝子”向地上猛摔,如若摔碎,那盆便隨著死者進(jìn)入陰間,王媽媽的“迷魂湯”就要漏掉了。

雖然如此,我卻是主張老老實實喝下那碗迷魂湯的。人的魂靈經(jīng)過閻羅大王、牛頭鬼卒們的“熱堂”,不要說遍歷九幽十八獄,即是隨便把鋸解、油烹、蠆盆、蛇鉆、割舌、剜眼之類的小節(jié)目讓你見識一二種,哪怕只是旁觀吧,也足以讓人精神崩潰的。倘若帶著那種記憶進(jìn)入娘肚子里,恐怕呱呱落地伊始就已經(jīng)是精神分裂了吧。

這種場面,還是喝碗迷魂湯忘記的好。——《玉歷寶鈔》

本文節(jié)選自欒保群,《捫虱談鬼錄》,江蘇鳳凰文藝出版社/漢唐陽光,2017年7月,有刪節(jié)。
    校對:余承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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