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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內古特:這可能又是“一堆自戀的傻笑”
【編者按】
《歡迎來到猴子館》是馮內古特的黑色幽默短篇小說集,最近首次引進中文版,小說囊括了從戰爭史詩到未來主義、驚悚小說等多個類型,是一部“后人類”的末世寓言:未來人人平等了,但你得帶上“助殘器”:讓你不能比別人更聰明、更漂亮;人口爆炸了,要么接受倫理自殺服務,要么吞下“除欲”藥丸,你只能二選一……
本文為馮內古特為該書所撰寫的前言,由澎湃新聞經楚塵文化授權發布。
來了,小庫爾特·馮內古特短篇作品的一個回顧展。馮內古特還跟我們在一起,我還是原來那個馮內古特。德國的某個地方,有一條名為馮內的小溪,是我這個奇怪名字的源頭。
我是1949 年開始寫作的。我是自學的。我沒有什么寫作理論能幫助別人。寫作時我只是成為我似乎必須成為的人。我身高六英尺兩英寸,體重接近兩百磅,協調性很差,游泳時除外。寫作靠的就是這團寄居的肥肉。
在水里我很美。
我爸爸和爺爺是印第安納州印第安納波利斯的建筑師。我正是在那里出生的。我的外公在那里有一個釀酒廠。他的啤酒在巴黎博覽會上贏了塊金牌。他的啤酒叫利伯啤酒。秘密因子是咖啡。
我唯一的兄弟比我大八歲,是個成功的科學家。他的專業領域是與云朵相關的物理學。他的名字是伯納德,而且他比我搞笑。我記得他寫給我的一封信。當時他的第一個孩子彼得剛剛出生抱回家。“我在這里,”信的開頭寫道,“把每樣東西上的屎擦掉。”
我唯一的姐妹比我大五歲,四十歲時死了。她身高也超過了六英尺,大概超了一埃米。她的長相有仙氣,也優雅,無論是在水中還是陸地上。她是個雕塑家。她的施洗名是“愛麗絲”,但她否認她是愛麗絲。我同意。人人都同意。也許哪天做夢我會發現她的真實名字。
她的遺言是,“不痛苦”。這是很好的遺言。殺死她的是癌癥。現在我意識到,我的哥哥姐姐說出了我的小說的兩個主要主題:“我在這里把每樣東西上的屎擦掉”,“不痛苦”。為了支撐小說寫作,我也寫一些賣錢的東西,這本書的內容就是那些東西的樣本。這是自由經濟結出的果實。
我以前在通用電氣公司的公關部工作,后來成了自由職業的作家,寫的是所謂“光鮮雜志上的虛構作品”,許多是科幻小說。這個轉變有沒有使我在道德上提升,我還沒準備好談。這是我打算在審判日問上帝的一個問題——另一個要問的是我姐姐的真實名字。
那挺有可能就是下星期三。
那個問題我已經問過一個大學教授了。當時他正鉆進他的奔馳300SL 超能轎車。他向我保證,公關人員和光鮮雜志作者同樣邪惡,都為了錢毀掉真理。
我問他,最最低等的小說是什么,他告訴我:“科幻小說。”我問他那么著急去哪里,原來他要趕一班噴氣機。次日早晨他要在現代語言協會的一個會議上發言,地點是火奴魯魯。火奴魯魯在三千英里以外。
我姐姐抽煙很厲害。我爸爸抽煙很厲害。我媽媽抽煙很厲害。我抽煙很厲害。我哥哥以前抽煙很厲害,后來他戒了。這是個奇跡,就像耶穌變出餅和魚。
有一次雞尾酒會,一個漂亮姑娘走過來問我,“最近你在做什么呢?”
“我在用香煙自殺。”我回答。
她覺得這話還算好笑。我不覺得。我覺得,我這么輕蔑生命,在致癌棒棒上這么吮吸,是很丑陋的。
有個親戚偷偷寫了本我們家的家史。他給我看了一點。他對我談到我的爺爺(那位建筑師):“他四十幾歲死的——我認為他離開這里也挺高興的。”當然了,他說的“這里”指的是印第安納波利斯的生活——我對生活也有同樣的膽怯。
公共健康的權威們從沒提到許多美國人抽煙很兇的主要原因。答案是:抽煙是一種相當確定的、相當光榮的自殺方式。
我曾經希望離開“這里”,這很不光彩。我不再想離開了。我有六個子女,三個是自己的,三個是我姐姐的。他們都很出色。我的第一次婚姻挺成功的,現在繼續成功著。我的妻子仍然美麗。
我還沒見過哪個作家的妻子不美。
為了向這成功的婚姻致敬,我在這本集子里收進了一篇光鮮得肉麻的愛情故事。它發表于《女士家居》,上帝救命,雜志起的標題是“漫漫路直到永遠”。我原本起的標題,我想,是“要命的難搞”。
故事描述了我和我未來的妻子度過的一個下午。可恥啊,可恥,收進了一段來自婦女雜志的生活場景。
《紐約客》曾經提到我的一本書——《上帝保佑你,羅斯瓦特先生》,說它是“一堆自戀的傻笑”。本書可能又是一堆。也許,把我想象成白石姑娘對讀者有幫助:她穿著睡袍跪在一塊石頭上,要么是在找米諾魚,要么是在愛慕自己的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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