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elissa

有什么因素能打消我們旅行的熱情？答案肯定不會是年齡。

來自西雅圖的一對銀發夫婦，邁克爾·坎貝爾和黛比·坎貝爾，在今年各自迎來了73歲與63歲的生日，這也是他們“在旅行中退休”的第四個年頭。自2013年7月至今，兩人的足跡遍及歐洲、非洲、中東及北美各地，總共走訪了67個國家，在148間民宿里度過了一千二百多個日夜。

他們稱自己為“老年游民”，在本應尋求穩定的人生階段里四處漂泊；而在更多人的眼中，他們就是那種能吃能喝能睡能玩，令人心生羨慕的“別人家的老爸老媽”。

四年來，邁克爾和黛比在不斷變化的異鄉風景中過著清簡而不失趣味的退休生活。本文圖片除獨立署名外，均為 Senior Nomads 圖

故事要從2012年冬天說起。坎貝爾夫婦倆的女兒瑪麗，一個在巴黎工作的食物造型師，某日帶著法國老公和女兒來到西雅圖探望他們。她碰巧看到了老爸攢的旅行攝影剪貼簿，于是提議二老出門長途漫游一次。她還用身邊一位“數字游民”朋友的生活形態作為例子，告訴他們，有一種選項叫做一邊遠程工作、一邊環游世界。

當時的邁克爾和黛比已經到了該退休的年齡，他們分別從事體育活動策劃及平面設計的工作，卻遲遲沒有放下工作上的心思。邁克爾認為，他們一直沒法把標準美國老年人的生活代入自己的夢想，不管是在佛羅里達州的棕櫚泉或是薩拉索塔之類的地方曬太陽，或是參加一個豪華游輪觀光團用一整年的時間在海上曬太陽。他們認為，與其這樣無所事事，還不如繼續朝九晚五一段時間。

但女兒給出的建議，卻是讓他們在Airbnb網站上找房子，用低廉的旅行成本，在歐洲各地悠閑的生活。臨走時，她還特地留下了一份包含37個國家的旅行心愿清單，這讓夫婦倆萌生了成為全職旅行者的念頭。

地圖上插了針的城市足有200個之多，他們在每個城市都至少停留一周。

邁克爾隨后花了三個月時間，用Excel表格精打細算了一番，他發現根據這個計劃，他和妻子可以立刻結束職業生涯，把老后的日子全部打包放進旅行箱里。但為了讓旅行有具可持續性，他們還是進行了充分準備，其中最首要的，便是擺脫身外之物，輕裝上陣。

坎貝爾夫婦把大部分的家什，包括一臺車、一艘帆船，不重要的家具、電器及衣物，一一整理、變賣，只余下少量物件，收納進一個長4.5米、寬3.6米的儲藏間內。緊接著，他們把自己住的聯排別墅轉租給他人，花了一段時間辦理各國簽證，購買醫療保險，跟舊同事、朋友、鄰居告別，再把私人信箱交托他人代管。最終，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他們只需要根據女兒給的攻略，在Airbnb網站上物色心儀住處了。

種子播下，生長發芽都在一夕之間。正式動身之前，夫婦二人共同制訂了一項“軍規”，作為對于未來生活的期許和堅持——那就是，要用“非度假”的方式度過每一天。他們將會以周為單位進行漫游，因為預算有限不允許奢侈，每晚住宿費不得超過90美金的上限，雜費開支則須以西雅圖生活時的標準作為參照，能省則省。這一點也決定了他們日后會像所有戀家的本地人一樣規律生活，三餐親自下廚，出門盡可能乘坐公共交通工具，杜絕一切明信片及旅游紀念品的購買行為。

坎貝爾夫婦在巴黎短租的民宿里，Andy Haslam 圖

“當你休假兩周的時候，你可以超出預算，但是每晚如此，一年365天，天天如此顯然是不可能的。”邁克爾再次強調，在一些生活成本低廉的目的地厲行節約很有必要，因為旅行過程中不時會出現經費漏洞。譬如，在斯特拉斯堡，他們看中的極簡主義風格公寓索價123美元每晚，房東對他們的旅行經歷充滿好奇，于是給了一個額外折扣。這讓兩人決定在留在這里小小的奢侈一下，至于預算超支的部分，就要靠在亞美尼亞旅行期間，每晚額外省下50美元的住宿費進行填補。

旅行的頭一年，邁克爾最大的失算在于，他對夫妻二人的適應能力估計得過于保守。之前還擔心他們吃不消長途跋涉、無明確線路規劃的行程，特意購買了時間跨度長達6個月的聯程機票，但很快，他們發現回程機票根本是多余，如果不是因為要在圣誕節期間跟家人團聚，他們反而希望一直留在歐洲野下去。

上網，起初也是一大挑戰。用邁克爾的話說，網絡就是跳水板的邊緣，是安全區域的盡頭。也許是因為被束縛在小天地里太久，他們發現彼此的心理活動存在不同程度的消極傾向，好像他們已經老到不被社會需要了一樣。可事實卻是，等到走遍西歐，走過東歐12個國家之后，他們變得跟剛工作那會兒一樣神氣十足、充滿自信，原有的緊張和疑慮都被稀釋掉了，沒用多久，他們也適應了各式各樣的應用工具，谷歌翻譯、網上銀行、Skype、Facetime，甚至還有Rome2Rio、Skyscanner之類的航班搜索軟件。利用閑暇時間，夫妻倆還開設了一個名為“老年游民”（Senior Nomads）的個人網站，不間斷的記錄一路旅行的趣事。

他們把一直用的枕頭帶在身邊，這樣不管走到哪里，都能找到家的感覺。

接下來的旅程以波羅的海、巴爾干半島、高加索、中東、非洲為目的地。他們也沒有忽略中亞，在今年特意繞道前往哈薩克斯坦、吉爾吉斯斯坦諸國一游。等到再次返回西雅圖歇腳的時候，夫婦倆索性把別墅賣掉，又在Airbnb里找了一個位于其他社區的房源。黛比甚至覺得，當開車經過自己曾經的家時，心里毫不留戀。“現在的問題是，我們已經不習慣在同一個地方久住了。”

雖說是過得是貨真價實的四海為家的生活，但夫婦倆并沒有把各自的時間表用各種觀光活動填滿。除了出門溜達兼采購之外，他們的幸福日常是看書、聽新聞，玩拼字游戲、紙牌、五子棋，撰寫博客文章，研究和預訂下一段行程的落腳點。邁克爾還有寫家計簿的習慣，最近在購買返回西雅圖的機票之前，他們特地將四年里攢下的十幾本家計簿提前用快遞發回，免得行李超重。

邁克爾在手賬里記錄了夫婦兩人每天的生活安排及開銷用度。

在Airbnb的圈子里，坎貝爾夫婦成了明星般的存在。四年來住過的民宿將近150家，這讓他們有足夠的發言權來評判不同房源的優劣等級。

兩人在尋找房源時，有一套自己的方法。他們會根據當地步行導覽小組的移動路線，確定一個理想的生活半徑，通常步行范圍內需要有若干景點及古建筑。之后，他們會研究不同公寓的特點，像是廚房和餐桌的大小是否令人滿意，有無WIFI，家電是否包含洗衣機在內，戶外景觀如何，還有其他住客作何評價……兩人的習慣是，提前4至6周預定房源，事前會花時間跟房東聊一聊，搞好關系，有時提出一些修繕要求，例如更換燈泡，給門閂上油之類。

在絕大多數情況下，邁克爾和黛比的選擇都堪稱完美。他們在克羅地亞赫瓦爾島上短租的水上公寓，只要70美金一晚；在意大利的五漁村，他們住在一艘改裝過的漁船上；在薩爾茲堡，他們住進了一座與山體融為一體，幾乎可以說是鑲嵌在懸崖上的小屋；在都柏林，他們包下整棟農舍，跟周圍的鄰居打成一片；而在盧旺達吉佳利的鄉下，住宿條件雖然原始，廚房和浴室均位于戶外，但也帶來了別樣情趣。

迄今為止，夫婦倆只遭遇過一次滑鐵盧，是在阿姆斯特丹。他們被宣傳圖片里古色古香、風景如畫的飄窗吸引，等到真的住進去之后才發現，房東使用的照片來自街對面的另一棟公寓，并且雪上加霜的是，房東總是帶著一臉愁容。相比之下，他們在哈薩克斯坦的阿斯塔納選到的房子硬件條件奇差，而且建筑本身也毫無魅力可言，但唯獨有個和藹可親的房東——對方在得知他們想看太陽城馬戲團表演，并且門票早已賣光情況下，用私人關系神奇的搞到了一張票。這件事之后，坎貝爾夫婦意識到他們需要重建自己的民宿篩選標準，因為有個好房東比有個好房子更重要。

旅行期間，邁克爾看了二十多場比賽，身為球迷的他表示很滿足。

“我們常說，一個好房東會改變一段平凡無奇的旅程，讓你所到之處盡是亮點。因為他們負責、友善，熱愛自己的城市，他們會愿意竭盡全力為你做些事情。”

黛比還說，“在打開大門之前，你永遠不知道門后面的風景是什么樣的，所以先別急著評判一個房源的外表。要知道，在發展中國家，大部分的民宿看起來都十分可怕，在很多地方，人們才剛剛從經濟危機中掙扎走出來，他們無法在住宿上給你最好硬件條件，但是等你住進去之后，自然會有各種驚喜找上門。”

旅行教會了他們耐心，也教會了他們如何接納日常生活中的各種挑戰。夫婦二人覺得，沒有留在西雅圖家里，反而令他們跟兒子、女兒和孫子輩之間的聯系更為緊密。他們感覺自己成為一對忙碌且重要的祖父母，成了家庭成員在生活上效仿的榜樣。更棒的收獲還在于，在用腳步丈量世界的過程中，夫婦二人的關系也變得前所未有的深刻。“兩人同步朝著一個方向努力的感覺真好”，黛比解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