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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景泰神話到乾隆新樣,臺北故宮呈現“謎樣景泰藍”
景泰藍是指在金屬胎上以金屬絲勾勒圖樣,再反覆填燒琺瑯釉,打磨而成的作品。此項工藝又稱掐絲琺瑯,于元代自拜占庭經伊斯蘭地區,傳入中國。十七世紀的鑒賞家宣稱,明代宗景泰時期燒造的掐絲琺瑯最值得收藏,此種工藝因而得到“景泰藍”的俗稱。然而,景泰年間制作的掐絲琺瑯已近乎失傳。乾隆在位時期曾試圖搜羅明景泰年間制作的掐絲琺瑯。不過,比起追索遙不可及的景泰器,他更熱衷研發創造。乾隆時期因而發展出各種前所未見的新款式,締造了掐絲琺瑯面貌最豐富多元的全盛局面。
澎湃新聞獲悉,近日,“謎樣景泰藍”特展在臺北故宮南部院區對外展出,展覽呈現了百余件明景泰至清乾隆年間的琺瑯精品,展現了“景泰藍”在不同時期的風格面貌。
景泰神話:傳說中的琺瑯精品
“景泰”為明代宗(1449—1457在位)的年號,前后僅持續七載。景泰七年(1456),鑒賞家王佐(活動于十五世紀前半)稱內府制作的掐絲琺瑯器細潤可愛,十七世紀的古董商人因而將之與宣德爐、成化瓷、永樂漆器并列,視作奇珍異寶。這種說法,引發匠人作偽之風,從而產生許多景泰偽款掐絲琺瑯器。所幸,在后世相續不斷的學術研究基礎上,今人已能揭開景泰琺瑯的神秘面紗。
同時代燒造的掐絲琺瑯器,往往使用當時流行的母題裝飾;琺瑯釉色與掐絲手法,也因技術發展程度相仿,或使用的原料雷同,而呈現類似的細節。觀者掌握辨識秘訣,不難發現,“景泰款”掐絲琺瑯器其實面貌紛呈,分別制作于不同時代。
如此次展出的掐絲琺瑯觚形瓶(景泰款)、掐絲琺瑯番蓮紋洗(景泰款)等。

十四世紀 掐絲琺瑯觚形瓶(景泰款)
此器仿自青銅器觚,底鑄“大明景泰年制”長方框陽文楷款。掐絲琺瑯器之“景泰款”,常屬后加,不足為信。這件作品的琺瑯釉色及器形,與一件法國裝飾藝術博物館的收藏雷同,該器據信為元或明早期制。早期掐絲琺瑯常因宗教奉獻,故而仿青銅器形,晚明工匠更喜好以狀似青銅器觚之掐絲琺瑯器作為花瓶。據此,此件作品或為元、明祭禮“爐、瓶、燭臺”五供中的“觚形瓶”。

十五世紀 掐絲琺瑯番蓮紋洗(景泰款)
宣德時期(1426—1435)前后,掐絲琺瑯流行花體圓潤、雙勾轉枝之連續纏枝番蓮紋的裝飾。這個時期的琺瑯釉,除了墨綠色是透明釉以外,大多是不透明釉。此件作品琺瑯釉表面較多磨損與剝落,色澤略顯暗沉,然其風格樣貌,符合十五世紀上半葉之特征。圈足與口緣處獸爪、瑞獸等配件,以及器內陰刻“大明景泰年制”,當為十七世紀后加。

十五世紀 掐絲琺瑯番蓮紋盒(景泰款)
這件《掐絲琺瑯番蓮紋盒》是臺北故宮博物院藏品中最可能真正制作于景泰年間的掐絲琺瑯器。在中國,蓮一直是佛教習用的裝飾圖樣,此盒以“蓮花”或“纏枝番蓮”作為器形與紋樣的設計概念,且盒內原本盛裝一串木質數珠,可見與佛教的關聯性。
十七世紀,古董市場交易活絡,各種高懸“景泰”名號的掐絲琺瑯器宛若雨后春筍般出現。這批景泰款掐絲琺瑯器雖非“真品”,卻忠實反映了晚明仿古風潮中,人們對于充滿神秘感之“景泰琺瑯”滿懷各式想像。

十七世紀改裝 掐絲琺瑯番蓮紋壺尊(景泰款)
“壺尊”乃康熙時期(1662—1722)為求“景泰琺瑯”而改組舊器制成。此器各層琺瑯釉色調亦不盡相同,便是因為其各部分均產造于不同的時期。器腹內殘留掐絲琺瑯,說明該部位原本可能是碗或洗之類的器皿,后被拼接于此。

十七世紀后半 掐絲琺瑯番蓮紋瓶
器上攀附一只遠望的瑞獸,器底陰刻與佛教相關的金剛杵紋,深化其為祭器的可能。在十七世紀的畫上,曾經描繪同樣繞飾瑞獸的瓶,說明這類器物曾流行一時。
賞玩宮廷內收藏的文物,是喜愛附庸風雅的乾隆日常怡情的精神寄托。他經常命令內務府的工匠為文物配置木座、木蓋,并刻下品評的等第,或者仿造古董,制作掐絲琺瑯器。如展覽中的掐絲琺瑯番蓮紋三足鼎爐,這件作品的色澤體現學界認為元或明早期制品的特質,掐絲或琺瑯釉燒造的品質,均難得一見,堪稱精品,然乾隆皇帝卻在配制的紫檀木座下刻金書楷款“乙”字。不以此器為貴,或因紋飾與青銅無關,又或因無“景泰款”而致。

十四世紀 掐絲琺瑯番蓮紋三足鼎爐
乾隆新樣:宮廷的掐絲琺瑯文創
傳世掐絲琺瑯器,以乾隆時期產造者為大宗。這不僅歸功于帝國富強的歷史背景,更重要的是,乾隆非常自信,造辦處所制色彩斑斕、鍍金效果卓越的掐絲琺瑯器,能媲美早期作品。乾隆年間制作的掐絲琺瑯器,甚至取代景泰款器,成為多寶格、百什件以及端凝殿左右屋收藏的精品。乾隆在有生之年,雖未能解決景泰琺瑯之謎,卻另外提出一番見解,重新塑造了景泰藍的風格樣貌。
清宮“多寶格”的概念,源自明代文人賞玩古物的傳統。以充滿房室空間為展示單位者,稱“閣”或“格”;柜、箱或匣制成的藏寶盒,則喚“百什件”。乾隆常以換擺格、匣內的古玩為樂。此外,他也精選掐絲琺瑯器,收納于乾清宮端凝殿左右屋。
乾隆雖未留下文字,說明其掐絲琺瑯器鑒藏觀,然選物收存的情況,卻透露他的喜好與標準。在乾隆的指導下,宮廷作坊有意識地參照青銅圖譜,進行“仿古”,打造既華麗,又具典雅意象的掐絲琺瑯器。這些作品顯示,乾隆格外喜愛選擇動物造形的古青銅器,以及色彩夸張的獸面紋,進行仿制。
如此次展出的掐絲琺瑯動物紋豆、掐絲琺瑯獅尊、掐絲琺瑯鳧尊、掐絲琺瑯雙羊尊等。

清 乾隆 掐絲琺瑯動物紋豆
掐絲琺瑯動物紋豆,器形與裝飾紋樣的設計靈感,來自《西清古鑒》卷二十九所載之“周百獸豆”。一改《西清古鑒》“周百獸豆”錯落的構圖,以等寬間隔,分層布排原器的動物紋于器表,使得整體視覺效果,不如“周百獸豆”或其描繪對象《嵌紅銅狩獵紋豆》生動,反因比例統一、物象整齊羅列,帶給觀者格式化之感。乃乾隆時期,內府琺瑯作參照圖譜創作的絕佳案例。

清 乾隆 掐絲琺瑯獅尊
獅駝尊狀,獅頭望左,鏨刻五官與尾鬃。“獅尊”的造形,來自晚期圖譜對青銅器的想像。尊以掐絲琺瑯番蓮紋、蕉葉紋裝飾,獅作青金石藍色,后頸一排如意云頭紋,四足上飾火焰紋,獅身處飾湖藍色掐絲琺瑯翼紋,頸部有“乾隆年制”陰刻楷款。

清 乾隆 掐絲琺瑯鳧尊
掐絲琺瑯鳧尊器形仿自青銅鳧尊。《宣和博古圖》稱,鳧尊不在《周官》六尊內,非宗廟祭器,“用于宴飲之間”。因鳧通水性,在水中仍從容文雅,似君子為禮飲酒;取此寓意,詩人以鳧歌頌太平,同時也作“宴飲之戒”。此器用掐絲細膩地勾畫鳧的羽翼,藍、綠、黃等色釉,展示柔和沉穩的基調,鳧昂首的姿態,生動寫實。鳧嘴開口,或許曾經實用。

清 乾隆 掐絲琺瑯雙羊尊
這件傳世唯一的《掐絲琺瑯雙羊尊》,是乾隆宮廷匠人參考圖譜上所繪晚明仿商周時期的青銅器造形,加以調整、設計而成。絢爛的色彩出自工匠別具巧思的創意;淵遠流長的歷史來源,體現乾隆皇帝崇尚復古的心態。
以掐絲琺瑯替代各種容易損壞的媒材,產造宮廷陳設與宗教用器,并在其上裝飾整齊劃一的紋樣,是乾隆時期特有的現象。遍及宮廷生活每個角落的掐絲琺瑯器,造就了別開生面的新生活時尚。
而將描繪西洋風景或人物的畫琺瑯,與掐絲琺瑯結合,燒制成宴飲時所用的杯、盤、盞、壺等,為乾隆時期首創。這些兼具東、西風格的器物,可以說是在傳統漢民族、歐洲傳教士,與滿蒙游牧民族的文化交互作用下,形成的集大成之作。
如此次展出的瓷胎畫琺瑯彩繪西洋人物風景高足杯、掐絲嵌畫琺瑯多穆壺等。

1753—1754 瓷胎畫琺瑯彩繪西洋人物風景高足杯一對
瓷胎畫琺瑯彩繪西洋人物風景高足杯,兩球形瓷罐構圖相對,球罐上、下,分別嵌銅胎掐絲琺瑯頸、足,帶蓋。其一器底銅胎上,有“HENRY 28”印款;另一則印“FRANCE”。拍賣市場上,曾經出現同類風格的作品,該件作品瓷胎上,有法國文森窯(Vincennes)1753至1754年之標志,及“P. Roche”款。展出兩件高足杯與同時期文森瓷器的風格,相同之處包括:描寫人物、風景或花卉的細膩筆觸;在景物后側,運用淺淡單色繪深景,營造空間的構圖習慣;華麗的金彩邊飾,可知為同時期產造的作品。清宮西洋風之掐絲琺瑯嵌畫琺瑯,常繪西洋仕女、風景與花鳥,或許便是受同類型作品影響。

清 乾隆 金胎掐絲琺瑯嵌畫琺瑯花鳥杯盤
此組杯、盤,以掐絲琺瑯及畫琺瑯兩種技法制成。杯鍍金云耳,圈足掐絲纏枝紋,器內施湖藍色透明釉。院藏清宮相同器形的杯盤組,大部分以內填琺瑯嵌畫琺瑯制成,此組杯盤,彌足珍貴。乾隆三十三年(1768),《活計檔》記載內務府琺瑯作燒造金胎“掐絲琺瑯加西洋琺瑯杯、盤、壺”,其成品,應與選展作品相類。

清 乾隆 掐絲嵌畫琺瑯多穆壺
此器原型乃是結合蒙古的東布壺、僧帽壺以及西藏的長筒型木制打茶桶(藏語稱為mdong—mo,譯作董莫或多穆),與藏式茶壺的混合體。由于內部僅是長筒狀的分裝盛茶空間,因此并不具備攪拌打茶的功能。融合了西洋畫琺瑯技法與蒙藏特色造型,是乾隆時期特有的創新設計。
據悉,展覽將持續至2024年4月14日。
(本文整理自臺北故宮博物院官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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