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4月2日）夜晚，猶太教安息日已經結束，我從朋友家出來準備回到自己的住處。馬路上已經沒有了安息日的寂靜，恢復了嘈雜的汽車發動的聲音，路邊也有了很多來來往往的行人。耶路撒冷從這個夜晚開始又要開始一周的繁忙，一切工作在經過安息日短暫的停頓后又將恢復正常。一切看上去與往常沒有太大的差異，但遠遠看去，我卻發現有三個并排行走的人影，步伐疾快卻又顯得沉重而笨拙。仔細看去是三個穿著軍裝的以色列大兵，他們逐漸向我們靠近，走近才看清楚是裝了子彈的步槍讓他們的步伐顯得不是那么協調與自然。

“他們是在巡邏嗎？”我問身邊的朋友。“好像是的。”

我們住的這片社區往常是沒有士兵帶槍巡邏的，這個小分隊的出現讓我們突然感受到我們生活的地方可能有潛在的危險。我們看到這個小分隊的三個士兵向一輛疾馳而過的警車招手示意，顯然這輛警車也是來巡邏的。

我們走到了耶路撒冷學生村附近，這里是希伯來大學的學生宿舍區，我們看到學生村門口停了一輛軍綠色吉普車，車旁站著一名士兵。“門口好像有背槍站崗的了？”一位朋友問道。正說話間，我看到一位穿著便衣，頭戴猶太小圓帽的以色列男子在樓下跟一位女子道別，等他轉身在離去我看到他那黑色T恤后面同樣背著一支黑色步槍。

回到家后，我看到手機上的新聞推送，就在剛剛，以色列警察與巴勒斯坦人在耶路撒冷老城的大馬士革門發生了大規模沖突，以警逮捕了四名巴勒斯坦人。

今年的齋月不同以往

就在昨晚，4月1日，我還與朋友們經過了大馬士革門。許多巴勒斯坦青年與小孩聚集在大馬士革門外的小廣場與馬路邊，沖著過往的以色列警車發出尖叫。半路上幾聲炮響，一位朋友警惕地問道“這是什么聲音？”

因為這幾天以色列多地發生針對平民的恐怖襲擊，隨后在杰寧這個巴勒斯坦城市的邊界上，巴勒斯坦人與以色列國防軍發生了槍戰，另外在希伯倫等其他幾個巴勒斯坦城市，巴勒斯坦人與以色列士兵同樣發生沖突，巴以雙方多人在這些沖突中喪生。因此，得知這些消息的人們在聽到炮聲時會自然提高警惕——這是否是沖突的槍炮聲。

“今晚進入齋月了，Ramadan Kareem!（齋月吉慶）。”在當地生活了好幾年的我了解耶路撒冷的巴勒斯坦人在進入齋月后有以鳴炮作為提醒的習俗。搞清了情況的朋友們隨后便放心了，我們于是按計劃前往大馬士革門市場購物，這里已經充滿了節日的氣氛，到處都掛起了星月的彩燈，不少店鋪搬出音響播放齋月里的音樂來吸引消費者。

然而，在這里生活了很久我心里明白，齋月也是巴以沖突容易激化升級的季節。因為齋月是伊斯蘭教的圣月，是全球穆斯林最神圣的節日，耶路撒冷的巴勒斯坦人在這一月會密集性地前往阿克薩清真寺朝圣，聚集的人群因為宗教的感召、節日的氛圍以及把齋（編注：即在齋月中齋戒）引起的身體變化更容易迸發出群體的熱情與亢奮，也更容易與執勤的以色列警察和士兵發生沖突。另一方面，一些別有用心的組織也試圖在齋月期間激化矛盾，因為齋月里全球穆斯林都處在休假與把齋之中，在這樣神圣的節日里，在圣城揭露以色列的“暴行”最能夠引起全球穆斯林的關注與憤怒。

今年齋月巴以之間似乎將更加不安寧，因為這個四月不僅僅是伊斯蘭教的齋月，在4月中旬，猶太教也將迎來他們最神圣的節日——逾越節。根據舊約圣經記載，逾越節是紀念古代以色列人在埃及地為奴之時，上帝幫助殺死埃及一切頭胎生的人和物，保全以色列族人的節日。屆時，同樣在節日氛圍中，以色列猶太人的宗教熱情與民族主義也將到達高潮，巴以兩個民族之間在他們共同聲索且爭奪已久的圣城耶路撒冷將不可避免地發生情感上的激烈碰撞。

新一輪沖突的哨聲似已吹響

以色列政府對此應該是早有準備，3月29日耶路撒冷全城拉響了防空警報，進行了緊急情況演練。這種演練是我在耶路撒冷這些年頭一次遇到。然而恰好在當天下午，在耶路撒冷希伯來大學校園內卻發生了一起巴勒斯坦學生的大規模抗議。

事件起因是因為一名巴勒斯坦學生在校園里唱了一首巴勒斯坦民族主義歌曲，被當時在希伯來大學培訓的以色列預備役警察聽到，警察們認為歌曲有宣傳“圣戰”的詞句，以該學生具有煽動恐怖主義嫌疑將其逮捕。隨后巴勒斯坦學生團體為爭取巴勒斯坦學生在校園內的人身安全與言論自由組織了抗議集會。而這場抗議卻引起許多以色列學生不滿，進而演變成一起巴以學生之間的對立。雙方抗議的議題由最初的“自由與安全”逐漸上升為耶路撒冷的歸屬問題，以及以色列對巴勒斯坦領土軍事占領的問題。

這場巴以學生在希伯來大學校園內的對立，似乎也吹響了新一輪巴以沖突的哨聲。當天晚上，以色列多地便發生了針對以色列平民的恐怖襲擊事件。隨后兩天，便發生了杰寧槍戰。槍戰中，以色列國防軍宣稱他們逮捕的巴勒斯坦人是“伊斯蘭國”（IS）極端組織成員。如果信息屬實，這似乎是“伊斯蘭國”自2014年在伊拉克成立以來，首次在以色列境內發現該組織的成員，也是該組織首次向以色列發起威脅。以色列在哈馬斯與真主黨之后，將面臨又一個伊斯蘭極端組織的挑戰，海外以色列人的人身安全也將面臨更多的威脅。

事后，以色列總理貝內特宣布以色列國防軍的戰備警戒已提升到最高級別。以色列總統赫爾佐格也要求地區大國土耳其總統埃爾多安對針對以色列平民的恐怖襲擊事件表示強烈譴責。以色列國防部長甘茨飛往約旦，與約旦國王阿卜杜拉二世商討齋月耶路撒冷朝圣事宜，并請求約旦方面向巴勒斯坦當局施壓避免巴以沖突升級失控。

而在耶路撒冷，已隨處可見巡邏的警車與士兵，高大的騎警也罕見地巡邏至猶太人聚居的馬哈內·耶胡達市場。穆斯林的齋月即將撞上猶太人的逾越節，飽經風霜的耶路撒冷山雨欲來。

（作者系以色列希伯來大學政治學在讀博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