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 小北 北京大學出版社 收錄于話題#科幻 4 個 #文化漫談 74 個

如果不是《三體》、《北京折疊》的獲獎以及電影《流浪地球》的成功，幾乎不會有太多人關注到中國科幻的發展。

《三體》預告片

還記得《流浪地球》給國人帶來的那種震撼，一次不可想象又不可避免的逃離太陽系的旅程，山峰一般的地球發動機馬力全開，整個地球向4.3光年之外的半人馬比鄰星遷徙，獵奇而又酷炫。

直面絕望的末日體驗，還有那些逼真的宏大奇觀，包括火流星、巨浪、冰封的海洋、臨近的木星、太陽氦閃……每個人都身臨其境地體驗了一次深沉的苦難，感受到了人性可能的崇高。

不管從哪種層面上來說，《流浪地球》都注定是中國科幻史上的里程碑。但是與此同時，對于《流浪地球》的責難也不少，比如說對于背后設定是否符合科學的質疑，還有反感于拖沓煽情的劇情以及空洞的人物設定，更有的上升到價值觀層面，批判無腦的太空版戰狼精神。

無論贊賞還是失望，《流浪地球》已經成為參照標準

其實小北想說的是，這些質疑幾乎從中國科幻誕生的那天起就如影隨形，過于科學難以欣賞、不夠科學則不夠嚴謹；劇情曲折可能過于拖沓，簡單直白又沒有趣味；寄意深遠可能壓垮劇情，荒誕不經又顯得態度曖昧。

中國科幻誕生之初的晚清民國風氣漸開，人們對于一切新生的事物都持開放態度，而舊思想舊觀念又陰魂未散，于是一時之間呈現百花齊放的狀態，一些對于科學技術的想象現在看來可能有些落后，但是許多人物之鬼怪、劇情之離奇、思路之清新、價值觀之光怪陸離，即使是今天看來也不得不嘆服，話不多說請交出你的膝蓋吧。

01

女版《水滸》激勵了秋瑾

你可能完全無法想象，早在1904年就誕生了一部激進女權之作，這個時候離辛亥革命都還有若干年。這部小說《女媧石》署名為“海天獨嘯子”，具體是誰現在已經不可考了，從內容來推斷應該是一名留日學生。

《水滸傳》有108位好漢，這這部小說就計劃寫48位女豪杰和72位女博士。水滸好漢只看重兄弟情義，還常常殺女人獻祭來作為男性情比金堅的證明，而《女媧石》的女俠們，也照葫蘆畫瓢，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他們的組織花血黨被要求杜絕夫婦之愛，其中的魏水母三姐妹還專門截殺男性，那這樣的話人類種族豈不是要滅絕？沒關系可以通過人工授精繁育后代。

男性讀者看到這里，或許即使不拍案而起，至少也默念幾句不至于。但是聯系到那個內憂外患的時代來看，作者在小說里的批判絕對不是故意制造對立，她批判男子“日日吃花酒，玩相公，或是抱著姨太，國家事情絲毫不管”，即使是留洋海外的男性也不過“虛唱革命，假談自由，其實所想的是嬌妻美妾，紅頂花翎”，這些顯然都是有所見有所感而發的。

于是特別反諷的就是，這些女性角色都是迫不得已承擔起天下興亡的責任。在花血黨的總部里，他們擁有百萬黨員之眾，還有二千余所支會，有宿舍、講堂、實驗室、電梯、電車、自動吃飯機（現在怎么還沒發明出來）等等發達設備，女主角還得以乘坐電馬游歷全國，鼓吹和謀劃革命事業！

據說女俠秋瑾就曾經和友人一同閱讀此書，還以其中的人物自況。這部小說有多超前呢？我們看18年大火的神劇《男人要自愛》，主要的設定還是男女翻轉的那一套，而《女媧石》還寄托著更深沉的對于家國未來的憂患意識。

喜劇《男人要自愛》就設定了一個由女人主宰的世界

題外話，激進女權在今天備受批評，不過其實也要放到特定的歷史脈絡來看，雖然關于女神女王的說辭很不少，但是遠遠沒有發展到平權，更別說女性壓迫男性，那完全是天方夜譚。

02

賈寶玉居然再度下凡

話分兩頭，那邊有新新女性拔劍四顧，這邊賈寶玉也不能再沉迷于兒女情長，于是在吳趼人的《新石頭記》里，賈寶玉就為上次未能補天而羞愧，于是重新作人來到了20世紀，居然就遇到了穿越時間的仆從焙茗和呆霸王薛蟠。

古典小說里“石頭”很重要

在清末的上海，寶玉見識了許多新鮮事物，又為西洋事物的無處不在而憂慮，激發起了民族自尊意識，開始發奮閱讀書報，學習英文，參觀江南制造局，以一腔熱忱追求新知。之后，薛蟠受人慫恿回京，加入義和團，而寶玉也幾經輾轉幾遭挫折。

最有意思的反差大概就在于，賈寶玉本身也不是頑固的食古不化的人，所以他對于新技術新思想都能夠秉持開放態度，但是小說也借他的視角，表達了對西餐、西式園林等的不以為然，對于西方文明的野蠻的不滿，這大概就是當時人面對西方文明的分裂心態的反映吧。

大觀園對比西式園林

小說的后半部分，賈寶玉在向導“老少年”的帶領下，見證了各種科技奇觀，還坐上飛車潛艇去世界各地探險，拜會了締造了“東方文明”的老先生，卻驚訝地發現對方就是自己在過去的分身甄寶玉，于是補天大任就交給他了（直呼好家伙）。

于是賈寶玉也像古代士大夫那樣，無事可做只能歸隱了，他歸隱的這個“文明境界”里，有地火能源、全自動化工廠、仿生時鐘、氣候控制、類似于天然氣的家用新能源、彩色照相；交通方面，有一個時辰走一千二百里的飛車、一個時辰走一千里的潛水艇、地下運輸通道;通訊方面，有類似于藍牙耳機的無線通信、無線電話;醫療衛生方面，有把藥蒸成汽的呼吸療法、比X光更先進的各種透視鏡、精加工的營養食品;軍事方面，有助明鏡、無聲電炮、能夠讓飛車隱形的障形軟玻璃、可在水面行走的水靴;已經研制出永動機的科學家正在研究不死，不食之法......

可以看出來這里面似乎摻了一些偽科學產品，像永動機啊辟谷養生之類的，不過不要緊在那時候人看來，這都是不遠的將來。

那么科技已經這么發達了，人們都在干些什么想些什么呢？他們因為從小接受儒家教育，個個都遵守人倫之道，然后一心只搞建設，讓假文明都無地自容。這當然反映了一部分人想法，但不少是吳趼人自己的私貨。

03

天朝上國大興仁義之師

和當時現實處境的逼仄形成鮮明對比，一些小說家把對現實的期望投射到了科幻小說中，在《新紀元》里勝敗就完全翻轉了，中國一出場就是1999年的君主立憲制強國，因年號紀年多有不便，準備改用黃帝紀年，并通知同種諸國和附屬國一體遵照。

今年大約是黃帝4733年

西方世界大驚，認為中國意欲聯絡同種而“黃禍”將至，于是召開“萬國和平會”，制定眾多種族歧視政策。黃、白人種混居的匈牙利被排除在白種之外，匈王決定采用黃帝紀元，引發內亂。

西方興師問罪，匈王以“夏王神禹之裔胄”的名義求援，那么犯我中華者雖遠必誅，所以被匈牙利認作祖國的中國出兵保護，黃種人聯絡一心，三十余國派兵助戰，聽從天朝上國調遣，華人在美、澳兩洲建立的共和國也應聲而起，守住后路，土耳其和埃及被利益勸誘，扼住蘇伊士運河，讓中國軍隊可以從容西征。

世界人種分布地圖

圖片來源：七年級地理教材仁愛版

即便如此，中方仍堅持道義合法性，強調白人挑釁在先，中國師出有名。大元帥黃之盛率兵一路突破南海、印度洋、紅海，最后直達地中海，迫使白人訂約賠款（沒想到他們也有今天）。

庚子賠款現場，后來美國“良心發現”退回

最有意思的大概是，這部小說完全無意于過多地發表政見或者到的主張，所以筆墨都用在描繪海陸空大斗法。

這個斗法呢，那就簡單粗暴了，基本上相當于神仙道士秀法寶，只不過主角變成了懂得數理化又知曉時事的全能型人才，他們輪番拿出“海戰知覺器”“洋面探險器”“洞九淵”“水上步行器”“避電保險衣”等彼此相克的科學“法寶”，驅動情節不斷發展。

每一法寶亮相，必有一整段詳細的解說文字，而這些文字幾乎全都可以在當時報刊(《政藝通報》《東方雜志》《新民叢報》等）上的科技新聞中找到出處，有的甚至是原封不動搬運過來，例如所謂的“追魂砂”就是“鐳”。

居里夫人和追魂砂

但由于對這些技術只是道聽途說，也缺乏可供參考的本土先例，難免造成了一些在今天看來很不協調的場面，要是換成今天的讀者，可能要在互聯網上被狂噴了：夜間軍事行動，竟以傳統的更點制為準，就連白人也是如此。

在氣球大戰中，雙方只能靠雙手來投擲炸彈;被電氣墻圍困后，只能靠信鴿通訊，破壞電氣銅網的工具只是銼刀;埃及的潛水艇，竟然要鱷魚拖動等等。

讓人想到“皇帝的金鋤頭”

更成問題的是:20世紀末中國的克敵之法，竟只是復制或充其量改進了世紀初的西方科技?90年間，西方科技為何停滯不前?這些設計都成問題。

1937年，武漢《抗戰》周刊還重刊了此文，希望能給國難當前的同胞一些啟發。

04

在中國科幻誕生的早期，雖然數量并不多，但是仍舊有不少奇思異想，而且因為社會思潮的復雜，各種觀念互相競爭，于是小說里有說種族戰爭、大漢天威的，有說中國復興、儒教一統的，也有說歷史反轉、復仇狂想的……

但其中也有著對于精神文明的深入反思、有推進科學話語廣泛傳播的不懈努力，中國科幻正是從這些不起眼的幼稚的萌芽一步步走到今天，它一直不斷地著眼本土又借鑒境外經驗，相信中國科幻還有更多我們所不知道的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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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中國科幻曾經這么野，看完這些作品震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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