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電影喜歡比較。中國人有句諺語，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尤其是改編自小說的電影以及翻拍的電影，比較更是必不可少的。看了本屆奧斯卡的最佳影片《健聽女孩》，發(fā)現(xiàn)居然翻拍自7年前的法國影片《貝利葉一家》，而我的網(wǎng)盤里正好收藏著這部片子。于是繼續(xù)看。看完之后，如鯁在喉，有些話不吐不快。

《健聽女孩》海報

炒冷飯你好意思給它最佳影片獎？

首先想說的是，我不曾記得奧斯卡曾經(jīng)把最佳影片獎頒給一部翻拍片過，《健聽女孩》似乎創(chuàng)了紀(jì)錄。我這里并不否認翻拍片，只要翻拍確實有全新的創(chuàng)意，遠遠超出原作，給予榮譽也并不是不可以。問題就出在，《健聽女孩》實在并不比《貝利葉一家》好多少。

《貝利葉一家》拍攝于2014年，只獲得過凱撒獎的最佳新人女演員獎，影響并不大。它講述了一個聾人家庭里的健全女孩追求音樂夢想的故事。時隔七年之后，《健聽女孩》基本原封不動地照搬了《貝利葉一家》的劇情，只是把聾人家庭的牧場改成了漁船，把聾人弟弟改成了哥哥，把聾人父親競選市長改成了組建漁業(yè)合作社。

《貝利葉一家》海報

當(dāng)然，《健聽女孩》也有值得稱道的改動，比如將原作的弟弟改成哥哥后，從哥哥的角度指出，他們這個聾人家庭對唯一健全女孩的這種依賴，會成為他們與環(huán)境互相適應(yīng)的阻礙。這是原作所沒有的對殘疾人社會地位的深刻認識。再比如把這個聾人家庭改為打魚謀生后，女孩魯比在家里不可或缺的重要性加強了，這個家庭不能少了與社會溝通的橋梁。這樣，追求夢想與幫助家庭之間的矛盾就更加尖銳、強烈。

但是，我看到更多的卻是《健聽女孩》遜色于《貝利葉一家》之處。最明顯的是影片主題曲的差別，也就是影片最后音樂學(xué)院面試的那首歌。

《貝利葉一家》的終曲是《遠走高飛》，“親愛的父母，我走了。我很愛你們，但我還是走了。從今晚開始，你們不再擁有我。我不是逃避，而是飛翔，就只是飛翔。”

《健聽女孩》的終曲叫《兩個角度》，來回三遍重復(fù)的是“我已從兩個角度看過云，看過愛，看過人生，從上下、付出與回報、成敗的角度。但不知怎的，我只記起云的幻像，愛的幻像，人生的幻像。我真的不懂云，不懂愛，不懂人生，完全不懂。”看完歌詞，我想不用我多說了，高下立現(xiàn)。至于作曲和表演如何，我特地剪輯了兩首歌的視頻放在下面，朋友們可以自己判斷。我以為，前者的感情更為清晰、強烈，而后者要遜色一些。一部音樂題材的電影，主題曲立不起來，肯定是致命的。

假如拋開原作，《健聽女孩》可以算作一部不錯的影片。可偏偏這是一部翻拍片，人們不得不拿它和原作比較。事實上，它既沒有改變原作的主題，又沒有給它增添新的創(chuàng)意，奧斯卡頒給它最佳影片獎，顯然是不合適的。抄作業(yè)、炒冷飯也能獲獎，真是笑話了！

《健聽女孩》劇照

《健聽女孩》最缺的是什么？

《健聽女孩》反映的是聾人家庭的生活，而這個聾人家庭唯一健全的女兒又是一個喜歡唱歌的孩子。這兩個原因，決定了這部影片最重要的元素是聲音。

在這一點上，《貝利葉一家》其實已經(jīng)做得很不錯了。從片頭開始，就用震耳欲聾的汽車音響和嘈雜的家庭噪音不斷強調(diào)，這是一個失聰者之家。他們聽不見世界的聲音，卻用自己的噪音干擾了健聽的女兒。這是聾人家庭特有的矛盾。《健聽女孩》不僅沒有在這方面繼續(xù)加強，反而有所削弱。

很多評論都贊賞《健聽女孩》中父母聽女兒歌唱時靜音的處理和父親摸著女兒的喉嚨聽她唱歌的橋段。這當(dāng)然是值得稱贊的，但我以為，還遠遠不夠。在這樣一部應(yīng)該以聲音為主角的電影中，聲音手段的運用還很欠缺。

《金屬之聲》海報

非常巧合，去年的奧斯卡最佳影片提名名單上也有一部和《健聽女孩》很類似的影片，叫《金屬之聲》，講述一個重金屬樂隊的鼓手失聰之后心態(tài)變化的故事。在那部影片里，導(dǎo)演把聲音作為敘事和塑造人物的重要手段來運用。震耳欲聾的重金屬音樂，鼓手失聰之后耳朵里若有若無的靜音，靜音之下失聰者怪異的手語與表情，裝上人工耳蝸后聽到的金屬感的刺耳人聲，最后是拿下人工耳蝸后感到的世界的寧靜。聲音的變化，在影片中起到了情節(jié)、表演、對話所起不到的關(guān)鍵作用。影片的這些努力，得到奧斯卡評委的肯定，最終斬獲最佳剪輯和最佳音效獎。

《健聽女孩》本該更多地利用聲音手段來講述故事，塑造人物，讓觀眾不僅看到，而且聽到聾人和健康人對這個世界的不同感受。可惜這點被忽略了，這是最令人遺憾的。

《健聽女孩》劇照

好萊塢真的窮途末路了？

入圍本屆奧斯卡最佳影片的8部作品中，《貝爾法斯特》出自英國導(dǎo)演肯尼思·布拉納，《犬之力》出自新西蘭導(dǎo)演簡·坎皮恩，《駕駛我的車》出自日本導(dǎo)演濱口龍介，《玉面情魔》出自墨西哥導(dǎo)演吉爾莫·德爾·托羅。真正美國本土導(dǎo)演的作品只占一半。在我的記憶里，這種情況在過去的奧斯卡評選中是沒有過的。好萊塢真的窮途末路了？

其實這種情況不是今年才有的。去年的《米納里》，前年的《寄生蟲》，再往前的《水形物語》《羅馬》等，都來自美國以外的導(dǎo)演。這些世界各地優(yōu)秀導(dǎo)演的作品占據(jù)了奧斯卡評獎中越來越多的位置。過去一直頒發(fā)給美國本土導(dǎo)演的奧斯卡最佳影片和最佳導(dǎo)演獎，也逐漸有了外籍導(dǎo)演獲獎?wù)摺?/p>

《貝利葉一家》劇照

與此對應(yīng)的情況是，好萊塢各大電影公司，把越來越多的資金和精力投入到以“超級英雄”為代表的商業(yè)大片中去，產(chǎn)出了很多巨額投資、巨額收入而觀眾口碑低下的作品。這些商業(yè)大片的制作水平登峰造極，但是藝術(shù)水平卻越來越平庸。電影中的人物思維邏輯、故事情節(jié)設(shè)計、性格情感波動，弱智到了白癡一樣的水平，令人啼笑皆非。最典型的代表就是漫威和DC宇宙系列，把好萊塢電影的智商拉低到了幼兒水準(zhǔn)。

入圍這屆奧斯卡最佳影片提名的8部影片中，《健聽女孩》和來自新西蘭導(dǎo)演簡·坎皮恩的《犬之力》就是絕妙的對照。前者是一部中規(guī)中矩之作，但卻毫無新意。后者則顯示出強大的導(dǎo)演功力，不動聲色地講述了一個驚人的故事，絕美大自然與人性的壓抑、陰郁形成強烈對照。兩者想象力、創(chuàng)造力的高下非常明顯。可惜的是，奧斯卡評委們卻把票投給了《健聽女孩》。所以，雖然不能說好萊塢已經(jīng)真的窮途末路，但這樣的衰頹趨勢確實存在。

《健聽女孩》劇照

更加值得注意的是，曾經(jīng)標(biāo)榜“藝術(shù)至上”的好萊塢、奧斯卡，如今被越來越濃重的“政治正確”氛圍所籠罩。從當(dāng)年的《黑豹》《月光男孩》，到如今的《健聽女孩》，我們可以明顯地感覺出來，貼上一個標(biāo)簽，對于一部電影，確實很要緊。

說到這里，有必要提一個小細節(jié)。看法國電影《貝利葉一家》時，居然看到兩個關(guān)于中國的鏡頭。一是音樂老師家墻上，掛著他在天安門城樓前的留影。二是寶拉的寫字臺前貼著一張“廣闊天地大有作為”的廣告畫。和中國毫無關(guān)系的電影里，醒目地出現(xiàn)這兩個中國元素，只能說明這個導(dǎo)演對中國的喜愛。看來，法國人的“政治正確”與美國人的“政治正確”不是一回事啊！

音樂老師家的天安門留影

寶拉家的“廣闊天地大有作為”廣告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