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債是企業資金的重要來源。適當的負債是企業經營的手段之一，但是過高的負債不僅會使企業背上沉重的負擔，影響企業的健康發展，而且如果出現違約，甚至會導致企業破產或被收購重組。對于一個國家來講也同樣，適當的負債不僅可以解決建設或者戰爭需要大量資金的問題，也有利于刺激經濟的發展，但是過高的負債將導致主權信用的降低，如果出現主權違約事件，不僅會損害國家的聲譽，甚至還會產生更加嚴重的后果。

在人類歷史上希臘是第一個主權違約的國家，早在公元前4世紀的阿提卡海洋聯盟，當時13個希臘城邦中就有10個未能償還提洛神廟的借款。自1800年至2009年，全世界至少發生過250次主權外債違約。大的違約潮共有5次，分別為拿破侖戰爭時期、19世紀20～40年代末、19世紀70～90年代、20世紀30年代大蕭條時期，以及20世紀80～90年代新興市場的債務危機。

最早解決主權違約的方式主要是動用武力脅迫或戰爭入侵。1876年，埃及政府的債務已接近1億英鎊，伊斯梅爾無奈之下宣布財政破產，各國接管了埃及事務，英國更是在1876年和1882年先后入侵了埃及。直到70年后，埃及才真正擺脫英國的殖民統治。在現代社會由于借款來源相對分散，成本收益分析也往往得不償失，武力和戰爭的方式逐漸被放棄，但想當“老賴”也很不容易。蘇俄在1918年拒絕償還沙皇時期的債務，但當俄羅斯重新回到國際債務市場時，還是不得不就違約債務進行象征性償還。

如果一個國家的債務負擔過重，而又不想違約，那它可能就要被迫接受他國提出的重組條款，甚至喪失國家主權或被吞并收購。

紐芬蘭島是位于北美大陸東海岸上大西洋海域的一個島嶼。1583年，英格蘭探險家漢弗利·吉爾伯特爵士宣稱紐芬蘭屬于英格蘭，紐芬蘭成為大英帝國的第一個海外殖民地。紐芬蘭漁場是世界上最大的漁場之一，在經濟上對英國十分重要，尤其對于英國船只運輸業和捕魚業的重要性更為顯著。17世紀“不列顛貿易委員會”甚至一度認為，在財富和安全上，紐芬蘭的重要性大于加拿大和路易斯安那的總和。1832年，英國在紐芬蘭建立民選議會，1854年起紐芬蘭獲得責任政府。

加拿大獨立之后，一直想把紐芬蘭并入其領土，被紐芬蘭人斷然拒絕。在此后的歲月中，加拿大多次向紐芬蘭伸出橄欖枝，但同樣遭到了紐芬蘭人的拒絕。直到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與英國同宗同源的紐芬蘭也加入了英國對德國的戰爭。在這場戰爭中，紐芬蘭不僅人員損失慘重，同時在財政各方面也是債臺高筑，本來還很富裕的紐芬蘭背上了沉重的債務負擔。但是，紐芬蘭人對自己的經濟還是非常自信的，因為他們擁有全世界最好的漁場。他們相信，用不了幾年，就可以償清債務。

但偏偏在這個時候，美國等國家的漁業發展起來了，全球的魚肉價格出現了下滑，而此時其他食品價格則出現了上漲。紐芬蘭除了漁業之外，其他食品主要靠從國外進口。紐芬蘭失去了主要的收入來源，同時還要支付更多的食品進口費用。紐芬蘭受到了食物價格上漲和干魚價格下跌的雙重擠壓，人民生活苦不堪言。再加上在戰爭時欠下的巨額債務，財政一下子就被壓垮了。到了1930年，紐芬蘭已經欠下了4000萬美元的外債，超過國民收入的三倍。紐芬蘭作為國際借款的信用大幅下跌，主權債務使國家到了破產的邊緣。

1933年，由于擔心紐芬蘭的信用可靠性，加拿大各大銀行威脅要暫停對其放貸，紐芬蘭面臨資金鏈斷裂的危險。在萬般無奈之下，紐芬蘭只好去抱英國的大腿了。英國派出的皇家調查委員會在進行了三個月的調查與廣泛取證之后，建議紐芬蘭解散議會，由英國指派一個“六人委員會”對其進行管理，這等于紐芬蘭放棄國家主權，重新變為殖民地。但是，由于債務負擔實在太重，紐芬蘭也不想違約，于是紐芬蘭只好答應。從那年開始，紐芬蘭又成了英國的一部分。英國從每年的預算中撥出一部分，幫助紐芬蘭還債。

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之后，英國經濟遭受重創，昔日的威風已不復存在，其作為世界經濟領導者的地位也不得不讓位于美國。在這種情況下，英國已經顧不得紐芬蘭這樣的小兄弟了。英國政府持續削減對紐芬蘭的預算，并明確希望紐芬蘭能加入加拿大聯邦。但紐芬蘭人還是很不愿意加入加拿大，可又沒有辦法獨自走出經濟困境，于是就裝模作樣地同加拿大談判，希望能在加拿大的幫助下建立一個獨立的政府。當加拿大發現紐芬蘭的企圖后，就斷然拒絕了，并表示沒有興趣在經濟上幫助紐芬蘭，除非紐芬蘭選擇加入加拿大聯邦。

紐芬蘭人心里很是不情愿，可是面對沉重的債務負擔和日益蕭條的經濟，他們也別無選擇。在英國的緊逼、加拿大的利誘，以及本國聯邦主義者的推動下，紐芬蘭人最終不得不“就范”。1948年，紐芬蘭公投，決定加入加拿大聯邦。1949年3月31日子夜，紐芬蘭正式成為加拿大的第十個省份，亦是最后加入的省份。雖然從一個獨立的國家變成了聯邦的一個省，但是紐芬蘭的許多權利得到了相當大的保證，每年聯邦預算中都有不小的一部分用來資助該省的經濟，保護已凋零的漁業。

捕撈鱈魚是紐芬蘭的傳統產業。20世紀下半葉的過度捕殺造成了紐芬蘭海域的鱈魚數量急劇減少。1992年，加拿大政府下令禁止捕撈鱈魚，紐芬蘭漁業遭遇滅頂之災，三萬人失去工作，大量人口遷出，省人口數量開始連年下降。直到今天，紐芬蘭仍然是加拿大經濟比較落后的省，財政還需要靠加拿大政府的補貼維持。一些漁民在夏季下海捕魚，到了冬天海港冰封時就主要靠領取政府失業救濟金過活。

（本文摘自《癲狂與理智：你不得不知的世界金融史》，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7年7月。經授權，澎湃新聞轉載，現標題為編者所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