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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重慶妹兒殷桃,《人世間》里的鄭娟很遙遠
原創 Miya Qin 故鄉與世界



烏鎮多橋,架在混綠得泛白的市河上,一彎又一彎,線描出來似的。殷桃此刻身處的是著名的應家橋,一座單孔石拱橋,橋身飾有石獅,兩頭連著木屋作的商鋪,一端茶樓早已歇了業,另一端小食店也空落落的。
昔日游人如織的烏鎮完全換了光景:街道冷清,游客稀疏,綠篷的人力三輪車挨個問要不要坐車,古玩店老板見沒生意,跑到橋頭坐著,和路過的游客拉家常。殷桃溜進了橋邊的一家小店,她一眼相中了一只草編包,樸素方正,不帶任何裝飾。她穿著一雙細高跟兒,上下青石板臺階時,腳步輕盈。

白色襯衫、白色毛衣、白色長褲 均為Brunello Cucinelli
上一次來烏鎮還是2013年第一屆烏鎮戲劇節,她被邀請來看戲,看的什么劇目忘了,倒記得入夜后“天干物燥、小心火燭”的打更聲。她出來溜達,見一個人站在街頭一動不動,嚇壞了,后來發現是一個藝術家在表演行為藝術。還去參加過一個表演工坊,邀請的國外戲劇老師來上課。老師說人的身體其實也是有語言的,最簡單的,和一個人告別,對方是丈夫、孩子、父母、朋友抑或討厭的人,不用說一句話,肢體語言都能準確表達。
“那時候感覺真像烏托邦。”烏鎮是個天然的劇場,水鎮一體,橋街相連,天青水蒙對古宅明燈,熱鬧有之,留白亦有之,世界似實還虛。烏鎮戲劇節發起人之一黃磊曾說,在北京看完一出戲,走出去是長安街、東四十條,這個夢可能一下子就醒了,而在烏鎮,走進鎮子迷失在劇場,是從一個夢走進另一個夢。殷桃也有同感,“這里每扇門后都好像有故事。每推開一扇門,你就會很好奇門里邊曾發生過些什么”。

黑色連身裙、米色內搭 均為Christian Dior
歷史上,烏鎮原分為烏鎮和青鎮,1950年二鎮合并,即今日之烏鎮。這里自古是水鄉,十字形的內河水系把烏鎮分成東南西北四塊,當地人稱之為東、西、南、北柵,柵是水柵,也就是水門,舊時設在與外界連通的石拱橋下,用來抵擋進攻,在江南水鄉頗為常見。六大古鎮里,烏鎮是開發最晚的一座,始于1999年。先是面積小的東柵,修復團隊從周圍城鎮收集來不少明清時的舊料,對破敗民宅、商鋪、古橋進行了整修,并按古法用桐油兩次漆刷。如今東市河兩岸,厚重灰瓦和古樸木屋,一如舊時風貌。陽春三月,青色初探,綠苔新生,殷桃沿著河邊斑駁廊棚走了一路,“舊的跟新修仿制的還是不一樣,聞著味道都不一樣”。

白色風衣、黃色上衣、黃色長褲、拖鞋 均為Loro Piana
五年后,更為徹底的西柵改造開始,所有原住民遷出,房屋改成臨水民宿,帆船式的大劇院、清水混凝土的木心美術館相繼落成,這里是更現代的烏鎮。現今的西柵由十二個碧水環繞的島嶼組成,河道自是比東柵寬闊,水也更清澈,水上停滿了烏篷船,兩岸商鋪林立,紅酒吧連著咖啡館。那年,在西市河岸的似水年華酒吧,殷桃再次見到了田沁鑫導演。兩人此前在話劇《四世同堂》有過一次合作,但時間較短,那會兒田導正計劃做一個莎翁話劇來慶祝其誕辰450周年,他們一拍即合,隨后開啟了為期兩年的《羅密歐與朱麗葉》全國巡演。
在殷桃的記憶里,那是“非常美好的一段時光”,每天背著雙肩包去排練演出,生活特別規律,“就像重新回到了校園”。大學時,殷桃曾憑畢業大戲《我在天堂等你》獲得諸多話劇表演獎項。2003 年自解放軍藝術學院畢業后,殷桃更多轉向了影視劇,《歷史的天空》《搭錯車》《幸福像花兒一樣》《楊貴妃秘史》,一部部拍下來,觀眾記住了殷桃,殷桃開始讓自己停下來從生活里汲取能量。她重新回到話劇舞臺,看到每個人都心無旁騖,他們清貧卻快樂,對表演的感情尤為純粹。她說,那是充電的兩年。

出西柵往北,幾百米開外便是烏村,由當地三個自然村落合并而來,2016年起對外開放,這是烏鎮改造歷程里的第三個大動作。殷桃聽人說起過,那里更像是一首田園詩。三月伊始,早稻剛剛種下,青團、蘿卜糕、定勝糕,道道都是時令風味,姑嫂餅、杭白菊、三白酒則是當地特有。殷桃對食物有興趣,也愿意諸多嘗試,少時在家鄉重慶,很多時候就是和發小一起吃路邊攤逛各種小店。“那時候解放碑就是最繁華的地方”,她們常去。偶爾也會到對方家里串門,同樣是回鍋肉、魚香肉絲,重慶每戶人家做出來的味道都不一樣。秘密就藏在那一壇壇泡菜壇子里。殷桃北京的家里有口泡菜壇子,是母親出嫁時從娘家帶過來的,“一直到現在好幾十年了”。蒜頭、老姜、辣椒、豇豆、青菜頭、胭脂蘿卜,什么都可以用來泡,炒菜時加一點,那是殷桃眼中老重慶的味道。

黑色襯衫、粉色長裙 均為Christian Dior
去年,殷桃因為工作回了趟重慶,“好多地方完全不認識了”,廣為人知的李子壩穿樓而過的輕軌,殷桃少時也不曾見過,但山城與生俱來的神秘感仍在。那是幾棟老樓,地勢、高度、樓層數各不相同,彼此靠天橋相連,長江索道從其中一座的樓身穿越而過。殷桃穿行在那些高而陡的梯坎間,時不時能聽到麻將館嘩啦啦的聲音。記憶里的山城,很多樓就像這樣建在半山腰,往往看著對面非常近,走過去才會發現非常遠,你永遠不知道這個樓梯走下去、那條路拐個彎是什么景色,“那跟一望無涯的平原完全是兩種氣質”,宛若迷宮。嘉陵江上也總是霧蒙蒙的,一下雨,整個山城一片云山霧罩。殷桃喜歡山城出太陽的日子,重慶的冬天太過陰冷,她成長的八九十年代,冬天都靠暖水瓶度日,父親會提前把暖水瓶里灌滿熱水,塞到她被窩。

黃色上衣、黃色長褲 均為Loro Piana
不會騎自行車,這是山城留在殷桃身上的另一印記。重慶地勢高低錯落,臺階又多,“根本無法騎”,殷桃說,在重慶沒人會把自行車當交通工具,現在更多是山地車,拿它當運動鍛煉。去年在長春拍《人世間》時,劇組的好多北方人都覺得好玩,“怎么會有人不會騎自行車呢”。接到《人世間》劇本是2020年七八月份,殷桃形容她看到鄭娟這個角色和周秉昆看到鄭娟時一樣,“都是一眼萬年”。她第一時間去看了原著,牛年春節還沒過完便進了組,一直到盛夏殺青,拍了6個多月。沒自己戲的日子,殷桃也很少出劇組酒店,時間大多用在了研究劇本和琢磨人物上。“鄭娟這個角色離我太遙遠了。”以往角色或多或少有些她自己的影子,《溫州一家人》中里周阿雨的倔,《雞毛飛上天》里駱玉珠的勇,“我可以把我自己身上的那個東西放進去,然后放大,就能跟這個角色貼得很近”,但鄭娟完全是反著來的。


黃色連身裙 Loro Piana
在殷桃看來,自己一直是個有點“外強中干”的人,而鄭娟則柔情似水,包容萬物,要進入到她的狀態,自己平常走路、說話、動作、眼神都要有所調整,“等于說這個角色完全是另造出來的”。導演李路和編劇王海鸰在接受采訪時都不約而同提到,殷桃是琢磨戲的演員。在李導的講述里,殷桃提議的“拋出鄭娟曾被強暴的事實”,貢獻了法庭那場戲的最大亮點。編劇王海鸰說,拍攝過程中,殷桃一直保持與她溝通,劇中鄭娟問大哥那場戲,也是殷桃先提出,“鄭娟作為他的弟媳婦,和大哥一次交集都沒有,不太說得通”。戲火了,以上細節被多次提及,包括幾場扇耳光戲,殷桃多是笑笑。她現在傾向于認為所有好的表演都是一個整體,它呈現的是一個完整的人物狀態,而并非哪一場單獨的戲。于觀眾而言,更容易記住的可能是情感表達濃烈的戲份,但對一個成熟演員來講那是基本技能,“根本不值一提”。

前段時間,她看了《小偷家族》,尤為欣賞安藤櫻,她的表演不動聲色,“你感覺她就真實地生活在那里,而且你特別相信她就是那么一個活在最底層的人。”回到鄭娟這個角色,殷桃慶幸“自己想表達的東西還是比較完整地呈現出來了”。角色也在反哺她。生活中的殷桃是比較急的性格,而鄭娟總是情緒穩定,像水一樣包容著萬物,“她那才是真正的內心強大”,殷桃希望自己能慢慢向她靠近。前不久,劇中鄭娟丈夫周秉昆的扮演者雷佳音在采訪里說,剛接觸殷桃時,她骨子里有重慶辣妹子的感覺,現在發現桃姐好像確實變溫柔了。



白色襯衫、白色毛衣、白色長褲 均為Brunello Cucinelli
殷桃上一個極具分量的作品是五年前的《雞毛飛上天》,她憑借駱玉珠這一角色獲得了當年白玉蘭最佳女演員。在部分公共講述里,她是包圓飛天獎、金鷹獎、白玉蘭獎電視劇三大獎項的大滿貫“視后”,早年的一次采訪里,殷桃曾打趣自己得獎運一直不錯。“這自然是開心的事情,但你不能說我演戲就為了這個,那樣你一定拿不著。”她一直最為期待的還是好劇本、好角色。《雞毛飛上天》前,殷桃有三年沒有作品和觀眾見面,理由是看不懂當時的有些劇本。

拍戲之余,殷桃甚少出現在大眾視線。她不參加綜藝,微博是五年前為宣傳《雞毛飛上天》開通,但她確實又沒想“躲起來”。“我沒有這個概念,拍完戲就正常生活,沒有說要讓人看見,也沒有不讓人看見。”她今年42歲,年初一組三亞海邊的照片,讓大眾驚呼一個40+女演員的好狀態。殷桃對此也詫異,“那你們認為40多歲應該是什么樣”。她對年齡不敏感,劇組里演員都管叫她桃姐。對輿論和定義看得淡了,所有參照都回到自身。“我每天看到鏡子里的自己,挺喜歡我自己的。”這于殷桃至關重要。從2002年《我在天堂等你》算起,殷桃入行20年了。她稱人不可能一成不變,但她想要去的那個地方一直沒變過。“我還在路上,我覺得我還能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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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鎮的黃金時代過去了嗎?也未必。明清時的園林、書畫、昆曲、制造,如今都在延續,與此同時,戲劇節、互聯網大會、烏村,烏鎮的外延被一次次擴大,它的文化內涵甚至比明清巔峰時期更為豐盈。殷桃和烏鎮,都至少呈現了各自行業里一種另類的生存樣本,這是一個不再存在標準答案的新世界,只能用自己的腳,去探一條新路,待回頭時,為自己長長的腳印高興。無常世事里,那些腳印是獨屬于自己的諾亞方舟。

原標題:《對于重慶妹兒殷桃,《人世間》里的鄭娟很遙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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