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克蘭戰事已持續27天，聯合國難民署稱，截至3月22日，超過350萬人離開烏克蘭。二戰之后，歐洲從未出現過如此快速的人口外流，同樣前所未有的是許多國家對烏克蘭難民的歡迎態度。

作為烏克蘭的鄰國，波蘭、匈牙利、摩爾多瓦等歐洲多國率先對烏克蘭難民敞開大門。與烏克蘭相距甚遠的新西蘭、菲律賓、日本等國也紛紛宣布，愿意接收逃離烏克蘭的人們。

與此同時，曾在去年主動接納阿富汗難民的韓國、印度等國，面對烏克蘭難民問題時變得有些沉默，也引發一些民間組織的討論。

無論對于哪個國家而言，接納外國難民都并非易事，涉及具體國情、民族特性、社會治理模式等方方面面；尤其是東亞國家，人口密度大，移民輸入易、流出難，難民政策向來嚴苛，在面對難民問題時，人道主義之外還有更多現實考量。

岸田外交“Show Time”

3 月2 日晚間，在與德國總統施泰因邁爾、波蘭總理莫拉維茨基通話后，日本首相岸田文雄宣布，將接收來自烏克蘭的避難者，有在日親友者為主，最多允許他們逗留90日。

兩周后，日本進一步放寬對烏克蘭避難者的入境要求，官房長官松野博一表示，新措施無需申請者在日本有親戚或擔保人，而且無需持有新冠檢測報告，居留時間可延長至1年。

上述表態幾近于無條件接收烏克蘭難民。據日本廣播協會（NHK）報道，從3月2日至20日，日本已經接收了151名烏克蘭避難者。

值得注意的是，日本政府在措辭時使用的是“避難者”，而非“難民”。根據日本《出入國管理及難民認定法》，難民的定義是“以人種、宗教、國籍、政治意見等為理由被迫害的人”，身份認定需要經過嚴格的審查手續。這意味著，如果烏克蘭出現親俄政府，在日避難者才有可能符合難民申請條件，僅僅因戰亂尋求庇護，無法滿足難民認定制度的要求。

日本出入國在留管理廳的數據顯示，從1982年實施難民認定制度開始直至2020年12月末，共有85479人向日本申請難民身份，僅841人被認定為難民。

即使獲得難民身份，許多外國人也難以融入日本社會生活。日本“FRIDAY”雜志3月14日報道稱，由于宗教、文化背景差異，難民在日本學習語言和找工作都非常困難。而那些申請難民身份被拒的人可能被送往移民拘留中心，面臨惡劣的生活條件、歧視和暴力。

岸田文雄3月16日在新聞發布會上表示，對于烏克蘭的避難者，即使不能被日本認定為難民，考慮人道主義關懷，也應該根據情況給予居留資格。對希望長期居留日本的烏克蘭人，日本政府成立了特別工作組，幫助他們落實住房、就業、語言學習。東京和大阪分別為他們準備了100間公共住房，并提供電器、食物、服裝等物質支援。

移民和難民政策向來嚴苛的日本，以如此包容的措施對待難民，極為罕見。NHK３月14日公布的民調結果顯示，85%的日本受訪者支持接收烏克蘭難民。當然也不乏反對者，認為應該優先解決本國民生問題。

日本生命基礎研究所綜合政策研究部研究員鈴木智也對澎湃新聞（www.kxwhcb.com）表示，在民間看來，政府慷慨接納烏克蘭難民是人道主義的體現，但是在一些難民問題研究者看來，此次的“破例”措施有“外交表演”的意味，凸顯日本與七國集團（G7）一起步調一致地應對烏克蘭危機。

鈴木智也補充說，日本政府一直致力于深化與歐洲以及“印太地區”各國的聯系，但在美國前總統特朗普時代，日本可發揮的空間被壓縮了。此次烏克蘭危機成為日本借以表達自己價值觀和外交立場的機會，也是岸田文雄展示所謂“人權外交”的時候。

在外交戰略上，岸田文雄在續推安倍路線的同時也希望展現個人特色，提出了“三個決心”，其中之一就是“在全球性課題上主導國際社會的決心”。繼去年的聯合國氣候變化大會之后，俄烏沖突無疑成為其踐行決心的又一良機。

實際上，去年8月美國從阿富汗撤軍，當時的菅義偉政府表態，同意接納一部分阿富汗避難者。據《讀賣新聞》3月4日報道，日本去年接收了500名來自阿富汗的人士。由于他們僅被認定為“避難者”，可接受政府援助，但無法享受難民所擁有的社會保障待遇。有日本外務省職員透露，這些阿富汗人仍打算將來回到祖國生活。

日本難民支援協會代表理事石川3月初在接受日媒采訪時指出，從阿富汗危機到烏克蘭戰爭，如果總是以“緊急避難措施”的形式特事特辦，避難者入境后將面臨很多難題。日本對難民的定義過于狹隘，應該參照聯合國難民署的認定制度，對從戰亂和迫害中逃至日本的所有人采取完善的保護機制。

韓國“沉默”

“日本和菲律賓都接收難民，韓國沉默了。”韓國《朝鮮日報》17日刊文稱，像菲律賓、斯里蘭卡等一些經濟體量遠遠不及韓國的亞洲國家都積極表態接納烏克蘭難民，韓國作為民主主義陣營國家卻無動于衷。

顯然，是否接納烏克蘭難民不完全由經濟能力決定。以菲律賓為例，該國總統杜特爾特不僅簽署了接收烏克蘭難民的行政令，還時刻準備好為美國后援。

據美聯社報道，菲律賓駐美國大使羅穆亞爾德斯3月10日表示，如果烏克蘭危機蔓延到亞洲地區，杜特爾特向美國保證，若有需要，菲律賓準備為“我們的頭號盟友”提供所需要的任何設施和東西。菲律賓針對烏克蘭局勢的應對措施，一定程度上是在看美國的“眼色”行事。

韓國也是美國在“亞太地區”的堅定盟友之一，此次面對烏克蘭難民和去年對待阿富汗難民的態度不盡相同。

去年8月，三架韓國軍用運輸機載著391名阿富汗難民降落在韓國仁川國際機場，如此大規模收容外國難民在該國尚屬首次。韓國政府強調，這些阿富汗人對政府有過“特殊貢獻”，所以獲得可自由就業的居住簽證，而非以難民的身份入境韓國。

韓國政府將收容阿富汗難民作為提升國際形象的一次極好機會。《亞洲時報》去年9月援引韓國專家的觀點指出，韓國在支持撤離阿富汗人員的行動中，不僅展現出“中等強國”該承擔的責任，同時也在驗證“美韓聯盟”可以跨出朝鮮半島的地緣限制。

然而，阿富汗難民在韓國定居引發了韓國國內的輿論對立，直到現在仍存爭議。據《韓國先驅報》報道，今年2月，超1.5萬人在青瓦臺請愿，反對在蔚山建立阿富汗難民定居點，不少韓國家長反對阿富汗兒童與其子女同校學習。

盡管韓國是首個加入聯合國《關于難民地位公約》的亞洲國家，并在2013年實施《難民法》，但它并不是一個對難民“友好”的國家。據聯合國難民署（UNHCR）的數據顯示，2010年至2020年間，韓國的難民認定比例僅1.3%。2018年，500名也門難民免簽入境濟州島，引發民眾強烈不滿。難民問題也在該國變得尤為敏感。

不過，俄烏危機喚醒了韓國老一輩很多人對冷戰時期的記憶，他們深切感受過韓國所遭受的壓迫，深信美國的安全保護。有韓國網友在社交媒體上發文稱，“美國主要同盟國中，唯一沒有表態接收烏克蘭難民的就是韓國。”此番發言似乎也折射出，一部分韓國人擔憂被美國盟友拋棄的心態。

據韓聯社報道，韓國律師協會3月22日發聲明，敦促政府基于人道主義積極接納烏克蘭難民。“在我們的國際地位和經濟規模不斷提高的情況下，必須從保護人權和人道主義的角度，帶頭積極接納烏克蘭難民。”

今年5月即將卸任的現任韓國總統文在寅，面臨政權交接等一系列事務。他雖是朝鮮戰爭難民之子，已下令對烏克蘭難民提供了人道主義援助，但截至目前并未提及難民接納計劃。對于候任韓國總統尹錫悅，烏克蘭危機帶來的國際秩序變化，將對其外交能力帶來巨大考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