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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述|她在虛擬空間為剛去世的媽媽修了一座墓園
大學生阿奇(化名)有一座“島”,名為“永無島”。
今年春天來臨的時候,她在島上修建了一座墓園。
墓園是給3月初去世的媽媽建的。墓園里的石板路兩旁放置著生肖擺件,更外側擺放著黃色和白色的菊花。石板路通向一塊墓碑。

阿奇在游戲里修建的墓園
阿奇的“島”在游戲系統的虛擬世界里,這是她回憶和紀念媽媽的方式。
阿奇在網上發帖記錄了在游戲里建造墓園的故事。有相似經歷的網友找到她,和她訴說自己失去至親,又在游戲里找到慰藉的經歷。對阿奇來說,游戲里的紀念空間為她提供了一個放置情感的地方。“我還可以有一個懷念媽媽的地方,隨時隨地可以去,我在里面可以不受別人干擾地想她。”
3月16日晚,阿奇向澎湃新聞(www.kxwhcb.com)講述了這個想法的萌生,她對媽媽的回憶,以及在虛擬世界里對逝者的思念。
以下是阿奇的講述:
一個烏托邦

阿奇朋友根據阿奇、媽媽、妹妹自拍繪制的漫畫
3月2日,我媽媽突發心梗去世了,她46歲,很年輕。媽媽去世之后,有天我覺得很累很累,就打開了游戲,想讓心情放松一下。
這是個打造家園的游戲。在這個游戲里,每一個人都有一個屬于自己的無人島,在那個無人島上玩家可以養花、種菜、釣魚,可以自己布置無人島的景觀,隨便布置成什么樣子,連河流的形狀和山的形狀都由玩家自己決定。
我的島的名字叫永無島,是彼得·潘故事里面他的島的名字,我自己在游戲里的名字就叫彼得潘。永無島在現實中是不存在的,所有小孩子在小時候會見到彼得潘,但是長大以后他們就不會再見到他了,我就希望我那些理想主義和純真的東西會永遠保留在虛擬世界里面。
我的初衷是想把島建成一個像童話故事的島嶼。我當時用了很多元素,比如說紅蘑菇、夸張的玩偶來布置它。島上開滿紅色和白色的玫瑰花,有很多的蘑菇,很多植物,但是后來就慢慢變了。比如我把一塊地布置成婚禮的樣子,給一對情侶朋友在游戲里的角色合影。后來在那塊地上,我也經常給同學們布置成他們想要的樣子拍照。現在,島上又多了媽媽的墓園。
這個游戲我從2020年5月底開始玩。一開始我天天都玩,后來就變成了幾周一次,再后來變成了幾個月一次。我一直把它當做一個烏托邦,總是會上島去看一看。
之前因為要準備考研,我已經很久沒玩了。這次打開之后,我收到了三封來信,一封是冬天來信,一封是秋天來信,一封是春天來信。春天的那封上寫:積雪消融,為草木帶去生機,媽媽也喜上眉梢。
這是一個治愈的過程
收到信,我突然想起來有墓碑這個道具,而我的島上恰好還有一塊空地,就萌生了為媽媽建一座墓園的想法。游戲里的小動物會隨機送墓碑給玩家,但是以前那些都被我扔掉了,因為不理解這是做什么的,他們送給我的時候我覺得很陰間。這一次,我是找網友要了一塊墓碑,墓碑沒有什么設計,就和我媽媽真實世界的墓碑差不多。
建造墓園花了兩個小時左右。先在空地上修一塊高地,我希望那里有一座橋,又建了一座橋,我還希望有橘色的萱草花。詩經里說,“北堂幽暗,可以種萱。”萱草是古時候的母親花。墓碑前面,我還擺放了一些生肖擺件,代表的是我、我爸爸、我妹妹、我奶奶、我外公、我外婆。
這些道具大部分是和網友換的,花圈也是收的網友的。媽媽抱枕、媽媽玩偶、媽媽蛋糕,都是我以前收到后一個一個攢下來的。
修建過程中,我一直很平靜,沒有感到很傷心。一個一個東西擺上去,其實是很治愈的過程。
有一些東西又讓我回憶起以前的事情,覺得很溫暖。比如游戲里有一款黑色蛋糕,很像我小時候媽媽給我做的“黑暗料理”巧克力蘑菇湯,我有一種親切感,所以就把那個黑色蛋糕放在桌子上。
記憶和思念的延續
我家在湖南婁底,我現在大三,在西安上學,是接到爸爸的電話得知了媽媽去世的消息。別人都說聽到意外的消息大腦會一片空白,但我并不是那樣,我一下子理解了我爸爸在說什么事情,然后哭得很大聲,那一天晚上我都在使勁哭。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可能不同人的處理方式不同。
我媽媽她去世的原因應該是太累了。她是在棋院工作的,這是她很熱愛的事業,她去世的那天上午還在為辦比賽不停地打電話。因為她所在的棋院,我們那個小縣城圍棋的普及率非常高,我覺得這是很了不起的事。
我和媽媽相處完全沒有間隙,她給了我的童年無微不至的陪伴。她會帶我去山坡上放風箏,教我寫作業、下圍棋。二零零幾年的時候,鋼琴在我們小縣城并不普及,但是我媽媽就讓我去學了,因為我喜歡鋼琴。我這20年受到了她最好的愛。我長大以后,她也從來沒有要求過我要選什么專業、賺多少錢,她的觀點也很前衛,說你可以不結婚,能養活自己就行。她讓我有勇氣去追逐我想要做的事情。
到現在,媽媽去世有半個月了,我一直有負面的情緒,之前經常哭,現在好多了,頻率變低了。我沒有去壓抑和消解這些情緒,而是任它流淌,我覺得沒有辦法逃避這些事,逃避會更難受。
在游戲里,我還為媽媽設計了一個房間,是按照她原本的房間來還原的,里面有一架鋼琴,也是對應她在我10歲的時候給我買的鋼琴。前兩周,我去看了一次心理醫生。心理醫生說可以放一些新的東西到房間里,把這種方式當作和媽媽的連接。雖然想分享的東西已經不能直接給她了,至少還有一個可以放的地方。

阿奇裝飾的媽媽的房間
我總是還想做點什么,但其實我已經什么也做不了了。但我還可以有一個懷念她的地方,隨時隨地可以去,我在里面可以不受別人干擾地想她。我看見我那個角色站在里面,我就可以開始想她了,不用一定要站在她真實的墓碑前面。
我覺得這是一種記憶和思念的延續,這件事情對我來說是有益的。現在,我很想她的時候會打開游戲,在墓園里坐個十幾分鐘,然后就關掉。我本來打算給妹妹看一下的,可是妹妹在寄宿學校上學特別忙,還沒給她看成。
我在豆瓣也有記錄和媽媽的點滴,這和建造一個紀念媽媽的虛擬空間也有相似之處。我在生活中看到一些情景,時不時就會想起一些片段。
有天我看著媽媽的訃告,很公式化,但我能想起許多背后的細節,比如媽媽“2003年成為注冊會計師”,我記得她說她怎樣晚上七點哄我睡覺,早上四點起床刷題,七點再煮飯的故事。我覺得一些時刻不記下來好可惜,怕這一會想起來,過一會就想不起來了,所以要趕緊記下來。
虛擬世界像是我心中最理想的現實生活的一個映射,但是我一定會把它和現實生活分開。現實生活有很多不如意的事情,也有很多壓力,比如我想考研,就有學業的壓力。我把游戲當做一個休息的港灣,但生活中那些壓力也是必須去面對的,這樣我才能繼續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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