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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撼心靈的小說,應該是這個樣子
原創 法學與文學公開課 北京大學出版社 收錄于話題 #文化漫談 62個
戰爭,是人們內心深處不愿觸及的沉重而艱澀的話題,但它又是無法逃避的赤裸裸的真實存在。20世紀前半葉,接踵而來的兩次擴大化戰爭肆虐全球,輾轉于戰火中的人們在肉體與精神上飽受摧殘。
戰后,人們陷入了形形色色的精神危機之中。戰爭題材成為批判現實主義文學的一道獨特風景,記錄經歷過血雨腥風的一代人所積淀的回憶。
通過冷血、殘酷的戰爭剖析人性、拷問戰爭中的民族責任與個體罪行、追尋人類末來的發展方向,則成為20世紀西方批判現實主義文學家的首要使命。

▲《拯救大兵瑞恩》截圖
當我們提出“反思戰爭”時,或許會陷入更深層次的迷茫:“無條件反戰”是否正確?歷經創傷后的人性能否修復?戰爭帶來的傷痛的分裂該如何彌合?
20世紀的文學家,對此給出了哪些答案呢?
劉春園老師在《法學與文學公開課》中為我們介紹了多部德國作家創作的戰爭題材的文學作品,探討其中包蘊的極端戰爭背景下的罪罰評價。
01
最后一位幸存者:《西線無戰事》
“我們應該反對戰爭,因為戰爭永遠都是少數人挑起的,可是他們從不到戰場,卻派了成千上萬的年輕人去送命。”《西線無戰事》之作者雷馬克如是說。

▲《西線無戰事》(1979)截圖
埃里希?瑪利亞 ?雷馬克 (1898-1970年)是當代德國最重要的作家之一,被評論家稱為“德意志的良心”。
1929年,雷馬克出版了一生中最重要的作品 《西線無戰事》,小說將藝術視野由軍官轉向普通士兵,深刻再現了一位普通士兵在戰爭中的情感經歷與感受。這部小說也是第一次世界大戰時期被毀滅的德國青年一代的代言書,一出版即引起轟動,尤其受到各國青年的熱烈歡迎。
作者細膩地描繪了戰爭給士兵心靈造成的巨大創傷。作為每時每刻經歷著死亡恐怖的士兵,博伊默爾的心已經完全麻木。戰爭留給他的,只剩下大把的沮喪、迷惘與空虛,以及對未來生活的恐懼——
“我們年紀很輕,才20歲;可對于人生,除卻絕望、死亡、恐懼以及與悲痛的深淵聯系在一起的迷惘淺薄,一無所知。這些年來,我們的工作就是殺人。這是我們有生以來第一個職業。我們對于人生的知識僅只限于死亡。”
戰爭結束前的最后一天,童心未泯的博伊默爾爬出戰壕去捕捉生命的精靈蝴蝶,結果卻被冷槍打中死去,“他是往前面撲倒下去的,躺在地上,好像睡著了一樣,臉上沒有多少痛苦的感覺,有的是一種沉著,差不多是滿意的樣子。這一天是1918年11月10日,整個前線是那樣的沉寂與平靜,前線司令部的報告中赫然記錄著:‘西線無戰事’”。
02
當死亡滾滾而至:《列車正點到達》
海因里希?伯爾 (1917-1985年),是第二次世界大戰后最重要的德國作家之一,伯爾親歷了整個第二次世界大戰,經服役六年,被美軍俘房,后釋放。六年的戰爭生涯成為伯爾早期創作的重要題材。
《列車正到達》(1949年)是其著名中篇小說,也是一部自傳體作品,我們可以從主人公安德烈亞斯的形象中,清晰地找到伯爾的影子。

▲海因里希?伯爾
德國士兵安德列亞斯奉命坐火車返回波蘭前線。當時德軍全線潰退,回到前線就意味著死亡。
安德列亞斯的旅程,正象征著從生命到死亡的絕望掙扎。車輪每滾動一圈,便意味著卷走了一部分生命。車廂里,他遇到各色人等,有狂熱躁動的戰爭狂人,有麻木不仁的隨波逐流者,有像他一樣精神瀕于崩潰的德軍戰士。
在安德列亞斯與在旅途中偶遇的女人奧麗娜短暫而永恒的故事中,兩個被戰爭所摧殘、處于 “敵對陣營”的年輕戀人,居然興致頗高地談論著華沙藝術、彈奏著肖邦的鋼琴曲、品嘗著家鄉的葡萄酒并親自動手煮咖啡;情到深處,奧麗娜甚至要求安德列亞斯望著她的眼睛,承諾對她的“愛”。
這種在和平時期隨處可見的愛情美景,再現兩位年輕人即將奔赴死亡的前夜,著實令人倍感窒息、惶恐與沮喪。
生與死、敵與友、邪惡與美好、懺悔與救贖,一幕幕以愛恨交織、溫柔繾綣刻畫出的鏡頭,彰顯著人性對愛與溫暖的普遍訴求。
安德列亞斯在這輛 “正點到達〞的列車上的一系列深恩與懺悔,不僅是其心靈恐懼與困惑的呈現,更是對人生終極意義的追問。
03
直面罪愆的愛與救贖:《朗讀者》
本哈德 ?施林克(1944年—)是一位職業法學教授兼法官。
基于對法學理論的熟穩于胸,基于對人之本性的深切關注,基于天賦的獨特視角與犀利目光,基于對普遍存在問題的反思本能,施林克總是竭力抗拒著格式化的有罪指控與道德譴責,時常向僵化冷漠的法庭判決與輿論導向發出質疑。
他雖然對于單純法律評判的僵硬與局限深表遺憾,職業生涯中卻又無法跨越黑白分明的罪與非罪的界限。
因而,施林克希望能夠借助文學作品的細膩視角,穿越非此即彼的冰冷的法律邏輯,去觸摸隱藏于客觀罪行中復雜的人性,追逐作為法學家與法官無法實現的夢想。德國主流日報之《南德意志報》曾驕傲地稱贊施林克為 “德國當代文明傷痛的發現者”。
正如施林克所述,他寫小說的目的,是“讓更多一代的德國人分享、審視這段屈辱的歷史,這是一段所有德國人無法回避的當代史”。因此,“我兒子那個年紀的人需要讀,我兩個孫女那個年紀的人也應該知道,現在的尊嚴與自由生活并不是憑空而來。上一代、甚至上上一代的民眾,為此背負了太多的重責、付出了太大的代價”。

▲本哈德 ?施林克
《朗讀者》講述了一個關于愛情、謊言、正義、罪惡與救贖的故事。這是一個看似有關不倫性愛與納粹罪行的畸情故事,其中卻飽含著一個更為深刻的主題——德意志民族的自我救贖與精神回歸。
小說再現了德國 “戰后一代”反思歷史問題時徘徊于理智與情感之間的矛盾,展現了其于成長過程中所背負的沉重的歷史十字架,反映了他們審視父輩罪惡的獨特視角。女主角漢娜承載著納粹時期德國的氣質,男主角米夏則是戰后德國的象征。
他們是亦母子亦戀人的關系,他們從一體中開始分裂、反省、交融。漢娜的反省之日,就是她的肉體死亡之時;而米夏并不能從漢娜的被懲罰與覆滅中得到心靈的平靜。米夏找回自我的過程,就是其不斷反省、不斷救贖過程,這也是漢娜的靈魂最終“回歸”米夏的唯一途徑。

▲電影《生死朗讀》劇照
作為一名職業法學家,施林克身上體現著一種難得的綜合素質:他既是一位認真聆聽來自不同方向的當事人聲音的法官,又是一位具有強烈思辨精神的法學教授,還是一位對所承擔社會責任不遺余力地去踐行的文學家。
多重角色的兼具,使得他的法學思考折射出濃厚的人文關懷氣息,在文學創作中融入對法律局限性的探討與反思。施林克認為,第三帝國帶給德國的經驗是,“罪責涉及的總是過往的東西”,它不僅與個人的過去行為相關,還包括行為時的整個歷史與時代背景。
這種“過往”與“當前”是緊密相連的。比如說,Holocaust(納粹大屠殺)的陰影,將使得納粹一代的“過往”罪責延伸為戰后數代德國人生活與思考的主題。
故事的男主人公成年后成了反叛的大學生,代表著竭力控訴納粹罪責的“戰后一代”,當他在法庭戰犯席上再次看到舊日戀人時,心目中法學理論支撐的客觀標準頓時轟然坍塌。他最終選擇了在法庭上保持沉默,沒有為了使漢娜獲得正義的審判而還原真相——米夏一直困惑于自己的選擇,他曾經向作為哲學教授的父親尋求指點:
“說出無法修正的終生大謊,是否可以算作尊重別人對命運的自主權?”
“一個人的行為與責任,如果由另一個于此并不直接相干的人來承擔,是否具有合理性?”

父親對他的問題表示愛莫能助,只是冷靜地提醒他:“對人的尊重與理解。可以以多種方式表述,有時候,愛確實代表著某種殘忍、冷漠甚至對道德倫理標準的背叛。”
歷史孕育著當今,二者之間的臍帶無法割裂;在時空上已然消逝的歷史事件,總會在人類正意氣風發時重現陰影,迅疾毀滅當前的愛,并令末來難以繼續。
《朗讀者》向我們所昭示的,正是上述樸素的真理。
原標題:《震撼心靈的小說,應該是這個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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