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興公園百年滄桑 | 滬江游蹤3

2022-02-24 11:52

來源：澎湃新聞·澎湃號·湃客

一千多年前的上海只有東部地區有一些海灘邊的漁村，而今天上海已是全國最大的城市和國際性大都市。滄海桑田，上海從海濱漁村發展成為現代化大城市，反映了上海的歷史變遷。上海又一是個如詩如畫、有著江南田園美景的城市。1840年后，隨著國門打開，上海的面貌也發生了變遷，田園般的寧靜被打破。新中國成立后，中國共產黨在領導社會主義建設時，非常注意環境保護和綜合治理環境污染。特別是在中國最大的工業城市上海，改革開放以來，政府不斷地投入巨資，治理黃浦江和蘇州河，近年來已見成效：上海天藍了，山青了，水綠了，許多島嶼飛鳥翔集，瓜果飄香，成了人們休閑游玩的好去處。如今，我們需要一個現代化的上海，更需要一個人與自然和諧的美麗上海。《滬江游蹤—海天之間的上海風景》既講述了上海山水島嶼的地情知識，又涉及上海人早期旅游的故事，對上海的自然和人文地理多有涉及。

位于復興中路上的復興公園，是上海乃至全國范圍內保存較為完好的一座法國式公園，有上海“盧森堡公園”之美譽。在十里洋場的老上海，復興公園以時尚和優雅而著稱。今天，它仍在都市的中心，是人們休憩的樂園。

前身是一座法國兵營

復興公園的前身為顧家宅村顧姓私人園林和農田。1900年，法租界公董局以7.6萬兩規銀購入152畝民田，將其中112畝租給法軍建造兵營，即顧家宅兵營，駐扎了一支參加八國聯軍侵華之戰的法國軍隊。后來于1904至1907年間，法軍陸續撤走。1908年7月1日，公董局董事會才開始計劃在兵營舊址上建造一座顧家宅公園。同年，造園工程正式開工，法國園藝家柏勃（Papot）受聘主持園林設計，兼任工程助理監督。由中國園藝家郁錫麟負責設計，并責成公務處提出建設方案。公園于1909年6月建成，7月14日即法國國慶之日正式對外開放。外國人稱其為顧家宅公園，中國人則稱之為法國公園。

1918年，法國公園一景

早期的法國公園只占有現在復興公園的中部位置，面積不大。1917年，公董局聘法籍專家少默（Jousseaume）負責公園的大規模擴建和全面整改，因工程量很大，所以直到1926年才基本建成。改建后的公園，面積擴大許多，達136畝。其主體風格是法式的，但局部也有中國傳統園林的特色，亭臺水榭，景色迷人。它的中心部分，由南邊的大草坪和北部圖案大花壇組成。大草坪約8 000平方米，空間開闊，四周樹木繁茂，濃郁蒼勁，花團錦簇，嬌艷多姿，形成歐洲風格的規則式布置。法國梧桐遍布每個角落，另有兒童游戲場、環龍紀念碑等建筑，整個景觀設計帶有濃郁的法國風格。

公園開放之初，其公布的章程第一條第一項便明文規定：不許華人入內，但是照顧外國小孩和侍候外國主人的華仆，可跟隨其主人入園。同時，又規定了狗不得入內。所以中國人與狗一樣沒有入園游覽的權利。這種歧視中國人的規定，激起了許多愛國志士的憤怒和譴責。革命烈士方志敏曾在《可愛的中國》一文中，以自己1922年在法國公園的親身經歷對此作了控訴。

隨著這種抗議日益強烈，社會上要求公園對華人開放的呼聲也愈來愈高。1928年，公共租界公園取消了對華人的門禁。迫于壓力，法租界公董局董事會于4月16日決議，由施維澤、利榮、魏廷榮組成特別委員會，討論修改法國公園的章程。修改后的《法國公園規則》于當年7月1日開始實行，取消了禁止華人入內的規定，采用門票入園的辦法，華人從此開始以一元的代價，享受常年游玩法國公園的權利。后來門票發展為兩種：一種為每張售價為一元的常年門票，一年內可進入游玩；另一種是每張售價為一角的臨時門票，可游玩一次。

法國公園地處上海喧鬧的市中心，這里不僅是個鬧中取靜的去處，而且也是一個可以暫時讓人忘記煩惱的世外桃源。特別在炎熱的夏季，法國公園更是成了市民的避暑勝地。1929年7月14日的《申報》上曾有人這樣敘述：

天氣是這樣容易使人出汗，坐在家中一刻也不能舒服，空間的微風滲雜著暑熱撲在人身上，一些也感不到涼爽的意味。坐臥的家具似乎內藏著火炕，浮起一層熱意。要在這樣煩熱的天氣找一個比較涼爽的處所，我的思念終于投在“到公園去”的計劃上。這提議應聲地得到我表妹的同意，我們乘便帶了些編織物去消磨那有閑的時間。那是個充滿著法蘭西風的公園。游人是非常的眾多，陣陣的風吹來，清香的花草氣掩蓋了可厭的暑氣。眼前的景物展開著一種織巧的淡雅的朗爽的美化，使人常有不盡的眷戀。

這段敘述反映了當時上海市民喜歡去法國公園避暑游玩的情景。

飛行英雄環龍紀念碑立于園中

年長的上海人也許還記得，今天雁蕩路以西的南昌路舊名叫環龍路，在法國公園里也有一座環龍紀念碑。這些都是為紀念法國飛行家環龍而設立的。

1911年，法國飛行家環龍（Rene Vallon）應邀來上海作商業性飛行表演，他攜帶“山麻式”（Sommer）單引擎單翼和雙翼飛機各一架，按既定計劃于5月6日作正式飛行表演。這天，上海萬人空巷，人們競相爭睹飛機的神奇。環龍駕駛著雙翼飛機從江灣跑馬廳起飛，途經上海半個城區后抵達市中心的跑馬廳時，突然飛機在空中盤旋時熄火。按常規環龍可以棄機自救，但是他看到下面方圓一公里的地方全是仰首觀望的人群，棄機可能造成數百人的傷亡事故。于是他盡力將飛機迫降到跑馬廳的中央，結果機毀人亡。當時上海各報對環龍的獻身精神給予高度贊揚，法租界公董局更視環龍為法國的英雄。為紀念環龍，1912年公董局決定把在建中的今南昌路定名為環龍路，并在法國公園北部建環龍紀念碑。

紀念碑的兩旁，雕刻紀念文字：

紀念環龍君！君生于一八八〇年三月十二日（清光緒六年二月二日），籍貫法京巴黎，于一九一一年五月六日（清宣統三年四月八日）歿于上海。

君為中國第一飛行家，君之奮勇及死義，實增法國之光榮。

紀念碑正面鐫有法國詩人埃德蒙·?羅斯坦德（Edmond Rostand）作的法文詩贊道：

有了死亡，才有產生；有了跌，才有了飛；法國是身受了這種痛苦，使得它認得命運是在那兒！

榮福呵！跌爛在平地的人！或沒入怒濤的人！榮福呵！火蛾似燒死的人！榮福呵！一切亡過的人！

抗戰期間該碑被拆除，后未重建。

霞飛將軍手植一株“自由樹”

當時的法國公園是法租界內最大的公園，它是法國將西方市政建設和生活方式引入中國的標志。法式的布置容易讓遠在他鄉的法國人引發思鄉之情。所以，此園建成后，一直是法租界節慶活動的中心，不少慶典和其他大型活動經常在此舉行。

1922年3月8日至12日，法國霞飛將軍（J. J. C. Joffre）訪滬。霞飛來訪，法國公園理所當然成為一個很好的歡迎和接待場所。3月 9日晚上7點，各界人士歡迎霞飛將軍的提燈會在法國公園舉行，盛況不亞于歷年法國國慶的紀念活動。當晚，旅滬法國紳商在公園宴請霞飛將軍及其夫人女兒，法國總領事夫人還舉辦舞會，出席者約有百人，來賓非常盡興。

在霞飛將軍來訪的四天當中，在法國公園舉行的另一個很重要的活動就是植樹禮。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霞飛將軍為恢復世界和平做出了巨大貢獻，所以這次來到上海，中外人士聯袂請他手植一株“自由樹”，以此表達人們對他的敬意和對和平的憧憬。于是在3月10日下午，霞飛將軍在法國公園內親手種植了一棵意義深遠的“自由樹”。

毛岸英三兄弟常在園中玩耍

在當時的白色恐怖中，租界比華界似乎要安全一些，所以中國共產黨不少領導干部居住在此。法國公園也就成了許多中共黨員子女的生活游樂場所，園中曾留下他們的身影與笑聲。

1931年三、四月間，大同幼稚園遷往南昌路324號一幢三開間的樓房（現雁蕩路小學校址）內。此處比原來的地方環境好，因為附近有法國公園可供孩子們游玩。當時這所幼稚園收養的小孩，主要是中國共產黨干部以及與中國共產黨有關系的同志的子女，其中包括毛岸英三兄弟，還有澎湃、惲代英、李立三、楊殷等同志的孩子。幼稚園的保育員，多為中國共產黨干部的家屬，其中有李立三、李求實同志的愛人。幼稚園的負責人，是在黨中央機關特科工作的董健吾同志。園中所需經費，由黨組織供給。

1931年端午節前后，毛澤民、錢希鈞同志離開上海去蘇區以前，曾和毛岸英的外祖母一起，趁孩子們游園的機會，到法國公園附近看望毛岸英三兄弟。見面后，毛岸英向叔叔毛澤民等講了他們在幼稚園的生活，說他們每天在園內念書，晚上兄弟三人睡在一起；岸英還講了媽媽楊開慧犧牲的情景，表示以后長大了要給媽媽報仇。他還問叔叔，爸爸毛澤東是否在上海？毛岸英兄弟三人，在這所幼稚園內生活了有一年左右的時間。其間，1931年的四、五月間，他們在法國公園同全體師生拍了合影照。合影不久，約在同年的5月底或6月初的一天夜里，毛岸龍突然生病，腹瀉、高燒，由保育員陳鳳英（又名秦怡君，李求實同志的愛人）抱到附近的廣慈醫院就診。醫院診斷為噤口痢，經救治無效當夜病亡。次日，由幼稚園負責行政事務工作的姚亞夫買棺入殮辦理了喪事。

日軍侵華期間，法國公園也難逃劫難。1943年，汪精衛在上海建立的偽市政府以所謂收回租界主權的名義，改園名為大興公園。抗戰勝利前夕，日軍因防空能力薄弱，便打算把法租界辟為“不設防城市（地區）”，以避免美國飛機轟炸。因為當時日本在滬人口集中在虹口區，軍用倉庫集中在楊樹浦一帶，轟炸目標非常顯露，因此日本侵略者就想利用法租界作為其“最后的一根稻草”，以保障日本物資的安全。大興公園成了日軍的練兵場和倉庫。

1946年，中華民國國民政府為了慶祝抗日戰爭的偉大勝利，自元旦起將該公園更名為復興公園，并一直沿用至今。

“戰績展覽會”盛況空前

上海解放后，上海市政府多次對復興公園進行改造和整修，并注意保護原有的藝術風格和景觀特點，使其成為上海唯一一座保留法國古典式風格的園林，也是近代上海中西園林文化交融的一個杰作。

法國公園自建園起，就一直是上海重要的群眾活動場所。從1914年開始，這里幾乎年年舉行花卉盆景展覽，成為公園的傳統活動項目。其中規模較大的一次，是1946年11月工務局在復興公園舉辦的菊花展覽會，參展的有園場管理處各苗圃、私有園藝農場和藝菊團體，并有各私家名菊如滿天星斗、秋陽寒梅等，共有400多個品種4萬余盆菊花。當時，公園內游人如織，川流不息，賞花處的游人大多圍上三四重，后至者延頸伸首，仍然看不到菊花。展覽會門票共售出22.76萬張。另外，1974年這里曾展出一株大立菊，綻開了2 227朵花，真是一大奇觀。

20世紀50年代復興公園景色如畫

新中國成立初期，這里先后舉行過許多大型的群眾活動，其中有1949年8月上海文藝界擁軍大會、1950年8月全市勞軍大會、1951年抗美援朝文藝晚會等。1989年、1991年、1993年，這里舉行過集科技與民俗于一體的大型燈展。1993年盧灣區文化藝術節游園大會，更成為全市首場廣場文化活動。其中最值得我們回憶的一次是1950年5月到6月間，中國人民解放軍第三野戰軍駐滬部隊為慶祝上海解放一周年，在復興公園舉辦的戰績展覽會。5月29日下午二時，在復興公園舉行展覽會揭幕式，到會有人民解放軍陸、海、空軍代表，戰斗英雄、各界代表及外僑來賓等約3 000人。整個展覽會，共分照片、立體戰役模型、臺灣全島立體模型、兵器及戰役圖表等幾部分，還有被我防空部隊擊落的美制蔣機，這架飛機就置于搭建在噴泉魚池的平臺上，吸引了許多參觀者。照片共有511幀，分為渡海作戰、練兵、警備、生產、部隊生活、軍民關系、“七七”大游行、反銀圓販子斗爭、五一勞動節、三野駐滬部隊歡迎蘇聯文化藝術科學工作者與青年代表團等11個部分；立體戰役模型是以立體的模型表現淞滬戰役中最為典型的一個實例；臺灣全島立體模型布置在復興公園西南角的大池里，與之對應的是臺灣知識圖表的介紹；兵器可分為各式各樣的槍炮和戰車兩個部分；戰役圖表主要包括“淞滬戰役經過要圖”與“京滬杭戰役攻勢圖”。展覽會舉辦期間，數十萬市民參觀了展覽，公園里每天都是人山人海，絡繹不絕。在那架飛機前，不少青少年看了又看，久久不愿離去，為人民解放軍的英勇善戰而自豪。這個展覽會讓上海人民對當時的形勢有了更清楚的了解，從而更加積極地支援前線，為解放全中國、建設新中國而努力奮斗。

馬克思、恩格斯紀念像揭幕式

1983年3月14日是馬克思逝世一百周年紀念日，中宣部在北京和上海同時塑建馬克思、恩格斯雕像。上海城市規劃部門廣泛征求了美術界、建筑界、文化局、園林局和同濟大學等單位專家、學者的意見，最后選定在復興公園塑建。因為復興公園地處市中心，附近有中共一大會址、中山故居、周公館及規劃中的革命歷史紀念館。園內綠化基礎好，有大面積的草坪和花壇烘托，環境幽雅，能為塑像提供較為開闊的視覺空間和理想的光線效果。1985年8月5日正值恩格斯逝世九十周年紀念日，為了表達對革命導師的崇高敬意和永恒紀念，中共上海市委、市政府在復興公園隆重舉行馬克思、恩格斯紀念像揭幕儀式。時任上海市長的江澤民主持了揭幕儀式。復興公園格局是典型的歐式公園，紀念像及其環境設計既歌頌了偉大人物的崇高形象，又自然貼切地融入公園的氛圍中，表達了中國人民對馬克思和恩格斯的崇敬之情，也為公園增加了幾分厚重的文化底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