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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象的轉向”:《白鯨文叢(第二輯)》發布會實錄

2022-02-19 18:49
來源:澎湃新聞·澎湃號·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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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2022年1月7日
參加人員:臧棣、路東、邱振中、周瓚、池凌云、西渡、敬文東、周偉馳、張桃洲、姜濤、冷霜、吳情水、杜綠綠、伽藍、王東東、張光昕、李浩、江汀、劉雅閣、張凱成

一、《白鯨文叢》編委談第二輯出版情況

西渡:受《白鯨文叢》總策劃吳情水兄委托,由我來主持今天下午的《白鯨文叢(第二輯)》發布會。大部分朋友應該都收到這套書了,京東和當當這兩天也上架了。今天的流程,我想這樣安排:先請情水先介紹一下這套書策劃、出版的總體情況,然后我們請今天到場的三位詩人來談一談他們的創作,特別是“文叢”詩集的情況。《繆亞詩選》的譯者王東東,因事無法到場,專門寫了發言稿,我們一會兒讀一下。最后請在座各位專家對《白鯨文叢》的規劃,還有四本著譯發表高見。好,首先請情水介紹“文叢”第二輯的出版情況。

吳情水:各位詩人朋友,大家下午好。我們終于迎來了《白鯨文叢(第二輯)》的出版。當下詩集出版需要靠信念支撐,本來第二輯申報了5本,但由于一些原因,詩人啞石的詩集審核未予通過,實屬可惜。第三輯正在報選題之中,編委會將一如既往的加強與出版社溝通,期待第三輯的出版能更加順暢。我們四位編委有此心愿,將《白鯨文叢》堅持出版十年,堅定地和由一個時代的間隙所帶來的困境一起突圍,貢獻改善之力。在此,也感謝上海教育出版社為這一事業付諸的努力,這是超越文學意義的擔當!

與朋友們一起去做詩歌出版是非常開心的事,這是非商業性的,因此也決定了干擾因素會相對較少。我們不需過多張揚,也無需大張旗鼓地宣傳。這與我們幾位編委做事的風格相關,務實、踏實地干事。這套書出來之后,得到不少朋友的正向反饋,無論是開本規格,還是封面設計,稱這是最理想的詩集、是最理想的出版方式。當然還包括入選的作者,大家都比較認可、認同。值得欣慰!

我有兩個心愿:第一,《白鯨文叢》作為朋友們的情誼鏈接平臺,能夠讓我們找到讓我們緊密聯系在一起的更重要的東西;第二,我對自己的定位是,為另外三位編委老師及作者做好服務,去做執行落地,盡量能夠把《白鯨文叢》的出版推動下去。

這依然是一次形式簡陋的出版發布會,有關詩人及詩學上的探討,各位在座的老師朋友們多談談,我主要是匯報一下《白鯨文叢(第二輯)》的基本情況。謝謝各位!

西渡:謝謝情水。情水說得很謙虛,其實沒有情水從智力、心力等各方面的強大支持,這套書是不可能問世的??偟膩碚f,《白鯨文叢》的第一輯和第二輯都有一些遺憾,兩輯都有列入規劃的書因為說不清的原因暫時無法出版。出版社方面也做了很多努力,他們也是沒辦法。無論如何,這套書最終能夠問世,還是要感謝出版社。

我給情水的介紹做一點補充?!栋做L文叢》從一開始就有一個宗旨,就是不做錦上添花的事,當然也不是雪中送炭,這些作者也都不需要雪中送炭。按照這個想法,我們要給那些創作成績突出,但出版機會不多的詩人提供出版機會。這里有一個隱性的標準,就是作者最近五年沒有出版過詩集,其新作又足以出版一個詩集。也就是說,收入《白鯨文叢》的詩作必須是全新的,沒有收入過以前的集子。盡量避免重復出版。

發布會的主題“想象的轉向”,是情水讓我想的名字。我征求了幾位作者的意見,但他們都沒反饋,我就自作主張用了這個名字。這個名字雖然沒有太多的深意,但也有一定的意味。其一就是第一輯的作者,比如路東和我,我們兩個人的平均歲數比第二輯作者要大得多,這一輯的作者年輕化了,這可以看作是一種轉向;其二就是對于第二輯的幾位作者來說,他們的寫作本身可能也面臨轉向。他們詩集中收錄的詩歌與之前出版的詩集體現出不小的差異,這也可以視為一種轉向。

接下來我們就請《白鯨文叢(第二輯)》的三位詩人來談談各自詩集的情況,也可以談談詩集出版過程中的感受。我們先請池凌云。

 

二、《白鯨文叢(第二輯)》作者漫談

池凌云:我首先很感動。因為我寫詩雖然也有些年頭,但之前都是很孤單的。十年前,與西渡、文東、桃洲等朋友的相識,對我產生了非常巨大的影響,你們給了我非常大的鼓勵。你們自己可能不知道,你們對我來說是很重要的存在。因為我是比較怕在公眾場合講話的,所以準備了一個稿子,這樣使自己安心一點,同時也向高規格的會議表達敬重。接下來我就圍繞著發言稿來講。

我發言的題目是《為什么是“永恒之物的小與輕”》。

很榮幸這本詩集在《白鯨文叢》系列中出版。多年來,我的寫作一直得到西渡、張桃洲、敬文東、吳情水幾位白鯨編委的關心。很溫暖!也很感謝!

我前一本詩集是2013年出的,與現在這本詩集差不多隔了8年。我從這8年的作品中選了132首變成現在這個集子?;仡^看,這些年我寫得有點少,因為身體狀態、精神狀態都不夠好,有點消沉。特別是近兩年,在魔幻的現實面前,我時常感受到寫作的渺小與無效。時常有一種無力感。有時我刻意讓自己活得更麻木,努力融入身邊的那些人群,成為其中面貌模糊的一個。我以為那樣我會健康一點,不使用心靈,身體也許會健康一些。但我還是無法避免地感受到苦悶、失落,周圍發生的一切終究不可能不影響到我。我終究不可能完全麻木。

出一本新詩集,取什么書名是一件頗費腦子的事情,從確定出這本書,整理詩歌,到最后確定書名,中間我想過好幾個書名,想要一個詩意一點,看起來有內涵一點的。后來想了幾個備用名(夜船,貝殼博物館,趕靈魂、低處的聲音),最后還是用了“永恒之物的小與輕”。我寫的事物,在現實中的位置都是偏低的,可能不起眼的,我詩歌的語調,也以低聲部為主,還是這個標題比較契合內容,所以最后用了它。當時有點猶豫是因為字數有點多,不好叫,后來想想多叫幾次也能順口了。

這個標題出自我2010年寫的一首詩《雨夜的銅像》,但這本集子收錄的都是未入集的新作,那首詩沒有入選。為此,我特意新寫了一首,把“永恒之物的小與輕”這句詩納入其中,就是最前面的這首《獻詩》。詩集中其他詩作,也大多抒寫對“小與輕”之物的感受。

多年來,我一直喜歡寫不起眼的小事物,喜歡低處的弱的聲音,這是個人性格的原因。我不太喜歡高音,就像我不喜歡站在高光的地方,不喜歡高音喇叭,那些宏大的語句與詞匯,是我駕馭不了的,相比之下,弱的低語更吸引我。

不止是這本詩集,翻看我前幾本詩集,我也是對小事物有偏愛,我寫樹、落葉,寫蜻蜓折斷的翅膀、灰燼——它們存在于我真實的環境中。雖然我的詩中也寫廣袤的大地,寫銀河,但小與輕的事物讓我更樂意付出感情,就像我在一首詩里寫到的“那站在后面的一個,/沒有名字,也沒有肖像。/慈悲的創造者,愿你/保住記憶里的果園/雙目護住淚水,讓幼樹生長”。我引用這首沒有太多人注意的詩,我想說那站在后面那一個,這不起眼的一個,是我,也是許多個無名的他者,這樣的人常常讓我動容,是我愿意對話的人。

我也問我自己,為什么寫那么多的小事物。我想表達一種生命經過時的痕跡,一種相遇,應該獲得回響。希臘詩人塞弗里斯詩歌中寫過很多雕像,一次他見到一位古典雕塑專家,那雕塑家對他說,“雕像不是廢墟,我們才是”。這是塞弗里斯的詩句,他很驚訝雕塑家這樣理解他的詩句。我覺得從生活中獲取詩意,任何選擇都值得嘗試,這些小事物,就是我要寫的東西,是我要在詩歌中處理、要面對的東西。讓它們盡可能得到呈現,它們是小事物,也是隱秘的永恒之物。

這些“小與輕”之物如果得到應有的呈現,藝術的承重與負載,或許也能隨之到達。我在很多年前的一篇小文中,曾寫過:以“強力負載”抵達精神最深處,挑戰藝術的“最重物”。這雖然是年輕氣盛時寫下的,我現在依然愿意秉持這個愿望。記得有一次我去一個生產起重機的企業參觀,看到產品陳列室中掛著各種形狀的吊鉤,龐大的起重機吊起重物時就靠這小小的吊鉤,我有點愣住了:這是不是就像詞語之于詩歌?那次見到的吊鉤,給我的印象很深刻。我們選取語言,也像重物在尋找吊鉤。

雖然我不知道我寫下的內容,是否能抵達我期望的一個維度:低處的時刻,弱的低語的時刻。我想表達這些東西。人與萬物之間的秘密還有待被說出,寫作中的詩歌也需要一個支點,但有一點我很清楚,我不是要為低處的事物代言,而是我要寫作。

我想說的還有一點,我不是為了寫小事物而寫小事物,這本詩集不全是些小事物的內容,這只是我的一種表現方式。這些事物背后是人,是我們生存的世界,是一種祈禱,一種碰撞與回響。我寫的是永恒之物的小與輕,不是小與輕的事物,這是不一樣的概念。我覺得詩歌是留住消逝之物的藝術,有一些我們平時不注意的東西,與我們是平行的,我們行走著,也置身于它們的苦難于歡樂之中。

西渡:謝謝凌云!之前凌云還猶豫到底來不來,因為前段時間她身體一直不好,一個月病了好幾場。這幾天恢復的不錯,所以我們今天能親睹詩人風采,應該感謝老天眷顧。

接下來請伽藍發言。大家對伽藍可能都不太熟悉,我多介紹一點。伽藍是門頭溝人,長期生活在門頭溝山里。他寫詩將近二十年,但幾乎沒有發表過作品。這兩年我向一些編輯推薦過他的詩,成功率也不高。從去年開始,他才開始發表一些作品。2020年12月出版了詩集《加冕禮》。按照剛才說的五年內未出版詩集才能入選,伽藍好像不符合我們的標準,但伽藍2020年的那本詩集帶有自費的性質。這本實際上是伽藍第一本非自費的詩集?!栋做L文叢(第二輯)》出版,對伽藍個人來說還是有所改變的。他所在的老舍文學院,因為《加冕禮》《磨鏡記》的出版,給他評了“優秀學員獎”,這是有獎金的?!都用岫Y》出版后,詩人朋友們也有很好的反饋。伽藍的創作量很大,所以這套書中他的詩集最厚,詩作的創作時間相對也比較集中,也就是最近這兩年的作品。好,接下來請伽藍談談他的創作情況。

伽藍:我首先是表達感謝。詩集能夠進入《白鯨文叢》里面,尤其對于我這樣一個無名的作者來說,是非常榮幸的。我本身也很喜歡這套書的設計,拿到手中的感覺非常棒。我發言的題目是《在日常生活中發明一個完全的人》。

很多時刻,我都在思考作為一個人如何生活才算達到了真實。這需要交出那些不完美的自我,需要從空中的、遠處的理想俯身、回轉,慢慢踏實堅硬的土地,這交出與踏實是一個艱難的過程。首先你要對自己誠實。你不是一個多么了不起的人物,和這座大山里生活的人比較起來,沒有更多的長處,更多生存的本事。同樣的環境,干起那些無止無息的農活時,你完全不在頻道上,手腳笨、效率低、沒耐性;更要命的:你完全沒掌握把農產品換成錢的辦法。你守著土地交還的籽實一籌莫展,這一點和父輩是一樣的。這種狀況將使內心生出許多的怯懦與無力感,似乎個人的命運被環境完全禁錮了,成為一塊石頭,一棵樹,一片被荒廢的田地。不久,這石頭又漸漸圍攏了青草,樹枝上又落了各種小鳥,荒廢的田地像耕耘過的土地一樣蓬勃起來……直到某個瞬間,經驗的挫敗感忽然減低了高度,你被大自然呈現的景象所吸引,這細微而深邃的景象作用于感官,讓生命產生感覺,產生感情,在生活的艱深處固執而自美。

與父輩不同的是,我只是偶爾客串一下農活兒的“半吊子農民”。因為我的職業工具,不是鋤頭而是粉筆,我的土地不是五十八畝山地,而是教室。與純粹的農民相比較,有了一些生存的優勢,穩定的收入給普通的生活帶來改變,比向土地謀食多了一點保障,卻比在土地上耕耘少了實在的收獲。因為你無法度量自己的教育行為是否啟迪了心靈,仿佛你的教化僅僅只是在教育身體里那個桀驁不馴、不甘平庸的自我。于是,像那些山地里的風物一樣,這些孩子以天然、純粹、美好度化著這個心浮氣燥的人,引我在平凡的工作中葆有希望,漸漸生成耐心,并獲得短暫的安寧。然而僅僅如此仍嫌不夠。一個內心狂野的青年,終究在閱讀中產生了表達的欲望,嘗試在一個小本子上,在電腦上和手機上寫字,這一寫就是許多年。我小心地經營著教室之外的這塊自留地,也從中收獲了快樂——通過寫作抵達的自由。這種快樂同時傳染到教室里,改變著教室里的生活,讓師生的感情更親密,行動更有趣,有效。當內心向狹窄的生活敞開時,生活也變得寬闊與豐富。

持續的書寫,不斷放下與舍棄,漸漸清空了平庸與噪雜,尤其進入中年中年以后,寫作漸入自由之境,不受時空的局限,隨時隨地發生。寫作變成了日常生活的一部分,日常生活不斷進入寫作的視野。原來的生活經歷也蘇醒了,門頭溝的山水、人物、動植物……他們的喜悅與悲哀,愛情與死亡,掙扎與堅忍,所有的一切都假我之手來言說。所以在《磨鏡記》這部詩集里,就會有這樣一個“我”,他感受著一切,真實地呈現出所有的情緒:有著高邁孤迥,也有著失魂落魄;有沉思,也有掩飾不住的喜悅;他有時很浪漫,卻又切實的感覺到了周遭的荒誕;他有著失敗與憎惡,但更多的是寬容與愛……他愛這個世界,他讓厭惡也懷戀著熱愛(在厭惡的箱子里珍藏的是一團火);他有時齷齪,有時又澄明;他仿佛寫的全是自己,而身邊人物的生活正是通過他的身體表現出來……之所以這樣,主要源于對身邊人物與生活的持久觀察與思想。要知道,在這個信息爆炸的時代幾乎可以洞悉所有的時代,一個人的經驗是超驗的,是超越所有時間與空間的,背負各個時代積累的思索,于是所有古典的、現代的、浪漫的、荒誕的、本土的、世界的經驗將會集中在個人身上。換個說法就是——寫出一個人的豐富性,也就寫出了這個時代的豐富性。此外,在意象、題材,甚至詞語的選擇與經營上,我沒有局限于事物的本身,所以一個被認為早已過去的農耕時代的自然意象仍然存在于文本中。而且,我并不認為一個工業時代已經代替了農耕時代,而是所有的方式仍然同步在一個共同場域里平行演進。因為時常從城鄉交叉地帶、返回京郊農村,當然也深入到城市的一些角落,在原始、荒蠻、文明、墜落、善良、惡俗中游走,舊的沒有消亡,新的尚未成熟,所以寫作的關注點也一直在各個平行時空里滑動。這大概就是我在寫作中一直面對的真實。

我想一個人應該是完全的,他的心靈應該是多元的,只會唱歌或只剩下憎惡,都像一個走路一順邊的人,是偏執的。詩歌正是使我變得完全的最重要的元素,一直在引領我,完善我,成全我;而“白鯨”是另外一個美善的力量,使我的努力能為世人所見。

最后,我想借這個機會感謝在座與不在座的師長、朋友,尤其感謝我的恩師西渡先生,他一直不遺余力地引領、幫助我,讓我感到特別溫暖。感謝《白鯨文叢》的策劃張桃洲、敬文東、吳情水先生。他們的付出,他們的遠見卓識正通過《白鯨文叢》變成文學的現實。還要感謝我所欽佩的當代最重要的詩人與評論家,我一直從你們的文字中汲取營養,獲得啟示。我的作品還有許多的不足,希望老師們在鼓勵之余多多批評。

西渡:好,謝謝伽藍。寫作對于伽藍和我們可能有所差別。伽藍出生在門頭溝東胡林村,一直在大山里生活。初中畢業以后上師范學校,到門頭溝鎮上三年,師范畢業又回到門頭溝大山里教書。所以他基本上是在一個非常封閉的環境中,一個人堅持寫作。2004年的時候他進入網絡論壇,與外界有些接觸,后來論壇沒落,與外界接觸就幾乎斷了。2019年,伽藍參加了老舍文學院辦的作家培訓班,才有與外界交流機會。他說我是他的恩師,這個是當不起的,我認識他的時候,他已經是非常成熟的詩人。

門頭溝山里,二三十年前還是很封閉的,山里的人要外出一趟特別不容易。我太太十幾歲剛來北京的時候,在門頭溝山里住過一段時間,她說那時候坐車下山對她是一場苦難。那些盤山公路彎彎繞繞,很容易暈車?,F在交通情況比過去好多了,但進出一趟也不容易。伽藍的寫作與他這樣的生活、這樣的生活環境有一種非常密切的聯系。

今天在座的三位詩人生活中的狀況各自不同。伽藍和池凌云可以說是“在故鄉”的寫作。池凌云出生在溫州瑞安,雖然后來到溫州市里工作、生活,但也沒有走出溫州的范圍,長期就在這樣一個不大的地方生活。伽藍名義上是北京人,但與北京的大都市生活近于隔絕,說起來令人驚訝。伽藍所熟悉的靈山號稱小西藏。北京雖然是一個市,也有自己的東部、中部和西部。門頭溝是典型的北京的西部地區。與他們兩位相比,杜綠綠則是“在異鄉”的寫作,她從安徽漂到廣州。所以,他們幾個的寫作狀態是有差別的。伽藍和池凌云雖然都在故鄉,但也不一樣。池凌云寫故鄉,寫的是在故鄉的不適感,在故鄉的痛苦。伽藍寫的是在故鄉的幸福。故鄉在伽藍的詩歌題材中是非常重要的存在,他用自身的敏銳與感受力來書寫自然,與當代大部分的詩人都不一樣。當然他也會涉及人類生活的痛苦和不適,但這種不適在他的詩歌中不是主體,肯定的東西才是他的主體。池凌云關注的是人世的經驗,包括她的這些不適、痛苦、焦慮。當然她還有著對細小事物的永恒性的承擔,但與伽藍在感受力上、題材上都有差別。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他們二人寫的都是“存在”。杜綠綠寫的則是“不存在”,她的題材更多的是虛構、夢想、幻想。她的虛構能力是特別強的,匪夷所思,但是具有強大的沖擊力,顯示出另一種真實,虛構的真實。如果我們從現代性的角度來看,可能杜綠綠比池凌云、伽藍更現代、更先鋒。但是他們三人都依循自己的方向,在某種程度上都走到了各自的極致。因為走到了極致,所以也許都需要轉向。最近我與杜綠綠溝通比較多,她的一些新作已經有某種轉向的跡象,“存在”也開始出現在他的筆下,而不是只寫“不存在”。

下面我們請杜綠綠來談談她的寫作。

杜綠綠:好的,我簡單說一下。首先要感謝《白鯨文叢》委員會。我上一本詩集出版于2015年,桃洲最初約《城邦之謎》這本集子是在2019年11月。2020年夏天我開始整理詩稿,兩本詩集相距的時間接近五年。記得當時,我說到自己很久沒有出詩集了,桃洲老師就說那我們來出。我非常感動,也很激動。因為桃洲老師說話一向靠譜,我知道肯定是沒問題了。詩集最終出版經歷了漫長的兩年,這個等待的過程是詩人的榮幸,也是艱難。

《城邦之謎》是我2015-2020年所寫詩歌的一個選本。也可以說是全部的詩了。大家可以看到詩集本身比較薄,因為我這五年寫的也不多。之所以寫的不多,有一個重要的原因:虛無感滲透了我。另外,我寫詩的身份與我的日常身份區分得非常開。包括到現在,我日常生活中的朋友,或者鄰居,或者以前的同事,很少有人知道我在寫詩,我基本沒有跟他們提到過這些。如此做的心理原因很復雜,我沒有具體剖析過,現在想來除了害羞這個淺層原因外,對我來說:“成為詩人”是極艱辛的事,不是寫幾本詩集就有能力承認自己是詩人,詩人對自我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我經常懷疑自己是否能擔起“詩人”的意義。我的朋友圈也是分組的,與文學相關的信息是不讓日常生活中的人看的。大家知道我在詩歌圈好像比較活躍,那是因為我們相處的已經很熟悉。我微信朋友圈的每條信息都有分組,日常中與文學圈中認識的人都會分開。為什么要說到這點呢?其實這與我的寫作可能有很大關系。在詩歌中,就像剛才西渡老師所說,我主要寫的都是“不存在”。對于我個人來講,寫詩不是什么責任或者文學理想,而是個人的需求。我需要寫詩,心靈上的需求,抑或說寫詩給我帶來了心靈的支撐。一種自我教育與發現,一種改變和克服,一種對日常的觀察與區分,總之,寫詩對我個人有很多有益之處。我需要寫詩。

今天我坐在這里比較緊張,因為雖然也主持過很多文學活動,但聽別人談自己的時候,其實有點緊張?;蛘哒f害羞。就像我在這本詩集的末尾所寫:“不輕易談起自己”(《跋詩》)。對我來說,不管是談日常生活,還是談自己的詩,都是一件讓我特別害羞的事情。包括有的刊物跟我約稿的時候,如果他們要做一個專輯,比如包括評論、自述或者是創作談,那么這種稿子我都會有些猶豫。因為我有點抗拒分析自己的詩。每一首詩對我來說可能都有一丁點兒心靈中的隱秘,意識中微妙的波動。很奇妙,也是我寫作中極力維護的一個來源。有人說我的詩歌寫的像“謎”,這種情況是因為我有意在寫作手藝上做了一些處理。我愿意在寫作中直達心靈,但手法上我希望能更豐富和曲折。這也是寫作的樂趣和探索。

接下來我談一些具體的問題。前兩天,我重新讀了一下桃洲寫的那篇短評(《“造夢”的“真相”——杜綠綠詩歌的一種讀法》),其中提到了我這本詩集的名字——城邦之謎。他指出《城邦之謎》這首詩用一個寓言故事,談到了手藝的事情,這里的“手藝”指的就是詩藝。我覺得他說的特別準確,從表面上說,我即便構建的是某一件事,但在很多詩里面會談論寫詩的手藝問題,有的涉及多,有的涉及少。這是我寫詩過程中的趣味。我喜歡把對詩的看法用詩句呈現,而不是另外寫文章。當然,桃洲也談到“手藝”可能只是《城邦之謎》的其中一個指向。他說得完全對,雖然這不是主要的內容,但它確實是這首詩所想討論的其中一個問題。對我而言,每首詩中最重要的仍然是去探索人的心靈,包括無數個自我。找出每一個自我的心,或者他人的心,進而盡力理解和觀察這些心。這對我來說非常重要,或許每首詩的終極想法都是為此努力。如何開展這種努力,我自然做過不少思考,涉及到“手藝”的精耕細作以及個人對詩的理解以及趣味等等。舉個例子,比如在詞語選擇上。我前幾天重新細讀了桃洲的那篇文章,覺得其中涉及的很多點提到了我的趣味,包括我有意使用的一些詞,一些大家可能非常熟悉或者過時的詞。這個詞正常置放在詩里,可能很多時候顯得不那么好,但我希望通過節奏、語境等的變化,能夠使這個詞“擦去灰塵”,使陳舊的詞變得新穎,或者擁有一種新的可能性。我想在語言上做出一點努力,語言是詩人工作中的重心。讓每個詞語平等,讓每個詞都成為新詞,很有趣的。

關于這本詩集,西渡老師跟我說要不要請一些老師來寫序,或者推薦語?但我最終沒有找人寫序,只是選擇用了一首《序詩》。因為寫序也好,寫跋也好,多少都要談到自己。我就是不喜歡談自己,如果我去寫別人那沒有問題。而且,我覺得談我自己的每一項內容,其實在每一首詩里都已經隱含了。詩人更多的時候不需要用文章來談自己,用詩來談就好了,這大概就是我對詩的一種想法吧。

前面說了,我這五年寫得很少,尤其是這一兩年,我的虛無感非常強烈。西渡說我這是偷懶的借口。寫詩是心靈的支撐,但也可能導致我走向另外一種不好的傾向,就是不斷地去審視自己,但找不到答案。如此一來,你的虛無就會越來越強,就不想寫詩了。但是吧,寫也虛無,不寫也虛無。而寫作的過程是最好的時刻,大腦被無數的東西填滿。所以去年年底,我在一個月的時間里嘗試不斷地寫。一個月寫了25首,有長有短。但這似乎是個極限了,我感到各方面有些不能再承受,體力、精神都吃不消。我在寫作過程中幾次想到臧棣,不知他不斷地寫是不是和我一個理由。只要不停頓,被虛無打敗的可能性就降低了。因為你沒有空隙了。所以,寫詩對我來說從來不是一件需要堅持的事情,未來我可能會一直寫,寫到死。因為我需要詩,而不是詩需要我。我就說這么多吧。

西渡:好,謝謝綠綠!《繆亞詩選》的譯者王東東因為忙于教學,不能到現場,他寫了一篇精彩的發言稿,我來代讀一下。東東發言稿的題目是《繆亞:從玄學詩人到哲理詩人》。

王東東:艾特聞·繆亞(Edwin Muir,1887-1959)是英國著名的詩人、小說家,同時還是一位聲名卓著的翻譯家和文學評論家??妬喴簧l表了近三十部原創作品,除了他擅長的創作與文學評論,還涉及到蘇格蘭社會與政治,另外還與妻子薇拉一起發表了43卷翻譯作品,包括卡夫卡和赫爾曼·布洛赫的主要作品。他出版的重要詩集有《狹窄的地方》(1943)、《旅行》(1946)、《迷宮》(1949)、《一只腳在天堂》(1956)。重要的批評著作有《小說的結構》、《詩的現狀》,其中《詩的現狀》內容為繆亞在1955-1956諾頓講座的演講。他還留下了一部在敘事中兼容詩意和哲理的《自傳》(1954)。

作為一個詩人,繆亞擁有異常廣闊的心智范圍和人生閱歷。1946-1949年,恰值冷戰前夕,繆亞擔任英國文化協會在布拉格和羅馬的總監,1950年他被委任為大學校長,管理一所向工人階級開放的大學??妬喭ㄟ^自學成為飽學之士,在他的隨筆集《文學與社會》中,批評對象包括莎士比亞、勞倫斯·斯特恩、彭斯、荷爾德林、羅伯特·勃朗寧、托馬斯·哈代、簡·奧斯丁、查爾斯·狄更斯等。他在1928年出版的《小說的結構》早已被視為經典,這本書已被翻譯成漢語,收入“外國文學研究資料叢書”中的《小說美學經典三種》(上海文藝出版社,1990年)。

《詩的現狀》(哈佛大學出版社,1962年)為繆亞的諾頓演講集,是繆亞詩歌觀念的系統表述,對詩歌在人類生活中的作用進行了思考,尋求詩歌與社會的有機關聯??妬喪紫然仡櫫艘怨糯吩姾兔窀铻榛A的人類共同體的“詩歌生活”,接著又以華茲華斯和葉芝為例探討了詩人逐漸成熟的過程和啟示,而后通過對詩與詩人(深入創作過程當中)、詩與批評(尤其通過對“新批評”模式和癖好的糾正)、詩與社會(援引了克爾凱郭爾的視角)三重關系的重新發明,步步遞進,表明被邊緣化的現代詩歌要重新回到人類共同體的前提是,詩人必須找到作為“一個人類個體”說話的聲音方式。

《一只腳在伊甸園》(One Foot in Eden),是作者的最后一本詩集,回顧了西方從希臘到基督教——伊甸園的放逐——再到所謂“反基督”的“現代性”的精神歷程,在此過程中重寫了基本的原型神話,并將“現代性”的人類處境也納入了神話之中,可謂是二十世紀的一部杰作,其經典性自不必說。

王佐良先生在《英詩的境界》中選譯了該詩集中的一首詩《馬》,并對繆亞的詩歌從整體上做了評論:“他的詩采用傳統的形式,但在內容上多所擴展,例如對于時間問題、善惡問題、現代世界上的流亡和隔離等現象都有新的探索”(王佐良:《英詩的境界》,三聯書店2014年,第123頁)。王佐良特別稱引道,艾略特稱《馬》為“‘原子時代’的偉大而可怕的詩”。詩人艾略特在費伯出版社編選了繆亞的詩集,能得到艾略特這樣的知音,也許是繆亞的幸運,但卻并不令人意外。誠如王佐良所說,繆亞是一位“沒有現代派外表的真正的現代派”(王佐良:《英詩的境界》,三聯書店2014年,第123頁)。另外,繆亞和艾略特兩位詩人在晚年對宗教情感的表達可謂不謀而合。其實,繆亞是二十世紀一位隱藏的大師,是一位名副其實的形而上學詩人(Metaphysical Poet)和哲理詩人(Philosophical Poet)。

《一只腳在伊甸園》的詩分為兩部,第一部以一首商籟《彌爾頓》開頭,第二部分以商籟《給弗朗茨·卡夫卡》開頭。第一部重述了人類被逐伊甸園的過程,第二部則更多展現了各種墮落的現代場景??妬啽救说奈恢们≡谟趶洜栴D與卡夫卡之間。在繆亞內心中,他一定在這樣設想自己的位置,這是一個在地獄中仰望天堂的詩人。彌爾頓和卡夫卡,這二人可以代表他靈感來源和情感傾向的兩個極端。

《一只腳在伊甸園》這個題目也能夠讓人想起彌爾頓兩部長詩的題目——《失樂園》和《復樂園》??妬喸凇稄洜栴D》中寫道:

如果不經過魔鬼的叫嚷,天堂又在何處?

接下來的《動物》《七個日子》《亞當的夢》《伊甸園之外》則重寫了舊約的《創世紀》。而后是對希臘神話和史詩人物的改寫:普羅米修斯、俄爾甫斯、俄狄浦斯、海倫、忒勒馬科斯、尤利西斯、奧德修斯、帕涅羅帕等。最終又回到了圣經人物:亞伯拉罕、天使報喜(《天使和女孩》)、耶穌基督……,完成了一個循環,其內在邏輯則遵循了彌爾頓的《失樂園》和《復樂園》,重返伊甸園的希望落在了道成肉身的耶穌基督身上?!兑恢荒_在伊甸園》這首詩寫人類被逐后,仍然看見一種神奇的福佑:

神奇的福佑,天堂從未有過

卻從烏云密布的天空降落。

這個結尾頗為奇特。它其實意味著伊甸園外的世界與伊甸園內的世界具有一種一致性,所以繆亞才可以提出重返伊甸園的命題。正如繆亞的研究者P.H.布特所說:“自然永遠更新的美不僅是對超出自然之物的象征;在某種程度上,它直接就是伊甸園,存在于當下并將一直持續下去。”(P.H.Butter,Edwin Muir,GrovePress,Inc,1962,p89.)

第二部開篇《給弗朗茨·卡夫卡》中說:“在罪惡的全部葉子上閱讀/永恒的秘密手稿,救贖的證據。”詩人的責任、信心和任務就蘊藏在對“現代性”的“墮落”的洞察之上,這種墮落包括唯我主義、虛無主義甚至傲慢,以及由之帶來的各自為政、彼此疏離和戰爭危機。詩人相信,我們距離伊甸園“只有一個鐘點之遠”。這一部分的詩更為多樣,如《最后的黃蜂》和《最后的燕子》就展現了繆亞對日常生活細節和物候節氣的敏感。

值得注意的是,這部詩集有不少靈感得自于繆亞在意大利的生活見聞。正如彌爾頓在佛羅倫薩體驗到了人性化的基督教圖景,并進而找到了描述伊甸園的方式,繆亞是在羅馬完成這一點的?!短焓购团ⅰ罚ˋnnunciation[ Annunciation,天使報喜,考慮到文化差異和詩歌的表達效果,筆者譯為“天使和女孩”)的靈感是繆亞在羅馬看到的一副小型壁畫:

一個天使和一個年輕的女孩,他們的身體向彼此傾斜,他們的膝蓋彎曲,仿佛他們已被愛征服,“全身顫栗地”(tutto tremante,意大利語,出自《神曲》之《地獄篇》,但丁在敘述保羅與弗朗西斯卡的不倫之戀時如此描述),像但丁的愛人那樣凝視著彼此;這種對人類之愛的表達是如此強烈,它很難走得更遠,而成為對超出理解之愛的完美的世俗象征。一種敢于將奇跡公布給每一個人看的宗教,勢必會震驚北方的信眾,而顯得是一種瀆神,甚或是一種猥褻。但是在這里它被公開展示出來,就像基督本人在地球上顯現。( Edwin Muir,AnAutobiography,William Sloane Associates,Inc.1954,p278.)

繆亞在意大利感慨良多,“基督王國是如此生機勃勃而新穎如初?!保‥dwin Muir,An Autobiography,WilliamSloane Associates,Inc.1954,p279.)這解放了他的詩歌想象力,并賦予了他一種更高的靈視能力。而在北方的蘇格蘭,更為嚴厲的加爾文教一直占據上風??妬喓茉缰熬皖I悟到,“缺乏寬恕”是黨派意識形態和加爾文教的共同點??妬喴庾R到了基督教文化中的救贖能力,并將這種救贖完美地表現在了詩歌中。其實每一種文化和每一種詩歌都具有救贖能力,漢語文化和漢語詩歌也是如此。

 

三、《白鯨文叢(第二輯)》與會專家談

西渡:好,《白鯨文叢(第二輯)》作者談到此結束,接下來進入到批評環節。首先有請臧棣老師。

臧棣:現在出的詩集數量非常多,標準卻相對顯得混亂,特別在當下的詩歌環境中。比如策劃出版過的很多詩叢,入選標準多是雜拌兒式的,標準或主題要么不突出,要么不一致。但《白鯨文叢》自第一輯出版之后,就給人很深的印象。相對于現今的詩集出版方式,我認為,它是小而精粹的,顯現出一種強烈的專業精神。當前情形下,詩集的出版似乎主要靠運氣。這其實是需要相當反省的。有些詩人確實寫得非常優秀,但很少有機會出版詩集,這樣,當代詩的多樣性面目其實會顯得殘缺不全。

《白鯨文叢》另一個重要的特點,就是在它的出版機制中形成了一個共識。并且,這個共識,依賴于一個詩人共同體來運作,做事穩扎穩打。我覺得,在當代詩壇里存在著這樣一個“詩人共同體”,是特別令人欣慰和欽佩的。他們也是有公心的,愿意為當代詩歌做事情,這非常難得。像《白鯨文叢》這樣的基于專業的小團隊作業的詩歌出版物(包括詩集、詩集翻譯、詩歌批評著作),對當代詩歌的建設來說,都是很重要的。甚至直接構成了對當代詩歌歷史的一份交代。

《白鯨文叢(第二輯)》編選的幾位詩人,在當代詩歌的位置中,也很非常重要,非常有特點。杜綠綠、池凌云,我平時都有追蹤閱讀。伽藍的詩,是好朋友西渡幾次特別肯定,推薦閱讀的。關于蘇格蘭繆亞的詩,上個世紀,其實就在青年詩人中引起過重視。給印象最深的是王佐良先生翻譯的《馬》,非常令人難忘的譯本。很多次,我曾把繆亞的《馬》和王佐良翻譯的泰德休斯的《馬群》進行反復比較,從中偷偷學到過很多獨門詩藝??妬喌膶懽?,按目前當代詩歌的分類,屬于神話寫作,絕不反文化。它的言說方式是宏大的,想象力浸透著深厚的歷史意識。這些特點,在我們的當代詩歌似乎都是成問題的,從“第三代詩歌”開始就是要反掉這些東西。但這次,王東東提供了一個質量很不錯的譯本,也可以讓我們反省一下在這些問題上,我們自己的做法是不是也有偏狹的地方。所以,我很贊同,《白鯨文叢》的做法,就是每輯之中都是中文詩集,翻譯詩集混搭在一起。這樣做,效果很有意思。

先說說池凌云的詩。如果把池凌云的詩與杜綠綠的詩進行對比閱讀,會特別有意思。其實,今天應該她們倆互相交流一下,談一下閱讀對方詩歌的感受。不知道后面還有沒有這樣的時間安排。從當代詩歌譜系的角度來講,池凌云的詩有兩個線索可以去追蹤。第一,拋開性別的角度來說,從當代詩歌的轉型方面看,從上個世紀八十年代、九十年代再到新世紀的發展的脈絡來看,池凌云的寫作變化在當代詩發展中也是非常突出的,她首先是一個建立了自己的詩歌特征的詩人;第二,放在當代女性詩歌的線索來說,特別是以文學史的角度來觀察女性詩人寫作意識之變化的時候,池凌云的詩可以說是一個范本。池凌云之前,當代的女詩人比如舒婷、王小妮、翟永明、伊蕾等,很少會采用池凌云的方式來寫作。池凌云的詩歌方式,更偏于內心的體會,偏于內心的對話。并把這內心的對話作為一個自足的詩歌場景來使用。她很少直接回應總體性的人類經驗,而是把它們結合她自身的生命經歷去重新做一番詞語的透析。在回到剛開始降到的那個對比閱讀,當我們在池凌云和杜綠綠的詩歌之間進行一個對比,這里,不涉及好壞,只涉及差異,就會發現她們各自寫得非常不一樣。簡要地說,如果有一個詞來統括的話,杜綠綠的寫作是非常“有脾氣”的,富有想象力的任意性,而池凌云的寫作主要特點就是“沒脾氣”,當然,這只是風格層面上的“沒有脾氣”。這包括她剛才談及自己的寫作時也講到一個特點,她喜歡低音區,注重對卑微事物的深切體察,所以她堅持的是“沉潛式”寫作。她的詩歌結構類似于散文式的、回憶式的,但是又加入了非常具體的生命感覺,以此來表達她對事物的理解與把握。

池凌云的詩歌語言也有自己的特點。在我的閱讀觀感里,更像是在日記體里寫心理劇。從內容看,池凌云的詩,更是對自己的生命影像進行精神分析。這種寫法,是努力將生命的感受接著詞語的力量錘煉成一種詩的記憶。而在她之前,當代的女性寫作多多少少在詩歌潛意識里更注重的詩,對詩歌“廣場記憶”或者“歷史記憶”的回應。池凌云的寫作基本不對于宏大事物做正面交代,但這絕不意味著她的視野是狹窄的。相反,她的內心感受是強有力的,并且顯得澎湃激昂。她采用的是一種側面的方式,來沉淀宏大事物的回聲。

伽藍的詩,因西渡多次推薦,所以很認真看過他的詩。最突出的印象,伽藍的詩寫得非常嚴肅。每一首都像一篇祈禱詞。語調虔敬,用詞謹慎。目前像伽藍這樣懷著修行的心態來處理詩和語言的關系的詩人,可以說是很難見到的。另一個特點是,伽藍的詩,寫得很具體,總是具體的事物聯系在一起。他也寫到過很多非常具體的北京事物,這一點尤其讓我感到親切。因為有過那么一陣子,我最想做的,就是做一位北京詩人。像詹姆斯喬伊斯那樣,專心做一位都柏林小說家。伽藍的詩歌態度,恐怕也值得放到當代詩歌的譜系里來考察。他的寫作非常質樸,非常誠懇。我看伽藍詩歌的時候,經常會想到蘇格蘭的一位詩人R.S.托馬斯。后者也寫日常事物,同時加入了對日常的感受。從深層次上看,這種寫作或許會有一種局限,就是容易寫得很小?;蛘?,因為寫的太實了,其中的日常事物好像都有一個非常清晰的邊界。這樣,詩意的余地似乎受到了限制。但反過來看,讓我特別感觸的就是,伽藍的寫作能把詩的出發點每次都定位得很清晰,這其實一種值得尊敬的能力。寫自己身邊的事物,在清晰的詩歌格局里勾勒詩意的動靜,非常從容,穩扎穩打,重新建立起當代詩歌和日常生活之間的關系,這其實是非常有意義的。他的這本《磨鏡記》,我雖然看得很匆忙,但能感覺到他寫的特別質樸。

最后說杜綠綠的詩。剛才講到,池凌云的詩做對比,杜綠綠的詩寫得很有脾氣。而且我發現一個特點,就是本來沒什么脾氣的素材,一旦遭遇杜綠綠的詩歌感性,都會被寫出很大的“脾氣”。所以,我說杜綠綠的詩,是“有脾氣的詩歌”。有想象力的脾氣,有女性詩人的脾氣,也有語言的感覺和獨特的個性結合到一起發揮出來的不可測度的“脾氣”。杜綠綠的“脾氣”,首先是作為當代詩人,她的文體感和大多數當代詩人不太一樣。她不追求整體感,不喜歡詩人的想象力被規訓到一個整飭的結構中。所以,她的詩歌文本,缺乏慣常的線性結構,是散點輻射狀的詞語分布。這種寫法,一般人寫起來會成一盤散沙。但杜綠綠卻總是能“臨散不懼”。包括她詩行之間的組織,雖然看起來比較隨意,但其中都有著內在的詩性肌理。杜綠綠的詩有很多任性的想象力跳躍,但總體上看,這種跳躍打開了詩人內心的觀察空間。最可貴的是,一種新穎的靈動的意識空間開始浮現在詞語的敏銳中。詩人把這個意識空間呈現出來,并把這種意識空間變成了可用語言來觀照的一個對象。杜綠綠本人可能很不待見“巫性想象”這樣的說法,但我以為,她的詩歌感性里有一種特別的巫性。或者也可以說,她是憑自己的直覺來寫作的。但運氣在于,她又很有悟性,能把詩人的直覺在寫作的過程中演化成一種客觀性的呈現。這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西渡:謝謝臧棣!下面請桃洲發表高見。

張桃洲:在出版環境如此惡劣的情況下,《白鯨叢書(第二輯)》四本詩集能夠面世,可喜可賀!我首先祝賀這四位詩人、譯者,同時也祝賀我們自己——四位策劃人。情水、西渡已經分別談了我們這套文叢的初衷,我很認同。我們做這個事情,的確是有明確的意識在其中的,那就是:想在當下詩歌創作、評價大環境下,表達我們自己對于詩歌的認知和判斷。當代詩歌潮起潮落、眾說紛紜,各種聲音十分嘈雜,我們希望發出自己的聲音。我也跟他們兩位一樣,相信這套文叢如果持續地做下去,應該會產生一定的良性的效應,我也非常期待后續的作品。

我覺得《白鯨文叢(第二輯)》的這四本詩集是令人欣慰的,包括三本原創詩集和一本譯詩集。剛才大家談三本原創詩集多一些,加上后天的活動還要談這三本詩集,那么我就主要針對王東東翻譯的《繆亞詩選》談一點體會。

現在看來,這套文叢已經面世的三本譯詩集是體現了我們的宗旨的,就是在譯詩對象的選擇上,我們要挑選那些一流或重要的、但較少進入國內讀者視野的外國詩人,從賈雷爾、巴克斯特到繆亞,這三本譯詩集符合我們的預期??梢钥吹?,去年賈雷爾、巴克斯特的譯詩集推出后,引起了較多的關注和較高的評價。這次推出的英國詩人繆亞,確實是英語詩歌中的一位大詩人,他與艾略特是同代人,比艾略特還年長一歲,但沒有艾略特那么聲名顯赫,處于較為隱匿的狀態。不過,繆亞可以說是一位自學成才的“奇才”,他的經歷十分坎坷,具有多方面的寫作才能。我手邊有他三部重要作品:一部“詩全集”,兩部文論集,分別是《文學與社會》和《詩歌的遺產》(順便說一下,東東在譯后記里將這本書標題說成《詩歌的現狀》,這個翻譯似乎有點問題,原文“estate”應該譯成“遺產”,這是繆亞的諾頓講座文稿,他從史詩和歌謠開始談起,談到了華茲華斯、葉芝等前輩詩人,談的正是英語詩歌的“遺產”)。我對照原文看了看《繆亞詩選》里的部分詩作,覺得東東的翻譯還是很不錯的,譯得很準確,語感也把握的非常好。

我想就此談一談對繆亞所代表的英語詩歌體系的認識。英語是全世界最廣泛使用的語種,但其中有很多分支與差異,英語詩歌的創作也是這樣。我們對近代以后、特別是浪漫主義詩歌以降英語詩歌的認知和譯介其實是非常不足的。一般來說,大家對美國詩歌更熟悉些,因為我們好像更了解或親近美國英語及其背后的文化,但對英國詩歌相對生疏一些,這幾年哈代、勞倫斯的詩歌開始陸續有所譯介,但討論得不夠深入。還有其他如莫里斯、格雷夫斯、繆亞等大批非常重要的詩人仍在我們的視野之外。順便提一句,《白鯨文叢》接下來可能會推出英國詩人麥克尼斯的譯詩集,他是長詩《秋天日記》的作者,也是“奧登一代”的重要詩人——奧登的作品被譯介過來的比較多,但麥克尼斯的詩歌雖然也有人提及,卻并不廣為人知。值得挖掘的詩人還有不少,需要我們持續推進相關工作。前面提到英國詩歌和美國詩歌的不同,其實英國也是一個合成的國度,其中蘇格蘭和英格蘭的詩歌就有差別??妬喪且晃惶K格蘭詩人,蘇格蘭有其特別的文化傳統,它對繆亞的影響是很大的,他的詩歌非常純正和質樸,還帶一點神秘色彩,可能與他承傳的文化有關;我們看他的詩歌作品,不管處理的是什么素材,歷史人物、神話故事,還是日常生活,與一些較為浮泛的、花哨的詩歌是很不一樣的。所以,我們可以通過繆亞等一個個案例,更深入、細致地去體察英語詩歌的內部差異。此外在英國本土,還有威爾士詩歌也有自己的系統,出現了像狄蘭·托馬斯那樣的詩人。

我讀繆亞的詩歌時會想到新西蘭詩人巴克斯特。巴克斯特的祖籍在蘇格蘭,他于新西蘭算是移民者。他的很多詩篇里寫到了自己先輩原來的居住地和生活的印跡,其中有蘇格蘭文化和歷史記憶對他的滋養。我認為巴克斯特與繆亞之間有很多可以進行比較的地方,這是一個有意思的話題,不展開談了。

最后我介紹一下我們另一套叢書(《隱匿的漢語之光·中國當代詩人研究集》)的出版情況。那套書第二輯的前三本(昌耀、戈麥、池凌云研究集)已經送印廠了,應該很快出來;后三本還在編輯之中,其中宋琳、臧棣的研究集已經編好,駱一禾的研究集即將編妥。這兩套叢書正好形成了呼應,代表了我們在當代詩歌場域中的一個發聲。

西渡:謝謝桃洲!桃洲的發言為我們提供了關于繆亞的很重要的認識。接下來請周瓚發言。

周瓚:我就接著桃洲的話題來談。《白鯨文叢(第二輯)》很早就寄給我了,但因為我前段時間正好休假,回了一趟老家,所以前天回來才開始讀這套書。先讀了《繆亞詩選》,特別喜歡??妬喌脑姼璐_實是屬于桃洲所說的英國傳統。我們對美國19、20世紀詩歌的譯介挺多也較熟悉,但對英國詩歌史的了解相對匱乏些。英國詩歌史上還有很多詩人值得翻譯,像克里斯蒂娜·羅塞蒂,我之前譯過她的小長詩《丑怪市場》,還有羅伯特·勃朗寧,雖然前些年出過一本《勃朗寧詩選》,但比如他的敘事長詩《指環與書》也值得翻譯。中國現當代詩歌史上,敘事詩等類型不僅在寫作上比較薄弱,而且譯介也相對稀少,除非是經典詩人的,比如艾略特。我去年翻譯文德勒時,她書中提及的彌爾頓和濟慈,在我看來都值得重譯。彌爾頓目前沒有重譯本,濟慈雖然有新的譯本,但質量不盡人意,可能應該找詩人來譯。《白鯨文叢》也許可以貫徹這樣的意識,即出版譯詩時由詩人來譯,比如像桃洲和王東東這樣的詩人。

西渡為發布會起的“想象的轉向”這個標題是挺有意味的?!栋做L文叢》第一輯和第二輯的策劃、編選的方向或者標準,有點接近剛才臧棣說的,能在整個當代詩歌面貌上拎出新的東西。如果真的像吳情水兄說的要編選10年的話,那么,當代詩的這種“想象的轉向”和新的寫作風貌,無論是詩人的選擇,還是風格的歸納,或者詩人通過寫作構建出的當代現實,其重要性與特點一定能夠堅實地呈現出來。

關于其他三位詩人,池凌云的《永恒之物的小與輕》,詩集的標題以及其中一些短詩,讓我聯想起印度女作家阿蘭達蒂·洛伊寫的長篇小說《微物之神》,“微物之神”也即從微小的事物上,從卑微的人的日常生活中間,看到恒久的精神性的現象。在池凌云和杜綠綠的寫作里面都能看到了這點,雖然她們兩個人的風格差別比較大——用西渡的說法是一個寫“存在”,一個寫“不存在”,這兩個概念還是挺準確的——但她們也有共同點,都有風格的輕盈,用卡爾維諾的詞就是“輕逸感”。比較而言,池凌云的詩在對現實的態度和經驗書寫上,可能更緊張、沉痛,綠綠的詩則比較跳脫、輕快。

伽藍的詩總體上有一種質樸與扎實感。因為我還沒來得及讀完,今天讀了一些,看到了他寫的北京郊區的自然風光,或者是日常生活中看到的人、動物,印象深刻,其實在距離上并不是很遠,但我們在北京城內卻完全感受不到這些。也許的因為北京太大了。我記得之前聽生活在海南的蔣浩說過,他想寫海南,不僅是景觀描寫,還有他所了解的海南歷史以及周圍的人事等。這挺觸動我,我近幾年也更有意識地去寫我生活的社區,或者是我居住的通惠河周邊的自然景觀等??傊?,這是《白鯨文叢》入選詩人帶給我的刺激,包括上一輯中西渡、路東的詩,都能帶給我某些刺激。不像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的詩歌,那時的詩人們喜歡提出一些大概念,引發某種理論熱潮,《白鯨文叢》里詩人們的詩是通過寫作本身,在更具體、精微的意義上與其他寫作者互相激發,這一點確實令人欣慰與驚喜。

西渡:謝謝周瓚!下面有請文東。

敬文東:我覺得情水起意編《白鯨文叢》,確實是出于公心的。在這樣一個荒寒的世界上,友誼特別重要,所以今天我們能坐在一起討論問題。我后來仔細想了想,我們的朋友基本上都是低調的、不張揚的,凡是有些張揚的,慢慢地就不再來往了。東東這個譯詩先不談,我想其余三本詩集的作者有一個共同點,就是特別沉得下心來。剛才杜綠綠談自己不寫創作談的情況我特別能理解,我曾經告誡過自己,只要寫文章絕不會出現“我”這個字,更不會出現“我們”這個詞,這十幾年我一直這么想。

池凌云的詩我可能更熟悉一點。我對狄金森的詩集有過仔細的觀察,她說自己在寂寞的閨房里寫了1775首“向右上角飛揚”的詩。凌云的詩正好跟她相反,是向右下角傾斜的詩行。她對小事物的關注與熱愛讓我特別感動,其中包含了剛才周瓚說的卡爾維諾的“輕逸”,以及從容、迅捷的內容。我從2010年開始看池凌云的詩,當時西渡隆重推薦,這么多年我一直在默默讀她的詩。池凌云的心態特別好,正像她剛才引用的雕塑家的那句話:“雕像不是廢墟,我們才是”。通過對小事物的寫作,她的詩與小事物本身都不是“廢墟”了。

伽藍的作品我在2021年第一次讀到,當時看的是他的《加冕禮》,其中有西渡給他寫的一篇序言。周瓚剛才說得特別好,北京對我們來說是“異境”。其實我對北京的任何一條街道都親熱不起來,很奇怪,我已經來北京20多年了,雖然不能夸張地說自己有漂泊感,但兒童時期對老家的記憶在這里確實是沒有的。所以伽藍作為一位門頭溝人,把這些內容寫下來,很執著地寫下來,是非常難得可貴的。西渡曾表揚伽藍的一首詩時說,有這首詩在,西川的那首《在哈爾蓋仰望星空》可以退場了。我后來仔細看了這首詩,在將它與西川的《哈爾蓋》進行對比后,覺得西渡的話并沒有夸張,他說的非常準確。伽藍這種寫詩和對待生活的態度,特別值得我們期待。因為我比伽藍年長幾歲,可以說這話。

關于杜綠綠的詩歌,有這樣一首詩讓我開始信任她,那之前還是有點不信任,這首詩就是她去哀牢山時寫的——《垛櫧》。我很偶然地看到這首詩,然后有了一個想法:批評研究可以通過一首詩來進行。如果我們敞開了講這首詩,大概可以給學生講兩節課,這需要比較長的準備時間,從中也可以引出一些問題來。這首詩寫的多好或者多壞都沒關系,我一直對杜綠綠的詩有期待,但到今天為止我一直沒想好應該怎么去講。如果講的話,會有一個將近兩萬字的整理稿出來。我對這首《垛櫧》很有體會,其中即便有些問題,也是與詩歌有關的問題。詩的內容是關于彝族的,語言也很具體,包括句式、語調等等,與其他詩歌有非常不一樣的地方,有它自身的復雜性。我個人把復雜性作為評價新詩的一個標準,當然這并不是說詩寫的復雜就好了。我們今天一起談論詩歌,對每個人的余生都是有幫助的,這遠遠高于詩本身。

西渡:謝謝文東,講的特別棒。接下來請偉馳發言。

周偉馳:我先談伽藍的詩,大家都說他的詩特別質樸,有的可能是這樣,但有的也不一定。他的有些詩具有“欺騙性”,這取決于我們觀察的角度。他有首詩《光緒三十三年》下面寫了注釋,這就把歷史的感覺呈現了出來。還有一首《麻六轉述采石匠的話》,詩行很短,確實寫出了鄉村的那種人際關系的味道。我倒不覺得他是“自然詩人”或者什么詩人,但詩人肯定會從他的經驗或者環境來寫。我們所說的簡單或復雜,有時候并不是詩歌本身的簡單或復雜,這可能與我們這些解釋者有某種關聯。我原來沒有讀過伽藍的詩,今天大致看了一下。

池凌云的詩我原來也沒看過,這十年我基本上讀詩相對較少。她應該是浙江的吧?因為我看到這首詩《在梅家塢》,這個地方在杭州,我還去過。所以我覺得她寫的應該是那種比較具體、精致的詩。她詩中的有些詞語可能仔細琢磨過,顯示出比較節制的感覺。詩人有時候寫了什么內容不重要,不寫什么才重要,這是我的一種感受。當然,我評論詩的時候有一種很慚愧的感覺,可能詩人是害羞,但是評論別人的時候感覺很殘忍,所以有時候我就少說點會更好。

杜綠綠的詩我幾年前看過一些,印象比較深的一首詩是《她沒遇見棕色的馬》。其中雖然給了讀者一些線索,但需要讀者自己把線索拼湊起來。我不知道她是一開始就這樣寫,還是后來有意識地強化。我覺得她的詩集《城邦之謎》中的敘事性有所加強,其中有一些敘事長詩。然后剛才大家說的《垛櫧》,加入了少數民族神話的因素,這樣就使得詩歌獲得了一種背景。我們上個月請社科院外文所的鐘志清老師到文學所做了內部講座,聊到了一些以色列的詩人,如阿米亥,以及與他同時代的還有兩位非常厲害的詩人,但是國內可能還沒有介紹。當時講到這些詩人的寫作與《圣經》的關系問題,就是他們的當代寫作中存在著一種比較象圣經隱喻的內容,其實就是他們所生活的現實。

所以我就想,新詩至今有一百年了,最開始的時候要把自身的傳統切除掉,這在當時肯定是有必要的。因為舊體詩詞的趣味、審美在明清之后基本上已經腐化了,所以要把它們切除掉。晚清時候其實已經掀起了白話文的思潮,包括那些傳教士在教中國學生的時候,所使用的作文與我們今天用的基本上一模一樣。但為什么晚清沒有像“五四”那樣獲得徹底轉變呢?這幾天我也在找一些文章來看。很多人說五四運動時候的社會條件具備了,比如當時的思想解放運動以及留學生等等,其實歸根結底不是一種語言運動,而是語言運動和思想運動的結合,思考的重心在于怎樣造就現代的“新人”,這是與思想運動合起來的。晚清的時候可能更多的是在“救人”基礎上做一些改良,或者想要塑造一位基督教的新人,但是它的范圍很小,“新人”也很少,所以沒辦法造成那么大的影響力。

新詩從一開始就把思想運動和語言運動合在一塊了,所以才產生這么大的沖擊力。這里的思想運動主要是與過去的思想、語言進行切割,所以導致了傳統的失去。在當時,籠罩著我們的陰影沒有了——所謂“在但丁的陰影下”——影響的焦慮沒有了,所用的都是西方的和基督教的那些內容。后來到了吳興華這幫人,包括晚年的鄭敏,就開始考慮傳統的問題。所以我剛才看繆亞的詩很典型,一看就是宗教性的詩人,這跟艾略特的趣味是一樣的。艾略特后來為什么要跑到英國去?因為他覺得美國沒有文化,美國是“暴發戶”,所以他要去英國找文化,找到傳統的縱深感。他找到這個之后,就不再像我們說的“光著身子”在寫作。就像米沃什說的一樣,我們寫一首詩好像光著身子在大街上走路,把我的詩寫出來讓大家看,就是那種感覺。但繆亞他們是“穿著衣服”寫的,你要看懂他就必須把他的衣服一件件地剝掉,這樣才能看出他到底想干什么。這就是“裸寫”和“穿著衣服寫”的很大的區別,這些詩歌的象征意味可能就在這點上。這與葡萄牙詩人佩索阿很像,他的問題就是要把基督教的衣服剝掉,他要“裸寫”,要用一個自然主義者的眼光去寫作。但他即使擺脫了那樣的背景,其實也能夠被我們所看到。他不斷地說基督是一個小孩,這個小孩的眼光怎么樣等等,但沒辦法,這種背景無法脫去。所以我們看著他很糾結,還是有基督教的內容在里面。因此我覺得今天在寫詩的時候,要去看看中國傳統的東西怎么去利用,其實還有很多內容值得探討。

西渡:好,謝謝偉馳!下面請光昕發言。

張光昕:《白鯨文叢(第二輯)》破除萬難終于出來了,可喜可賀。首先還是要贊譽吳情水兄對這套叢書的策劃和推動,套改錢理群老師“精致的利己主義者”一說,而他剛好是一位“精致的利他主義者”。這套詩集從細節到宏觀,從內容到樣式,設計得都非常令人著迷,屬于我心目中“理想的”詩集。這里我想到敬文東老師的一篇文章,標題叫《一部歷史至少可以拿在手中》。我想一部詩集至少也可以拿在手中。這樣就跟通過我們正在閱讀身體跟靈魂的某種氣息剛好匹配上,就像一個芯片剛好插到某個固定的位置,開啟了一種內心生活之旅。所以我們至少可以認為,從純粹外表或者顏值上看,這是一套第一流的詩集。

然后再說一下這套詩集的內涵。桃洲老師前面也講過,這套詩集在設計初衷上想實現兩個計劃,一個是國內或者母語寫作的計劃,還有一個就是翻譯計劃。這兩者在這套詩集中其實是渾然天成的,并沒有嚴格地把它們區分開。這一點我覺得特別好,因為這樣可以把一個讀者向外的視野和內部視野混合起來,外部也是內部,內部也是外部,是放在一個空間里的,我們可以共同成長,相互成長。就像一列行使中的火車,我們坐在車廂里既能看周圍的陳設,又能看到的窗外的風景,把相對靜止和相對運動結合起來,由此構建出一個人健康和諧的世界觀和進步觀。

今天上午我首先閱讀了池凌云的這本詩集。之所以先讀池凌云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我我剛好也是桃洲老師主編的另外一套“隱匿的漢語之光”叢書中《池凌云研究集》的編者,所以很想了解一下她最近幾年在寫什么,又發生了哪些新的變化。我首先非常喜歡這本詩集的標題,《永恒之物的小與輕》。前面幾位老師也講了,我覺得考察絕大多數詩集標題,這是一個“標題中的標題”。它有一個黃金的長度,第一次讀會有陌生感,但讀上幾遍之后,你會發現這個標題把很多含義都包含起來了。它用了一個大詞,“永恒”,但沒讓人覺得太突兀和空洞,因為它是跟“小”和“輕”聯系到一塊了,這樣就把一個形而上的、沉重的、帶有宗教意義上的神秘性的體驗,落實到了我們身邊的很輕松、微妙的具體事物身上,用細小的現實感調和了宏大抒情。另外,在虛詞的使用上,這里用到“之”、“的”和“與”這三個,也是我們在寫詩和寫評論時最喜歡用的高頻詞匯,表達出了人與世界、人與人、人與自己的幾重基本關系。但在這本詩集的標題上,包括了一種復雜而又輕盈的語法,讓我印象深刻。

拿到這本詩集之后,我首先注意到的是最后一輯,就是池凌云2019年在青海游歷期間創作的一批作品,這也可以看作是她寫作上一種“想象的轉向”。我們知道,池凌云寫作面目是生長在長三角這樣一個富裕的地帶,她長期生活工作在溫州這樣的典型南方都市里,但寫作中卻沒有那種嘈雜和快速,而是在詩中發出一種低沉的音調,寫作一種像大提琴般帶有悠揚的訴說感的詩歌。但她去了青海之后,可能在靈魂深處遇到了另一個自己。在青海的游歷期間,她在精神上向著更超拔的高度移動,同時伴隨的,還有對昌耀的重新閱讀與對話。我覺得這一輯是在詩集中比較引人注目的部分。池凌云之前專門把這些詩發給過我,我讀了之后,能明顯感受到她的寫作在通常面目之下所做的開拓和突破。具體的詩我就不再解讀了,當然這部詩集其他的選輯中也有很出彩的作品,應和了“小與輕”這個理想。如果再往大說一點,這本詩集的標題也暗示了整套詩叢所有作者的理想,包括寫作立場、態度和語調。雖然我們的夢想是朝向永恒的,我們渴望對神秘的宿命進行勘探和參悟,但實際上,作為渺小的人類,我們能做的非常有限。或者說,我們通過寫作,這把梯子,可能在通往永恒的旅途中,真正能夠留在我們渺小生命中間的,實際上正是“小與輕”的部分。這套詩集也是在“小與輕”的層面上開創出自己的精神維度。這并不是說我們自身一開始就是“小與輕”的,不會經歷變化或開采潛能,而是說我們可以變小、變輕,或者是我們懂得可以縮小自己,可以讓自己小。在錯綜復雜的世界萬物面前,這是我們保留下來的一個非常主動、積極的姿態。在詩歌出版和一切精神文化活動迎來寒冬的季節,這套詩集證明了詩歌的一種天然的強大生命力,或者說是內在的韌性。所以,現在雖說詩集出的少了,或者出版更困難了,但我不會覺得悲觀。越是這個時候,詩歌越會體現出它巨大的爆發力;越是這個時候,詩歌越管用,越有可能填補我們內心的匱缺。

此外我還讀了一點伽藍兄的作品。我前陣子收到了他的《加冕禮》,翻到了序言,發現是西渡老師寫的,想來應該是他認真去發掘的一位隱身的當代詩人。正如這本詩集的標題《磨鏡記》所暗示的,伽藍在門頭溝的大山里生活和勞作,與北京這樣一個熱鬧的現場似乎不發生關系,像斯賓諾莎一樣,將一種神圣的工作隱藏在日常的重復活動中。他的詩歌向我們敞開了一個不同的面向,包括一種虔誠而嚴肅的工作精神。

關于伽藍兄和凌云姐的詩集,正如前面西渡老師精辟地總結過的,池凌云和伽藍的詩里有一種向度,即他們在寫作中處理存在的、現實的事物。但在杜綠綠的詩集當中,我們恰恰看不到這一點。杜綠綠更像是一個嚴格意義上的現代詩人。她的詩歌通常會虛構一個主人公,雖然也用到了“我”,但這個“我”跟作者本身關系不大,不是日常生活中的那個存在的主體,而恰恰是她在詩歌當中擺設出來的一個裝置式的“我”,或者用來發聲的一個“我”。這是杜綠綠詩歌一個很鮮明的特點。我大概就說這么多,比較零散,最后祝愿我們這套詩集能夠頑強地走下去,帶著“小而輕”的心態朝向永恒之地繼續前進。

西渡:好,謝謝光昕,說的非常好。下面請江汀發言。

江汀:首先祝賀“白鯨文叢”第二輯的四本新著出版,如果能把第一輯的前四本詩集擺放在一起,一定會更顯得壯觀,合在一起已經有八本了。這八本詩集的裝幀設計風格保持了一致,都是以一個具體的意象來表現詩集內容,顯得凝練、雋永。

比如,池凌云老師的詩集《永恒之物的小與輕》,這本書的封面設計,能夠讓我想起沃爾科特的那部《白鷺》,沃爾科特或許也會愿意擁有這樣的詩集封面吧。打開這本詩集,我恰好翻到一首《鵲華秋色圖》,它取材自元人趙孟頫的那幅名畫(我很喜歡那幅畫),而這首詩同樣吸引了我。這首詩寫得質地均勻,前面三個詩節穩步地推進,然后在第四節也是最后一節,有一種精神上的提升,就像布羅茨基說的那種“一首詩在一張紙上向下蔓延,也就意味著它在精神上向上騰升”。這首詩的結尾是:“大地深處升起光輝,/一些東西正溫順地枯萎。”我覺得這里的“一些東西正溫順地枯萎”,恰恰也呼應了詩集的《獻詩》中所提到的 “永恒之物的小與輕”(同時也是書名)的寫作風格。

伽藍老師的詩集《磨鏡記》讀完后,我的感受是,他是以(周偉馳老師剛剛提到的)某種“裸寫”的方式,來處理他的經驗。我們可能都會把經驗加上特定的濾鏡,以及特定的修辭方式,以此來建構、塑形我們的詩行。但伽藍或許是不加修飾地展示他的經驗,祛除了一些枝枝蔓蔓的東西;又或者說,這又是一種未經修剪的寫作方式。但在他的詩歌文本中,總有準確擊中我的東西,這是一種言之有物的詩。

杜綠綠的詩集《城邦之謎》,似乎延續了她一直以來的風格,從之前幾本詩集到現在,有一個清晰的脈絡。比如這首與詩集同名的詩作《城邦之謎》,就是一個很有意思的例子。她在這首詩中虛構了一個故事,似乎它發生在虛幻的空間里,看起來似乎是不及物的,但又確確實實地敘述出一個真實的故事。她用輕盈的節奏來寫作,其中有一種很獨特的語感。而剛剛敬文東老師提到的那首《垛櫧》,跟她之前的風格又略有不同,更加放松、遲緩,我很喜歡這首詩。

最后是譯詩集《一只腳在伊甸園:繆亞詩選》,早在六、七年前,我就知道王東東兄正在翻譯蘇格蘭詩人繆亞的一批作品,印象較深的詩作有《一只腳在伊甸園》和《良善之人在地獄》,此外,他還翻譯了繆亞的諾頓演講集《詩的現狀》。因此,當這本《繆亞詩選》出版之后,我就迫不及待地去讀了??妬喸谌鍤q才開始寫詩,而他的另一個知名身份是德文翻譯家。比如,我們現在在網上搜索卡夫卡作品的譯文譯本時,會發現重要的譯本還是繆亞的譯本,企鵝經典版的卡夫卡譯者就是他;此外,他還翻譯了布洛赫、霍普特曼等重要德語作家。我大概了解到,繆亞的詩歌寫作建立在漫長的自我教育之后,汲取了歐洲大陸文化以及各種來源的世界文化。目前這本詩選的編排方式也很好,主要輯錄了他的最后一本詩集《一只腳在伊甸園》,以及其他不同時期的代表作。只要略看一下目錄,就會發現作為最后一本詩集的《一只腳在伊甸園》擁有鮮明的主題和結構。歐洲文明的兩個源頭——希伯來傳統和希臘傳統,構成了《一只腳在伊甸園》第一部分的主題,繆亞一首接一首地處理這些題材,通過他自己的重構和變奏,其間一定又雜糅了他獨特的個人經驗。另外我還注意到“繆亞”這個譯名,作為青年詩人翻譯家的王東東循用了前輩王佐良的譯法。王東東兄曾告訴我,如果按照發音,“繆亞”(Muir)如今更準確的譯法或許是“繆爾”。而王東東通過循用王佐良先生的譯法,也特意與王佐良先生以及他所在的時代建立起了聯系。在王東東自己的寫作中其實也有這樣的例子,比如他所寫的一組詩作“城市十四行”,就是從袁可嘉先生那里獲得的前例。王佐良、袁可嘉代表了一種極為重要、但會被不經意地忽視的傳統,而王東東和一批詩人、學者們正在重新接續它。

西渡:謝謝江??!他對細節抓的很準,其實我都沒注意到伽藍詩行末尾的標點問題。接下來請李浩發言。

李浩:《白鯨文叢(第二輯)》的四部詩集:池凌云的《永恒之物的小與輕》、杜綠綠的《城邦之謎》、伽藍的《磨鏡記》和王東東的譯詩集《一只腳在伊甸園:繆亞詩選》,我都收到了,但是沒有讀完,我只讀了其中的很小的部分作品。首先祝賀池凌云、杜綠綠、伽藍、王東東,以及“白鯨文叢”編委會和出版社,給我們推出的極其值得期待的詩集。收到詩集之后,我最先拆開的是伽藍的《磨鏡記》這本書,我發現這本詩集與他上一本《加冕禮》相比,他的寫作變化很大。在這里我想談一點自己的感受,我是覺得伽藍寫得太流暢、太快了。我寫詩的一個經驗是,不斷地給自己增加一些文本在前行中的阻力,用這個阻力的辦法來找到文本上的絕對障礙,面對這個障礙時,讓自己在文本中將那些無效的詞語、句法、語法、重力、情感等等有水分的東西,全部破除掉。在這個狀態里,讓自己能停下來去思考一些那個“此時”中的極其重要的文學與思想問題;或者是找到能夠刺激你的感覺與頭腦,以及現實、現場之間所發生的復雜矛盾與混沌的立體淵面世界。當然伽藍的寫作也有新變化,譬如說他的詩風變得輕盈了,就是說他在輕、重關系上做了調整;在形式上也較之前克制了許多,整體上來看他的風格有些接近路東,與路東的詩集《睡眠花》相比較的話,一點兒膚淺的看法。杜綠綠是一位很純熟的詩人,她的這本詩集《城邦之謎》中的詩,很抱歉,我只讀了兩三首,因為此前看過她的作品,還是需要去慢慢地細讀,去思考她的寫作,只能細細讀完之后才能談的。池凌云在當代詩歌寫作中是極其重要的一位詩人,她的詩歌,我一直處于保持跟蹤閱讀的狀態,她過去的詩歌,我讀的也有一部分,包括他的一些新作,她的這本詩集《永恒之物的小與輕》我也只讀了前面的幾首,還需要花時間再深入地讀與思辨。讓人心儀的是王東東的譯詩集《一只腳在伊甸園:繆亞詩選》的出版,這位詩人之前沒讀過,現在來讀非常期待的是詩人繆亞能給我帶來豐富的精神營養。我只能說這么多,因為這些詩集,我目前只讀了其中極其少量的篇目,還需要花很多時間來反復閱讀、反復琢磨。有冒犯的地方,請朋友們多多批評。如果我再說下去,也是對自己不尊重的。

西渡:好,有文章更好。下面請凱成發言。

張凱成:我簡短說一下自己的感受,主要圍繞著這次發布會的主題“想象的轉向”來談。因為我的博士論文中有一條重要的線索就是詩歌想象,當時主要從詩歌想象的角度來關注新時期以來的詩歌發展狀況,從朦朧詩開始到新世紀詩歌。我關注到這個時段的詩歌中存在著想象的轉向問題,但當時因為自身水平有限,可能沒有跳出一般性的說法,比如從八十年代詩歌到九十年代詩歌,發生的是由政治學、社會性、公共性的想象,到個人的、歷史的想象等。而九十年代之后,我對新世紀的詩歌也有所關注,但只是對2010年之前的詩歌進行了簡單的觀察,發現其中有碎片化的想象等,其實并未形成創新性的想法。其中有個重要的原因就是找不到合適的詩歌文本。那《白鯨文叢(第二輯)》,包括第一輯正為我之后的觀察,特別是對新世紀詩歌想象方式的觀察提供了基礎,特別是在文本材料上的基礎。我可以通過這些文本,來看一下從朦朧詩開始到當下的詩歌寫作中如何發生了想象的轉向,以及發生了怎樣的轉向等等。但我目前對于《白鯨文叢》的詩集并沒有細細地讀完,所以還是需要認真地去閱讀,后面可能通過文章的形式來跟大家交流。

西渡:謝謝凱成。最后請劉雅閣發言。

劉雅閣:我今天主要是來學習的。我之前讀過池凌云老師的詩,非常喜歡。比如池老師寫阿赫瑪托娃的詩,真是寫到骨子里去了。而這本新詩集,我覺得池老師對微小事物的把握,那種感覺的敏銳,直覺的靈敏,以及日常生活中詩意的捕獲以及表達得細膩和幽微,都讓她的詩讀起來充滿意味,特別能讓人沉靜。伽藍,是我老舍文學院的同班同學,他是十分優秀的詩人,我們都是西渡老師的學生。今天要特別感謝有這樣一個向各位老師學習交流的機會。

西渡:好,我們這個發布會持續了三個小時,比較漫長,也很成功。感謝到場的所有老師,大家說的都非常到位。《白鯨文叢(第二輯)》發布會到此結束! 

【錄音整理:張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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