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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座|賽易斯,一座五千年前埃及都城的興衰
賽易斯位于尼羅河三角洲的西部,如今所在村莊名為薩·哈加爾(Sa el-Hagar),結合了其古代的名稱“Saw” ,在阿拉伯語中“el-Hagar”意為石頭,這種構詞法說明了它曾經以石頭建筑聞名。2017年4月26日上午,東北師范大學世界古典文明史研究所客座研究員瑪麗亞·坎納塔(Maria Cannata)在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作了題為“賽易斯:一座埃及都城的興衰”的講座,介紹了賽易斯的歷史、研究背景、遺址狀況以及近20年的考古發現等內容。

賽易斯位于尼羅河三角洲的西部,如今所在村莊名為薩·哈加爾(Sa el-Hagar),結合了其古代的名稱“Saw” ,在阿拉伯語中“el-Hagar”意為石頭,這種構詞法說明了它曾經以石頭建筑聞名。在講座中,坎納塔博士主要介紹了賽易斯的歷史、研究背景、遺址狀況以及近20年的考古發現等內容。

歷史與研究背景
賽易斯作為狩獵女神奈特(Neith)的祭祀中心,可能是史前時期到早王朝時期(約公元前3100年)下埃及王國的中心城市。關于賽易斯現有的比較重要的材料是法老霍爾阿哈(Hor-Aha)時期的烏木牌飾,其中提到法老曾拜訪賽易斯的奈特神廟。盾和交叉的兩個箭頭的符號,就是女神奈特的名字。


賽易斯隨后成為了一個強大的政治和經濟中心。在第三中間期,即約公元前727年的時候,賽易斯被本土強大的地方政權所控制,統治者是泰夫納克特(Tefnakhte)。這一時期,整個埃及地區政權分立,彼此競爭,泰夫納克特自稱為“西方偉大的首領”(Great Chief of the West),并聲稱統治著整個三角洲西部地區。如圖展示的是泰夫納克特一世在位的第8年(約公元前8世紀),向奈特女神獻祭的石碑,上面記載了國王向奈特女神供奉土地,由此反映了他是當時實際的統治者。賽易特王朝時期(Saite Dynasty,因首都賽易斯而得名,第26王朝,公元前664-前525年),賽易斯作為首都長達139年,泰夫納克特的后代在普薩美提克(Psamtek)法老統治下擔任要職。這一時期也是藝術復興和古風重建時期,國王重建神廟,宮殿和行政建筑;但同時也具有自身時代特色,國王死后葬于神廟內部,與之前葬于墓葬中的情況截然不同。

古希臘歷史學家希羅多德曾于公元前450年到訪賽易斯,不僅在書中描述了它的壯美,還看到了在圣湖上的燈光儀式。在19世紀時期,便有最早的一批探險者來到當地。其中,商博良曾于1828來到賽易斯。留下的珍貴的筆記和手繪圖中,我們可以看到圍墻等遺跡。隨后,萊普修斯(Lepsius)、洛思(Lowth)和富卡爾(Foucart)也分別于1854年、1856年和1898年造訪此地,從他們留下的資料中可以明顯看到遺跡現象不斷減少,其中圍墻部分因為尼羅河水的沖擊只剩下了一小部分。在過去的150年之間,搶救性發掘屈指可數。從1997年開始,威爾遜博士(Dr. Penny Wilson)負責的賽易斯考古發掘項目,參與的單位有英國杜漢大學、英國埃及探索協會和埃及最高文物委員會。
遺址狀況
盡管賽易斯如今的遺跡保存狀況并不樂觀,但是這一地區的歷史可以追溯至新石器時代,不晚于公元前4500年。賽易斯南北各有一個祭祀中心(北部:北部圍場,Northern Enclosure;南部:大坑,Great Pit),分別建在土丘(gezira)之上。因地勢較高,土丘不會被尼羅河水淹沒。本地的定居地點會因受到尼羅河水的沖擊而經常改變,甚至會受到毀滅性的影響。在大坑南側有石灰石材質的石塊,因其存在體積較大的石塊,推測可能是早期紀念碑性質石頭建筑的遺存,并非后期附近羅馬浴室遺跡排水系統中所使用的巨石。

在大坑南部區域,一部分石頭建筑結構得以保留下來,其中墻的西側有隨意擺放的四層石塊,大塊方形石塊首尾排列,小塊石塊側面并排排列。中間的缺口處呈直角向西拐進去,前方是臺階,并向建筑內部延伸。朝圣者會觸摸這些石頭,久而久之就會出現凹陷的痕跡(Pilgrim gouge),在一些大石頭的邊角處還有方形切口。因為這部分石頭建筑結構體積相對龐大,有學者認為或許這是神廟建筑正面的基址,中間的缺口處即為門道入口;或許還可能是神廟側面的墻體,亦或者其他建筑的圍墻。

大坑北部區域因未受到尼羅河水的嚴重侵擾,因此下面的遺跡得以保留,而且大部分地層早于賽易特時期。大坑內部的北側有一組大塊的花崗巖石塊,它們之間的相對位置或許沒變。如果和墻體西側石灰巖石塊屬于同一處結構,那么這些石塊可能被用來連接南邊的大坑和北邊的圍場,是神廟布局一個正式的組成部分。
考古研究工作
在近20年的考古工作中,主要的發掘地點包括地點A、B、C三處。根據考古發掘工作,在如圖所示的地點B發現了史前時期和前王朝時期地層和遺跡現象。上層地層中包含塞易特時期、托勒密時期和早期羅馬時期的陶器,下層包含新石器時期到前王朝時期的遺物。
根據出土陶器和石器,學者認為階段I,即最晚階段,是布托-馬阿迪時期(Buto-Maadi phase,下埃及重要的史前文化,約公元前3800-3500年,屬于銅石并用時期)。其中出土了陶器和燧石碎片,它們可能是當時遺留下來的生活垃圾,也可能是河水將沙子帶走、褪去之后留下的陶器堆積。陶器堆積被清除之后,地層結構特征顯露,抹泥地面周圍有一圈柱洞,并且陶器集中在地面的邊緣處,遺跡現象主要集中在北部和中部,南部的地層被塞易特時期的溝打破。在這層地層的下方是棕色淤泥層,說明在布托-馬阿迪階段之前,這里曾被水淹過。出土的陶器主要包括三類,孱合有麥稈的陶器和泥質陶器,來自埃及南部的陶器以及來自巴勒斯坦的陶器。主要陶器類型包括侈口或直口碗、橢形斂口容器、托盤等。除此之外,還發現了珠子、象牙碎片等遺物。在所發現的陶器中,非常值得關注的是發現了“發絲痕陶器”(Farsenware/Hairy Pottery)。這是埃及統一之前下埃及獨特的文化特征,陶片上細小的纖維痕跡可能是抹平或者磨光時所使用的工具遺留下來的。同樣,容器外部也存在利用刷子或其他工具抹平留下的痕跡,這些纖維可能是有機物,例如細亞麻纖維,之后在陶器燒制過程中被燒掉。利用帶有纖維的工具處理陶器表面有利于器物的著色。
階段II是新石器中晚期,這時聚落定居的方式已經出現,其中泥質陶占大多數、許多陶片帶有刻劃紋裝飾,存在形制多樣的高度磨光的碗和侈口容器,提供了大量新石器晚期材料。同時還發現了磨石,砂質較粗糙,適合研磨谷類或種子。大量的研磨用石塊和石臼為正石英巖,可能和開羅東部的杰貝勒-阿瑪爾(Gebel el Ahmar)采石場存在往來關系。出土的石器工具主要有石鏃、石刀、石鐮等。
階段III屬于新石器早期階段,存在大量紅色和黑色燒過的遺跡現象,出土物主要是魚骨和陶器,可能存在大規模的魚類加工。遺跡現象包括被燒紅的火灶遺跡和炊用器物。地層中還發現了魚叉,燒制可以使骨器更為堅固。以上出土遺存反映了在史前和前王朝時期,聚落最初沿河而建,存在大規模的捕魚和加工魚類生產活動。階段III中的魚骨堆積可能是季節性漁獵的結果,并非長期穩定的生產方式,這一時期的聚落也有可能是季度性的聚落。階段I和II中出土了大量石器,表明當時人們已熟練掌握石器制作技術,長期從事穩定的漁獵活動。動物骨頭數量的增長,表明可能存在家畜的飼養,石鐮則反映了當時存在更加穩定的、從事農業生產的人群。隨著時間的發展,這一地區經濟和技術復雜程度不斷提高,反映了從新石器時代季節性狩獵到定居農業和牲畜馴化、栽培作物以及與更遠的地區建立聯系直到最后城邦出現的發展模式,這與梅麗姆德文化(Merimde Culture,下埃及地區的史前文化,約公元前4800-公元前4300年)的發展模式存在相似性。


除此之外,通過鉆探工作以及獲得的陶片遺存,可以確認本地區存在古王國時期和中王國時期地層。目前在考姆瑞布瓦(Kom Rebwa)地區的地點A的發掘工作進行到了新王國和第三中間期的地層,在這個遺址中并沒有發現中王國時期的地層,但是發現了可能是靈魂之屋(Soul house)或者神廟的模型,由于物品殘缺,目前并不能確定。模型上面部分為手工制作,側邊傾斜,表現出墻體的樣子,內部有小隔間或者是較為隨意的手工形狀。靈魂之屋是中王國時期特有的房屋模型,被放置在逝者的墓中,為靈魂“卡”(Ka)提供棲息處。獻祭的托盤里放著供品模型(肉、面包和蔬果)。獻祭的時候,清水和飲品澆在供品上面,為逝者提供食物。

考姆瑞布瓦地區存在六個主要階段。在拉美西斯時代(階段V),手工業特征特征明顯,此時已有方形多室的窯爐,用于燒制陶器或是瓷器;大量的圓錐形的面包模具,用于制作祭祀用的面包;還存在成組的面包烤爐、谷物儲倉。

階段III地層中發現了保存完好的、拉美西斯時期的房屋,主要結構包括院落、廚房、主室、儲藏間等。房間后面有一個平臺,平臺西側有一個石柱礎,在這里發現了許多大塊的、已經腐敗的被泥包裹的蘆葦席。學者推測平臺曾建有屋頂,可能由蘆葦席、圓木和泥而建。出土物包括破碎的碟子、迦南樣式陶罐(Canaanite amphora)、雙柄塞浦路斯水壺(Cypriot jug)等。直接進入房間的門道,在來訪者前面應該還有一個石臺,可能是接待室。在地層表面發現陶器和食物遺存,學者推測在屋頂和石頭門框倒塌前不久,這里曾舉辦過宴會,可能是由地震引起的突發事件,房屋很快就被毀掉,因為在更早的地層上有清晰可見的裂縫,但是還需要大量的工作去印證這一假設。通過考古發現可以證明,這一地區在拉美西斯時代至少存在兩個階段。在末期,大量的儲藏設施用來生產肉和其他食物,酒來自迦南和敘利亞地區,少量精美陶器和護身符的發現表明主人生活富庶,或許是掌管王室財產、神廟財產的地方官員。同時,陶質眼鏡蛇的殘片表明蛇作為家庭守護神的信仰非常普遍,與三角洲西部其他地方有相似之處。階段I由于對肥沃土地(sebakh)不均勻、超負載農墾,地層被擾亂。階段II主要特征是出土了日常生活設施,例如烤爐、圓形建筑結構、動物圍欄等,時代是第三中間期(第21王朝,公元前1069-前945年)。晚期地層中,發現了塞易特時期的遺存,包括大量的陶器,大型建筑(可能是神廟)的石塊和基石,還有少數托勒密時期和羅馬早期的建筑殘骸,可能是拆毀建筑時的遺存。塞易特時期,在土丘的頂部用泥沙混合建筑一道墻,形成了一條東西向的深溝,溝內填滿泥漿,這可能成為后來建筑的基址,隨后被完全清除。地層中發現了大量從希臘地區進口的陶器,包括克拉索美奈和萊斯沃斯島的陶罐等。除此之外,還發現了獻祭小罐、裝飾有羽冠和眼睛的貝斯神(Bes)形象陶器等。





托勒密時期和羅馬時期的遺存主要發現于大坑的附近,目前發掘仍在進行,主要發現了托勒密末期和羅馬時期的灰坑等遺跡。出土陶器中還包括少量托勒密時期在布托生產的黑陶碗,目前并不清楚這種黑陶碗是在布托制作然后買賣到其他城市,還是在布托之外地區生產的。其中,扁腹長頸帶柄的飲酒器(Lagyno)仿制的是希臘地區的此類酒器,形制仿制程度不是十分高,推測也受到了時代的影響。學者認為晚王朝到羅馬時期早期的賽易斯城區手工業發達,城區內和附近地區對精美陶器和炊具需求量大。研究表明托勒密-羅馬時期地層中有第26王朝的遺存以及少量晚王朝和托勒密早期的遺存。塞易特末期,城市西側部分被遺棄,直到托勒密末期被重新使用。羅馬早期城鎮因為羅馬帝國土地開發項目被重新使用,在托勒密和羅馬時期,法老時期的建筑被拆毀,成為其他建筑的原材料。
除了上述的發掘或者調查工作之外,在建立庫房之前,對選定的區域也進行了試掘工作。在試掘區域,表層古代陶器和現代垃圾混合在一起,上層地層存在大量碎陶片,大部分是在本地和外地生產的泥質陶罐以及炊具、水壺和碗碟,還發現了石灰巖碎塊,燒過的石灰巖、花崗巖和正石英巖碎塊,時代大約在公元4世紀,即科普特時期(Coptic Period)。學者推測發現的房屋結構應該存在兩個使用階段,在階段1主要建造了泥磚墻,設有門道,或者利用早期的結構而建;階段2則形成圍墻,可能是用干壘的矮墻建造的屋子,里面布滿陶器和石塊。墻基址內發現的陶器,可能是托勒密時期或塞易特時期,建于早期建筑之上。除此之外,還發現了紅磚結構,應該是較大型建筑的一部分,內側彎曲的墻、擋土墻和水窖表明這里可能是一座教堂。教堂之外的手工業區域和教堂是相關的,在之后的羅馬時代晚期成為生產中心。值得一提的是,在這片區域出土了普薩美提克王室的夏勃提(shabtis)雕像,上面存在五行銘文。從工藝上看是普薩美提克二世時期的物品,但名字的特征像是普薩美提克一世。同時,在托勒密-羅馬時期的地層中還發現了臥姿女性雕像、帶羽冠的浮雕殘片、希臘風格的紅黑釉陶碗殘片等遺物。

本場講座,坎納塔博士不僅介紹了該地的考古發掘狀況,并且融入政治與環境因素的考量,全面展現了賽易斯城從新石器時代到科普特時期的歷史變遷。最后,陳星燦所長向坎納塔博士再次表示感謝,并頒發了講座嘉賓聘書。

本文轉載自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中國考古網。講座文字整理:賀婭輝、高偉;審核:劉國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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