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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科院李向陽:特朗普新政背后是美國的負債過度和分配不均
特朗普就任未滿百日,已經打出了一手風格鮮明的經濟政策牌:貿易保護、制造業回流、管制放松、減稅、投資基建等等。4月11日,在上海舉行的中國建投研究院研討會上,中國社會科學院亞太與全球戰略研究院院長李向陽表示,美國作為全球最大經濟實體,政策變化對全球經濟影響巨大,包括貿易保護主義再起,制造業與資本回流發達國家,經濟全球化帶來的國際分工也隨之改變。
李向陽認為,特朗普推出這套新經濟政策,有助于擴大國內生產、平衡美國消費過度帶來的負債過度,改善國內收入分配不均問題、為低技能白人群體爭取就業機會,這些符合復興美國的經濟學邏輯。

“買美國貨,雇美國人”顛覆貿易自由主義
貿易保護主義是特朗普經濟政策的首要特點,這與反全球化緊密相連。美國推行的貿易方針,在二戰后經歷了三個發展階段:第一階段推行多邊主義,比如美國人主導建立起了世界貿易組織。第二階段則推行區域主義,進入本世紀,尤其在中國加入世貿組織、美國2004年進入危機期以后,美國從多邊主義轉向區域主義??缣窖蠡锇殛P系協定(TPP)就在此階段提出。第三階段則是單邊主義。特朗普當政與英國退出歐盟,標志著主要發達國家開始從區域主義轉而尋求單邊主義。
從秩序和規則來看,美國從多邊主義到區域主義,現在轉向單邊主義,是一個從貿易自由主義向保護主義不斷演變的過程。同時,在理念層面,美國從普通民眾到精英階層,都顛覆了過去習以為常、教科書奉為經典的自由貿易原理——貿易有利于提高全世界的福利水平。特朗普提出的“買美國貨,雇美國人”,是對過去幾百年來貿易自由主義徹底的反叛。
美國在未來的貿易中,首先會著手解決逆差問題,美國貿易逆差高達一年5千億美元。過去15年美國的貿易逆差總額,與全球多邊貿易逆差總額基本上一致。所以美國人現在要解決貿易不公平,進而解決工作機會流失問題。
美國貿易逆差一半來自對華貿易。要解決中美貿易問題,首先是通過匯率手段,即人民幣對美元大幅度升值。但現在來看,人民幣不具備升值空間,繼續對美元大幅度升值可能性不大。美國只能更多尋求非市場手段。
于是在非市場手段方面,特朗普提出,企業如果不回到美國投資,那么在通過產業鏈條內部貿易進入美國的時候,就要被收取邊境稅。
另一個手段則是強行要求放開市場。歐洲人、美國人尋求解決對華貿易不平衡的問題時,都提出過這樣的要求。他們認為貿易失衡不符合經濟規律,不是中國市場不夠開放,就是中國出口受不公平補助。所以要求中國自動約束出口,強制要求中國自行開放市場。這就類似于1980年代,美國對日本施壓。
制造業回流改變國際分工
與貿易保護主義相對應就是投資領域保護,最典型政策則是制造業回歸。美國在奧巴馬時期,實際上已經喊出美國制造,但是在他執政八年之中,沒有取得預期的成果。而特朗普現在看來,是要把美國制造切切實實立為優先目標,并且很有可能實現。
稅負是影響跨國資本流動的重要因素,美國的稅改涉及對國內企業減稅和征收過境稅。特朗普減稅按照功能分兩類,一類是減稅直接提高企業盈利,減少政府拿走的這一塊稅收,把企業稅從35%降低到15%。第二類是吸引海外資本回流。美國稅負太高,使得多年以來,美國跨國公司把海外投資的收益留存到海外?,F在特朗普的稅制改革,希望讓這一筆資金回流到美國。這兩種措施實際上提高了股東收益。
一個小國如果減稅、改變稅制,對其他國家沒有什么影響。但是對于美國來說,它的減稅具有全球效應。從國際上看,這種減稅具有聯帶、示范效應,會使其他對美國有投資競爭相關國家被迫做出調整。
特朗普對于金融監管的放松,也有利于吸引金融企業回流美國。經歷了國際金融危機,奧巴馬政府出臺了《多德-弗蘭克法案》,限制銀行業的混業經營,厲行監管。現在特朗普政府看來,《多德-弗蘭克法案》堵塞資本主義動脈,傷害工薪階層,傷害消費者,需要廢止。特朗普政府已經推出替代方案,盡管尚未獲得立法通過,但是從現在來看是大勢所趨。
如果國際資本、制造業向美國回流,可能會帶來一個結果,就是全球價值鏈縮短。在過去20多年發展過程中,經濟全球化的一個重要的表現,就是產業分工越來越細。產業分工從最發達的國家到最不發達的國家,形成了一條很長的全球價值鏈。如果現在低端制造業回流到發達國家,價值鏈會因此縮短。

特朗普經濟政策在邏輯上是自洽的。原因有兩點,第一是國際金融危機過后,大家有一個基本共識——美國經濟最大問題是消費負債不可持續。但是我們回過頭來看,奧巴馬政府做了什么事情?做的不是擴大生產,而是繼續擴大消費,所以從大方向上就是沒有抓住問題本質。
有人開玩笑說,美國應該在國際金融危機之后擴大生產,中國應該在國際金融危機以后擴大消費,結果兩個大國走了兩個相反方向,中國人繼續擴大生產,美國繼續擴大消費,這是后來長達十年經濟低速增長一個重要原因。
第二點原因是,以創造就業機會為手段,有助于解決美國收入分配問題。反全球化很重要原因是,美國認為,經濟全球化有利于中國等發展中國家,損害美國利益;在國內又造成收入分配不均衡,低技能白人階層失去就業陷入困頓。
特朗普解決分配問題,沒有簡單把華爾街利益拿出來,分一塊蛋糕給窮人。他選擇為美國低收入群體創造就業機會,這樣的思路符合市場經濟的基本邏輯。從政治上來說,兌現了特朗普做出的大選承諾。而衡量美國復興的一個重要指標,也是新創造的就業機會。
第二,特朗普力圖改變全球化帶來的國際分工,為國內創造就業機會,實際上有利于低收入、低技能階層。給他們創造更多就業機會,從而實現美國收入分配改進。所以過去十年這種反全球化的潮流,現在特朗普政府推出的新經濟政策,根源是經濟全球化本身出現了問題。
中美貿易如有一戰,中資企業未必首當其沖
特朗普新經濟政策首先會影響中國的出口貿易。特朗普把美國的貿易逆差等同于美國就業機會的損失,是首要任務。而中國貢獻了美國一半的貿易逆差,所以美國中國之間的貿易爭端不排首位,反倒奇怪。中國出口壓力的增加則是一個必然的結果。
前不久的一項調查顯示:如果中美發生貿易戰,哪些行業、企業將受到最大沖擊。按照對美出口的規模,排出了前25家企業。在這里面有一個非常有趣的現象——對美國貿易出口最大的,是在中國生產的境外企業。所以未來即使是中美發生貿易戰,可能對大多數中資企業,尤其是從事一般加工貿易的企業,沒有想象中那么大的沖擊。
中美之間如果發生貿易爭端,特朗普可能會采用敲詐式談判,逼迫中國單方面做出讓步,包括自發限制出口,單方面開放市場。有很多經濟學家認定,美國可以通過市場,通過匯率調整來平衡中美之間的逆差。但特朗普沒有兌現競選承諾,把中國定義為匯率操縱國。我想主要原因是人民幣對美元不具備大幅升值的基礎,因而依靠匯率手段來解決中美貿易不平衡,顯然是不太走得通的。
特朗普經濟政策還有一個后果,即全球未來融資成本有上升趨勢。在國際金融危機以后,無論發達國家還是新興經濟體,利率都處于一個歷史低點,很多國家的短期利率為負。但這樣的低利率時代即將逝去:短期利率方面美國開始加息,歐洲中央銀行表示即將放棄量化寬松,開始進入加息。歐洲一旦加息、日本將會跟隨行動。而在最近一次美聯儲加息的時候,中國人民銀行做出了反應,雖然沒有同步加息,但是通過其他手段,變相加息。
低利率時代的結束毫無疑問將提高未來的融資成本。中國作為經濟體長期享受的低利率時代即將終結。
與此同時,中國企業走出去的動力也在提升。隨著國外放松金融管制,以及特朗普推出過境稅,考慮到貿易和投資的整體布局,中國會有越來越多的企業前往發達國家投資,逼迫中國企業走出去。
(演講稿經李向陽本人審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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