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治周末4月12日消息，如此顯眼的位置，這般高調的宣傳，河北省寧晉縣投資12億元的“換馬店古鎮”項目竟無相關準建手續，所占土地是從村委會租來的。

清明時節，出入高速的車輛陡然增加許多，青銀高速公路寧晉收費站一派忙碌景象，而與之相呼應的，是出口東南角一處繁忙的建筑工地。

靠近路邊工地上，豎立著一塊塊醒目的廣告牌令人駐足。“換馬店古鎮項目，占地525畝，集吃、住、娛、游、樂、購六大功能于一體”“河北新名片、升級一座城”“賞民俗文化，嘗天下美食”“將于2017年10月對外開放，大型游樂場館、智慧兒童樂園，招商火熱進行中”等。

記者發現，工地現場堆積了大量的鋼材、水泥和建筑材料，工人們正在施工，部分建筑主體已經完工，鋼筋水泥筑就的仿古式城門樓呼之欲出。

然而，如此顯眼的位置，這般高調的宣傳，河北省寧晉縣的“換馬店古鎮”項目竟無相關準建手續，所占土地是從村委會租來的。縣國土資源局西城區分局一位工作人員告訴記者：“土地尚未改變性質，縣里準備給辦80畝地，報上去了還沒批下來，我們正準備對其非法占地做立案調查。”

土地如此流轉 鎮政府見證

寧晉縣換馬店村，因東漢光武帝劉秀在此換馬而得名。據傳劉秀被王莽軍追殺，跑到這個地方后戰馬十分疲乏，恰巧有個驛站，就換了匹馬繼續奔跑，得以活命，成就霸業。

1958年這里設換馬店公社，1983年改鄉，后撤鄉并鎮，鎮政府設在換馬店村，而“換馬店古鎮”項目距離換馬店村六七公里，距縣城也有一段距離，其實前不著村、后不著店，所占土地為曹伍疃村農業用地。

“這些耕地是我們家的口糧田，種小麥畝產七八百斤呢，如今全部被古鎮項目占去，再無半點土地了。”曹伍疃村村民高某某手持《土地流轉協議》向法治周末記者表示，雖然現在每畝每年1800元的土地使用費能到位，但將來怎么樣不好說，心里總不踏實。

記者看到，《土地流轉協議》甲方為村委會，乙方為農戶。協議稱：“為落實寧晉縣政府建設仿古生態旅游項目規劃，乙方自愿流轉土地給甲方建設仿古工程設施，甲方在使用期限內每年10月1日前向乙方支付土地使用費玉米、小麥各900斤，最低保障每畝每年1800元，使用期限2016年10月1至2029年10月1日，以后根據國家政策延續承包，在甲方正常付費的情況下，乙方不得單方終止土地流轉協議。”

在曹伍疃村調查采訪時記者發現，幾乎所有被占地戶都有這樣一份協議，而在協議落款，除了甲乙方蓋章、簽字，還有“見證方”換馬店鎮政府公章。據村民合計，古鎮項目總占地面積應當大于500畝，而這些土地原來都是他們承包的耕地、基本農田。

據被占地村民介紹，這塊地在2011年的時候，就被縣里租過去搞采摘園，先是種了一些果樹，后來又砍掉改種楊樹，去年才上馬了古鎮項目，“由于這塊土地臨近高速公路出口，地理位置好，政府早就在打這塊地的主意”。

“我們也知道這種占地違法，可不讓他們占，政府就會責令在機關單位工作的親戚做我們的工作。胳膊擰不過大腿啊！”多名村民向記者表示。

政府重點工程 明白人也“糊涂”

記者了解到，早在2014年11月，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在《關于引導農村土地經營權有序流轉發展農業適度規模經營的意見》中強調，堅持最嚴格的耕地保護制度，切實保護基本農田。嚴禁借土地流轉之名違規搞非農建設。嚴禁在流轉農地上建設或變相建設旅游度假村、別墅私人會所等，堅決查處通過“以租代征”違法違規進行非農建設的行為，堅決禁止擅自將耕地“非農化”。

北京一位法律界人士稱，耕地流轉去搞旅游項目建設，明顯與上述意見及相關法律法規相悖。

一紙土地流轉協議，涵蓋了縣、鎮、村三方，那么，作為見證方的換馬店鎮政府又是怎么看待這件事情的呢？

“我也不清楚，具體情況等河北奧通旅游有限責任公司的成主任來，他會回答相關問題。”2017年3月27日中午，記者在換馬店鎮政府等待兩個小時后，見到了鎮人大主席郭永輝，面對古鎮項目實際占地多少畝、有無土地使用證、流轉土地為什么改變使用性質等問題，這位被鎮黨辦主任郭麗維稱作“最清楚”的包村干部竟稱“也不清楚”。

郭永輝對法治周末記者說，撤鄉并鎮后換馬店鎮攤子太大，他主要負責東部片區曹伍疃等村的工作，“換馬店古鎮”的建設項目去年10月初開始施工，是由河北奧通旅游有限責任公司開發建設，總投資12億元，具體問題請企業的成主任來回答，他應該都知道。

此前，郭麗維曾告訴記者，換馬店古鎮項目是縣委、縣政府確定的寧晉縣2號重大工程。

又等了近一個小時，記者終于等來了“成主任”。成主任名叫成松森，原為寧晉縣某局局長，退休后應聘到河北奧通旅游有限公司擔任辦公室主任。

據成松森介紹，“換馬店”古鎮的建設項目工程共分五期，占地525畝，總投資12億元，縣政府已經先批了80畝建設用地。

然而，問到具體問題，成主任打起了“太極”。換馬店古鎮項目有無發改委立項？有無規劃許可證、土地使用證和施工許可證？對記者的這些問題，成松森一律回答“大概有”。記者提出查看這些批準建設的手續，成松森說在老板那里，老板是外地人，不在寧晉，最后又說“我剛到奧通公司上班沒幾天，其實很多事情不清楚”。

既然是縣政府的2號重大工程，哪位縣領導主管這個項目？對于記者這個問題，郭永輝和成松森均稱“不知道、不清楚”。

土地還沒有變性 國土局稱正在調查

根據相關法律規定，集體農用地轉變成國有建設用地，必須經過國家征收、補償安置等程序，然后再面向社會掛牌出讓，用地單位通過競拍取得土地使用權。但在實際操作中，某些地方政府并不遵循法規，有的對村集體、承包戶簽訂的是土地租賃或流轉協議，而實際辦理了征地手續，并且土地已經出讓。“換馬店古鎮”項目是怎么一種形式呢？

帶著疑問，法治周末記者來到寧晉縣國土資源局采訪。令記者感到罕見的是，記者被安排到大門外的信訪接待室，而這間信訪接待室的牌子上，竟有“媒體事項”四個字。

記者說明來意，要求見局長或主管副局長，接待人員經過聯系，說約了土管所所長前來見面。過了一會兒，兩個人來到接待室，年長些的自稱姓劉，但堅決不肯透露職務和名字，說“你問這些讓我有受審的感覺”。

老劉告訴記者，換馬店古鎮項目土地使用證正在辦理之中，原來用地沒有規劃，現在規劃調過了，“聽說是安排了80畝的指標，我也說不準，由于證還沒有辦下來，我們對他的占地施工正在立案調查。如果他土地證下來了我們就不需要走這步了(記者注：指立案調查)”。

老劉確認，換馬店古鎮項目所占土地目前還是農業用地，國家還沒有征收，土地尚未變性，更談不上后邊的招拍掛土地出讓程序。

由于記者一再追問，老劉才承認是國土資源局西城區分局的工作人員，對局長的職務既不承認也未否認，古鎮項目占地在西城區分局管轄范圍內。

換馬店古鎮項目在沒有合法用地手續的情況下，竟明目張膽地占用大量農用地施工，背后的原因何在？《法治周末》將繼續關注。

■法規鏈接

《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三百四十二條規定：違反土地管理法規，非法占用耕地、林地等農用地，改變被占用土地用途，數量較大，造成耕地、林地等農用地大量毀壞的，處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并處或者單處罰金。

（原題為《12億古鎮項目建在農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