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是看過德國電影《浪潮》的人，多少都會對影片中一個美國體育老師掀起一場極權主義法西斯化運動的劇情感到驚訝。然而，實際上，真實歷史比起影視作品更加瘋狂——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前，成千上萬的美國民眾曾一度被法西斯主義所煽動，加入納粹組織當中，在公共場合招搖過市、橫行無忌，也算是美國的一段黑歷史。

美國納粹組織的濫觴

1933年5月，納粹黨執掌德國大權后不久，美國國內的納粹主義分子便開始蠢蠢欲動。一名納粹黨成員海因茨·斯潘諾貝爾移民美國后，提出在新大陸建立納粹黨組織的申請，并得到德國副元首魯道夫·赫斯的批準。不久之后，斯潘諾貝爾在德國駐紐約大使館的幫助下，創建了納粹主義組織“新德國之友”。一般而言，該組織的成員基本上是剛剛移民美國的德國人，或者是德國移民的后裔。在德國政府的暗中支持下，新德國之友開始不斷擴展其組織規模，并且吞并了兩個美國國內著名的納粹主義組織：“美國大區”和“日耳曼自由協會”。新德國之友的影響力擴展到美洲大陸西海岸，甚至在芝加哥都有大批該組織的支持者。

相比其他美國政治團體，新德國之友表現得極度活躍。在周末，這些狂熱納粹分子穿著與德國納粹黨成員一模一樣的制服，高舉納粹的萬字旗游街示眾，并且大肆宣傳排猶主義。隨著組織的勢力日漸壯大，新德國之友成員的行為越來越肆無忌憚：他們公然打砸了德裔美國人創辦的德文報社《紐約國家報》，強迫對方刊登反猶太主義的新聞。此外，納粹分子還公然反擊猶太人發起的抵制德貨運動，并且非常囂張地與對方大打口水仗。

不到半年時間，美國政府的調查人員發現斯潘諾貝爾與納粹德國的官員有關聯，但是卻沒有登記成為外國組織的代理人。因此，斯潘諾貝爾被美國政府剝奪國籍，并且遣送回德國。在這之后，美國政府意識到有大量納粹分子正以合法或者非法的途徑，進入美國宣傳納粹主義。于是政府組織了著名的“眾議院非美活動調查委員會”，開始調查并且限制納粹以及其它組織在美國國內的活動范圍。在強大的外界壓力下，新德國之友分崩離析，領導人被召回德國，所有德國公民受命退出該組織。

“華盛頓是美國第一個法西斯主義者”

不過，美國境內的納粹主義分子，并沒有因為新德國之友的覆滅而停止活動。1936年，一個新組織“德美同盟”（German American Bund）在紐約州水牛城正式成立。這個組織的領導人名叫弗里茲·布恩，是第一次世界大戰中的德國老兵。戰爭結束后，布恩加入德國納粹黨，并且成為該組織內部的老骨干。在30年代，他移民到了美國，并且謀求建立一個新的、美國化的納粹組織，這就是德美同盟的來由。

在弗里茲·布恩的指引下，德美同盟收攬了大批來自前新德國之友組織的納粹分子。這個同盟區域分布結構完全仿照了納粹德國的行政區域劃分——將美國分為三個大區，分別是東部、西部和中西部大區。在這三個大區里面，一共組建了多達69個不同種類的納粹團體，招攬各種各樣的納粹分子。而人員的分級，也仿照了納粹德國的“領導原則”：作為組織領導人的庫恩，擁有至高無上的管理權力。為了保障“領袖”的安全，德美同盟內部甚至組織了一支人數多達上千人的“沖鋒隊”！

當組織站穩腳跟之后，德美同盟開始在新澤西州、紐約州、威斯康辛州、賓夕法尼亞州等地，建立屬于自己的訓練營。美國鄉間幅員遼闊，為德美同盟提供了良好的活動場所。這些訓練營的規模往往有數百平方英畝大小，可以容納數千人活動。站穩腳跟后，法西斯分子們會在這些訓練營內定期舉辦大規模集會，公然對年輕人傳播狂熱法西斯主義。

為了更接地氣地展開宣傳，德美同盟的納粹分子們打出了“愛國”的幌子，他們在營區內展示美國國旗，以體現該組織對美國的“忠誠”。令人哭笑不得的是，德美同盟竟然宣稱國父喬治·華盛頓是“美國第一個法西斯主義者”，因為“他不相信民主主義會奏效”。德美同盟的高級官員們頻頻在營區內進行長篇累牘的演講，大肆謾罵猶太人和共產主義者，并且將美國國內經濟危機的責任都推在這些人身上。另外，他們還推舉希特勒為“美國的領導者”，因為“他優秀的領導能力完全可以駕馭盎格魯-薩克森人”！

從一開始，德美同盟就花了十足的力氣來吹噓希特勒，以博得納粹德國的好感。不過，事情的發展，卻出乎這些美國納粹分子的想象。1936年，柏林奧運會期間，庫恩帶著一支由數十名“忠誠的組織成員”組成的代表團前往德國“朝圣”，并且與希特勒合影留念?；氐矫绹就梁螅瑤於鲗⒆约捍祰u得天花亂墜，甚至還稱希特勒已經明確地知道這位“美國元首”的存在。但是，德國政府對他的態度則是不冷不熱，因為大獨裁者希特勒并不想過早惹怒美國政府。為了徹底與這位“美國元首”甩清關系，納粹德國當局在1938年下達一道法令，宣布“沒有任何一名第三帝國公民會加入到德美同盟組織”，而該組織也無權使用德國的萬字符標記！

庫恩沒有得到德國當局的支持，更是拿不到一馬克的活動經費，但德美同盟的活動依然頻繁。漸漸地，美國民眾開始警覺，發現這些打著“愛國”旗號的組織實際上居心叵測。例如，一些在納粹營地周邊居住的居民開始反對納粹分子慶祝獨立日的活動，認為這是“對獨立日意義的完全歪曲，并且傳播法西斯主義思想，與獨立日宣揚的自由、對抗暴政和壓迫相違背”。

走向滅亡的美國納粹組織

不過，德美同盟的活動并沒有因此這些反對聲音而停止，反而是進入了頂峰時期。在1939年2月20日，德美同盟在紐約市麥迪遜廣場花園內，舉行了一場聲勢浩大的集會。據統計，兩萬多名納粹分子穿著同盟的標志性制服，高舉著萬字旗旗幟走進會場。

在會場的演講中，庫恩痛斥當時的美國總統羅斯福，表示他的新政策是“猶太人的政策”，并且認為他“是一名帶有猶太血統的共產主義分子”。庫恩宣稱，德美同盟“正站在美國的愛國者肩膀上，保護美國免受非美利堅種族，甚至非白人種族的侵蝕，而猶太人則是美國最大的敵人”。在他講到一半的時候，一名憤怒的美國群眾突然沖上演講臺，試圖打斷這場荒謬的演講。但是這名美國群眾卻被庫恩的“沖鋒隊”按倒，遭到輪番毆打。

眼看著法西斯分子們的猖狂活動就要失控，美國政府決定重拳出擊。執法人員首先瞄準德美同盟最高領導人庫恩，收集了大量罪行證據、為實施法律行動奠定基礎。1939年12月，地方檢察官以貪污組織公款及逃稅兩項罪名，將庫恩逮捕入獄。

在群龍無首的情況下，德美同盟其他高層人員依舊試圖繼續保持組織的運作，不過到了1940年，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一年后，美國政府再次祭出法律武器，指控德美同盟教導、縱容組織成員逃避兵役。德美同盟的主要領導人面臨著五年監禁、罰款一萬美元的結局，只得逃亡墨西哥，整個組織也隨之分崩離析。

1941年12月7日，珍珠港事件爆發，美國加入第二次世界大戰，正式與納粹德國宣戰。從這一刻起，大量德裔美國人勇敢地站了出來，積極參與抵制各種納粹組織的活動。1942年12月末，包括棒球明星巴比·魯斯在內的五十名德裔美國人聯合簽署了著名的“德裔美國人的圣誕節宣言”，譴責納粹主義。此外，更多的德裔美國人則以實際行動證明自己的政治立場——他們申請參加軍隊，加入歐洲戰場攻打納粹德國的軍事行動。

直至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德美同盟的領導人弗里茲·庫恩才刑滿獲釋，隨即被美國政府遣返德國。結果，他卻被德國當局再次關進大牢，直至去世之前才獲釋。最終，這名一窮二白的納粹分子于1951年12月14日在德國慕尼黑悄然去世。紐約時報描述庫恩死前的境地“一窮二白，沒有人知道他是誰”。在大西洋另一端，德美同盟留下來的營地由美國政府部門接管，拍賣給其他私人組織使用。直至今天，大量前納粹分子營地已經變身成當地民眾休閑娛樂、組織夜市的場地。納粹組織在美國的這段不堪的歷史，由此被淹沒在歷史的長河之中。

本文原載于微信公眾號“點兵堂”（微信號：WarriorSalon），澎湃新聞經授權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