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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訪|寫詩農婦韓仕梅:和偶像余秀華吃了飯,希望有人疼愛我

韓仕梅(右)和余秀華合影。 本文圖片 受訪者提供
2021年11月25日,制止暴力侵害婦女行為國際日,51歲的韓仕梅來到北京,站在聯合國婦女署紀念活動的演講臺上,分享自己過往的經歷。在這段演講里,她回憶起自己的包辦婚姻,“希望所有被性別暴力對待過的人,都可以反抗暴力?!?/p>
2022年1月27日,澎湃新聞(www.kxwhcb.com)回訪了韓仕梅。剛過去的2021年,韓仕梅和自己的偶像余秀華吃了飯、喝了酒,還去了北京參加了節目的錄制……她開始思考前半生在婚姻里經歷的暴力和冷暴力。
她展示了一位南陽農婦渴望沖破婚姻的束縛,希望自己能夠解開那道枷鎖的故事。她的講述,像她所寫的詩句一樣,“我已不再沉睡,海浪將我擁起”,充滿了力量和溫情。
三十年多的婚姻生活里,韓仕梅通過寫詩逐步走出農村、走出家庭。離婚的想法已經有一年多時間,這一年多,她無時無刻不想逃離家庭,但家庭里的瑣事,兒女對她的牽絆,又將她“拉回”婚姻中。在她生活的鄉村里,周圍婦女不理解韓仕梅渴望離婚的想法有多強烈,“她們說我是瘋婆子。”
透過韓仕梅,或許可以看到一位農村女性在婚姻中的掙扎與對抗。韓仕梅也說自己是一個“瘋婆子”,52歲了還在渴望能找到一個疼她、愛她、懂她的老公。
但她不擔憂年齡,“人生畢竟就這幾十年,我試一下,就算失敗了,我也不后悔,畢竟我為自己的幸福努力過,追求過?!表n仕梅說。
“娜拉”還未出走,她的婚姻生活還在繼續。

韓仕梅(右)和余秀華合影。
【對話】
“歲數大了,也有愛和被愛的權利”
澎湃新聞:2021年你去了不少地方,還登上了聯合國婦女署的演講臺。
韓仕梅:那天演講完了,好多記者采訪我,問我這么大個老太太瞎折騰啥,我說歲數大了,咋了?歲數大了,不可以去愛,不可以被愛?歲數大了也有愛和被愛的權利。
澎湃新聞:你演講中說,“我已不再沉睡,海浪將我擁起”,這句詩代表著什么?
韓仕梅:我覺得它代表一股力量,激勵我不再想著去死,有這么多好心人幫助我,鼓勵我,雖然有時候只有一句話,但也是一種溫暖。
澎湃新聞:你有想過自己的故事影響力會這么大嗎?
韓仕梅:沒有想到,俺們縣里和村里都來人看我了,給我送了床上四件套和各種書。前幾天我還和余秀華吃飯了。
澎湃新聞:和余秀華吃飯感覺她是怎樣的人呢?
韓仕梅:她的詩和詞都挺大膽的,我覺得她天真率直,不像個女孩子,像個老爺們。她酒量挺好的,中午喝了半斤,晚上又喝了半斤。
她說她很喜歡我,我說她是鳳,我是毛毛蟲。也有人拿我和余秀華比,我說我比不了,余老師在天上,我在地下。
澎湃新聞:這一年你做了很多事,又去了北京參加聯合國婦女署的活動,又參加節目,還和余秀華吃了飯。
韓仕梅:我還在“為你寫詩”上給大家讀詩。人家約我,讓我試一下。我隨時都能寫出兩句詩來。“我祝福我的愛永恒,祝福人世界不再有苦痛”。人家說不愧是韓老師,建議我發給編輯看一下,編輯說非常好,隨口說都非常好。
“我試一下,就算失敗了,我也不后悔”
澎湃新聞:你說你不想再死了,想要好好活下去。
韓仕梅:是,前半生走過來,回頭想想不知道咋走過來的。開始寫詩是2019年7月的時候,寫詩之后,開始想要離婚。我有一種向往,有一種渴望,不想過之前那樣的生活。我希望有人疼我,有人愛我,然后我也疼他、愛他。
澎湃新聞:你會擔憂自己的年齡嗎?
韓仕梅:我不擔憂啊,人生畢竟就這幾十年,我試一下,就算失敗了,我也不后悔,畢竟我為自己的幸福努力過,追求過。
澎湃新聞:現在你對婚姻的理解是什么?
韓仕梅:現在的年輕人可能思想、理念跑偏了,對婚姻不太認可了。我對婚姻的理解是,人和人在一起了,互相包容,吸取對方的優點,包容對方的缺點。
簡單來說,就是你疼我,我也疼你。你愛我,我也愛你,就挺幸福。
我是不是瘋婆子?(笑),我現在這種行為在農村看來,就是神經壞了。
澎湃新聞:在你觀察下來,你生活周邊的女性在婚姻中是什么樣子的呢?
韓仕梅:像俺們農村,我們這樣的普通婦女,無論過得不好和不開心,都不會像我這樣去追求自己想要的。她們背著古老的、沉重的枷鎖,她無論是受委屈也好,受束縛也好,遭受肉體和靈魂上的折磨,也不會去沖破,遭受著那一道古老陳舊的道德觀念的束縛和捆綁,其實沒有未來的婚姻是很不道德的。
澎湃新聞:為什么說不道德?
韓仕梅:兩情相悅,才可以過的開開心心。男歡女愛這種事,如果不是因為相愛去做,是不是不道德呢?
澎湃新聞:你想做那個解開繩索的人?
韓仕梅:就是要沖破它,我不管別人怎么想怎么說,我要為自己活一次。
澎湃新聞:你是什么時候有這種特別強烈的沖動的?
韓仕梅:就是女人的本性。一個女孩子,長大了,都渴望有一份真正的愛情,但是我沒有,我就是個掉進死水溝里的魚,怎么游也游不到大河里。
離婚、寫詩、不再有揪心的痛
澎湃新聞:你現在覺得自己有哪些改變?
韓仕梅:改變還是有一點點的,畢竟我是一個普通的農婦,也去過聯合國,“為你讀詩”也約我好幾次,我想我是可以的,有兩個大學生在微博上評論說,我的詩他們老師在課堂上講了,所以我覺得我的詩還是寫的可以的。
我文化水平太低了,沒怎么看過書也沒寫過字,我在村里偶爾看下《婦女生活》,還是在別人那里借看的。我那時候也窮,成天就是干活還賬,沒有閑情逸致去讀書寫字,只想著要把家庭過好,把賬還完,供孩子們好好讀書,好多字我都忘了怎么寫,剛開始就用拼音代替,后來就在手機上查字,一個一個地查。
如果我是高中畢業,一定比現在還厲害。
澎湃新聞:你認為自己距離渴望達到的自由狀態還有多遠呢?
韓仕梅:遙遙無期。可能成功離婚了,會開心很多。
我媽整天說,命里只有三升米,跑遍天下不滿升。我媽媽的婚姻也是包辦的,他倆成天也是吵架,也是離不了。但我媽媽去世后,我爸爸成天思念她,最后得了老年癡呆。
澎湃新聞:你的新年計劃是什么?
韓仕梅:最大的愿望就是離婚,我也希望我的詩越寫越好,過得開心一點,不再有那么多揪心的痛,不再流淚,多露出燦爛的笑。
然后再計劃找個活干,我閨蜜在浙江寧波打工,她要是喊我的話我就去,如果我不想去的話,我手機上也有一些做家政的軟件,可以去做家政,工資挺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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