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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是全家族孩子的英語老師,盡管他本人是個外科醫生 | 三明治
原創 阿危 三明治 收錄于話題 #每日書 220個


作者|阿危
編輯|依蔓
從小時候被父親強迫學英語開始,到由喜歡ACG而自學(后來大學也選修)日語,到跟著黑塞的文字接觸德語,再到如今在多鄰國app上日復一日打卡自學法語,在世界語言的汪洋之中,我也品嘗過幾種不同的滋味了。學習方法和學習動因不斷變化,一個又一個新的認知窗口在我面前打開,而我也在不斷成長,不斷看到更多的世界樣貌。
這種幸福感很難在身邊人中找到共鳴。畢竟在刻板印象之中,學習語言的道路是坎坷而痛苦的,摻雜太多的寂寞耐受和刻意練習。不得不說這一刻板印象往往來自于不那么科學的學校外語教育模式,和過分追求分數結果的考試體系,使人忽略了語言學習本身旅途中變幻迷人的風景。在每日書巴別塔班,看著大家在自我介紹中表達著對語言的熱愛,以及對多視角了解世界的熱忱渴望,實在是不可多得的幸運。
在這個月的每日書中,我想記錄小時候學習英語的經歷。

我爸是我們全家族孩子們的英語老師,盡管他本人是個外科醫生,引導(有時也該說是逼迫)孩子們學英語卻一直被他視為己任。當然,第一受益人自然是我,他的女兒。
我爸說我很小的時候,連中文都說不清楚的時候,就喜歡翻他那些大部頭的英文書。不知道是單純咿呀學語還是我真的對不同的語言文字有自然而然的概念,抱著那些寫著洋文字碼的書我就喜歡“nano”,“nano”地嘟嘟囔囔。他堅持說我那是在說hello,我對此沒有記憶,也就只能相信他的話。“你可能從小就對學習語言有點兒天賦,”他一直喜歡這么說我,但這不能成為小時候十年如一日與英語學習奮戰的正當理由吧,我想。
我有記憶的英語學習生涯是從小學一年級組住的那套進門有段樓梯穿過廚房通往客廳的房子里開始的。點著暖烘烘煤爐的冬日夜晚,在客廳和我小小的臥室里,我爸檢查我背誦新概念英語的課文。有的時候我背不過記不住,他就和我一起扮演課文里的角色,情景還原來表演。“It's none of your business. It's a private conversation." 這篇講述戲院里竊竊私語的課文,是我記憶中我們第一次成功的演出。我爸把兩個椅子一前一后地擺著,自己坐在前排,讓我坐在后排,他扮演那個在戲劇表演過程中不禮貌地竊竊私語的人,而我則扮演課文的主角,需要提醒他說話聲音太大了。演出NG了一次,令人意外的是說錯臺詞的居然不是我而是我爸,這種頗為創新的英語教學手段中,他也許比我還要緊張一些。他回過頭來,由于緊張脫口而出是我的臺詞,我們都笑了,這篇課文我也再沒忘記過。對于我而言,新概念英語不是什么puma at large,而是伴隨我童年時代最初的記憶。
后來我逐漸長大,英語逐漸越學越難,我爸的教育方法也日臻成熟,逐漸發展出一套自己的體系來。現在想來,在那個一小部分人剛剛用上電腦的時代,電腦還以586,奔騰來分類的時代,我爸已經買了《輕輕松松背單詞》這種游戲化關卡化學習的軟件給我,無疑是一種遠超時代的卓見。開始的一段時間,那些拼字打磚塊的游戲我很上癮,可時間長了,小孩子總是會被學習的壓力打倒,從而逐漸失去恒心,甚至開始投機取巧偷工減料。也許學習英語過程中和我爸的斗智斗勇也就是從那個時候拉開序幕,持續了接下來的十幾年。我爸生氣的時候喜歡掰光盤,告訴我這下從今以后我再也不用背什么單詞了。當時的我很害怕,明明是一種表面的壓力釋放,我卻總弄不清爸爸到底是什么意思。不過每次過不了幾天我爸都會再買一張一模一樣的光盤回來,一切又從頭開始,我依舊每天背單詞。說實話,我從未想過就不再學英語了這件事,打心眼兒里我并不抵觸學習,只是有的時候偷懶的小惡魔誘惑了我。也許很多孩子都像我一樣,只是被不停給予的負反饋錯誤引導著,讓他們以為自己真的不喜歡學習。這一點上我爸做的還是很好的,他從沒讓我懷疑過我喜歡學習新知識這件事。
我想在我小時候的同齡人中,我可能不是第一批用上電腦的孩子,但我一定大約是第一批用電腦游戲學習英語的孩子。現在作為一名游戲策劃,其實我很佩服我爸當年的決定。當所有家長都覺得游戲是洪水猛獸的時候,我爸覺得它們是知識的來源。盡管他在維持用戶(也就是我)黏性上做的不盡如人意,出現了不少次運營失誤(笑),但仍舊讓我受益匪淺:從小學開始,我就從來沒聽過一節英語課。

小時候搬家次數很多,爸媽帶我從老家到新的城市打拼,生活經歷了相當艱難的一段時間。在頻繁搬家的過程中,我們總帶著很多書,很多很多書。我不清楚一共有多少本,只記得在我小學五年級,終于搬進第一套屬于我們自己的房子時,60平米的大廳里滿滿堆著砌成一摞一摞的書,每一摞都超過我的腰那么高。家里像一座巨大的圖書迷宮,而我則像迷宮中迷路的小兔子一樣,興奮又緊張。
我爸總喜歡說,書是用來讀的,不是拿來裝飾作擺設的。所以他不怎么買精裝書(當然現在精裝書過于泛濫了,幾乎避之不及也只能如此),卻對待每一本書都很仔細。從我剛開始學英語不久,他就四處搜羅英文讀物給我增加閱讀量。在那個互聯網還不普及的時候,在這個不大的海濱城市,出售外文書籍的商店很少。火車站棧橋附近的外文書店成了我們經常光顧的場所。剛好在周末,附近的棧橋廣場還有英語角,可以和外國朋友們聊天,我們就經常帶著油餅和雞腿,坐很遠的公交車到棧橋過周末。我其實沒那么喜歡英語角,從小我就不太喜歡和陌生人攀談,更不要說用我尚且生澀的英文。再者英語角的外國人年紀都比我大好多,聊天時總覺得自己被當作小孩子哄著(我也確實只是個小朋友),體驗也不太舒服。很多次爸爸媽媽會因為我拒絕與外國朋友交流而生氣,在一段時間里這種周末日常幾乎成了我的心理陰影。現在回頭看看反而覺得很有趣,畢竟年紀大了,也更能夠站在那些外國友人的角度來看問題。一個忸怩的小朋友,磕磕絆絆地說著英文,因為緊張和家長鬧脾氣,又因為不甘心和自己鬧脾氣,想來是充滿童趣的一幕。
我爸有時太喜歡給我讀一些艱澀難懂的書了。那些分析和講述西方社會科學的英文讀本,我幾乎都是硬著頭皮一個單詞一個單詞地啃食,自然也談不上什么興趣。不過一套“綠皮書”的出現拯救了頭痛的我。那是曾經風靡一時的書蟲系列,中英對照的各種世界名著,有厚有薄,都頂著漂亮的暗綠色的封面,還配有可愛的鋼筆插畫。爸爸喜歡讓我在睡前讀綠皮書,再跟他講講今天讀了什么內容。為了防止我偷看中文,他用一張空白的病歷卡擋住了譯文部分,并告訴我實在看不懂的時候也不是不能查閱譯文。總之,在這件事情上我爸是給了我相當充分的信任的,這讓還是孩子的我心生敬意,也更加喜歡讀這套書。
我最喜歡的一本叫做The Wind in the Willows。當時的翻譯將題目譯為“風語河岸柳”,帶著清新的潮濕的樹葉的味道。這個河灘小動物們的故事平靜又娓娓道來,現在想來和Crawford這部英劇的氣質有幾分相似。這本書我讀了太多次了,那些文字描述的美麗畫面幾乎烙印在了我的記憶中,而用平實溫柔的英語講故事也成了我英文寫作的一貫風格(盡管寫得不好)。前段時間我爸突然給我分享了一個淘寶鏈接,是The Wind in the Willows的新版本,漂亮的裝幀還有水彩插圖。可惜這次的中文標題叫做“柳林風聲”,不管怎么品味都覺得少了那個“語”字,以單純的“聲”字作替代,就不那么溫柔,反而顯得多疑而凜冽起來了。
這套綠皮書后來被姑姑要走了,要給她那不成器的兒子作英語教輔。我趕在書送人之前偷偷藏起了這本《風語河岸柳》。我好怕這個溫柔的故事被粗暴對待,也怕不愛語言的人講起這美麗的語言。
原標題:《我爸是全家族孩子的英語老師,盡管他本人是個外科醫生 | 三明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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