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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津談上海圖書館舊事(上)
沈津先生是當代著名的版本目錄學家。他早年在上海圖書館師從顧廷龍、潘景鄭、瞿鳳起三位前輩,治版本流略之學,后擔任上海圖書館特藏部主任。上世紀九十年代以后,先后任職于香港中文大學、美國哈佛大學哈佛燕京圖書館,從事古籍整理與研究工作。先后出版《書城挹翠錄》《中國珍稀古籍善本書錄》《美國哈佛大學哈佛燕京圖書館藏中文善本書志》《翁方綱題跋手札集錄》《翁方綱年譜》《顧廷龍年譜》《顧廷龍書題留影》《書城風弦錄:沈津學術筆記》《書韻悠悠一脈香:沈津書目文獻論集》《老蠹魚讀書隨筆》《書叢老蠹魚》《書林物語》等,又編有《美國哈佛大學哈佛燕京圖書館藏中文善本匯刊》《日本漢籍圖錄》等,在國內外產生了廣泛影響。2015年8月,在美休假的沈津先生接受了山東大學何朝暉教授的采訪,談到他進入上海圖書館工作以及師事顧廷龍、潘景鄭、瞿鳳起三位先生的經歷,從中可以一窺上世紀中葉上海圖書館的一段歷史,了解前輩大師的生平往事。全文較長,此為訪談上半部分。

進入上海圖書館工作
澎湃新聞:您的事業是從上海圖書館起步的,能不能請您詳細談談怎么進入上海圖書館工作的?
沈津:我是安徽合肥人。沈家在安徽合肥是一個大族,我們家的《沈氏家傳》是陳寅恪先生的父親陳三立先生所撰。我的祖父叫沈曾邁,喜歡文史,學問非常好,擅書法,曾是書畫家吳昌碩的學生,上世紀三四十年代曾在上海辦過書法展,有很多人去捧場,作品也全部售罄。他寫的石鼓文等都曾下過很大工夫,也有人把他寫的篆字當作吳昌碩的拿到市面上賣,因為可以亂真。他在天津靠教書謀生,辦私塾。很多名門的子弟都曾跟我祖父學習,比如李鴻章之子李經邁就請我祖父到家里作家庭教師。著名書畫家、上海市政協委員戚叔玉先生,曾告訴我他當年和我祖父交往的情況。我祖父后來到南京江南水泥廠做廠長秘書,1957年被打成右派,就很少寫字了。我的父母親都是職員,完全靠工資生活。我初中畢業以后,家里當時的經濟狀況不是很好。我們家有六個孩子,作為老大,我想替父母親分擔一些生活壓力,想早點參加工作。我母親在上海圖書館工作,那個時候上海市歷史文獻圖書館,也就是過去的合眾圖書館,還有報刊圖書館、科學技術圖書館、上海人民圖書館,都合并到了上海圖書館,很多書集中在一起,需要找臨時工幫忙整理,于是1959年,我就進入了上海圖書館。

澎湃新聞:您成為顧老的學生是在哪一年?當時具體的過程,還有顧老收徒的標準,您能介紹一下嗎?
沈津:是在1960年的冬天。當時上海市委宣傳部制訂了一個計劃,讓文化系統的老藝人、老專家收徒學藝,把他們的技藝、學問傳承下去,而我也就有幸被挑選,跟著上海圖書館顧廷龍、潘景鄭、瞿鳳起三位先生學習古籍版本。三位當中顧老的年齡最大,我記得他當時是五十七歲,潘景鄭先生比他小一歲,瞿鳳起先生又比潘先生小一歲,從年齡上來說正好是他們在事業顛峰的時候。
顧廷龍先生是上海圖書館館長、著名的版本目錄學家、文獻學家。潘景鄭先生的家世比較顯赫,家里產業很多,開有醬園、銀行,到他這一代家里有些敗落了。潘先生有了多余的錢就去買書,他就是喜歡書。他的哥哥叫潘博山,是收藏界中收藏明清尺牘里最有名的一個。他們的收藏眼光獨到,注重蘇州的地方文獻和一般文人學者的稿本和抄本,主要是明刻本、清刻本,也有少量宋刻本。瞿鳳起先生是鐵琴銅劍樓的傳人,他對宋元善本很熟悉,他家的收藏就很了不得。
領導上希望他們三人,尤其是顧老,能夠帶學生。我當時只是上海圖書館的一個學員,工資非常低,只有三十六塊錢人民幣。我小時候祖父教過我臨帖、描紅。領導上考慮到這個小青年很求上進,又比較刻苦努力,字也寫得還可以,于是就把我送到了上海圖書館典藏部特藏組,拜顧老為師。我感到非常的幸運,也是緣分。當時有一個拜師合同,是特藏組組長張儀明擬的,擬好以后讓我用復寫紙復寫了兩份。
合同里邊的具體條款我現在已經不記得了。我跟著顧廷龍先生學習古籍整理、編目、鑒定,大概一年或者一年半以后,上海圖書館的領導又覺得,光培養一個沈津不夠,要加強特藏組的力量,就又派了一個叫吳織的女同事,也跟著顧老學習。吳織當時在上海圖書館方法研究部,之前是海軍文工團的。顧老對外公開承認的學生就是我和吳織,此外在上圖再也沒有帶過正式的學生。

澎湃新聞:三位先生和上海圖書館的淵源您能簡單介紹一下嗎?
沈津:顧先生和潘先生是郎舅關系,顧先生抗戰時期參與創辦了上海合眾圖書館,后來潘先生也到合眾圖書館工作。1951年顧先生等人把合眾圖書館捐獻出來,成為公立的上海歷史文獻圖書館,1958年又合并到了上海圖書館,顧先生、潘先生自然進入上海圖書館工作了。瞿氏鐵琴銅劍樓的藏書解放后捐獻給了北京圖書館,瞿先生被安排到上海市文物管理委員會整理善本古籍,參與了上海圖書館的籌備工作,1952年上海圖書館成立,他就一直在上圖工作,直到退休。
澎湃新聞:您是如何接受三位先生的訓練的呢?
沈津:我在上海圖書館開始的正式訓練,由顧先生指導,潘景鄭先生、瞿鳳起先生從旁輔導。當時為了培養我和吳織,每個星期要集中講一次課,一般講一個半小時,主要是潘先生、瞿先生講。講課的內容不固定,也沒有教學大綱。比如講過《綱鑒易知錄》,主要是講歷史,一點點讀下來,這部書內容比較多,最后沒有念完。講過上海的地方志,還講過《唐詩三百首》和陶淵明的《桃花源記》。潘先生是章太炎和吳梅的學生,所以他對詞曲非常熟,有時除了講,還要唱。
當時聽課的人除了我和吳織,還有趙嘉福和潘美娣,有時候上海圖書館黨支部副書記、黨團辦公室主任黃眷瀾和典藏部主任趙興茂也會來旁聽。講課一直持續了兩年多。趙嘉福本來在上海民族樂團拉二胡,潘美娣在上海舞蹈學校學民族舞蹈,由于國內在1961年的時候碰到了經濟上的困難,有些原來學習其他技藝的學員就轉到圖書館來了。他們兩個人也都是小年輕,到了上海圖書館就開始分別跟著碑刻名家黃懷覺、古籍修復專家曹有福學習了。黃懷覺在上世紀三十年代就成名了,技藝高超,得到吳湖帆等著名書畫家的認可。曹有福和北京圖書館的張士達并稱南北修書的“國手”,但南北修書的手法并不一樣。曹有福修書真正做到“整舊如舊”,不少海派藏書家,比如黃裳的書都是經曹有福之手修復的。
澎湃新聞:當時您具體讀了哪些書,能介紹一下嗎?
沈津:顧先生要求我看一些版本學、目錄學、文獻學方面的書,比如《四庫全書總目提要》、葉德輝《書林清話》、錢基博的《版本通義》、劉國鈞的《中國書史簡編》等等。前面的幾種, 初看時有點吃力, 只能是慢慢讀。我家里的那一套商務印書館出的四本《四庫全書總目提要》就是顧先生送給我的,記得上面還有一方小圖章,好像是“起潛持贈”。
澎湃新聞:顧老的書法功力極為深厚,他的字很多人都喜歡。當時他指導過您學書嗎?
沈津:顧先生要求我每天用一個小時寫毛筆字,要我自己選字帖練習書法。唐代歐陽詢、褚遂良、宋代黃庭堅、米芾,清代書法家梁巘、顧莼的字,我都臨過。臨得最多的是褚遂良,大概有一年多。顧莼的字是潘景鄭先生從家里拿來的潘家寶山樓影印的珂羅版小本。有時候顧先生就站在旁邊看我臨摹,性起時甚至還親自作示范,我至今留有一兩張顧師改動過的作業。
那時北京文化部門要求上海圖書館呈交一份一級、二級藏品的目錄,其中就有碑帖方面的,上海圖書館收藏的好的碑帖,包括宋拓本、明拓本、舊拓本,我幾乎都看了一遍。我也曾臨過趙孟頫、董其昌的字,顧先生看到后就告訴我不要臨他們的字,因為這兩個人人品不好。
臨帖一共大約三年時間。顧先生要我臨帖、接受書法訓練,實際上是在培養我鑒定古代抄本、校本、稿本,以及題跋、尺牘真偽的能力。真品一氣呵成寫下來,偽品破綻表現在什么地方,你自己寫了以后就可以去慢慢體會。我在看那些抄本、校本、稿本、題跋的時候,比較用心地去熟悉名家的手跡,有些人的筆跡就在我腦子里印進去了,這些人的字體一看就知道。比如紀昀、王士禎的字,本來就不怎么好,碰到端端正正的,你就要注意了,肯定不對。

系統學習版本目錄學
澎湃新聞:除了接受這幾位先生的訓練,您還上過別的什么相關課程嗎?
沈津:我畢竟只是初中畢業,所以必須在文化上有所進修。上海市文化局有一個“職工業余學校”,夜校性質,一個星期大約二三個晚上有課,請的一些授課老師都很有水平,比如上海京劇院的編劇何慢。我在那里拿到了高中文憑,這是次要的,主要是學到了很多國學和文學藝術方面的知識。
后來我又報考了武漢大學的圖書館學函授班,被錄取以后系統地學習了圖書館學、目錄學、分類法、讀者工作、工具書使用等方面的課程。雖是函授,也上課,老師都來自上海圖書館,例如副館長韓靜華、方法研究部主任陳石銘,以及其他部門的主任,如陳柱麟,他是蔣介石的侄女婿。他們在業務上都有一套,講課很有實踐針對性,比空談理論不知道要好多少。所以我常常覺得雖然是函授,但比那些全日制的都要幸運,我得到了更好的教育,學到的都是實踐的知識。老師布置的作業通常也是在晚上完成,工具書使用課上學的知識最能派上用場,那些工具書在善本組的辦公室里全有,比如《中國叢書綜錄》,都是我經常用的,所以我查起來特別快,輕而易舉地就把作業做完了。
1966年文化大革命開始時,我已基本完成學業,只是未拿到畢業文憑。七十年代后期,武漢大學圖書館學系派一些學生來上海圖書館實習,請我去講課。講完課后我和武大的老師閑聊,我說我曾是武漢大學圖書館系函授的學生。他說:噢,你也是武大的?我說我書都念完了,也沒有文憑什么的。他說我回去給你查一查,看能不能給你補一個畢業證書。過了幾個月,我真的收到了武漢大學圖書館系頒發的畢業證書,上面有校長劉道玉的簽名和公章。
澎湃新聞:也就是說,您雖然上的是武大的函授課,拿的是武大的文憑,但您的課基本上是在上海上的,授課都是上海圖書館的專家。那么,課程是由武大來定的吧。教材是武大定還是授課老師自己選呢?
沈津:教材都是武漢大學圖書館學系寄過來的。我在圖書館工作,又有一定的師承,得到了最好的老師指點,而且學到的知識。
澎湃新聞:學習版本鑒定,實踐經驗很重要。在實際工作中,三位老師是如何培養您的專業能力的?
沈津:當時上海圖書館在進行古籍善本書目的編制,這成為善本組最主要的工作。我做的工作是什么呢?每天瞿先生交給我一沓卡片,都是按經史子集分類排列的,我就拿著這些卡片推著書車到書庫里去,把這些書一部一部取出來,交給瞿先生,瞿先生和潘先生負責用書核對卡片。每張卡片上面有書名、卷數、作者、版本、稽核項,有不對的地方,就在上面用毛筆修改,有時也把卡片上原來沒有的一些著錄,比如鈐印、行款、魚尾、刻工以及其它比較特殊的,如牌記、扉頁上的文字,記在卡片的背面。
因為顧先生是館長,事務繁忙,偶爾會看看卡片,但他要求潘先生、瞿先生對卡片上所作的修改,都要讓我和吳織看一看,讓我們了解修改的原因,著意培養我們。比如卡片上原來寫“明萬歷二十七年刻本”,為什么“二十七年”要刪去呢?因為序雖然是萬歷二十七年作的,但序文里并沒有明確說這部書是在這一年刊刻的,缺乏明確的依據,所以只能表述為“明萬歷刻本”。潘先生、瞿先生有時會加上一些著錄項,為什么要加這些著錄項?它們在書里的哪些地方有反映?碰到這些問題我們都要仔細地到書里去查找。為什么在書里的這個鈐印旁邊打個叉號,標個“偽”字,認為它有問題?為什么說它的印色不對?我和吳織仔細揣摩,加上老師的耐心指點,逐漸地積累起版本著錄的經驗,慢慢地對版本的鑒定有了心得。
澎湃新聞:記得您曾說不光白天看這些古籍善本,晚上也看,住在圖書館里。能不能談談當時的具體情況?
沈津:我怎么會晚上也去看書呢?這要從善本組的具體位置講起。上海圖書館善本組的辦公室在333號房間,這是一個大辦公室。顧先生和潘先生對面坐,我和吳織也是對面坐,瞿先生坐在靠天臺的一個窗戶那里。333旁邊的334是個小閱覽室,所有讀者來閱覽都是我去取書和接待。三樓的中間是一個長走廊,右邊就是三個善本書庫,善本書庫的鑰匙都是我在保管。善本書庫涉及保衛工作,領導上覺得我比較年輕,又沒有結婚,沒有家室之累,三樓電梯旁邊有一個小房間,就安排我住在那里晚上值班。有時典藏部主任趙興茂,特藏組管革命文獻的工作人員盧調文,也偶爾住在那里值班,但大多數時間是由我一個人值班,整個三樓就我一個人。這就給了我晚上在辦公室讀書的時間,把白天看不完的書繼續看完。白天事情比較多,晚上時間集中,效率高。不光看自己手里的,也把吳織看的全部翻一遍。當天的書必須當天看完,因為第二天瞿先生又會給我一沓新的卡片了。
這樣的訓練每天都要進行,從1961、1962年開始,一直到文化大革命前才告一段落。就這樣,在那幾年時間里,上海圖書館所有的宋刻本、元刻本、明刻本、清刻善本、稿本、抄本、批校本、活字本、套印本,大約一萬四千部,包括名人題跋等,我都經眼了一遍。這些實踐經驗沉淀在我腦子里,使我后來的職業生涯受益無窮。

澎湃新聞:您跟著顧、潘、瞿這幾位先生一起去買過古籍嗎?感覺如何?
沈津:碰上潘先生和瞿先生去古籍書店選書買書,顧先生一定會跟他們說,沈津也去。我就像一個小書僮一樣跟在他們后面。顧先生告訴我,潘先生、瞿先生經驗非常豐富,他們挑的書肯定是高質量的,但我不要在旁邊光是打個下手,也要參與選書,選了以后才知道對還是不對。選好的書送到了上海圖書館,誰來查重呢?我來查。把沒有復本、價錢又不是很貴的書留下來;如果有復本,絕對不予考慮。整個查書的過程就是一種訓練。另外上海圖書館還承擔了出口圖書的鑒定工作,凡是出口到香港的圖書,或者是可供海外學者選購的線裝書,都要經過鑒定,確定符合出口的標準,打上火漆印之后才能出口。當時的標準是1911年以前的不能出口,1911年以后的才可以出口。潘先生、瞿先生看過這些書后,由我來蓋火漆印。每一次我都會經眼幾百種線裝書,十部里能記住一部,就積少成多了。
幫顧先生查書也是一種訓練。有時候顧先生會拿個紙條給我,說:“沈津,你去查去。”我就要到各個書庫去查各種資料。顧先生希望我能夠知道,什么書怎么查,遇到什么問題查什么書,怎么能夠檢索到你所需要的材料。除了善本書,我也要去看普通線裝書和舊平裝書(1949年以前的出版物)、新書(1949年以后出版的書),了解這些書的用處。我覺得每一天的工作都非常充實,能夠學到很多東西。

澎湃新聞:做《翁方綱年譜》這個題目似乎也是顧先生給您定下來的?
沈津:1961年的時候,顧先生給我定了一個題目,做《翁方綱年譜》。顧先生有一個習慣,每個星期天的上午一定會去長樂路書庫,也就是過去合眾圖書館的所在地,在那里思考一些問題,寫一些東西。我知道了以后就說:館長,我可不可以也到長樂路書庫去陪陪您。他說好啊,你來吧。于是每個星期天上午八點半到十二點,長樂路書庫顧先生辦公室里只有我們師徒二人,面對面坐著。顧先生給我講了很多東西,都是他平時在辦公室里不講的。講上世紀三十年代他在北京、四十年代在合眾圖書館,跟張元濟、葉景葵這些人交往的事情,也講民國年間藏書家故實,有時也讓我查書或抄材料。
有一次他對我說,你做古籍版本鑒定,實際上是一個技術上的問題,必須跳出來,要做研究。于是,他出了一個題目,讓我把翁方綱的年譜做出來,他過去就做過吳大澂的年譜。他說所有關于翁方綱的東西你都要去搜集,比如很多重要的碑帖上面都有翁方綱的題跋,你把這些題跋,還有翁的手札全部錄出來。于是每個星期天我就在長樂路書庫開始做這項工作,碰到問題,包括不認識的字,隨時可向顧先生請教。資料搜集工作我一直堅持不懈地做下去,一直到四十年之后《翁方綱年譜》出版,才算是完成了顧先生交給我的任務。
顧先生在長樂路書庫時跟我說過一句話,我印象特別深:“‘學問’就是‘學’和‘問’兩個字。凡是不懂的,你就去問潘景鄭或者瞿鳳起,也可以來問我。”我和他們三位的關系不僅僅是師徒關系,而是超越了師徒關系。所以,上海圖書館里有人就對我說:你是“三房合一子”。這是上海話,意思是三個人就你這么一個兒子,都對你好。三位老師都是非常好的厚道人,從沒有想把自己的知識藏起來,都會毫無保留地教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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