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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學坦桑尼亞:在達累斯薩拉姆大學研習非洲學
【編者按】本文節選自《留學非洲是怎樣的一種體驗?》,作者為華東師范大學歷史系研究生盧平平,原文全稿刊發于微信公眾號“CRI行走非洲”。澎湃新聞經作者授權轉載,現標題為編者所擬。
提到非洲,人們的腦海里往往會閃現出這樣一些詞:貧窮、落后、愚昧、疾病、政局動蕩、獨裁專制……提到非洲,你可能還會聽到另一些詞:機遇、挑戰、淘金者、“新大陸”、經濟增速最快、“一帶一路”……看似十分矛盾的兩組詞,卻十分真切地描述了非洲的現狀。我奔赴的就是這樣一個神奇的大陸。
對于選擇留學非洲,大多數人恐怕都會慎重考慮的,正如家人第一次聽說我打算申請去非洲留學時,他們的反應是“怎么要去那么窮的地方留學?”“去非洲安全嗎?”“那么落后,那么亂,還有艾滋病、瘧疾……”說實話,去非洲之前,我對非洲的印象大概也是這樣。即使看了一些有關非洲的著作與研究,包括一些紀錄片與電影之類的介紹,自己對非洲的認知依然是模糊不清,甚至是充滿偏見的。

還記得在我踏上非洲大陸之前,早已對那里的“惡劣環境”和“落后面貌”做好了充分的心理準備。可是,2015年11月19號晚上九點多,當飛機左右盤旋即將落地的那一刻,我睜大了雙眼,透過小小的飛機窗戶努力向外探尋,出乎我意料的是,在黑夜中看到的不是漆黑一片或者稀疏亮光,而是密密麻麻的大面積亮光,這樣“繁華”的夜景頓時讓我在心理上對這片土地充滿了期待。

當晚從機場出來,坐著他們教育部官員接我們的空調中巴車,一路上看著這個陌生城市里陌生黑人們的普通生活,竟莫名有一絲淺淺的感動,全世界各個角落的人們盡管存在著這樣或那樣不同的文化、宗教、信仰和生活方式,但都是人類成員最普通和最真實的生活。從自己最熟悉最自在的生活圈里跳出來,花上一年的時間,慢慢觀察體會并參與到他們的生活里,何嘗不是一件幸事?
衣食住行不簡單
初來乍到,一個陌生的國度,一個陌生的環境,即使從“前輩”那里聽到再多“生活秘籍”,也需要自己好好地消化吸收,調整適應。

坦桑尼亞位于非洲東部、赤道以南,由于臨近赤道,只有旱季與雨季,或者熱季與涼季之分,而無四季的區別。每年11月到次年4月為熱季,異常酷暑難耐;5月到10月為涼季,涼爽舒適,夜間休息還需要蓋上薄被子。剛到坦桑尼亞的時候是11月下旬,正值暑熱難耐之際,由于對炎熱程度判斷有誤,就吃了苦頭。從國內出發的時候,穿的是冬裝,裹得嚴嚴實實,在迪拜轉機的時候,本應該脫掉保暖褲的我在猶豫中選擇了到坦桑再脫,結果,一下飛機,像進了桑拿房一樣,加上搬運行李的體力活,渾身已經被汗水浸濕,因此,一到住的地方,第一件事情就是脫掉保暖褲。
我住的地方是大學里面的專家公寓(Research Flats),條件在坦桑算是非常好了,獨立衛浴,有廚房、小冰箱和簡單的家具,每周都會有專人負責打掃房間,24小時有警察負責安全。這確實要得益于公派留學生的身份,許多歐美和其他自費的留學生都要住學生公寓,經常停水斷電不說,安全上也沒有保障,條件只能用苦不堪言來形容。在坦桑的前八個月,因為和八名來自天津外國語大學斯語系的本科留學生一起住,大家相互理發,一起過生日,偶爾分享各自的美食,一起約出去旅游,品嘗各國美食,給單調的留學生活增添了不少樂趣。

初來坦桑要適應的第一個難題就是高溫和強烈的紫外線。從國內的冬天一下子切換到盛夏,還真的有點不適應。每天都要洗澡,只要一出門,絕對是一身汗,由于住的地方沒有空調,偶爾還會停水停電,因此依靠著一臺吊扇,晚上大部分時間都會熱得難以入眠,半夜也會被熱醒,床單經常被汗水浸濕,只好把窄窄的單人床分為兩半,左右交替著睡。由于這里靠近赤道,陽光炙熱,紫外線非常強,缺乏防護意識的我,沒幾天就黑了好多,以至于跟黑人朋友的膚色越來越接近。曬黑也就算了,往往還會曬得皮膚發紅,有時候還會微微疼痛。所以,后來再出門,無論再熱,自己也會穿上防曬衣,帶著帽子,偶爾抹一點防曬霜。
除了火辣辣的太陽,另一個難題就是吃。坦桑的飲食和國內的差別很大,食材和烹飪方法的單一先不說,就拿他們的主食來說,就很難適應,薯條、炸雞、米飯、Ugali(玉米粉)、烤肉、烤魚,蔬菜很稀缺,并且食物不健康,熱量很高,有的時候食物不太干凈,偶爾能吃出小石子之類的東西。剛來的時候,因為新鮮,覺得還挺好吃的,但后來有幾次吃壞了肚子,就基本很少吃當地食物了。因此,從剛來的第一周開始,就置辦齊了烹飪器具,開始自己做飯。

自己的手藝一般,但對付一日三餐,偶爾變化一下口味還是足夠了,這要得益于從小在家的歷練。于是,留學的日子里,買菜也成了一個主要內容。平時基本需要的食材、調料都能在當地超市和中國超市買到,但是后來走的地方多了,也學會了“精打細算”。市中心有幾個比較大的菜市場,比超市便宜新鮮,所以每次去市區或者路過菜市場都會帶點回去。菜市場的小販賣菜基本不用稱,都是按堆兒、按個兒賣,有時候按心情賣。這樣的買菜也頗有樂趣,英語夾雜著自學的一點斯瓦希里語砍價,去的多了,不少商販也認識我了,直接給我最低價。忙完一天,傍晚獨自坐公交車回去,拎著大袋小袋的蔬菜水果,與車上的乘客偶爾閑侃幾句,倒也充實自在。

在坦桑,出租車太貴,所以出門基本靠公交車和Bajaji(摩托三輪車),如果單獨出門,首選公交車,一人400先令(合人民幣1塊多)。坦桑目前運營的公交車幾乎全部都是從日本進口的二手淘汰車,車輛狹小、破舊、沒有空調,跟國內的豪華公交車簡直是天壤之別,剛來的時候不愿意坐,第一因為公交車太慢,而且早上和傍晚的高峰期,會堵死人,一個路口停上半個小時是常事,第二是因為車上味道確實讓人難以忍受,尤其是上下班高峰期,人擠人,人靠人,加上炎熱的天氣,汗流浹背,氣味撲鼻,所以迫不得已的時候會選擇步行十幾公里回去。但后來考慮到公交車的安全性和可靠性,平時出門基本都是公交車。不過,有一次換乘公交車的時候著實嚇著我了,車頂寫著兩個繁體字“靈柩”,不免感覺到后背發涼,果斷選擇等下一班,心想這日本人賣車也不能欺負人家不識字,太不厚道了。不過說實話,正是因為經常坐公交車,時常跟各色各樣的乘客閑聊,也更多地接觸和了解了坦桑普通人的生活。
對于普通大眾而言,生活在坦桑尼亞的第一大城市達累斯薩拉姆(以下簡稱“達市”),高昂的物價和生活成本所帶來的生存壓力絲毫不亞于北京或者上海的“蟻族”,像我這樣普通的留學生,雖然有獎學金,生活也不是很寬裕。
非洲求學收獲多
我在坦桑尼亞就讀的是達累斯薩拉姆大學(University of Dar es Salaam)(以下簡稱“達市大學”),這所大學是坦桑尼亞成立最早、實力最雄厚的大學,前身是1961年的英國倫敦大學東非學院,后于1970年拆分為三所獨立的大學,除了達市大學之外,其他兩所高校分別是烏干達的馬克雷雷大學和肯尼亞的內羅畢大學,這三所大學分別是各自國家最好的大學。早期的達市大學在東非甚至整個非洲都很有名氣,一度是東非排名第一、非洲前五的高校,雖然近十多年的發展有點滯后,綜合實力已經滑落出非洲前15強,但在坦桑依然具有很強的影響力,去年剛卸任的坦桑前總統基奎特剛剛擔任這所大學的校長。

剛到坦桑的第二天,就帶著各種材料辦理了報到注冊,拿到學生證的那一刻,自己就算正式成為達市大學的一名學生了。說實話,雖然校園的建筑設施有些陳舊和落后,但校園的環境是真不錯。到處都是草地、大樹,猴子、蜥蜴等各種小動物在其中怡然自得,絲毫沒有畏懼人的意思。雖說烈日炎炎,但校園里隨處可見參天大樹庇佑下的樹蔭,毫不夸張地說,樹陰內外溫差很大,置身樹蔭,絲毫感覺不到酷暑。
因此,學校里經常可以看到大樹下安置的石頭桌椅,學生們三五成群地圍在一起,或是討論,或是看書,或是課間的小憩,倒也顯得放松自在,學校最大的那顆菩提樹下,甚至有網速不錯的免費WiFi。我偶爾路過也會坐下來,跟周圍的同學聊上幾句,時間久了,也認識了幾個很好的朋友。
留學坦桑,其中一個重要的任務就是搜集和整理論文所需的資料。我的專業是非洲史,目前國內非洲史研究的一個重大難題就是缺乏資料,因此,剛到坦桑就多方打聽去尋找我需要的資料。經過了解,我所需的資料主要集中在達市大學圖書館、國家圖書館、國家檔案館以及一些相關政府部門。因此,平時有空就會跑跑這些地方,偶爾也會去旁聽一些研究生的專業課,做一些訪談調研之類的工作。

平時我最主要去的地方就是達累斯薩拉姆大學的圖書館。這里一共三層,面積不算大,基本沒有什么先進設備,個別閱覽室甚至連風扇都沒有。藏書倒是不少,但大部分很陳舊,書架上落滿了厚厚的灰塵。二樓有一個新開的微機室,平時沒見人怎么用過,還有一個報紙閱覽角,一個復印室。對我而言,最有價值的是三樓的Africana(與非洲有關的書籍、文件等材料藏書室),資料非常豐富,但是不能外借。國內有關非洲的檔案資料非常稀缺,因此這樣一座圖書館,對于每個研究非洲的人而言,稱得上是一座寶藏。資料的時間跨度橫跨殖民時期與現當代,有關非洲、東非、坦桑尼亞的書籍、檔案、報告、報紙一應俱全。看著“1903”之類久遠的年代標記,拂去書架上一層薄薄的灰塵,摸著泛黃易碎的檔案紙張,頓時生出一種敬意,仿佛有一種穿越的感覺。那些塵封已久的往事,那些已經被人忘卻的歷史,都靜靜地躺在這里,仿佛等待著終將解開其中奧秘的那個人。
這里除了非洲歷史文獻之外,還有達市大學歷年的學生畢業論文。這里有兩臺電腦,可以進行電子檢索,但是系統跟新很慢,很難找到自己需要的資料,所以基本要靠一排排、一本本地找。每次去,都是拿著照相機,幾頁紙(不允許帶本、書)進去,主要是把需要的資料拍下來,有時候一些重要書籍也去二樓復印,一頁紙50先令(約人民幣0.2元)。時間久了,就和這里的值班小哥混熟了,甚至是圖書館入口處的安檢,都可以不用學生證,直接“刷臉”了。

記得剛來坦桑的頭幾個月正值熱季,每每去圖書館,都能從骨髓里感受到非洲的“熱情似火”。白天走在路上,感覺前方的路都在閃耀吐著火舌,坐在圖書館里,一動不動還好,稍微一動,汗如雨下,毫不夸張。每次蹲地上拍資料的時候,都能感覺到汗珠子從額頭上滾落下來。那時候正值國內寒假,看到朋友們在朋友圈里曬著國內的雪景,心里羨慕得很,深感之前對冬天的愛太過膚淺,憧憬著回國后,一定要裹著大棉襖好好地跟冬天愛一場。
除了學校的圖書館,平時還經常去市中心的坦桑尼亞國家圖書館。

第一次去的時候,竟從門前走過而沒有發現,因為從外觀看,根本意識不到這里就是國家圖書館,整個圖書館四層樓,相比市中心其他數十層的高樓,確實非常不顯眼。另外,更重要的一點,國家圖書館只有斯語名稱,“Maktaba Kuu Ya Taifa”,找了一大圈,才在入口處的玻璃宣傳欄上看到了英文“National Library”。每次去國家圖書館都很麻煩,因為沒有直達的公交車,所以需要換乘,不堵車還好,一個多小時就能到,碰到堵車,兩個半小時算是常事。

與達市大學圖書館相比,這里顯得更加具有包容性。很喜歡大門上貼的這句話:We are taking the Library to the Grassroots,圖書館資源正在向草根階層開放。任何階層、任何想讀書的人,都可以來這里讀書看報。圖書館里的工作人員顯得非常和善,需要什么書,他們會帶著你一層一層地找。二樓有一間中國2012年捐贈的“中國館”,除了20臺方正電腦外,還有幾書架中國圖書,大部分是英文版的中國經典名著和歷史文化之類的書籍和影像資料。不過,書架上的蜘蛛網和灰塵告訴我,平時基本沒人看,深感可惜。就整體而言,坦桑尼亞國家圖書館和達市大學圖書館的建設還遠遠跟不上國家社會經濟的發展。資源陳舊、數字化和網絡化建設緩慢等問題都急需解決和改進。

來坦桑沒多久,就發現自己熟悉的上海快節奏生活與這里格格不入,這里更像國內的三線或者四線城市,悠閑松散,但比國內城市顯得更加低效率,不得不承認,有時候會對他們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氣憤。老師上課會經常遲到,也會早退,有時候靜靜地在教室里坐等了好久,突然跑過來一個學生通知大家,說老師去參加葬禮或者生病了,今天的課取消了。還記得那次跟歷史系的主任約好第二天上午九點見面,可是從早上八點四十分等到十一點多,不見其蹤影,詢問這里的值班老師,答復是,系主任可能有事,另一個老師干脆直言不諱地說“You know African!”(你了解非洲人的!),看來他們對自己的特點都挺清楚的。在圖書館復印書,經常會被他們拖沓的辦事風格急得無可奈何,甚至連他們復印機的操作聲音都是那么“不緊不慢”,時間久了,也只好入鄉隨俗。
雖然這里有那么多與“現代化”格格不入的東西,但是面對教學和研究,尤其是有關非洲的研究,不得不佩服他們,越來越多的非洲學者用自己的視角研究世界、研究非洲,開出的“藥方”也更適合非洲。達市大學采用的是西方的教育體制和教育理念,每個院系的教授寥寥無幾,評審制度和晉升制度比國內嚴很多,因此,即使是一個講師,也大都有歐美名校的留學背景,有很強的科研能力。我接觸的所有教授和老師,在學術方面都非常專業,并且為人真誠和善,素質非常高,一年下來,自己受益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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