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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觀歐洲|“歐盟優等生”荷蘭的叛逆之路
早年我曾旅居荷蘭,十分喜歡這個美麗、和諧的國家。處處小橋流水,時見紅磚綠柳,陽春四月更是美不勝收,花田怒放,大地包容地接納了所有顏色,讓人想起梵高的印象派作品。
荷蘭之美,美在寬容。荷蘭一直被譽為歐洲最自由、開放的國度。早在16世紀就實現宗教自由,2001年成為第一個立法承認同性婚姻的國家,2002年又成為第一個安樂死合法化的國家。
然而,好花不常在。2004年11月2日,荷蘭畫家梵高的后裔、電影導演、作家梵高在阿姆斯特丹街頭遭到穆斯林激進分子襲擊而不治身亡,成為激化荷蘭種族矛盾的導火索。彼時的威爾德斯因為批評穆斯林的激進言論,剛剛被自由民主人民黨開除。他自行組建了自由黨,受梵高遇刺事件影響,威爾德斯堅定了“維護荷蘭文化”的決心,進一步放大了反穆斯林的聲音。2008年3月,他發布了一段電視短片,稱《古蘭經》為一部宣揚仇恨的書,呼吁所有穆斯林把《古蘭經》撕個粉碎。他還主張關閉清真寺與伊斯蘭學校、拒絕難民,驅逐摩洛哥人,大部分摩洛哥人都是罪犯。
因為這些言論,威爾德斯不僅要逃避穆斯林激進分子追殺,還得面對不斷的法律官司。2009年因煽動種族仇恨罪被告上法院,2011年被判無罪。此后又被起訴煽動對摩洛哥裔的仇恨,并于2016年12月被判有罪但免于處罰。

如今威爾德斯站到了聚光燈之下。3月15日荷蘭將舉行議會下院選舉,與傳統的左右對決不同,此次大選爭雄的是中右的自民黨和極右的自由黨。從2月以來的各項綜合民調看,自由黨與自民黨不相上下,有的甚至預測自由黨將領先自民黨,成為議會第一大黨,而目前自由黨在議會150席中只有12席。

盡管自由黨可能成為第一大黨,但威爾德斯上臺的可能性卻微乎其微。根據民調分析,要獲得議會中超半數的76席,至少需要四個政黨組成聯盟。自由黨與自民黨互相看不上,其他政黨也明確表示不會與自由黨組成聯盟。所以,即使自由黨獲得更多席位,自由黨仍有可能被排除于政府之外。將自由黨排除在外則需至少五黨聯合,而這多黨聯盟政見分歧大,為了“共同敵人”而暫時的隱忍經不起時間消磨,五黨聯盟難以穩定,極可能導致提前大選。而下次卷土重來的威爾德斯,可能會贏得更多席位,獲取更大權力。
無論上臺與否,“威爾德斯效應”已經改寫了荷蘭政治生態。荷蘭傳統政黨為了取悅選民,紛紛吸收自由黨有關政策,主張增加對移民限制措施,加強對移民的歸化融入,加大對非法移民的遣返。荷蘭首相呂特甚至不惜沾上民粹主義罵名,公開要求不尊重荷蘭價值觀的人離開荷蘭。
3月11日,荷蘭官方干脆直接禁止兩名土耳其部長入境,導致鹿特丹、伊斯坦布爾等地發生大規模穆斯林抗議事件。外交風波不斷升級,土耳其總統埃爾多安指責荷蘭為“納粹法西斯”并揚言報復,而荷蘭首相呂特則強硬表示“無法容忍”這種評論,“不會在勒索下與土耳其打交道”。12日,威爾德斯則呼吁將忠于埃爾多安的土耳其人驅逐出荷蘭。在大選最后關頭,大家都在穆斯林移民問題上“秀強硬”。
歐盟議題也是各黨角力的重點。威爾德斯旗幟鮮明地反對歐盟,指責歐盟是極權主義組織,而多元文化融合政策是歐洲最糟糕的事。他明確表示將向英國學習,帶領荷蘭脫歐,重新掌握荷蘭邊界,“把荷蘭還給荷蘭人”。其他主要政黨雖不致于反歐盟,但都主張歐盟停止擴大,收住歐洲一體化的步伐,管好歐盟單一市場和邊境管控等問題。
荷蘭作為歐盟六個創始國之一,地位舉足輕重,擁有1700萬人口,是歐盟小國中的大國。歷史上,荷蘭在政治上寬容,鼓勵聯合與妥協,注重實用主義,努力構建共識,這為歐洲一體化進程營造了良好氛圍,曾被歐盟視為平衡各方力量、穩步推進一體化的“歐盟優先生”。這些年來,荷蘭的“歐盟成績”不斷下滑,疑歐情緒有增無減。2005年,63%的荷蘭選民在《歐盟憲法條約》公投中說“不”;2016年,61%的荷蘭選民在公投中反對批準歐盟與烏克蘭聯系國協定。荷蘭不再當“歐盟優等生”,原因主要有三。
其一,歐盟“無序發展”,荷蘭不斷被邊緣化。2004年歐盟擴大后,歐盟各成員國投票權重發生變化,荷蘭作為歐盟預算人均貢獻份量最大的國家之一,話語權卻在減少。英國脫歐對荷蘭又是一次沉重打擊,英國脫歐將留給歐盟100億歐元的財政缺口,這意味著荷蘭需要更多財政支出去填補窟窿。在歐盟內權力分配上,德國、法國、意大利、西班牙、波蘭權力指數大幅上升,成為贏家,而荷蘭等中小成員國則進一步被邊緣化。根據歐洲理事會“雙重多數”投票規則,英國脫歐后,要阻止法國與德國共同推動的決策至少需要13個成員國。
其二,歐盟機構“執法不嚴”,荷蘭“遵紀守法”卻吃虧。歐盟機構日益成為野心不斷膨脹的官僚機構,只想著擴權,不再是小國利益保護者,對一些成員國違反歐盟規則“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比如南歐國家違反《穩定與發展公約》,引發了歐債危機。這些國家不守規矩犯了錯,卻要荷蘭來買單。歐元區南北鴻溝巨大,危機“揮之不去”,荷蘭不得不不斷救助南部歐元區國家,卻看不到希臘、意大利等國的改革希望。荷蘭對于歐元區發展前景疑慮重重,缺乏改革要求的救助填不了“無底洞”。在這種情緒下,歐央行的量寬政策也被解讀為“劫北濟南”,在荷蘭備受爭議。有議員認為,歐央行的量寬政策給荷蘭帶來1000億歐元的損失。
其三,歐盟難民政策失敗,加劇了文明沖突。歐洲難民危機多年難解,移民帶來的安全、失業等問題,放大了伊斯蘭教與基督教文明的差異。“歐盟不關心荷蘭的移民問題”“外來移民搶走了工作和福利”,“我們的國家太小,裝不了那么多人”等口號引起荷蘭民眾情感上的共鳴,將國內穆斯林移民問題也歸咎于歐盟錯誤的難民政策。
民意測驗表明,荷蘭很多人討厭特朗普,卻對他的“禁穆令”表示理解。有媒體評論稱,威爾德斯置個人安危不顧,仗義執言,以犀利大膽的語言“喚醒”荷蘭民眾,相較于那些無所作為、蠅營狗茍、明哲保身、只知政治正確的歐盟政客,他簡直就是“拯救荷蘭的民族英雄”。
荷蘭會步英國后塵,走上脫歐道路嗎?目前,近六分之一的荷蘭選民受極右翼政黨影響,支持歐盟的只占40%,如此低的比例確實讓人捏了一把冷汗。不過荷蘭雖然不再是“優等生”,但還未淪為“差等生”,反對歐盟的民眾亦占少數。而且荷蘭囿于自身國力,經濟與歐洲大陸國家聯系緊密,更難承受脫歐帶來的負面影響而走上獨立之路。而且從歷史慣例看,選民未必全心支持極右的脫歐主張,只是希望借助民調發泄不滿,敦促變革,并不真正相信脫歐就能解決問題。不過歷史慣例總是用來被打破的,經過英國脫歐和特朗普勝選后,民調則名譽掃地,“黑天鵝”已見怪不怪。
荷蘭大選對“歐洲選舉年”具有風向標意義,如果荷蘭再出“黑天鵝”,很可能成為歐洲民粹上臺的第一張多米諾骨牌。如果荷蘭最終被迫走向脫歐之路,那么后面的法國必將加速跟上,屆時歐盟解體也就不可避免了。面對大放厥詞的威爾德斯,剛剛開完歐盟春季峰會的歐盟領導人,一邊焦急地關注著荷蘭大選,一邊在加快思考著歐盟今后的方向。
英國也在密切關注荷蘭大選,英國與荷蘭是全天候伙伴關系,同為君主立憲制,共倡自由貿易,雙邊經貿關系緊密。在梅首相即將啟動脫歐程序之際,各路媒體也在積極分析荷蘭大選并給政府提建議。有的稱,由于荷蘭一直在英歐關系談判中持溫和立場,英國政府希望荷蘭政局維持穩定,并在脫歐談判中發揮積極作用,為英國兩肋插刀。有的干脆說,歡迎威爾德斯上臺,搞亂歐盟,大大削弱歐盟力量,脫歐萬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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