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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城記|小記實體唱片店的變遷
淘寶新近加強了唱片交易的管理。但相關話題早就偏離了實體音樂。談實體音樂,就像討論全球唱片業臨危自救一般無解。
鬧情緒并不影響聽音樂。通過數字渠道,海外的新老專輯,一首歌都不會遺漏。線上交易的緊縮,興許會刺激實體唱片店的回暖。由此,想起了許多往事。
八零后應該都擁有過一些童謠兒歌的卡帶,或者是燕子姐姐講故事的,父母長輩送的。我印象中自主購買的第一張唱片是《玩具總動員》的原聲卡帶,初中預備班的小朋友,聽不懂配樂,要買,純粹是喜歡那部電影。那是1995年。同學里有一位學霸酷愛音樂,其父是翻譯,外事出國的機會比較多,所以他的耳朵當時是和世界同步的。那年Enya發表了專輯The Memory Of Trees,我的這位同學不僅用最先進的Discman播放Enya的美版CD,還把這臺設備接了音響,拉了兩位女同學在班級的文藝晚會上翻唱了一曲Anywhere Is。
“但愿你們不會覺得我們是在念經。”他下臺時說的話我一直沒忘。我跟著他混了一陣。有個階段,幾個樂迷吃完學校訂的糟糕午餐,必要沿南車站路往北走,周華健、張信哲的鴛鴦情歌唱不停,到大興街的新華書店看看,新近又引進了哪些專輯。那時上海有許多音像店,規模不大,如同煙雜鋪。新華書店都設有音像部,規模可觀,一排排的卡帶藏在玻璃柜臺里很誘人。
初中高中的應試教育,那些殘酷的細節我幾乎全忘了,在網球場踢足球,校外聽音樂買唱片的段子一直收藏著,隨著時間的流逝,愈加鮮活。偶爾近到陸家浜路那段的南浦大橋,還會想起曾經的上海市音像制品批發交易市場——周五放學,走上半個小時,來此開洋葷。某種程度上,它是上海當時規模最大的唱片店,任何一件音像制品的塑封上都貼了標簽,印有批發和零售兩組價格,零售價和市面上基本一致,譬如港臺的流行卡帶賣九塊八毛,CD多為五十八元。
這時期的盜版問題已經很猖獗了。社會上的私營音像店很難與盜版保持距離。通常是一種混雜的狀態,考驗消費者的眼神與經驗。我后來整理出了一套識別體系,從廠牌、印刷、刻盤諸多因素切入。盡管如此,盡管我很挑剔,在上個世紀末,想要完全拒絕盜版也是不可能的。你迫切想要聽到更多的專輯、接觸更廣的風格。當時有個盜版廠牌叫“天津界音”,制作精良,接近后來所謂的“高仿”,這家出的多為歐美獨立搖滾史的名盤,集中在后朋克、暗潮、重金屬、電子這些另類門派。很多生僻品種,除非海外代購,或者通過打口洋垃圾渠道,不然從何染指?
那時期上海最酷的唱片店叫大陸唱片行,從設計到理念都散發著時尚、前沿的氣息,絕非武定路的“中圖”、浙江路的麗音廣場可以媲美。據說有香港背景,規模不如“九龍唱片”,勝在內容綜合,主營搖滾和爵士,可以訂購,和“九龍”構成互補。當時的《新民晚報》每周都有一版“音樂音響”,古典音樂的碟評總是“九龍”提供,其他樂風的多為“大陸”贊助。作為回報,給兩家唱片店都打了店名和地址。即便如此,高冷的問題同樣是困擾。單張132元的正價,偶爾也有一些99元的特價,大陸唱片行在復興中路茂名南路口堅守到了1998年秋天,原址改為盲人按摩,后來是大名鼎鼎的福茂小龍蝦,如今成了文化廣場的一段欄桿。
打口帶(碟)是一個可以聊上幾天的話題,它和盜版聯手,前者滿足樂迷欣賞、收藏音樂的渴求,后者解決老百姓聽音樂的剛需。國內正版引進的歐美專輯、“中圖”渠道的進口行貨,兩頭不靠,要么貴,要么品種少,社會上的音像店轉型、凋零也就不難理解了。本世紀初,私營的音像店幾乎放棄了唱片業務,專做影碟的租售,從VCD到DVD,全是盜版。
寬帶普及以后,數碼盜版(MP3)消滅了實體盜版,后來又被在線音樂取代。街面上的實體唱片店開始消失。社會上有呼吁保護實體書店的,卻很難聽到關懷實體唱片店的聲音。平心而論,在大自鳴鐘作為淘碟地標走紅的那幾年,我們擁有的實體唱片店其實主要是打口唱片店,不上臺面。所以,大自鳴鐘可以拆。由此,上海的碟販子開始了他們的流亡生活,先是寄居銀宮,隨后投奔葉家宅的建材市場。最滑稽的是世博會的那幾個月,葉家宅的碟販一方面要配合物業的工作,一方面又要糊口,所以柜臺上擺滿了襪子、手套,底下是另一番風景。
葉家宅去年拆了。在這之前,我的唱片收藏早已停止增長。我在很多場合表達過類似的感觸:實體唱片店最讓人感懷的是朋友。曾經,我們因為共同的愛好走到一起,時常見面,富于人情味,而今只剩下鼠標的冰冷點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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