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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書評︱顧文彬為潘世璜做注

近讀姑蘇潘家《須靜齋云煙過眼錄》,發現不少與過云樓有關的舊事。過云樓創始人顧文彬曾為此書多次做注,可見關注。

《過眼錄》作者潘世璜,出身蘇州“貴潘”,潘奕雋之子,狀元潘世恩從弟。《過眼錄》即潘世璜記錄家藏書畫碑帖及父輩親朋、同輩好友交往之樂事小冊。書由潘世璜之子潘遵祁從父親日記中摘抄相關記述匯編而成,后孫輩印于宣統三年,文中多次出現了費念慈、沈樹鏞、顧文彬等人按語,敘述所記書畫之去向及考證。在此僅錄有關過云樓段落。
壬申七月三十日,蕘圃攜示元五大僧字卷及姚公綬漢陰園味詩卷,俱佳。元僧卷后有二林居士跋。
(元五大僧字卷,今藏海鹽陳君良齋處。季春月初,良齋來過,燈下展閱,惜匆匆不及細讀。辛酉夏五月,沈樹鏞識。念慈按:五大僧卷,后歸艮庵師。)
做注者沈樹鏞、費念慈皆為江南一代名家,既精創作也富收藏,其中費念慈后為怡園畫社成員,與顧文彬之孫顧鶴逸交好。從按語中可知,《元五大僧字卷》曾流轉多手,最后歸了顧文彬(艮庵)。顧文彬在《過云樓書畫記》中還專門對該卷三位作者做了續考。
丁丑正月十三日,蕘圃來,示吳玉松題所藏《漢陰園味卷》。……書賈錢景開云:“城東顧氏藏有祝京兆手鈔志書,吳枚庵跋謂,其筆法渾厚寬展,為京兆親筆無疑”。當或然也。(念慈按:顧氏藏祝希哲寫志書,是《興寧縣志稿》二冊,歸艮庵師。今在虞山相國師家。)
此段中涉及的《興寧縣志稿》成為過云樓的一個特別收藏,顧文彬在《過云樓書畫記》“凡例”中稱:“敝篋中黃大癡手書《書理冊》,祝枝山《正德興寧縣志》手稿,銘心絕品,亦斷種秘本也。故《欽定四庫全書提要》俱未收入。”其后,顧文彬又對兩冊志書詳作考證,即有對本書內容的考訂,亦有對祝枝山經歷的追溯,并對版本本身作了闡述,還考出了此書原藏王麟洲家。此書在解放后由顧文彬曾孫顧公碩先生捐贈了博物館。
戊寅九月二日,至孝友。……又見楊補之《梅花卷》,為范伯端作。一未開,一欲開,一盛開,一將殘,凡四幅。各題四詞,并書于后。書、詞、畫,可稱三絕。后有柯丹邱追和四詞,并工絕。系宋商邱故物。外舅云,以二百八十金得之外家顧氏者,蓋神品也。(《四梅卷》今藏三松堂。)(念慈按:補之《梅卷》,后歸李眉生丈,筑四梅花館藏之。今為顧鶴一所得。)
《四梅卷》后藏于潘家,三松堂即潘世璜父潘奕雋的室名,顧鶴一即顧鶴逸。早在顧文彬時代,此畫就歸了過云樓,顧在《過云樓書畫記》有記,“《楊補之四清圖卷》,卷尾潘西圃編修家藏物,近歲始歸于余。”西圃為潘世璜子潘遵祁的號,其蘇州舊宅亦稱西圃。顧文彬與潘世璜年代不同,似無交集,倒與其子潘遵祁交好,同為“吳中七老”,常組織雅集聚會,詩歌唱酬,閑賞丹青,潘遵祁曾在《西圃續集》詳記《吳中七老圖》淵源。迄今,顧家后人仍持有吳中七老圖,可知潘世璜書中顧文彬按語應是潘遵祁所邀。
己卯十二月十二日,侍大人同少峰至其令甥繆氏觀所藏書畫。繆氏昆仲出見,為松心先生令孫。所觀……又蘇文忠《與謝民師札》,前半缺,后有婁子柔補書并小楷跋。蘇書真贗難辨,而婁跋小楷則甚精,思翁、眉公二跋亦佳。(蘇文忠卷,余于壬戌得于海上,風骨端凝,墨色如漆,審為真跡無疑。癸亥午日,顧文彬記。)
日記中繆氏應為寓居吳門的繆遵義,號松心,繆精于賞鑒,家藏元、明人畫極多,繆遵義于乾隆二年入進士,后因母親患病,究心醫學,與葉桂、薛雪并稱“吳中三名醫”。醫著頗豐。《與謝民師札》后歸顧文彬,《過云樓書畫記》中考證了這一書作,并對此書來龍去脈做了簡介:“初為繆文子收藏,后歸齊梅麓。徐紫珊常借摹上石,最后為吾吳程心柏所得,乃以售余。近刻《過云樓集帖》,復與《祭黃幾道文》并壽于世”。可見顧文彬將其收藏后公之于天下了。
壬午四月二十五日,答梅麓。舟中觀所藏米南宮書宗室崇國公墓志,(名世恬,字靜之,謚孝恭。鄭居中撰。)小行楷真跡,絕佳。后有袁人袁桷、鄧文原、揭宏、柳真跋;又郭天璽跋,已剝蝕,無款;又有陳眉公跋。……(米南宮卷,亦于壬戌得于海上。董思翁云:米無正書,真行者為正書。又云:米自貴其小楷,云不輕為人寫。所謂獅子捉象,必全其力。此卷小行楷千五百余字,楮墨完好,神采奕然,真希有之珍也。癸亥午日,顧文彬記。)
這條記錄現在來看,頗具戲劇性,當時潘認為米芾所作《崇國公墓志》是“絕佳”,顧文彬得之亦稱贊有加,但到了顧文彬的《過云樓書畫記》里,則是另外一個記錄:“自來著錄家相傳名跡而實系托偽者,如蘇文忠《乞居常州奏狀》、米元章《崇國公墓志》之類,既審贗本,概不入錄。”此作到底真偽幾何,鑒賞家徐邦達也曾有專文論述,以上記錄倒可為之參考資料補充。
丙戌二月二十三日,梅麓攜示王叔明、黃大癡、沈石田山水三幅。又宋拓《玄秘塔碑》,蓋得之光福金姓者。……(大癡幅,亦于壬戌得于海上癡。邊綾有董思翁兩跋,稱為所藏大癡畫中領袖。有三松老人一跋,跋中有“梅麓攜示”之語,故知即是此幅也。癸亥午日,顧文彬記。)
黃大癡(黃公望)畫幅即為后來的《黃大癡秋山圖卷》,顧文彬得之,傳至孫輩顧鶴逸。顧鶴逸曾在《過云樓續書畫記》中加以詳考,“此大癡《秋山圖》,為余生平所見元以來山水第一本。潤州張氏修羽所藏。”顧鶴逸著重對該圖卷的藝術手法作了詳盡考證,同時還駁斥了惲南田、王石谷對此圖的“白云以粉汁淡之”說法,謂之“張大其詞”,考證中還以家藏黃公望《書理冊》證,“白云不須用粉,不加色處自然而白”。顧鶴逸對于藝術的追究、較真,可見一斑。

常聽顧文彬玄孫顧篤璜先生提及顧家與潘家的世交,從這些按語中即可窺見兩家交情一二,幾代人的相處靠的不是生意、利益,反而是在于對藝術的鐘愛,潘家數代人堅持整理出版家藏,文中多提“過眼云煙”,書名也是“云煙過眼錄”,顧氏收藏樓更是直接取名“過云樓”,可知雙方志趣追求,潘、顧家族的交往歷程,有太多的東西值得現代家庭借鑒學習,更值得有識之士深入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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