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鹿祭

那是下鄉(xiāng)當(dāng)知青的第三個(gè)年頭，我沒回成都，在鄉(xiāng)下過春節(jié)。

大年二十六，我到公社上去準(zhǔn)備買點(diǎn)過年的東西。剛要翻過一道山梁，突然聽見一聲沉悶的火藥槍響，緊接著從山頂傳來一陣急促的狗叫聲和追逐聲，只見一只梅花鹿飛速地從山上滾下來，倏然倒在了我的腳邊。

這是一只可愛的梅花鹿。它破獵人的槍彈擊中了，美麗的梅花斑點(diǎn)染上了殷紅的血跡。它瞪著一雙哀傷無助的眼睛，充滿對世界最后的眷戀，只抖動了下它修長的脖子，眼角還掛著一滴淚水，痛苦地蹬了蹬腿，就斷了氣。

我目睹了這慘痛的一幕，正驚詫眼前的突變。一群攆山獵狗從山梁上沖了下來，對著我汪汪狂叫，后邊跟著一群打獵的人。為首的一位漢子，見到我，忙喝住了狗，興奮地向我吼了一聲，給我打著招呼。

“別走，上山打獵，見者有份?！蔽一炭值乜粗@群獵人，他們都是些當(dāng)?shù)氐霓r(nóng)民。只見為首的漢子從腰間抽出了獵刀，只幾下子，就剝下了梅花鹿的皮，鹿肉也被劃成了許多塊。

“好槍法!”漢子翻弄著鹿皮，竟沒有一個(gè)彈點(diǎn)，致命的鉛彈擊中了梅花鹿的耳心，受到大伙一致的贊嘆。

“各位兄弟，這鹿是我打倒的，按狩獵的規(guī)矩，我要這皮，大伙沒意見吧？”獵人們點(diǎn)了點(diǎn)頭。

那漢子卻拉著我的手，直夸我運(yùn)氣好，撞上了這樣的好事，讓我先選一份鹿肉。

我剛表示想不要，幾個(gè)獵人說什么也不讓我走，說這壞了他們的“章法”。獵物是大山的饋贈，每人都可享用，如我不要，得罪了山神，他們就會倒霉的，我無法，只好隨便拿了一塊鹿肉。

我拿的這塊鹿肉還是暖和柔軟的，心里卻感到陣陣的寒意。我沒有一絲獲得意外驚喜的快樂，反而感到無限的悲哀。

我把這塊鹿肉送給了一位知青好朋友，這位老兄高興得很，說鹿肉很好吃，不卡牙齒。他讓我同他一起吃。我說我吃不來這肉，這位老兄還笑話我，其實(shí)他永遠(yuǎn)也不知我當(dāng)時(shí)的心情。

梅花鹿倒下的一瞬，永遠(yuǎn)定格在我的心中了，至今想來也讓我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