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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木刻版畫家夏子頤緣何受到周恩來的會見
2022年1月8日是周恩來總理逝世46周年紀念日。
1946年7月15日,聞一多在昆明發表《最后一次講演》后被暗殺,當時在上海美專學習的夏子頤 (1918—2000)夤夜揮刀,趕刻《聞一多木刻像》。其實早在1937年,夏子頤就投身抗日救亡工作,并以木刻表現生活、喚醒民眾。夏子頤有一份手寫紀念中國新興版畫運動五十周年研討會的發言提綱,提綱提及中國版畫的傳統,更講述了周恩來對新興木刻的關心。夏子頤曾作為木刻家之一得到過周恩來的會見,然而1946年周恩來緣何在上海專程看望木刻工作者?當時互相交流了什么?

夏子頤在紀念中國新興木刻運動50周年研討會上的發言提綱
在我收藏的書畫家手稿中,有一份夏子頤先生手寫的《中國版畫五十年——戰斗的五十年》提綱。這份“提綱”僅三、五頁,應該是1979年紀念中國新興版畫運動五十周年研討會的發言提綱,查閱相關資料,并沒有成文發表。在“提綱”其中一頁的右上方寫著這么幾句話:有大事記,為什么還要我講呢?無非是要講講大事記錯的、沒有的、內幕的東西。由此可見這是一份口頭發言提綱無疑,在簡明扼要的發言提綱中,我們披文入幽,循跡鉤沉,可看到豐富的信息。
比如:中國版畫50年的分期,夏子頤將之劃為三期:1929年—1938年(十年),萌芽搖籃時期;1938年—1949年(十年),烽煙中成長時期;1949年至今,百花齊放時期。在這個分期中,他提到了兩個重要人物:魯迅和周恩來。魯迅是倡導中國新興版畫的先驅,這一點廣為人曉。周恩來一直關心文化藝術,與眾多文化人有密切的交往也是眾所皆知。然而1946年周恩來在上海專程看望木刻工作者這件具體事情上卻鮮為人知。
夏子頤說“大事記”有誤。 也許這正是他發言所要說的“大事記”錯的、沒有的、內幕的內容。
當然“提綱”里還涉及了中國版畫的傳統(古典傳統和魯迅傳統)、我與版畫的關系、中國木刻研究會的斗爭(談到一些內幕)等。

夏子頤在紀念中國新興木刻運動50周年研討會上的發言提綱
在指出“大事記——1945年11月條”的誤記時,夏子頤寫到當時周恩來接見的木刻家為:王琦、王樹藝、梁永泰、丁正獻等人(包括我)。夏子頤指正說:這次接見沒有刃鋒、劉峴二人。接著他回憶了當時情景:入席前,周恩來走進緊緊握住我的手說“你們為黨做了很有益的工作。”宴后,周恩來見走,告辭前站起來說:“今后工作環境會更加困難,你們要注意安全,保存革命力量。”其實,“大事記”中把這次事件記錄在1945年也是誤記。從各方資料看都應該是1946年。也許夏子頤主要是為了證實當時參加會見的人員,故提綱里并沒有指出這個時間上的差錯。但這并排除他在發言時會予以指正。

夏子頤在紀念中國新興木刻運動50周年研討會上的發言提綱
夏子頤在1946年受到周恩來接見并非偶然。我曾在《是畫家也是戰士》一文中記述了夏子頤不平凡的藝術人生。他既是一位畫家,在烽火硝煙年代,他也是一位熱血青年和勇猛的戰士。在中國美院的學科建設歷程中,也作出了可貴的貢獻。
從夏子頤的簡歷中我們可以獲知, 1937年抗日戰爭爆發,接受進步思潮,激發了愛國熱情,他被卷進了抗日救亡的洪流 。1938年,他創作了木刻處女作《海防漁民》。1939年4月和楊涵、鄭(即鄭漢杰)加入中國共產黨領導的“中華民族解放先鋒”,同年5月,進入黨秘密領導的永嘉戰時政治工作隊,從此開始了新興木刻創作的生涯。夏子頤曾就讀國立東南聯合大學藝術專修科,上海美專在抗戰時期有一路并入其中,校址輾轉于在東南三省。抗戰勝利后,1945年遷回上海原址。在內地就讀的夏子頤與同窗陳沙兵、葛克儉3人亦于1946年隨校遷返復學。

1940年代時,周恩來與文藝界代表

夏子頤(后排左1)與上海美專同學葛克儉(后排右1)、孫牧心(木心,前排右1)等人合影
《周恩來與解放戰爭時期的上海地下黨》一文中記載了,抗戰勝利后,國民黨政府由重慶遷回南京。以周恩來同志為首的中共代表團為了便于同國民黨進行談判,謀求國內和平;同時,為了在國民黨統治區,特別是在上海、南京地區開展愛國民主統一戰線工作,曾決定在南京、上海設立中共代表團辦事處。1946年5月,中共代表團由重慶遷至南京,但國民黨當局始終未同意在上海設立中共代表團辦事處。我黨于1946年三四月間就租了上海思南路107號房子,由于國民黨不準我們設立公開辦事處,就作為周恩來將軍的公館。周公館,實際上就是中共代表團駐滬辦事處。
從以上記述可以看出,周恩來看望木刻工作者的時間應為1946年。那么為什么會推舉夏子頤作為木刻界的代表之一接受周恩來的會見呢?這自然與夏子頤既是畫家又是戰士的身份有關,也與他作為中國木刻研究會的總務身份有關。在“提綱”中夏子頤寫道:中國木刻研究會是文委會抓、總理領導、黨的影響下的木刻組織。他認為這一點可以大書特書,因為那是他一手經手的,情況熟悉。之所以“木刻研究會”負責人要稱總務,他也明確指出這是為了吸取經驗教訓和避免因為爭主席一把手位置而導致不團結的局面。他指的經驗教訓是“木刻協會”個別人搶風頭,搞不團結。因而他組建了“木刻研究會”主要是要抓好團結,不違背魯迅遺訓,不違背周總理和黨的領導。

夏子頤在紀念中國新興木刻運動50周年研討會上的發言提綱
1946年2月,夏子頤回到上海美專西畫系繼續學習,同年4月加入中國共產黨,后來成為上海美專黨小組負責人。參加全國學聯,推動學生運動,繼之又參加“中華全國木刻協會”,成立“上海美專木刻研究會”,在校內出版《粗線條》木刻壁報,擴大進步藝術影響,在校外用巨幅漫畫、標語配合反內戰、反饑餓、反迫害等歷次示威游行,造成較大聲勢,使上海美專成為學運中“民主堡壘”之一。這些活動都是在黨的領導下開展的。
周恩來同志在國統區分析了當時的形勢時指出:國民黨有發動內戰,全面分裂的危險,要發動群眾,制止內戰。1946年5月,在周恩來同志領導下,上海辦事處與地下黨互相配合,在上海工商界、文化界、教育界及民主黨派等方面,廣泛開展了愛國民主統一戰線工作,組織了上海人民團體聯合會,參加的有民主同盟、民主促進會、民主建國會、婦女聯誼會、學生團體聯合會、雜志聯誼會、中小學教師團體以及酒菜、百貨、水電、機器各職業、產業工會等共52個單位。聯合會發表了“反對內戰宣言”,號召人民團結起來,以具體行動,阻止戰亂。

夏子頤木刻《反內戰,爭民主》
黑暗與光明的斗爭日益尖銳。黑白木刻對比強烈、刀鋒辛辣,是表現當時社會的最有力的藝術形式。1946年7月,民主戰士、著名學者和詩人聞一多大義凜然在昆明發表《最后一次講演》,怒斥當權者,痛責反動派,國人無不拍手稱快。孰料,7月15日當晚聞先生即遭毒手,被國民黨特務用美制無聲手槍暗殺。聞一多先生的遇難,激起了夏子頤滿腔的悲憤。于是,他徹夜揮刀,趕刻了一幅《聞一多木刻像》,立即寄給了當時主編《中學生》雜志的葉圣陶先生。葉老過目后,倍加贊美,并不顧白色恐怖的重壓,決定在《中學生》雜志上首先發表這幅木刻,同時又刊發了美術評論家平野撰寫的《評子頤的聞師刻像》一文。文章說:“整個畫面以白描筆觸組成,沒有一般刻人像者所慣用的籬笆式的排線的襯陰。這種排線作風,是摹仿歐化的遺毒。而作者卻純以中國風味的線條,充分把握對象的質量感,以簡練的線條,正確地找住臉部肌肉解剖。這正是融化中西技法的最高成功。因此畫面的感覺是明朗、堅實、淳樸,帶著濃厚的東方藝術的氣魄和韻味,這一點是目下一般木刻作品所難做到的,尤其值得重視。……所以從我的眼光看來,這是子頤的一幅杰作,也可說是近年來木刻界的一幅杰作”。

夏子頤木刻作品《聞一多》
正因如此,使夏子頤有殊勝的機緣和榮幸受到了周恩來同志的接見,并在握手之際親聆聽周恩來同志的真切表揚、諄諄教誨和殷殷囑咐。
注:本文原標題為《紅色藝旅鑄情緣》
【上海文藝評論專項基金特約刊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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