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美國上世紀最著名的畫家和插畫家之一，諾曼·洛克威爾（Norman Rockwell）的作品記錄了二十世紀美國的發展與變遷。他不僅塑造了經典的美式風格，同時也是高明的藝術治療者。在他的畫作中，中西部價值和激進的理想、藝術家對于現代世界的傳統主義和樂觀主義、老派保守主義和正派自由主義之間的沖突都得到了和解。目前正在巡回展覽四幅的洛克威爾式的美國組圖《四大自由》（Four Freedoms,1943）似乎在向人們強調著，特朗普時代的美國將面臨何種威脅。

特朗普的“美國優先”政策就是拋棄美國國家宗旨的主張——在世界范圍內捍衛或傳播自由，不過正在國內的他似乎對此也毫不在意。他與媒體及司法部門的那些爭吵歸根到底在于一個訴求，即他的行政權應該越過所有憲法的阻礙。在特朗普剛剛執政的早期就出現這樣的情況，這或許暗示著特朗普或者美國民主正走向災難。

諾曼·洛克威爾的作品《四大自由》恰好向我們提示了如今美國危險何在。諾曼·洛克威爾博物館此前正送出這四幅代表美國式自由的標志性畫作做巡回展覽。此舉在任何別的總統在位的情況下，都會是一次政治宣傳。唯獨這次，它有了顛覆性的破壞意味。

除了洛克威爾，或許沒有別的藝術家那么努力地去做定義美式民主并闡釋其價值這樣看似有些老土的事。但是洛克威爾用這四幅畫，其中包括洛克威爾畫的田園牧歌般的感恩節盛宴圖，很好地告訴人們“四大自由”是多么值得爭取。“四大自由”的概念是美國前總統富蘭克林·羅斯福為推進美國的反對納粹主義而定義的。

羅斯福在1941年的國會大廈演講中警告人民，美國正面臨存亡之威脅：“第77屆國會的成員們，今天在這美利堅歷史上史無前例的時刻，我在這里為你們進行演講。我之所以用‘史無前例’這個詞是因為這個國家現在面臨的威脅比之前的任何時候都要嚴重。”羅斯福的演講發生在日本偷襲珍珠港（1941年12月7日），迫使美國卷入二戰的11個月前，但他的國會大廈演講很明顯是一個戰爭領袖的演講。為呼吁大規模的軍備重整，爭取堅定的反法西斯支持，羅斯福談到了當下民主的危機：“我認為理想主義者知道此時民主的生活方式在世界的每個地方都在被攻擊——不論是以武力的方式，還是以秘密散布惡毒宣傳的方式。他們試圖通過這些方式挑起國家之間的不合從而摧毀和平。”

羅斯福進一步提出了“四大自由”的理念，并堅信獨裁者失敗后，四大自由終將勝利。兩年后，洛克威爾描繪了這四種自由，并將這四組插畫發表在《周六晚報》（The Saturday Evening Post）上。畫的內容直接取材于羅斯福的演講，但與之有所不同。因為直到1943年，當畫作被發表出來時，美國已經加入了戰爭。作為適合戰時的藝術，洛克威爾的畫就像美國派似的，有著濃郁的愛國氣息。僅看畫作，你永遠也不會想到這些畫所描繪的是羅斯福發表其預見全球新民主時代的烏托邦式的國際主義的演講。

在洛克威爾的《言論自由》（Freedom of Speech,1943）中，一位工人階級的男人在市民大會上，站在觀眾中間，激昂地闡發著觀點。所有人聚精會神地聽著，男人自由地訴說他所信之事。這是羅斯福的四大自由的“第一種自由”——“在世界上的任何地方都有言論和表達自由。”羅斯福鼓勵美國人去爭取在當時的歐洲已被納粹消滅的言論自由，洛克威爾的創作亦出此意，其畫中的美國小鎮場景直接取材于蘭克·卡普拉的電影。

羅斯福說的第二種自由是“在世界上的任何地方都有宗教信仰自由”，即信仰自（Freedom of Worship）。在洛克威爾這樣被描繪：在一幅畫面中，包括新教，天主教和猶太教在內的不同的教派和信仰的人們，彼此正并肩祈禱。

免于匱乏的自由（Freedom from Want）被洛克威爾呈現為他出名的感恩節場景，美味佳肴以及沐浴在美式自由之光里人們燦爛的面龐。雖然這樣的場景離“樂觀的國際主義”還差得遠，但畫作也展現出了這種羅斯福主義經濟公平的理想：“第三種自由是在世界上的任何地方都有免于匱乏的自由。用世界性的術語來說意味著每個國家都可以為其國民提供一個健康的和平時期的生活。” 換句話說，羅斯福想輸出他的新政為世界帶去繁榮。他曾清晰地構想過一個以健康的全球貿易取代1930年代的關稅阻礙和經濟民族主義的新世界。

在《免于恐懼的自由》（Freedom from Fear，1943）中，洛克威爾畫了一對在夜里給孩子掖好被子的夫妻。羅斯福承諾過這個世界會沒有戰爭和戰爭威脅：“在世界上的任何地方都有免于恐懼的自由。用世界性的術語來說意味著全世界范圍內的裁軍，而且裁軍將變成一種趨勢達到某種程度以至于任何國家都無法用武力侵犯其鄰國。”

洛克威爾依循羅斯福的演講并將它的世界民主宣言轉換成為了平凡感人的生活場景。人們如此本能地被它們吸引：父母希望孩子能夠安全，走出大蕭條的貧困后人們開心享用大餐。洛克威爾溫暖的寫實主義風格也使他將羅斯福的理想深入到每位觀者的內心。但他的這種創意也將羅斯福的理想狹隘化了些。他作為小鎮出身的藝術家，將羅斯福的世界主義轉化成那種更加讓人感到安逸的語言。洛克威爾使四大自由看起來是美國天賦的。

奇怪的是，這種缺陷已經成為一種優勢，因為洛克威爾式的美國自由正處境危險。特朗普的議題講與美國自由主義有著直接的沖突。要么他將破壞美國的自由主義，要么后者將摧毀他。看看洛克威爾的畫，其中的自由不知還能延續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