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扎加耶夫斯基:我緩慢地寫作,仿佛我會活上二百年丨此刻夜讀
文學報 · 此刻夜讀
睡前夜讀,一篇美文,帶你進入閱讀的記憶世界。

《不對稱》是波蘭詩人亞當·扎加耶夫斯基的全新詩集,他將詩集題獻給了自己的妻子。在這本詩集中,他延續(xù)了一貫的寫作方向——深入當代現(xiàn)實、歷史、日常生活,在歷史感/現(xiàn)實感與審美要求之間尋求著一種理想的平衡。筆觸也一如既往地平靜、溫和、細致而不失力度,呈現(xiàn)出一種細膩厚重但風輕云淡的慈悲。恰如其作品《童年》中的詩句:“現(xiàn)在我確定我知道/如何做一個孩子,我知道/如何看著那被冰霜覆蓋的樹林,/如何活著,保持平靜。”他的詩歌在淡淡的感傷中,充滿撫慰人心的力量。

《不對稱:扎加耶夫斯基詩集》
[波蘭]亞當·扎加耶夫斯基/著
李以亮/譯
雅眾文化·中信出版集團
1945年6月21日,扎加耶夫斯基出生于利沃夫(今屬烏克蘭)。他的家庭文化氛圍濃厚,祖父曾是中學校長,父母都是受過高等教育的知識分子。少年時期的扎加耶夫斯基熱愛讀書,有志成為一名作家。1967年,他首次在波蘭著名文學期刊《文學生活》上發(fā)表詩歌,這是扎加耶夫斯基文學生涯的開始。
同所有東歐作家一樣,扎加耶夫斯基不可避免地受到這一地域特殊的歷史軌跡影響。他早期的文學創(chuàng)作略顯“憤怒”,肩扛歷史的重負,同時具有社會介入的熱情,而1982年出版的詩集《多重性頌》則標志他創(chuàng)作的一個轉(zhuǎn)折點,此后的詩歌更多轉(zhuǎn)向內(nèi)心反思,以沉思的語調(diào)及扎根于哲學、文學和藝術(shù)的豐富隱喻為顯著的風格特征。
1985年,扎加耶夫斯基在美國出版第一部詩集《震驚》(英語版),由詩人米沃什親自作序,稱贊他“對時間流逝的沉思兼具歷史與形而上的維度”,文學評論家哈羅德·布魯姆還將其作品列入《西方正典》。諾貝爾文學獎得主托卡爾丘克表示“(我)喜歡讀他的詩:它們具有那種獨屬于詩歌的特別的歡慶音調(diào)”;此外,評論家蘇珊·桑塔格對這位詩人如此評價:“這里雖然有痛苦,但平靜總能不斷地降臨;這里有憂傷,但也有別人的才華所帶來的讓作家感到堅強的快樂;這里有鄙視,但博愛的鐘聲遲早會敲響;這里也有絕望,但慰藉的到來同樣勢不可擋。”

亞當·扎加耶夫斯基
《不對稱》出版時,作者已經(jīng)年屆七旬。譯者李以亮在譯后記中提到這本詩集的風格特征:可以說,他主要擁有兩種時間:現(xiàn)在和過去。它們都已明確,甚至未來也有了確定性。而他的詩歌靈感,就建立在這些上面,因此,“即興”與“回憶”,成為詩的主要方式。他的詩歌平靜、溫和、細致而不失力度,這種風格貫穿于他四十多年的寫作。雖然他在年輕時還被看成一個“憤怒的詩人”,其實也沒有一般所想象的那么“憤怒”(僅反諷特征比較明顯)。
在李以亮看來,扎加耶夫斯基走向“和解”的途徑,一是審美主義(純詩),一是幽默(借助于反諷)。無論審美主義,還是他的反諷傾向,他都不是極端的,他從不過度,他有所節(jié)制。“純詩化”從來不是扎加耶夫斯基以及此類風格的詩人所追求的,但是,他們也絕不拒絕“純詩”的合理意義。在扎加耶夫斯基這里,“純詩”往往是創(chuàng)造一首詩的靈魂。
詩人曾寫下這樣的文字:“我緩慢地寫作仿佛我會活上二百年。”但猝然來臨的死亡,終結(jié)了他的寫作。2021年3月21日,扎加耶夫斯基逝世于波蘭克拉科夫,享年75歲。他的詩歌曾給予世界諸多感動和鼓舞,而我們將于作品中,閱讀、理解、懷念他。恰如詩人自己的詩句:“唯有在他人創(chuàng)造的美中/存在安慰,在他人的/音樂,他人的詩里。”
詩歌選讀

詩人們是前蘇格拉底(節(jié)選)
詩人們是前蘇格拉底,他們一無所知。
他們傾聽廣闊、低處河流的私語。
他們贊賞飛翔的鳥兒,寧靜郊區(qū)的花園,
急促地向前奔馳的高速列車。
從面包房飄出/吹送而來的新鮮面包味
令他們駐足,
仿佛忽然想起非常重要的事情。
山澗小溪在低語,哲人向激流低頭致意。
小女孩們玩著玩偶,一只黑貓焦急地等待。
八月田野上一片寧靜,當燕子飛走。
城市也有自己的夢。
手提箱
那天早晨克拉科夫烏云密布,山巒冒著蒸汽。
慕尼黑在下雨,阿爾卑斯山谷里
天空隱匿,陰沉如石頭。
僅僅在雅典一瞥間我看見了太陽,
它把天空,整個天空,
整個空中的龐大艦隊
幻化為顫抖的金子。
正如那些作家所說:
我突然變成了一個新人。
我只是這有形世界的一名游客,
一千個影子中的一個
從機場巨型的大廳里飄過——
而我的綠色手提箱,像一條忠實的狗,
在小輪子上
追隨著我。
我只是一名心不在焉的游客
但我喜愛陽光。
地球
有人講波蘭語,有人講德語,
唯有眼淚是世界性的。
傷口沒有愈合,它們擁有長久的記憶。
煤炭一如既往地反光。
沒有人想死,而生活更加艱難。
太多的陌生性,陌生性并不說話。
我們到來,仿佛游客,帶著行李箱——
我們繼續(xù)逗留。
我們不屬于那個地球,
而它胸懷寬廣地接納我們
它也接納你。
童年(節(jié)選)
現(xiàn)在我確定我知道
如何做一個孩子,我知道
如何看著那被冰霜覆蓋的樹林,
如何活著,保持平靜。
夜,海
在夜里大海是黑暗的、荒涼的,
嘶啞地低聲細語
因此,我們辨認出
它羞恥的秘密:它照耀
以反射光
在夜里,它和我們一樣可憐,
黑漆漆,孤零零的;
它耐心地等待著太陽的歸來
小夜曲
九月,星期天的下午:我的父親聆聽著
一首肖邦的協(xié)奏曲,注意力分散
(音樂于他常常只是一個背景,
在從事其他活動,工作或閱讀時),
但片刻之后,他把書放到一邊,陷入沉思;
我想一定是這首小夜曲
深深打動了他——他望著窗外
(他不知道我在注視他),他的臉
敞向音樂,敞向光,
他就這樣留在我的記憶中,全神貫注,
一動不動,他將永遠保持這樣,
超越日歷,超越深淵,
超越摧毀他的老年,
即使現(xiàn)在,他已離世,他仍在
這里,那么專注,把書放置一邊,
倚在他的椅子上,那么安詳,
他聆聽著肖邦,仿佛那首小夜曲
正在與他交談,解釋著什么。
新媒體編輯:袁歡
配圖:資料圖、unsplash
原標題:《扎加耶夫斯基:我緩慢地寫作仿佛我會活上二百年丨此刻夜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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