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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直播周|春運故事里的時代細節(jié):路途遙遠,回家過年

“我覺得這個列車就是為我開通的”,以前需要輾轉兩天才能從上海奉賢回到位于貴州六盤水沙坡村的老家,如今滬昆高鐵朝發(fā)夕至,十年沒回家過年的周燕在直播鏡頭前笑中帶淚,“我想念家里的每一個人”。
回家的路有多遠?這是一段需要用思念丈量的距離。
2016年1月13日,中國進入春運時間。來自交通部門的統計顯示,此后40天,全國預計發(fā)送旅客29.78億人次,比上年增長2.2%。
龐大數字背后,是中國交通強有力的支撐。公路、鐵路、民航、水運……特別是2008年以后“高鐵時代”的到來,“四縱四橫”的高鐵網絡,不僅重構了中國的經濟版圖,也讓春運返鄉(xiāng)成為更多人的可能。
當春運的洶涌人流不斷刷新著歷史記錄,我們看到的,還有改革開放以來中國城鎮(zhèn)化的縮影。
三十多年來,中國城鎮(zhèn)常住人口從不到2億增長至7.9億,3億農民工在城鄉(xiāng)之間輾轉。忙碌一年后,他們中間的大多數要在春節(jié)來臨前回到故鄉(xiāng),那個生長記憶、寄托情感的地方。
在這場一年一度的“人類大遷徙”中,澎湃新聞(www.kxwhcb.com)致力于成為見證者。1月22日起,我們以直播的形式,呈現了4組以不同交通方式回家的返鄉(xiāng)人。
5天的影像記錄,7個回家的故事。主人公身份不同,命運迥異,在農歷新年到來之際,卻有相似的執(zhí)念——路途遙遠,回家過年。

騎托千里返鄉(xiāng),只為陪媽媽過年
從廣東江門到貴州凱里,全程約1300公里,龍飛連接兩地的方式是騎摩托車。
今年27歲的他,來自貴州凱里山區(qū),初二便輟學外出打工,在廣東一呆就是十多年。
如今,龍飛在江門安了家,妻子就是江門當地人。千里之外的凱里,父親去世,姐姐出嫁,平時只有母親一個人。龍飛覺得,不管多遠,春節(jié)肯定要回去陪她過年。
騎摩托車這個想法,也不是突然冒出來的。在廣東珠三角一帶,“摩托大軍”是每年春運特有的一道風景線。
這個群體大多是外來務工族。選擇騎摩托車,一是圖方便,避開了中途轉車。二是經濟實惠,特別是一家人同乘,費用比高鐵便宜。
此外也和個人喜好有關。比如龍飛就是個摩托車愛好者,江門到凱里這段路,他第一次騎摩托車回去是在2012年,之后陸陸續(xù)續(xù)騎過七八次。去年春節(jié),龍飛還作為“隊長”,帶領6戶人家騎摩托車返鄉(xiāng)。
今年有所不同,因為要第一次帶著妻子和女兒同行。孩子只有3歲,按照往年慣例,母女倆都是乘高鐵或動車回去,先從江門到廣州,再從廣州到貴陽,最后從貴陽轉車去凱里。但是今年回家日子比往年晚了,妻子家蓋房裝修也花了很多時間,沒搶到火車票,怎么走成了個問題。
龍飛一直在猶豫,孩子還小,一路上能否受得了?遠在凱里的母親也擔心路上安全,始終不同意兒子一家騎摩托車回來。
最終促使他打消顧慮的,是澎湃新聞介入直播。當聽說有一輛直播車全程跟在路上,妻子和女兒可以順便搭乘,龍飛懸著的心這才放下。
出發(fā)定在1月22日。
因為江門岳母家裝修,動身比原計劃晚了9天。“摩托大軍”已經走得差不多了,龍飛只約到3位騎友結伴。不過,原定與龍飛一起參與澎湃直播的兩個來自四川的家庭,因故未能同時啟程。
為了能多走點路,早上5點半,龍飛一家就出了門。出發(fā)前,女兒說什么也不愿起床,哄了好半天才肯睜開眼睛。
那天晚上,龍飛也沒休息好。
他告訴澎湃新聞,不知是興奮還是因為心里惦記事情,每次回家前都睡不著。夜里12點躺下,凌晨兩點就醒了,迷糊一會兒,4點又醒了,“實在睡不著,還看了一會電視。”
反而是到了路上,太陽暖洋洋照著,加上前一天感冒,龍飛感覺困意來襲。他強打精神、一路向前,除了吃飯上廁所,連續(xù)行駛12個小時,終于在傍晚6點抵達廣西貴港。
貴港本是兩天行程中計劃的第一個休息點。
看到抵達時間尚早,龍飛決定再往前趕一趕。天色漸漸暗沉,龍飛行駛在一條狹窄的道路上,迎面而來的是打著強光的大貨車,塵土飛揚。
大約兩個多小時后,也就是1月22日晚上8點多,龍飛抵達廣西賓陽。付了60元房費后,龍飛帶著家人住進一家小旅館。
第二天行程并不長,只有600多公里,但路況復雜。特別是廣西都安境內的210國道,路窄彎道多,來往車輛不斷,被龍飛認為是回家途中“最為復雜的道路”。
“前方彎道”、“對面來車”、“減速”……一路上,龍飛保持著高度注意力,并時不時用對講機提醒身后的直播車。
他說2013年自己一個人騎摩托車從貴州返回廣東。途經此路段時,險些就被山上的落石擊中,“像頭盔那么大的石頭,就砸在離我不到5米的路上”。
家越來越近,路也逐漸平坦。
1月23日傍晚6點半,經過兩天的長途跋涉,龍飛一家終于抵達熟悉的地方——貴州省凱里市舟溪鎮(zhèn)青龍村。
路過凱里市區(qū)時,有經過一排排在建的樓房,坐在直播車內的余素麗表示,這里以前是“荒”的,樓都是這幾年建的,道路也修好了,路邊還搞了綠化。村子離市區(qū)大約30分鐘車程。村民們說,很快就有公交車通進來,到時大家出行會更方便。
龍飛停下車,脫下手套,發(fā)現手掌被磨得紅腫,馬上就要起泡了。推開家門,屋里有提前準備好的火鍋食材以及豬腳蘿卜湯。前一天母親在電話里說,會準備好東西,等兒子一家回來吃團圓飯。
可是四周卻不見母親的身影。龍飛打了電話,才知道她被親戚臨時叫走吃飯去了。
雖然有些失落,但不是很要緊,龍飛還要在家里呆好幾天,還有很多話可以和母親說。
過去的一年,龍飛有些不順心的事,比如三個多月前,打工所在的玩具廠倒閉了,他失去了每月3000元的工作;更早些時候,他四年前花9800元買的摩托車被盜了,這次回家,車還是找人借的。
不過,他說收獲要比失去的多。過去,妻子家一家人擠在一層老樓房里,房間狹小老舊,生活不便,2016年,全家人一起出力,在老房的上面加蓋了第二層,正在裝修,不久就能入住了,“以后不用再像過去那樣擠了”。龍飛說,加蓋一層已經花了七八萬元,他去年存的錢,也都花在這里了。
龍飛自己也找到了新的努力方向,他喜歡摩托車,加入了一些車友群,外向活躍的他和眾多車友成為朋友。他也跟一名車友學會摩托車修理的一些基礎技術,離自己在凱里市區(qū)開摩托車修理店的愿望更近了一步。不過,妻子是廣東人,他擔心她在貴州不習慣。但不管怎樣,先努力攢下啟動資金再說。
有錢沒錢,回家過年,龍飛說,到家后的那天晚上,他睡得格外香,第二天起床比平時還晚了兩個小時。

壓力與憧憬并存,“想想還是越來越好了的”
當龍飛一家已經在貴州凱里迎接清晨的陽光時,家住在上海奉賢南橋新城的王猛在一對兒女的哈欠聲中下樓發(fā)動了汽車。
這是1月24日早上7點半,王猛打開車燈和空調,又裹著衣服回家叫醒兩個孩子。
一切準備就緒,早上8點,王猛一家四口踏上回家的旅程。
他們的目的地是河南省商丘市夏邑縣,距離上海700多公里。王猛打算自駕回去,如果把堵車、天氣以及中途休息等因素算上,預計需要十一二個小時。
回家總是令人期待。出發(fā)沒多久,讀小學二年級的女兒王夢雨就開心地說,非常喜歡回老家,有小朋友一起玩,還有她想念的爺爺奶奶、外公外婆。
旅途不會一直像剛剛啟程時那般輕松。
頻繁的堵車和密閉的空間消耗著回家的愉悅。兩個孩子睡著了,王猛的妻子徐玲玲拿開手機,翻起了往日的照片。
徐玲玲和王猛2005年結婚。剛開始,他們在浙江打工,發(fā)展得并不好,2011年又到了上海。在上海第一年,兩口子也是給別人打工,到了第二年,王猛與別人合伙開了一家模具廠,成為一名個體戶。
徐玲玲說,最初單干時,過得很疲憊。
兩個孩子沒帶在身邊,和大多父母一樣,他們不愿讓兒女在老家當留守兒童,只有拼命賺錢,希望條件好一點,把孩子接到上海。
后來孩子到了上海,一家四口就擠在十幾平米的廠房。第一年到上海打工時,倆人只能坐大巴或跟著親戚的車回家。到上海五年,夫妻倆從沒坐過火車回家,因為“帶著兩個孩子,怕路上出問題”。
“大部分人不帶孩子走真是因為經濟壓力,也就是我們這兩年好點了才接他們過來。”最近兩年,王猛生意好了很多,徐玲玲也有了一份相對穩(wěn)定的工作,生活有了不少改善。隨著社保的繳納,子女也可以在上海上小學,他們也才有可能把孩子從老家接出來。
“你還記不記得以前擠在小房子里很難受?”看到女兒醒來,徐玲玲問她。
王夢雨想了一會兒,抬起頭一本正經地回答,“我覺得以前過得很快樂啊。”
孩子有她的童真,大人有著現實的壓力和憧憬。徐玲玲感慨,自己是個體戶,除去與合伙人的分攤以及成本投入,一年最多的時候能攢四五萬塊錢。眼看兩個孩子一天天長大,要上學、要補課,家里的老人年紀也越來越大,她和丈夫的壓力一直沒有減輕。前不久,他們一家搬進90平米的房子,因為遠離上海市區(qū),每月租金只有1100元,即使如此,兩個大人還是嫌貴。
2017年,徐玲玲和王猛希望生意能更好一點,“我們想回老家縣城(夏邑縣)買套房子”,徐玲玲說,這么做,主要是為了孩子過幾年回老家上初中。
說到老家,之前略微沉重的氣氛又歡快起來。
徐玲玲拿出了給家里帶的年貨,其中有她自己制作的奶糖。奶糖呈一個大圓盤狀,由于之前準備匆忙,還沒來得及切開、分成小塊包裝。
一路上,只要手頭閑著,徐玲玲就用花花綠綠的糖紙包奶糖。“小孩一直很想吃,但這是要帶回去給老人的,一直沒讓他們吃。”徐玲玲這樣說。
車子駛入河南境內,一家人的疲憊感也在消退,取而代之的是臨近終點的興奮。
每當看到高速公路兩旁樹上的鳥窩,兩個小朋友會很開心地去數。
一路上沒怎么開口的哥哥王家樂突然冒出一句,在上海很難看到小鳥,更別說鳥窩了,老家這里還是可以看到很多小鳥。
車子下了高速駛入鄉(xiāng)鎮(zhèn),王家樂又指著路上的喜慶燈籠問:“這是燈籠么?我在上海都沒怎么見到過。”
“那你覺得好看嗎?”徐玲玲問兒子。王家樂搖搖頭,“太土了。”
1月24日晚上8時許,車子駛入村莊,眼看就要到家,王猛卻在一處三岔路口犯了難——他不記得哪條路是通向家里的,以至于一開始就選錯了路。
王猛解釋,離開家久了,家鄉(xiāng)也發(fā)生許多變化,與記憶中的樣子有了偏差。
這種偏差,也折射出中國鄉(xiāng)村的快速發(fā)展。公開報道顯示,僅2015年,我國新建改建農村公路達到20萬公里。隨著廣大農村基礎設施建設與生活條件改善,許多人印象中的村莊樣貌不同于往昔。
習慣了城市生活的王猛,未必會再回到村莊長期居住。他的兩個孩子,即使回鄉(xiāng)讀書,最終還是為了在城市扎穩(wěn)腳跟。對他們來說,小鳥的美好只能停留在童年,洶涌的城市化進程中,一代又一代人的集體記憶正在發(fā)生蛻變,過年回家,或許正是這一進程最好的注解。
“盡管生意有點難做了,但想想還是越來越好了的。” 王猛總結性地蹦出來一句,靦腆笑笑。

除夕值班的鐵路人,提前回家吃頓團圓飯
1月25日,龍飛已經回到貴州凱里,王猛已經抵達河南商丘,上海虹橋火車站,依然熙熙攘攘、人頭攢動。
今年春運,全國鐵路預計發(fā)送旅客3.56億人次,同比增長9.7%。僅1月24日,上海鐵路局發(fā)送旅客就達約180萬人次。
早上8點55分,由上海虹橋開往昆明南的G1373準時發(fā)車。
作為國家《中長期鐵路網規(guī)劃》中“四縱四橫”的快速客運通道之一,滬昆高鐵2016年底全線貫通。它途經上海、浙江、江西、湖南、貴州、云南六省市,線路全長2252公里,是我國東西線路里程最長、經過省份最多的高速鐵路,還因沿途美景眾多被稱為中國最美高鐵。
臨近除夕只有兩天,8節(jié)車廂坐得滿滿當當,每個車廂的連接處,還有不少人只能站著。
和車上許多乘客相比,徐嘉(化名)的目的地算近的。
他要先到南昌西,下車后再換乘Z111次列車,前往目的地江西吉安。兩趟車換乘時間只有不到半小時,這讓徐嘉有些緊張,“怕趕不上誤了車”。
吉安是徐嘉的岳母家。他的妻子已經在1月13日從上海回到老家,徐嘉也想利用年假調休提前走,但沒能買到更早的車票。
說到春運買票,徐嘉打開了“話匣子”。
他說手上這張票,前后花了兩三天才買到。杭州東到南昌西區(qū)間尤其難買,不得已的情況下,徐嘉先買了上海虹橋到杭州東這段,上車后又補了票。
盡管小費周折,徐嘉覺得這次已經很幸運。
他提起2008年春運,恰好遇到雪災。當時徐嘉在江蘇昆山上班,還沒有結婚,回的是自己的老家——安徽合肥。
那一次,徐嘉凌晨就4點出了門,一手拖一個大行李箱,里面裝的是滿滿的年貨。
在昆山站,他發(fā)現火車票、汽車票都賣完了。旁人說“蘇州可能有票”,他又匆匆趕往蘇州。
到了蘇州,火車票也沒有了,徐嘉只好拖著沉重的行李趕到汽車站。好不容易坐上蘇州開往南京的汽車,行駛到下午四五點,由于冰雪天氣,公路結冰了。
“車速必須減。”徐嘉清楚記得,當時車輛在高速上,速度卻不超過60邁,只能一點點挪,凌晨12點才到南京。
到達南京后,徐嘉還要連夜趕往合肥。他在車站遇到了結伴拼車的老鄉(xiāng),風雪兼程,到家已是第二天凌晨四點。
好在那樣的特殊情況之后再也沒遇到。隨著上海去合肥的動車、高鐵陸續(xù)開通,徐嘉回家越來越方便,也很少擔心買不到票。
他現在希望的,是妻子的老家吉安也能盡快通動車,“有了動車,以后春節(jié)我和媳婦兒早上在江西吃飯,晚飯回安徽吃,這樣就更好了。”
1月25日下午1點50分,當徐嘉登上另一班Z字頭的列車奔向吉安時,G1373列車的乘客周鐵強抵達目的地湖南長沙。
上海虹橋至長沙南,全程需要4小時55分,周鐵強是靠著走道一路站過來的。
他今年29歲,是上海鐵路局的一名列車調度員。上車前,周鐵強剛剛上完一個夜班。因為“年三十”還要趕回上海值班,他只能借中間不到48小時跑一趟往返,提前和家人吃頓團圓飯。
作為一個直接和火車打了8年交道的“鐵路人”,周鐵強對中國鐵路的迅猛發(fā)展感慨萬千。
他說自己是2009年大學畢業(yè)進入鐵路系統工作,剛開始是上海鐵路局合肥機務段的一名列車司機。
“綠皮車,普快,特快,我都開過。”周鐵強回想十多年前,狹窄的車廂里一路飄著方便面味,就好像一份揮散不去的記憶。
后來,高鐵建設在國內全面鋪開,鐵路運輸得到質的飛躍。隨著列車時速從200km/h突破到300km/h,再到正在研發(fā)400km/h,中國高鐵不僅成為“鐵路人”的驕傲,更是一張印著“中國制造”的全新名片。
高鐵時代的到來,也讓周鐵強感受到乘客秩序的變化。
他記得早些年,自己坐在車頭的駕駛室,站臺上是“黑壓壓”的人群。車還沒挺穩(wěn),人們就往前涌,好像一下子從樓梯口撲上來。這些年,鐵路管網星羅棋布,列車越發(fā)密集,站臺上反而很少人群涌進涌出。
“人守秩序了,會排隊。”周鐵強感慨。

十年沒回家過年,“這個車就是為我開通的”
1月25日下午3點,周鐵強打車回到長沙的家。“爸爸,爸爸。”剛打開家門,3歲的兒子“魚寶寶”飛奔過來。
此時的周鐵強,如同融化的巧克力,蜜甜柔軟。兒子出生的時候,他因為工作沒能陪在妻子身邊。如今兒子一天天長大,對他這個常不在家的爸爸特別黏。
“長期分隔兩地不是辦法,要盡快接他們過去。”看著滿屋子跑的兒子、一旁安靜的妻子,周鐵強暗自打算,可是一想到房價,他又吐了吐舌頭。
G1373列車繼續(xù)向前行駛,過了湖南,進入貴州境內。
周燕和丈夫、女兒坐在車上,歸心似箭。她已經有10年沒有回老家過年,距離上一次回家看望父母,也過去3年。
周燕的家,在貴州省六盤水市盤縣紅果鎮(zhèn)沙坡村,論地理位置,算是滇黔兩省交界處。
周燕2003年離開家鄉(xiāng),那時只有20歲,剛開始在上海一家工廠做工,后來在上海嫁了人,轉行從事物業(yè)方面的工作。
離家十多年,回家對她而言曾是段“艱難”的旅程。
周燕說,最早是從上海南站到貴陽站,K字打頭的火車需要坐28個小時。從貴陽到紅果通常只有慢車,需要8個小時,加上中轉的時間,回趟家需要花費足足兩天。
后來條件好一點,改坐飛機。上海飛到貴陽,大約需要3小時。到了貴陽的龍頭堡機場,她還要先去貴陽火車站附近的賓館住一個晚上,第二天再坐8個小時的火車到鎮(zhèn)上的紅果火車站。
“女兒出生后,只回過三次貴州老家,她兩歲時一次,五歲時一次,今年她八歲。”周燕告訴澎湃新聞,考慮到路上勞累、顛簸,她此前很少帶女兒回家。
現在不同了,滬昆高鐵高鐵開通,早上8點55分出發(fā),到達盤州是當天傍晚6點半,全程9小時35分。從盤州站開車20多分鐘,就是周燕的家,這個距離,比原來從紅果站回家還要近,在車上,她多次感嘆著家鄉(xiāng)這幾年來發(fā)生的翻天覆地的變化。
“我覺得這個車就是為我開通的。”到家后,周燕笑中帶淚。
她記得以前特別想在家過年,但車票難買、還要轉車。如今有了高鐵,800多塊錢的票價雖然有點小貴,但確實方便,將來可以“常回家看看”了。而像徐嘉和周燕這樣,從一票難求到如今也能有余票,已逐漸成為春運時的新常態(tài)。不僅如此,無論周燕的老家盤州,還是兩站之隔的龍飛老家凱里,都在為全線開通不到一個月的滬昆高鐵歡呼著“高鐵時代”的到來,期待著更多東部的游客和投資者“常來看看”,期待著搭上東部地區(qū)的經濟發(fā)展快車。
就在周燕和家人團聚后不久,1月25日晚7點31分,G1373列車歷經10小時36分,緩緩駛入終點站昆明南。
韓娜站在車門前,臉上掩飾不住內心的小雀躍,“終于要到家了!”
這個26歲的姑娘,家住昆明下轄的安寧市八街鎮(zhèn)木廠村。她本科就讀于蘭州大學,后來保研至中國人民大學,到目前還是村里唯一一名研究生。
畢業(yè)后,韓娜進入上海市奉賢區(qū)委統戰(zhàn)部工作。雖然離家千里,牽掛家人的她還是趁著國慶和春節(jié)假期,每年回家兩次。
車站外面,韓娜的父親已經等候多時。和以往不同,父親這次開了一輛新車來接女兒,車子是前不久韓娜資助家里買的,這也是她第一次乘坐。
從昆明南到木廠村還需要一個半小時車程。不善言辭的父親接過女兒的行李箱,默默當起了司機。
一路上,韓娜認出了她熟悉的溫泉、母校安寧中學。她發(fā)現故鄉(xiāng)變化很大,村子被評為美麗鄉(xiāng)村,路況方便,開車可以直達,家家戶戶的房子也都修葺齊整,村口牌坊上寫著“木廠村”三個大字,干凈利落。
韓娜的父親將近60歲了,他和妻子村里承包了一個山頭,種植板栗、核桃等。
韓娜告訴澎湃新聞,家里以前條件比較差,別說汽車,上初中那幾年,200塊錢的學費都差點交不起。但不管多難,父母都很支持她讀書,特別是讀研,即使有親戚覺得沒必要,父親也從來沒說過一個“不”字。說到父母養(yǎng)育之恩,她不禁在鏡頭前哭了起來。
如今她在上海,有了穩(wěn)定的工作,還剛交了男朋友。她調侃自己“一路學霸”,上學時父母從沒操心戀愛、結婚的事,“一畢業(yè)就完了,每次見了都說隔壁誰結婚了。”
晚上9點多,跋涉十多個小時后,韓娜終于到家。
母親準備了很多菜,都是女兒愛吃的。住在隔壁村的外婆特意趕來,等著見外孫女。夜已深,韓娜的歸來讓這個家庭變得活躍,一家人開始圍著桌子吃飯,歡聲笑語不斷。

為了三倍加班費,曾經過年都不舍得回家
1月26日,距離除夕只剩一天。在外的人大多已回家,趕路的人還在繼續(xù)。
早上7點半多,北京趙公口長途汽車客運站,史洪順和妻子高世雙登上開往泊頭的大巴車。
泊頭是河北滄州市下屬的一個縣級市,距離北京260多公里。在北京工作三年,這是史洪順第一次坐汽車回家過年。
他說往年都是坐火車回去,路上3個半小時,比汽車安全,還不堵車。但是今年,兒子沒能在網上搶到火車票,為此,史洪順一周前就趕到汽車站把票買好。
大巴車的出發(fā)時間是早上7點50分,這是當天北京開往泊頭最早的一班車。
夫妻倆覺得,早點動身,也能早點到家。順利的話,差不多中午就能回到自己位于市區(qū)的新家。
47歲的史洪順,早年在老家一針織廠工作。他是技術工,主要負責機器的日常檢測和維修,工作了十幾年,廠子效益日漸衰敗,他也不想當一輩子技術工,就一路北上進京謀生。
現在的史洪順在北京豐臺區(qū)一家主營北京菜的飯館工作,主要負責粥的熬煮。妻子高世雙和他在同一家飯店工作,她比丈夫早來六年,主要負責做餡餅之類的面點工作。
史洪順介紹,平時他們都是11點上班,23點下班,一個月有4天公休。如果不公休,一天有100元的加班費。為了多掙錢,除非有特殊事情,他們幾乎不休息,過著從宿舍到飯店“兩點一線”的生活。
高世雙說,也是因為忙著賺錢,在北京9年,她只去過天安門和故宮。她最開心的是每晚打掃衛(wèi)生,這意味著一天的工作就要結束了。
說到過年,高世雙坦言,有兩年沒回家過年了。春節(jié)期間如果加班,相比平時是三倍的加班費,工作三天就是900元,這要比平時多掙600元。因此,前幾年春節(jié),都是丈夫一個人回去看看老人,她留在北京繼續(xù)工作。
澎湃新聞了解到,夫妻倆這次拖到大年三十前一天才回家,也是想多工作一天,多掙一天工錢。老板一共批了7天假,等到正月初六,他們又要開始上班。
對于目前在北京的狀態(tài),史洪順夫還算比較滿意。史洪順每月基本工資三千多元,加上加班費等費用,一個月有四千元收入。高世雙工齡比丈夫長,基本工資高幾百元,每月四千多元收入。
“飯店包吃住,我們平時工作穿制服,很少買衣服,我也不買化妝品,他不抽煙不喝酒,一個月花銷大約四五百元。”高世雙算了一下賬,每月他們夫妻倆能積攢七千多元。
他們只有一個兒子,今年25歲,曾在河北保定市一所高校讀機電專業(yè),大學畢業(yè)后在北京工作過一段時間。去年夫妻倆出了首付,貸了些款,給兒子在泊頭市買了一套90多平米的房子。兩個多月前,他們剛把兒子的婚事辦了,現在兒子已回泊頭生活。
“兒子結婚第二天,我們就回北京了。”史洪順說,這次春節(jié)回去,主要是因為兒子剛結婚不久,一家人想聚在一起過個團圓年。
盡管不能在家呆很長時間,高世雙卻很珍惜。
她告訴澎湃新聞,兒子小的時候,交給了老人撫養(yǎng),她外出打工掙錢,和孩子交流、溝通較少。過去她也沒意識到這是個問題,現在發(fā)現和兒子之間缺乏默契。
“比如母子相處久了,大人一個眼神,孩子都能領會其中的意思,而我的孩子不行。我也希望孩子能理解父母。” 高世雙說。
隨著年齡增長,高世雙對家也愈發(fā)看重。像騎摩托車回凱里的龍飛一樣,隨著家鄉(xiāng)的發(fā)展,回家創(chuàng)業(yè)也列入了高世雙夫妻的愿望單。
在她眼里,北京畢竟是打工的地方,不是家,考慮到孩子剛結婚,急需用錢,接下來還要再干兩年。將來等孩子穩(wěn)定了,有了積蓄,她和丈夫還是想回泊頭發(fā)展。
“我做餡餅,他做粥,我們在泊頭市開個小吃店,一家人團聚,安安穩(wěn)穩(wěn)地生活。”說著說著,大巴車駛進泊頭市區(qū),高世雙的美好憧憬,也變得具體而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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