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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年度最佳影片，拍盡上海男女的煙火氣

2021-12-26 14:35

來源：澎湃新聞·澎湃號·湃客

原創外灘君外灘TheBund

被低估的《愛情神話》

是我很久沒看到過的

有靈氣、不油膩的上海故事

《誤殺2》口碑翻車，《平原上的火焰》遭遇撤檔。本以為圣誕檔電影會是一潭死水，沒想到前天上映的《愛情神話》出乎意料地爆了。

影片目前豆瓣評分8.3，對國產片、尤其是愛情片來說，是一個極為難得的成績。

它的成功幾乎是毫無預兆的。

90后女導演的處女作，中年人談戀愛的故事，全上海話對白：每個標簽聽上去都是雷區。

但正是這樣一部怎么看都缺乏“爆款”氣質的電影，成為了我今年看過的最佳商業片。

我似乎很久沒看到過如此有靈氣、不油膩的都市愛情小品了。

沒有用力過猛的灑狗血，也沒有故作高深的說教。成年人之間的較量和試探、虛偽和真心、市儈和純情、糊涂和清醒，都被拿捏在剛剛好的范圍內。

而這樣的故事大概只能在上海成立——這個世界上每天有一半人罵它精于算計、另一半人夸它“浪漫至死不渝”的城市。

徐崢、馬伊琍、吳越、倪虹潔、周野芒作為上海人，講著一口標準的滬語，在英文、普通話、上海話中自如切換。

三個女人的交鋒被化解在香酥入骨的吳儂軟語里，綿里藏針，讓人如沐春風。

上一次聽到這樣全程上海話的電影，還是2016年的《羅曼蒂克消亡史》。

而上海的味道不只體現在方言和街景里。每個角色的愛情觀、為人處事的哲學，都浸入了這座城市獨特的氣質。

這是最與眾不同的愛情片，也是最地道的上海故事。（以下內容涉及劇透。）

“錙銖必較”的愛情

才是真正平等的兩性關系

《愛情神話》乍一看，還以為是“三個女人搶徐崢”的故事。

徐崢飾演的老白，是一個自詡紳士的上海爺叔，離婚后獨自生活，以教中老年人畫畫和收租為生。

李小姐（馬伊琍飾）是他追求的對象，同樣離異，帶著與英國前夫生的混血女兒瑪雅生活。她對老白有依賴、有感激，卻又始終隔著一層，不能完全接受他的情意。

格洛瑞亞（倪虹潔飾）是老白的學生之一。與丈夫長期分居兩地，一句經典名言概括自己的人生狀態：“有錢有閑，老公失蹤，伐要太靈哦”。

前妻蓓蓓（吳越飾）雖然與老白離婚多年，但一直還有來往，對老白有種習慣性的占有欲。

但電影想要表達的并不是三女一男的狗血N角戀。相反，在這三個風格迥異的女性身上，我們看到了國產片中缺席已久的平等、現代的愛情觀。

成熟的愛情是什么樣的？其實就是上海話中常說的“想得穿”，明白自己要什么，也知道自己能給什么。

都說上海女人精打細算，在《愛情神話》里，這一點的確被體現得淋漓盡致。

李小姐心高氣傲。高考差3分就能去同濟，后來想出國讀書，又差一點就能去紐約大學，最后卻哪里也沒去，因為“得不到最好的，情愿換條路走”。

她對愛情的態度也是一樣：就算離過婚，下一段感情也不能將就。因此即使老白制造的小浪漫讓她屢屢動心，她還是清醒地提出了“斷舍離”。

在天臺上，她讓老白看自己的手機屏保，正是老白之前給她畫的畫像?！澳翘焱砩峡吹竭@幅圖，心里還有點難過，換了我年輕的時候，我最吃這套了?！倍F在呢？已經不是可以把浪漫當飯吃的年紀了。

想清楚這一點后，面對老白提出的要把自家房子借給她住，李小姐一下子退縮了。

本來嘛，兩人有來有往，勢均力敵。突然間老白的付出超過了她能還得起的情分，那就只能一拍兩散、互不相欠了。

風情萬種的格洛瑞亞，總是很誠實地面對自己的欲望，享受著和老白之間不用負責任的曖昧。

被老白的前妻蓓蓓諷刺“剩飯也有野貓搶”，格洛瑞亞一點也不惱，通透得很：“做只野貓蠻好啊，無憂無慮，無牽無掛。我大餐吃過了，吃吃剩飯又哪能了？吃好以后，嘴巴一擦，頭也不用回，跑路呀?！?/p>

和老白度過了神秘一夜后，格洛瑞亞居然打了一筆錢給他，“性轉”的一幕令人莞爾。

老白郁悶自己“被嫖了”。格洛瑞亞卻只是覺得，你帶給了我快樂，那我總要回報你點什么，而錢是最直接簡單的了。

要上海女人飛蛾撲火不容易，但她們也絕對不會占你的便宜，讓你空手而歸。

還有總和老白藕斷絲連的蓓蓓，老白媽媽給她送去的東西，被她退的退，扔的扔。

但在發現老白有了新戀情后，蓓蓓立即提醒他把房子過戶給兒子。

寥寥幾筆，就刻畫出了人到中年才有的處世哲學：該是我的我一分都不會讓，不該是我的我也一點都不會搶。

每個人看似在感情中錙銖必較，但她們追求的，其實正是彼此獨立、平等的兩性關系。

而當這些人聚在一起，聽老烏（周野芒飾）講起他銘記一生的那一夜，忍不住紛紛落淚。

這一刻，你能說愛情不是一地雞毛的人生中仍然閃光的神話嗎？

住得了小閣樓

穿得了Jimmy Choo

在上海，誰身邊還沒有幾個老白和李小姐呢？

就拿老白來說，典型的上海男人，一半時間在廚房，一半時間在畫廊?？梢詫懱摕o縹緲的酸詩、聊費里尼的電影，也做得出心形煎蛋和鯽魚豆腐湯。

讓人想起金宇澄說的，“一個舊弄堂的上海男人會端坐家門，面對一只光鴨，戴眼鏡專心拔細毛——也只有上海弄堂男人會這樣做，這么精雕細刻，耗費一上午時間準備中午菜，屬于上海市民男人的一種享受?！?/p>

都知道上海人小資，卻很少有人像《愛情神話》的導演一樣，看到生活在這座城市的人接地氣的一面。

老白要和李小姐約會，決定添置些新衣服好好打扮一下，去的不是商場，而是能買到假出口名牌的外貿攤。

身為老克勒，紅酒是必不可少的。但趁著雜貨鋪促銷，挑一瓶打折貨就夠了。

老白會打鼓、會畫畫，籌備了好久的畫展，最終如愿在高大上的外灘18號舉辦。

但在追女孩時，做起修燈泡、輔導孩子寫作業這些雞毛蒜皮的人間俗事，也得心應手。

而以李小姐為代表的上海女人，更是將這座城市的摩登和煙火氣推向了極致。

李小姐總是打扮得光鮮亮麗。精通英文，還能用法語和老烏對話。愛好文藝，會為了話劇流淚。

她斷了跟的鞋子，被老白拿去修鞋鋪，小皮匠一看就斷言，這個女人不適合老白，因為這是一雙價格1萬多的正品Jimmy Choo。

但真實情況是，她離婚后一直過著捉襟見肘的生活，和媽媽一起住在逼仄窘迫的小閣樓里。

很多上海人都熟悉這樣的居住環境，但大家似乎都有一個共識：不管家里如何，對外展示的形象一定要是體面的。

你也不能說這就是虛榮拜金，或是要面子。畢竟，當老白弄丟了李小姐的Jimmy Choo，提出要賠一雙新的給她時，她輕描淡寫地撒了個小謊，稱這雙鞋子是兩百多的淘寶仿貨。

影片中，鞋子的隱喻貫穿始終。它是兩人一夜情的見證，也是老白用來接近李小姐的借口，最后更是成為了“不合腳就要斷舍離”的告別宣言。

而馬伊琍立住的上海女人形象，或許也正如這雙Jimmy Choo：蕾絲鞋面、羊皮鞋底、細高的跟，沾不得水，走不得石子路，怎么看都是普通人駕馭不了的，讓你望而生畏。但她卻會走進街邊的修鞋鋪，給鞋子貼底、補鞋跟，還會為了讓你不尷尬，貼心地謊稱這是假的。

上海的底色

浪漫但不懸浮

上海極少有過如此真實和準確的影像——魔幻的并置與共存：外表光鮮與三層閣的逼仄、愛意與精打細算、藝術和“缺西”，并蒂而生。

而烏魯木齊路、巨鹿路，新樂路NICE RICE甚至是neobridge和惡棍機車，又做了場景的備注和見證。

這座城市的精氣神，從來不在陸家嘴三件套和湯臣一品里，而是更多隱藏在市井生活的情趣中。

很多人都對寧理扮演的小皮匠印象深刻。他不僅見多識廣，一眼就辨認得出大牌鞋的真假，還會說幾句頭頭是道的英文：“Every woman should at least have one pair of Jimmy Choo in their lifetime.”（每個女人一生中都必須擁有至少一雙Jimmy Choo）

每天中午，他甚至不做生意也要享受coffee time，來一杯手磨咖啡，用的還是配套的餐具。

雖然有喜劇的成分在，但上海人對咖啡的愛的確深入骨髓。

街邊的咖啡館，在工作日的下午茶時間，最常見到的往往是五六十歲的叔叔阿姨，搭配一塊拿破侖蛋糕，像電影中的老白和老烏一樣，三三兩兩落座閑聊。

這些扎根現實的生活場景，給電影里的愛情故事注入了浪漫但不懸浮的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