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月15日，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開啟新年第一次出訪，對歐洲小國瑞士進行國事訪問，出席一年一度的達沃斯經濟論壇，并對聯合國日內瓦總部、世界衛生組織和國際奧委會進行訪問。本次訪問是中國國家主席二十一世紀以來第一次對瑞士進行國事訪問，上一次還要追溯到1999年。因此，本次訪問受到了瑞士各界的高度關注。

部分國內媒體把習近平主席本次出訪簡單歸納為“訪問瑞士”。事實上，習主席本次出訪內容豐富，不但包括了對瑞士的國事訪問，還包括了對國際組織的訪問以及參加達沃斯世界經濟論壇。之所以如此主要還是由于瑞士是許多國際組織總部所在地，其中比較知名的包括位于日內瓦的聯合國日內瓦總部、世界衛生組織WHO、國際貿易組織WTO，位于洛桑的國際奧委會，位于蘇黎世的國際足聯等。這主要得益于瑞士絕佳的歐洲中心地理位置、高素質的人才儲備、多語種的文化背景和安定的政治環境。

相比之下，瑞士國內的政治情況卻鮮為人知。許多人甚至會誤將日內瓦或蘇黎世當作瑞士首都，殊不知真正的瑞士首都坐落于伯爾尼，而伯爾尼恐怕也是世界上最不知名的首都城市之一了。同歐洲其他國家相比，瑞士國內政治有許多獨特性。本文為大家介紹幾處瑞士政治的特點：聯邦委員會、全民公投和瑞士同歐盟的關系。

聯邦主席每年一換

本次外交部發布的習近平主席出訪信息中提到：“習近平主席將出席瑞士聯邦主席洛伊特哈德以及聯邦委員會成員舉行的迎接儀式、正式會談、簽字儀式、會見記者等活動。”這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一般中國國家主席出訪，都會同對方國家元首進行對等的一對一會談，而這次卻是同瑞士聯邦主席以及聯邦委員會成員一起，這是什么原因呢？

瑞士聯邦委員會（The Federal Council）為瑞士最高權力機構，成員由七人組成，集體行使瑞士政府首腦和國家元首的職責，每一屆任期為四年，沒有連任屆數限制。這同絕大部分國家由一人擔任國家元首或政府首腦的情況十分不同。每一位聯邦委員會成員都會負責七個部門中的一個。七個人會輪流來擔任聯邦主席，任期一年，不得連任，下一年由副主席接任主席職務?，F任聯邦主席為羅伊特哈德女士（Doris Leuthard），她于2017年1月1日剛剛接任聯邦主席職務，同時也是瑞士聯邦政府環境、交通、能源和通訊部部長。去年訪問中國的時任聯邦主席為施耐德阿曼先生（Johann Schneider-Ammann），他是聯邦政府經濟、教育和研究部部長。此外，現任副主席柏塞特（Alain Berset）將于2018年接任聯邦主席一職，他同時也是內政部部長。

這一機構自瑞士1848年建國起就被寫入聯邦憲法。盡管聯邦委員會設有主席職務，但是這一職務更多是榮譽性質的。聯邦主席的職責主要是主持所有的聯邦委員會會議，并承擔國家元首的職能，尤其是各類禮節性職能，除此以外，聯邦主席并沒有其他任何凌駕于其他六位聯邦委員會成員之上的權利。一年一換的聯邦主席職務保證了聯邦委員會的七位成員都有可能成為聯邦主席，更好地了解其他部門的運作情況，在聯邦委員會會議期間提出更加合理的決策方案。

全民公投家常便飯

在瑞士，全民公投是政治生活中常見的組成部分之一。瑞士的全民公投主要由三個類型組成，第一種是由政黨、政治團體或普通民眾發起的全民公投；第二種是由議會提議的全民公投，第三種是對瑞士聯邦憲法進行修改的全民公投。

由政黨、政治團體和普通民眾發起的公投倡議，必須在18個月的時間內收集到超過十萬人的有效簽名，達到此數量之后即可進行全民公投。在全民公投中獲得50%以上的多數票，即獲得通過。而對于憲法的修改，則不但需要多數民眾支持，還需要有超過一半的州（canton）支持。由議會發起的公投則不需要收集簽名。

僅僅在2016年，瑞士就進行了多達13次各類全民公投。其中比較引人注目的是六月進行的關于基本收入的全民公投和十一月舉行的關于廢除核能的全民公投。根據瑞士政府統計，在六月進行的公投中，面對是否要對失業人群發放每月2500瑞士法郎的公投提議，76.9%的民眾投票反對，反對人數超過180萬人，從而否決了這一有著“懶人計劃”的公投提議。在十一月的公投中，54.2%的民眾投票反對廢除瑞士境內的核能工廠。大部分瑞士人主要是擔心在沒有找到合適替代能源的前提下，廢除瑞士境內的核能發電廠可能會導致能源危機，且目前瑞士境內五座核電廠的安全情況都還在可控范圍之內。

在每一次瑞士公投之前，瑞士政府都會為每一位注冊投票者郵寄發放一本關于本次公投的手冊，手冊內容十分詳實，會包括公投議題的歷史，如果通過或未通過會有何結果。每一次公投往往會包含好幾項題目，每一位投票者需要對每一個議題進行了解，并決定自己的投票意愿。同時，瑞士政府還會表明自己對于每一項公投議題的建議。從2016年的公投結果來看，大部分公投結果都符合政府的建議。

瑞士自建國以來一直采取全民公投的方式來決定國家的大政方針，至今據統計已經超過了600次。瑞士民眾由于具有豐富的公投經驗，對于公投結果將會如何影響自己的生活有著很清醒的認識，所以一般在公投時都會非常理性。這得益于瑞士長期穩定的政治環境、完善的教育體系尤其是高等教育以及政府對于公投的理性引導。

瑞歐關系

地處歐洲中心的瑞士四周都被歐盟成員國所包圍，在瑞士北部是德國，西部是法國，南部是意大利，東部是奧地利。1992年，當時的瑞士聯邦政府正式向布魯塞爾歐盟總部遞交了申請，希望對瑞士加入歐盟進行談判。然而，在當年年底的全民公投中，半數以上的民眾和州都反對加入歐洲經濟區（European Economic Area, EEA），而加入歐洲經濟區是加入歐盟的必然結果，因此瑞士放棄了加入歐盟的想法，轉而同歐盟簽訂雙邊協議。隨后，面對挑戰接踵而來的歐盟，瑞士政府和民眾的加入意愿越來越低，終于在2016年，瑞士政府正式撤回了當年的申請，盡管這一舉動在今天其象征意義遠遠大于實際意義。

雖然瑞士沒有加入歐盟，但是在歐盟的堅持下，瑞士于2008年正式簽署《申根協定》，加入了申根區，允許申根區內人員自由流動。加入申根區對于瑞士的旅游、經貿和高等教育都有著極大的推動作用。然而，2014年2月9日，瑞士全民公投以50.3%的微弱優勢通過了由瑞士右翼人民黨提出的限制移民法案，換言之，瑞士將限制來自歐盟國家的人員進入瑞士工作的名額，實行每年名額配給制。這一公投議題還明確表明，如果公投通過，必須在三年時間之內實行公投決議，修改法律。這一決定明顯違反了此前瑞士和歐盟簽署的雙邊人員自由流動協議。

面對瑞士的全民公投結果，歐盟的反應十分強烈。歐盟暫停了瑞士學生和高校參與歐盟著名的伊拉斯謨（Erasmus）交流項目的機會。伊拉斯謨項目旨在促進歐洲各國學生到其他國家學習、生活一段時間，并由歐盟進行一定的資助，以推動歐洲一體化的深入，在歐洲各國大學生中十分流行，幾乎成為了很多大學生的“必修課”。同時，歐盟還聲稱如果瑞士實行這一決定，今后瑞士所有的科研機構和高校都不能參與申請歐洲研究理事會基金項目（European Research Council）。瑞士也將在歐洲科研計劃“地平線2020”（Horizon 2020）中從“聯系國家”（Associated Country）降為“第三方國家”（Third Country）。

2016年12月16日，瑞士政府在同歐盟多次協商后批準了一份實行方案，在這一方案中，瑞士政府并沒有提出明確的配額要求，僅僅是要求雇主在雇傭時，尤其是在失業率超出全國平均水平的地區，要優先錄用瑞士本國人。外國人如果想獲得瑞士長期居留身份，必須證明他們已經積極融入瑞士社會。這一決定短暫緩解了歐盟和瑞士之間的緊張關系，加上此前同歐盟簽署的允許克羅地亞公民自由流動的雙邊協議，歐盟終于同意瑞士于2017年1月1日起重新成為“地平線2020”項目的聯系國家。

瑞士政治如同瑞士手表一樣，有著精巧的內涵。與眾不同的聯邦委員會和全民積極參與的公投制度就是其中的絕佳代表。在公民意識較為普及、民眾受教育程度較高的瑞士，這樣的政治制度設計保證了國家的良性運轉。但我們必須要注意的是，這樣的制度需要有前提條件，并非放之四海而皆準。聯想到英國脫歐公投的那場喧囂，讓人不得不感嘆，只有具有豐富公投經驗的民眾才能夠利用好公投這一工具。另外，瑞士也面臨著許多挑戰，比如如何處理同歐盟的關系。相信在未來，瑞士政治還會有許多有意思的課題等待著我們去挖掘。

（作者系瑞士日內瓦大學和比利時布魯塞爾自由大學政治學雙博士候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