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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次刷短視頻,就好像在沙丁魚風暴中心 | 三明治
原創 胡不歸 三明治 收錄于話題 #每日書 205個內容


作者|胡不歸
編輯|1717
我對當今網絡時代的很多東西都不理解。
比如說最近一個讓不怎么在網上社交的我也知道的網絡詞匯,是yyds。這是四個英文字母,但并不是任何單詞的縮寫,這是中文。
意思是什么呢?永遠的神。這個詞現在幾乎是被每個網友脫口而出,加冕在任何事物上。我都有點懷疑這是不是大家看多了美國電影,覺得"Oh My God"特別好用,卻覺得這是美國人的語言,是我們的敵人!我們要發明自己的語言!然后用英文字母寫下來,yyds。可事實來說,應該還是Oh My God 好用,畢竟你能聽到李佳琪一天說許多次Oh My God,但是聽不到他說太多次yyds,他每天靠說話掙錢,你應該參考他的意見。
說實話,yyds這種看似英文實際是拼音的東西,我可以忍,畢竟也算是摸透了底層邏輯,zqsg是真情實感,yysy是有一說一。我正當覺得我會了,我可以了的時候,我又看到了一個縮寫是nbcs,我想當然地以為這個縮寫的意思是,拿不出手。我還想什么時候網友這么謙虛了。
結果正確答案是nobody cares。得知答案的那一刻,我覺得我就是那個nobody,沒有人care我的感受,好端端的你們怎么又整上英文了,而且這縮寫方式外國人都看不懂啊!你們是寫成語習慣了,縮寫也必須是四個字母么,nobody cares,這個s有那么重要么?沒想到你們還那么在意語法啊!

除了這種網絡新興詞語,我也有些疑惑于我們的一些表達方式。比如說在互聯網上是如何笑的。
現在的環境大概是這樣的,如果回復用的是“哈哈哈”,那大家默認你現實里毫無表情,嘴角都沒有翹起,這個哈哈哈只是一種客套,或者和笑相反的意思。你必須在互聯網上笑得特別用力,至少要是“哈哈哈哈哈”,我稱之為至少“五哈”,才能不用在微信里加上一句,“我真的笑了”。
關于“五哈”以上的情況,我們要分類討論。
最簡單的是十幾哈,甚至幾行哈,簡單到不需要繼續解釋,總之就是滿屏幕的哈懟你臉上。更復雜的則是各種在此之上的變種,比如“哈哈哈哈哈哈哈哈hhhh”,這種屬于“笑到我控制不住自己去切換了輸入法”;比如“紅紅火火恍恍惚惚哈哈哈哈”,這種屬于“笑到我控制不住自己要打錯字”;還有“哈哈哈哈紅紅火火哈哈哈哈”,屬于“笑到特地半途選詞打錯字”。有些我就更不能理解了,比如,“哈哈哈哈嗝哈哈哈”,這是笑到忍不住停下來打個嗝么?我感覺這更像是找個理由來換個氣,誰的肺活量都頂不住“哈”三行字。
大家也不太敢講“我真的笑了”,畢竟這意味著,很多時候你確實都是假笑,你那些不超過五個的哈,都成為了呈堂證供,你要被打上一個標簽——“虛偽”。
但是這事也有一個非常簡單的解決辦法,當面對五哈值以下的情況,你不需要自己笑,你只要發一個假笑男孩的表情就可以了。這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就是你不合適干的事情,你不合適說的話語,往往用表情包來表達就變得被允許了,好像你就變得真誠了,又好像是變得戲謔了。
比如說,“你怎么不去死一死”這個表情包。這個表情包其實我沒見過,但是以我對互聯網的了解,它一定是存在的,而且有非常多的版本,比如狗頭,張學友,梁非凡什么的,一般是個很兇狠的表情,然后表情上又配了一行字,“你怎么不去死一死。”大家發出來,看到的人都會覺得,對方可能真的想我去死一死,但是又沒有那么認真的想我去死一死,他好像說了這句話,又好像沒說,在說與不說的邊緣反復徘徊試探。這個狀態我上次看到,還是薛定諤關貓的盒子。
而且現在有些人聊天,有了個斗圖的環節,就是許多人一起比拼自己的表情包數量及奇怪程度,每一個圖都試圖讓對方覺得“這也可以?”然后紛紛保存對方的表情包,還要經過一些思想斗爭,忍痛舍棄一些舊的表情包。這根本不是斗圖,這是個大型表情包圖庫云同步的過程。
等斗完圖時,發現隔壁群有大佬發個了紅包,趕緊去搶。搶到幾塊錢你大喜過望,想表達下感激之情,打下“謝謝老板”四個字,軟件非常智能地提示你表情包庫里有個對應表情,你也沒管,直接發出去了。然后才發現那是個剛存下來的表情包,謝謝老板四個字的背景圖里,劫匪拿過錢來,一槍把對方崩了,邪魅一笑。你發現,整個群都寂靜了。
不過別擔心,畢竟你也不知道,大家究竟是震驚于你的行為,還是在趁你撤回之前趕緊保存你的表情包。

我不理解短視頻。為什么我要看一個十五秒的視頻,我的記憶力是只有十五秒么?我腦子里都是水,只養了兩只魚?這還差一秒呢!
我覺得短視頻的前提就是,大家要健忘,不能當真。你要沉浸在短視頻里,但是不能沉浸在其中的某一個短視頻里。比如說你先看了一個山區低保戶的視頻,感覺太慘了,太不容易了,眼淚都要下來了,然后下一個視頻一下子就動次打次起來,什么袋鼠搖手,什么小姑娘跳舞,我就問你,你還哭不哭。你哭就很奇怪,要是在地鐵上,可能第二天短視頻里你就能刷到自己。
我感覺那些軟件其實也都明白這個缺點,所以他們才會“猜你喜歡”。然后你就發現八九成青壯年男子的視頻推薦會變成“小姑娘跳舞”、“小姑娘表情連拍”、“小姑娘照片集”、“小姑娘”、“小姑娘”……你就感覺他們在袋鼠手的中央,然后小姑娘們就是那個袋鼠手,配合著動感或者可愛的音樂,圍著他們繞個不停。
自從他們懂得“猜你喜歡”之后,實在是太可怕了。每次你打開軟件, 就是開心,快樂,你太充實了,時間一晃就過去了,完全察覺不了。打開時,晚上八點;晚上十二點,給手機充上電;凌晨三點,我好困,但是我還想看。你根本戒不掉它。
我就感覺這些軟件都行走在違法的邊緣,在香煙與那些違法的東西之間,可能比香煙還要更強點。一個人沒有太困難的事情不可能一根又一根地抽煙,連續抽十個小時,但是刷軟件可以,真的可以,不信你試試。
每次我們打開軟件就像是在腦海里試圖捕魚,想要抓住點什么,但是往往你就是抓不住。你們有看過沙丁魚風暴么?所有的信息都是沙丁魚,每當你刷短視頻軟件時,你就好像在沙丁魚風暴的中心,你被沙丁魚環繞著,他們呼嘯著在你身邊穿過,你看得目不轉睛,直到這個風暴消失,你發現你一條沙丁魚都沒剩下。
最可怕的是什么,是這些沙丁魚走就走,它把我腦子里的記憶都帶走了。為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說三遍?因為兩遍你根本記不住。我就是,和朋友一起回憶時,我說的最多的那句話是,“對對對對對。”
為什么說五個“對”,因為我怕他記不住。誒?我好像明白為什么大家需要打那么多個哈了。

有的時候我也不大理解,我們的生活究竟有多苦,苦到我們需要一直去磕糖。
大家可能都是從什么影視劇啊,CP啊,來磕糖,但我覺得,互聯網一大造糖廠是小紅書。
我沒安裝過那個app,但是在朋友的手機上看到過,第一反應是,這是真的么?這么美好的照片來自我這個世界?所有物品都拍得比淘寶圖還美,所有服裝我都覺得不敢看價格,所有地方怎么都這么美。我看了就一個想法,我不配。
朋友跟我解釋,我才明白,那不是天堂,那是賣房的樣板房,那是泡面的包裝,那是商場的櫥窗,那是小時候我爸媽告訴我的上大學后的景象。總之,那很美好,但是八成不是真的。
特別是那些旅游照片,旅游攻略,最多的就是小什么,小京都,小奈良,小東京,上次我們祖國大地這樣遍布小日本的時候還是二戰期間。可是他們的誘惑力真的太大了,我都能理解,大家都去了,什么驅車兩小時,專門買了動車票,然后到了一個荒郊野外,飯都沒地方吃的地方,發現那里和照片是兩碼事。然后中國人最大的信念之一就要出現了。“來都來了。還能咋滴?”
我覺得小紅書的開屏廣告就應該是我們熟悉的那句話,“你下載國家反詐APP了嗎?”第二天反詐APP就會因為流量過大直接崩潰。
朋友們,有兩個特別簡單的避坑辦法。第一,別看照片美不美,看照片敢不敢拍全景,那種360度無死角的,或者說好幾張不同角度大廣角的照片,要是沒那些東西,只有個腦袋或者半個身子,搭配著濾鏡下有些模糊的背景,別去。第二,運用你的常識,有條件的話,運用街景地圖,看一看當地沒有濾鏡的顏色是啥樣的,不要相信照片!不要相信照片!不要相信那群修圖的!就算現在是春天他都能給你把楓葉修紅了!
什么粉色沙灘,什么深空碧潭,有可能就是你腳下踩著的紅土地,以及當年礦山挖出來又排不了水的坑。不要相信他們,他們的臉修得越白,他們的心往往就越黑,他們的腿修的越長,修圖的那雙手往往就越熟練。
如果不想踩坑,記住上面那兩條,或者卸載小紅書。

最近我常常被人請求、邀請,或者是強迫投票。
有一類是對方發自內心地喜歡那件事,或者發自內心地喜歡那個獎品,于是找親朋好友來投票。比如有娃的,給娃投票,如果有寵物的,可能給寵物投票,努力排練表演的,可能給節目投票。
這類投票唯一的問題可能就在于,獎項的名字不準確,什么最美,最佳,最棒,都不對,應該是最多人投票獎。因為它的評選邏輯是最多人投票,大家投票時也沒有花時間去看其他候選的到底如何。往往拉票的人都貼心寫好了,點進去,選幾號,投一票,你總是如實照做,不會說,“噢?評選最美貓咪?讓我來好好瞧瞧,到底誰是最美小貓咪呀?”
這個獎和什么最美什么最佳都沒關系,舉辦方心知肚明,參與者心知肚明,投票人心知肚明,但是就沒有人會去較真。這類比賽就是當代司馬昭,還到處都是,拼多多砍價也可以視為同等行為。一個是得獎,一個是得便宜,本質都是拉人投票自己獲益,我愿把這類活動稱為“司馬昭砍一刀”。
比“司馬昭砍一刀”還令人討厭的,就是“司馬昭追著你要你砍一刀”了。
比如你是員工,領導要你們幫忙給他孩子的幼兒園作品投票,還要求投票的要發截圖到群里。或者是整個集團評比什么網絡人氣,于是整個公司都得投票,還最好拉上親朋好友一起投票。一切都是被迫的,沒有什么人情考量,甚至連紅包都沒有,要求投票的,都覺得這是員工該做的。員工會去做,但是一邊會在懷疑,工資里好像沒有寫,哪一筆報酬是屬于投票的,又好像哪一筆,都是屬于投票的。
能夠和“司馬昭”抗衡的,只有那一個個互助群,一群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在這樣的一個群里,偏偏變成了司馬昭“難以抗衡”的力量,隨便一次互助,可能就超過了你們公司員工的數量,隨便一次互助,可能就超過學校的家長數量,他們有壓倒性的力量,在投票這個領域,而恰恰好我們又只需要投票,于是他們能讓所有“司馬昭”變成“沒意思”。
所有投票的人只要投票時順手看了一眼第一名的票數,就知道沒意思,那是個無法填平的鴻溝,自己這一票只是徒勞。拉票的人會覺得沒意思,他清楚自己的能力始終有限,畢竟自己的親友有限,員工有限,如果自己有能力讓更多人投票,那他應該去當愛豆。組織方覺得沒意思,當你組織的比賽第一名已經注定了,你不會覺得有意思。懸念是一切比賽舉辦的意義。
投票就像是一次大逃殺,最后的優勝者是連續干掉了一個又一個敵人后展現的。如果在大逃殺的一開始,參與者都知道誰會贏,就像看偵探漫畫,兇手在出場的那一頁就被圈出來了一樣,一切都變得沒有意義。
所以,我們只能依靠互助群來打敗司馬昭,就像網上人說的,“只有魔法能擊敗魔法。”
原標題:《每一次刷短視頻,就好像在沙丁魚風暴中心 | 三明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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