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山東省省會濟南的“城中湖”，大明湖景區終于免費了。

2016年12月19日，濟南市委市政府新聞發言人劉勤在“大明湖免費開放”的發布會上宣布，自2017年1月1日起，大明湖景區現收費開放區域（老區）將向社會免費開放。由此，大明湖風景區的新區、老區共103.4公頃的范圍內，除個別執行政府定價的展館（室）和經營性項目外，將合為一園，全面向社會免費開放。

由大明湖、趵突泉、五龍潭、護城河等組建的天下第一泉風景區，環繞分布在濟南明府城歷史街區的周圍。

“十三五”期間，濟南欲將天下第一泉風景區和明府城歷史街區整體打造成“泉城國際旅游標志區核心區”。

日前，澎湃新聞（www.kxwhcb.com）采訪發現，天下第一泉風景區針對大明湖免費開放，增設了護欄、圍擋、監控、廣播、警示標識等安防設施，并將增配保安、園容保潔隊伍。但在泉城國際旅游標志區核心區的范圍內，泉樂坊、紅尚坊等項目運行并沒有達到預期。

有受訪專家建言，下一步，濟南市應根據泉城國際旅游標志區核心區的整體規劃，出臺細化的旅游發展實施辦法，從行政體制、品牌建設、配套服務等方面進行改革和完善，避免陷入多頭管理、格局不合理的開發困局。

員工承包制

2012年8月14日，濟南市政府提出創建國家5A級景區的目標，并決定整合趵突泉、大明湖、五龍潭、護城河等旅游資源，組建天下第一泉風景區，創建國家5A級旅游景區因此進入實質性操作階段。

天下第一泉風景區隸屬于濟南市城市園林綠化局，由“一河（護城河）一湖（大明湖）三泉（趵突泉、黑虎泉、五龍潭三大泉群）四園（趵突泉公園、環城公園、五龍潭公園、大明湖景區）”組成，總面積310公頃。

2013年8月初，天下第一泉風景區一次性順利通過5A級景區景觀質量評審，一次性通過景區環境質量暗訪檢查驗收。全國旅游景區質量等級評定委員會當年8月15日發布公告，正式批準濟南天下第一泉風景區為國家5A級旅游景區。

大明湖景區的面積占了天下第一泉風景區的三分之一。上述“大明湖免費開放”新聞發布會上公布的數據顯示，大明湖景區總面積為103.4公頃，其中，水面面積57.7公頃，陸地面積45.7公頃。

2005—2009年，濟南市政府實施大明湖擴建改造工程，新建區域于2009年9月面向社會免費開放，而大明湖景區老區仍舊收取門票，價格為30元/人。

2016年12月19日，天下第一泉風景名勝區管委會主任呂杰在“大明湖免費開放”新聞發布會上透露，大明湖景區年收入6000萬左右，年平均納客400萬人左右。

12月27日，澎湃新聞記者在大明湖景區走訪發現，冬季的大明湖景區，游客并不多。在元旦前，大明湖景區門票正常收取，游客也可憑濟南公園年票進入，同時，景區內有還分布有多個茶社、超市等營業場所，由于顧客較少，有些經營場所的工作人員在門口做起了游戲。

多名大明湖景區工作人員告訴澎湃新聞，“景區內的營業場所基本上分包給了景區內員工，這一制度已經沿用了很多年，目的是既減輕了景區負擔，又增加了景區收入，也便于景區內部的管理。”

上述多名大明湖景區工作人員證實，根據大明湖景區實行的管理辦法，景區員工承包景區內營業場所分為“大包”、“小包”?！按蟀笔侵笇⒕皡^內營業場所全權承包給員工，景區不再給員工發工資，員工需要向景區交納承包費；“小包”是指將景區內營業場所的部分管理權承包給員工，景區給員工發放部分工資。

12月27日，大明湖景區新聞發言人聶晶告訴澎湃新聞，大明湖景區收入和支出是分為兩條線來處理，門票等收入項是全部上交財政，而所有的支出則是全部要通過財政撥款。

近日，澎湃新聞曾就大明湖景區財政收支情況，聯系采訪濟南市城市園林綠化局，但截至發稿，尚未獲得回應。

據濟南市城市園林綠化局黨委書記、局長韓永軍在上述“大明湖免費開放”新聞發布會上介紹，對大明湖景區實施免費開放，是為了滿足市民游客需求、彰顯泉城特色、拉動城市經濟發展，對增強城市的開放性和包容性，提高城市競爭力、建設現代泉城具有積極的推動作用。

復制西湖？

近日，多名濟南市政界人士向澎湃新聞證實，大明湖景區實施免費開放是由山東省委常委、濟南市委書記王文濤力推實現的，是希望在“還湖于民”的同時，實現推動門票經濟到產業經濟的轉變。

多人將大明湖景區實施免費開放與杭州西湖的免費進行對比。《濟南日報》也曾在12月20日刊發整版分析文章，并著題“‘西湖模式’有望在濟南復制”，還列舉了多條濟南與杭州的相似之處。

所謂“西湖模式”，是指浙江杭州從2002年國慶假期開始，逐步免收西湖風景區的門票，通過其他旅游產業經濟的發展，不僅彌補了門票減免所造成的損失，而且帶動了其他產業迅猛發展。

根據杭州西湖的做法，2002年，試點免收兒童公園、老年公園、柳浪聞鶯公園等3個景區的門票，當年景區損失600萬元門票收入，但景區內的茶館、餐飲、紀念品商店等的商業租金增值700萬元。2005年，又免了7個景區的門票。目前，西湖免費開放十幾年，杭州的境內外游客人次數、旅游總收入都實現了倍增。

而在濟南市旅游局規劃處處長馬子順、山東大學管理學院旅游系教授王晨光等人看來，濟南大明湖景區免費開放與“西湖模式”不可同日而語。

12月27日，在濟南旅游系統工作多年的馬子順告訴澎湃新聞，杭州有些方面的優勢是濟南所欠缺的。首先，浙江人敢為人先的創新意識遠超向來保守的山東人；其次，杭州位處長三角地區，區位優勢明顯，再加之多條高鐵線路開通，有效地調動了這一區域強大的消費能力；再次，西湖周邊產業生態早已完備，住宿、餐飲、娛樂等配套都很齊全，而大明湖周邊臟亂差的情形卻難改善。

“簡單地把大明湖和西湖來比較是不妥當的，從旅游市場、產業的屬性上講，二者沒有多大相似性，機械地復制西湖模式也不可行?！?1月29日，王晨光接受澎湃新聞采訪時這樣表示。

王晨光認為，濟南和杭州旅游業的發展階段明顯不同，杭州現在已是一座適合休閑度假的成熟旅游城市，而濟南仍停留在觀光旅游主導的初級階段，很多外地游客往往把濟南作為一個旅游中轉地，濟南是前往青煙威地區和泰山景區的樞紐城市。在管理上，大明湖景區采用以資源保護為目的、事業單位主導的管理模式，很難滿足旅游市場日益變化的需求。

而在2002年9月，西湖景區推行免費之初，杭州市就成立了具有較強的專業和技術特色的政府派出機構“杭州西湖風景名勝區管委會”。管委會被賦予財稅權利，對西湖景區區域內人、財、物實施統一管理，避免了因行政分割而導致的利益相爭的問題。杭州市還成立了旅游委員會，綜合協調服務旅游發展。

“對濟南城市經濟的轉型而言，大明湖景區免收門票的意義在于促進旅游設施、公共服務、行政體制等隨市場改變?！?/strong>王晨光說，旅游設施和公共服務決定了景區所在城市是否具備留住游客的休閑度假條件，也決定了景區的口碑，旅游目的地口碑的成效遠高于其他廣告。西湖免費之所以能夠留住更多的過夜游客，在很大程度上有賴于杭州良好的旅游設施和口碑。

大明湖景區  視覺中國 資料圖

停車難題

劉勤介紹說，濟南市有關部門對大明湖景區元旦假期中可能出現的客流高峰，制定了應對措施和應急預案。天下第一泉風景區針對大明湖免費開放，增設了護欄、圍擋、監控、廣播、警示標識等安防設施，并將增配保安、園容保潔隊伍，努力讓美麗的大明湖在免費開放后繼續保持國家5A級景區的管理水平和標準。

大明湖免費開放后勢必會導致游客數的上升，這也增加了景區運營成本。王晨光說，如果景區所在的地方財力有限，就不可避免會依賴收取門票以作景區運營費用收入。景區所在地強大的地方財力支持是決定免費開放后的景區日常管理的基礎?！斑@就要求必須有更加充足的財政供應，濟南市政府要有這個準備?！?/strong>

近日，澎湃新聞在大明湖景區及其周邊地區走訪發現，景區工作人員已開始對景區內的公共設施進行檢修，以確保景區在接下來的元旦、春節等假期正常運行。但在景區外，鮮見任何與大明湖景區免費有關的任何變化，景區周圍車輛主要是以路邊?？繛橹?。

“大明湖景區免費后，首先要考慮的是交通的問題，外地人來了車往哪兒停？”馬子順說，如果景區盲目開放免費，在免費模式導入與培育的初期乃至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將會導致景區所在地政府不堪重負的局面。隨著客流的增加，設施、衛生問題、社會治安問題等都會困擾景區管理，這都應該在應對措施和應急預案的考慮范圍內。

在王晨光看來，西湖模式雖然不一定適用于濟南，但杭州的很多做法值得濟南借鑒學習。

對于停車問題，杭州的做法是，在城市入口處設置免費停車場，讓自駕車的游客把車停在城外，用免費車把他們送到城區景點游覽，減少城市擁堵。在西湖景區的主要干線上，旅游旺季采取單雙號限行和單行道。停車場采取平時和節假日不一樣的收費，利用經濟杠桿來調節。同時，杭州也提出節假日杭州市民“讓湖于外地游客”的辦法，鼓勵杭州人到周邊近效鄉村旅游，拉動那里的經濟，實現城鄉統籌。

據《濟南日報》報道，在前幾年的黃金周期間，濟南市也曾在城市入口處設置免費停車場，但由于沒有免費巴士接駁景區，停車場使用率不高。

12月30日，澎湃新聞從大明湖景區獲悉，2017年1月1日至2日兩天，大明湖景區將實行單向通行。西南門作為入口，只進不出；東、西鐵門為應急出口，只出不進；北門、東門為出口，只出不進；西南門廣場設置護欄，疏導游客有序入園。同時，考慮到2017年春節是大明湖全部免費后的第一個春節，出于安全以及廟會質量考慮，大明湖春節廟會暫時轉移到千佛山舉辦。

馬子順認為，大明湖景區北面開發空間已經不大，南面老城區地處城市中心，區位優勢明顯，應該借助大明湖免門票的機遇，進行文化、餐飲、娛樂等配套服務的一體化規劃開發。

開發困局

寬厚里商業街目前正在進行三期項目的銷售和招商。 澎湃新聞記者 張家然

事實上，包括天下第一泉風景區和明府城歷史街區在內的濟南老城區，并不缺少商業開發項目，甚至已經呈現出了“遍地開花”的項目開發情形。

澎湃新聞梳理發現，在濟南老城區不大的范圍內，不僅坐落著山東省政府、山東省人大、山東省政協等行政機關，還包含了紅尚坊、泉樂坊、寬厚里等商業街區開發項目，另有各級政府主導的百花洲、芙蓉街、將軍廟等歷史文化街區的開發建設項目。

12月29日，澎湃新聞走訪發現，芙蓉街主干道上有餐飲店鋪100家左右，經營項目主要以中低端的燒烤、小吃為主，富有當地特色的民俗飾品店鋪只有不足20家，主要是分布在芙蓉街的北部，與生意紅火的餐飲生意相比，這些民俗飾品店鋪顯得有些冷清，芙蓉街也因此被稱作是濟南的“小吃一條街”。

與芙蓉街餐飲生意火爆形成強烈反差的還有紅尚坊、泉樂坊兩個時尚街區。其中，紅尚坊東臨芙蓉街，西鄰鞭指巷，北臨大明湖，位于省府前街兩側，當初想打造成集餐飲娛樂、時尚體驗、民俗文化為一體，充滿歷史底蘊，又兼容當代城市生活精神的特色街區。位于芙蓉街東臨的泉樂坊也被賦予了近乎一樣的定位，項目定位集購物、旅游、餐飲娛樂、創意LOFT于一體的體驗式商業中心。

泉樂坊臨街商鋪關門停業。 澎湃新聞記者 張家然

然而，紅尚坊、泉樂坊的發展，至今沒能擺脫不溫不火的命運。2016年12月29日，澎湃新聞記者在泉樂坊發現，整個街區有商鋪150家左右，原本開設的三聯書店早在2012年底就關閉了，目前店鋪經營項目多以婚紗攝影為主，多家店鋪掛出了出租轉讓的信息牌，也有不少店鋪關門停業。

“店鋪賣了，就管不起來了?！瘪R子順認為，泉樂坊、紅尚坊的問題在于將店鋪賣給了個人后，已經很難對街區的業態進行統一管理，也沒法進行整體的包裝營銷。

而位于濟南老城區護城河畔的寬厚里商業街一二期項目開業后，目前正在進行三期項目的銷售和招商，為了吸引人氣，寬厚里開發商在旁邊的路邊開辦起了擺攤大集，小吃、舊書攤應有盡有。12月29日，寬厚里銷售中心一名銷售顧問告訴澎湃新聞，寬厚里現在人氣不旺主要是季節原因，人少但不意味著消費能力低，開發商在開發寬厚里的同時還配套了公寓、商場，可以積聚強大的消費能力，現在在售的三期項目沿街一層價格在8-10萬元/平米，二、三層會相對便宜一點，對于經營項目，不會給購買者做硬性要求。

同時，位于大明湖南岸的百花洲歷史街區改造工程已經接近尾聲，但同樣面臨吸引人氣的難題。馬子順透露，百花洲歷史街區改造工程起初是由濟南市城市園林綠化局負責，現在已經移交給濟南市歷下區政府。

在王晨光看來，紅尚坊、泉樂坊、寬厚里、芙蓉街等項目的開發之所以不達預期，根本的原因在于項目開發主體不一，紅尚坊、泉樂坊、寬厚里都屬于企業開發，芙蓉街隸屬于泉城路街道辦，大明湖則隸屬于濟南市城市園林綠化局，這樣就容易忽視市場需要，每一個項目都小而全，但沒有融入到古城區整體的規劃里。

老城規劃

“濟南游客市場的客源結構中，國際游客占比相當低，在全國旅游統計年鑒排名中在40名之后，被南京、沈陽等城市甩在了身后，與城市本身的政治地位不匹配，濟南擁有這么好的資源，卻沒有轉化成旅游業的發展，值得深思。”王晨光認為，濟南旅游沒有全球性的產品，沒有形成很好的開發模式，這就導致市場認同程度太低。

在官方旅游發展定位來看，濟南老城區已經從定位建設“天下第一泉中央游憩區”，轉為“泉城國際旅游標志區”。

2014年2月，濟南市發布的《關于加快旅游業發展建設國際旅游名城的意見》提出，要將濟南建設成為功能完善、競爭力強、宜居宜游的國際旅游名城。全力構建以“一核兩圈”為主體的大濟南旅游區?！耙缓恕笔侵刚贤晟铺煜碌谝蝗皡^、芙蓉街與明府城歷史街區的旅游、休閑和商務集聚功能，建設具有世界品質的“天下第一泉中央游憩區”。

其中，該《意見》在重點工作分工中曾提出，對天下第一泉、芙蓉街和明府城歷史街區等資源進行整體打造，增添滯留型旅游項目，增加泉邊、湖邊、河邊消費設施，擴展延伸景區發展腹地；招商激活現有泉樂坊、紅尚坊等主題街區；打造曲水亭街等泉水特色街區。

2015年8月，濟南市再發布《關于促進旅游業改革發展的實施意見 》，將天下第一泉中央游憩區范圍擴容，再提國際化發展目標，提出“按照旅游國際化戰略思路和‘城市即旅游，旅游即城市’理念，以東至黑虎泉北路，西至趵突泉、五龍潭，南至濼源大街南側，北至大明湖的明府城為核心，并輻射至泉城公園、大千佛山景區，建設體現泉城之魂、齊魯之心、儒學之門三位一體的泉城國際旅游標志區”。

《濟南市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三個五年規劃綱要》也提出，“提升天下第一泉5A級旅游景區，保護明府城歷史街區，完善旅游、休閑、購物、娛樂和商務功能，打造具有世界品質的泉城國際旅游標志區核心區。”

王晨光說，雖然不是每個城市都可以無限度地發展旅游業，但是在絕大多數的綜合性城市，其旅游業發展空間都是相當大的，同時圍繞著旅游業的產業集群的發展空間也相當廣闊。希望濟南可以以大明湖景區免門票為契機，根據整體定位，出臺細化的旅游發展實施辦法，打破保守的理念，調動市場、政府、市民等各個要素，讓旅游業走向市場化發展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