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的格拉斯頓伯里音樂節(jié)為大衛(wèi)·鮑伊的1990年代畫下一個句號。他的演出很好，人們開始重新看待他——不再只是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的先鋒偶像投射在1990年的黯淡影子，而是一個仍然很有力量，或許可以稱之為天才或傳奇的人物。

2000年，大衛(wèi)·鮑伊在格拉斯頓伯里音樂節(jié)中擺造型拍照。 視覺中國 資料圖

1990年初，大衛(wèi)·鮑伊宣布他將不再表演經(jīng)典曲目。粉絲可以打電話告知最愛的歌曲，票選結(jié)果將決定那一輪世界巡演的曲目，然后這些歌將結(jié)束使命。“等我四十多五十歲的時候，我將擁有一份全新的曲目單。”他的雄心沒有實現(xiàn)，1990年代大衛(wèi)·鮑伊的探索陷入自我重復中，新作中處處可見《Space Oddity》《The Man Who Sold the World》《Hunky Dory》的影子。最近出版的《Brilliant Adventure》（1992-2001）呈現(xiàn)這段時期鮑伊作品的全貌，是這套涵蓋他全創(chuàng)作生涯出版項目的第五輯。其中的一張專輯《Toy》引起最大的興趣，因為多年來它僅以靴子腿（bootleg）的形式在地下流傳，2000年錄制完成后從未正式發(fā)表。

無論是這張專輯中收錄的歌，還是它的錄音方式，都異于常態(tài)。大部分歌來自1964-71年，它們是大衛(wèi)·鮑伊對自己的回溯，一直游回上世紀六十年代創(chuàng)作最早期的自己，搖滾變色龍還是無名搖滾小子的時候。2000年的格拉斯頓伯里很好，大衛(wèi)·鮑伊的狀態(tài)很好，他們的演出很成功，他的孩子即將出生。于是鮑伊想趁大家身上音樂節(jié)儲存的動能尚未釋放殆盡時乘勝追擊，計劃錄完這批老歌后馬上出版，給歌迷一個驚喜。鮑伊和樂隊下了格拉斯頓伯里就鉆進紐約的錄音棚，以現(xiàn)場錄制的方式一氣呵成（只用了兩周出頭的時間便完成），不似其1990年代精雕細琢每一首歌的做法。

歐巡和音樂節(jié)讓這支樂隊的引擎很熱。不需要怎么排練，大家只聽了一遍原版就開始錄制。因為磨合已久，他們有一套無需語言的創(chuàng)作方法。只要大衛(wèi)·鮑伊一個眼神，引擎即刻發(fā)動。可惜當時的唱片公司EMI/維京陷入財務困境，被瑪利亞·凱莉《Glitter》的失敗拖入泥沼，因此高層認為，一張大衛(wèi)·鮑伊翻唱自己默默無聞早期歌曲的專輯將于事無補，或?qū)⒓又刎攧肇摀?/p>

《Brilliant Adventure》（1992-2001）

大衛(wèi)·鮑伊很快轉(zhuǎn)向他的下一張唱片《Heathen》，沒能出版的《Toy》成為他轉(zhuǎn)投哥倫比亞唱片的重要原因。2001年他寫信告訴粉絲：“很多次，我和公司無法達成共識。作為一個產(chǎn)量還算高的作者，我被事情進度的遲緩和一再拖延搞得筋疲力盡。”

如果《Black Star》是大衛(wèi)·鮑伊復雜靈魂的最后結(jié)晶，《Toy》就是一個小小的愉快腳注。1999年歐洲巡演時，鮑伊和樂隊演了幾首三十年前的歌。在都柏林現(xiàn)場，“威豹樂隊”（Def Leppard）的喬·艾略特跑到后臺告訴樂隊領(lǐng)袖馬克·普拉提，他認為鮑伊應該重新推出這些歌。

馬克是《Toy》的制作人之一，“它是快樂、火焰和能量封存在時間里的膠囊，是人們在演奏音樂時非常快樂時的狀態(tài)。”大衛(wèi)·鮑伊知道這次巡演大家有多高興，他對馬克說：“這是我們的專輯。”

盡管立過壯志，《Toy》還是全情投入地回到了過去。人在快樂時，和朋友一起回顧青春歲月總有好事發(fā)生，并在往事中發(fā)現(xiàn)預言。《Toy》里藏著后來大衛(wèi)·鮑伊大作的雛形。1966年完成的《I Dig Everything》后來成長為1973年《Them》的主打《Here Comes the Night》。1967年的《Silly Boy Blue》讓人想到1986年迷宮般的《Underground》。鋼琴伴奏的《Shadow Man》純凈泛黃，仿佛《Ziggy Stardust》的前奏，歌詞中已有星塵的碎屑：“在他的眼中看見你/在星空中看見他的雙眼。”

當年沒有成功發(fā)行的《Toy》，即使換一種命運，也只不過是大衛(wèi)·鮑伊過去禮盒上的美麗緞帶。他轉(zhuǎn)身投入的《Heathen》在2002年出版，新鮮、激動人心，老鮑伊轉(zhuǎn)上新路。2013年，大衛(wèi)·鮑伊發(fā)表《The Next Day》，然后是天鵝之歌《Black Star》。和這些晚期重煥光芒的作品相比，《Toy》是親切的小品，和老友在舊路的意外重逢。它會通往別的路徑，比如，重聽一遍《Bowie Glastonbury 2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