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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五年·青年新聲|王占黑:在廣闊的社會空間里與年輕人連接
文學五年·青年新聲|王占黑:在廣闊的社會空間里與年輕人連接 原創 王占黑 文學報
文學五年 / 青年新聲

從“古今中外,文藝無不遵循這樣一條規律:因時而興,乘勢而變,隨時代而行,與時代同頻共振。”
五年來,國家發展日新月異,社會進步氣象萬千,廣大作家以高度的文化自信和銳意進取的創新精神,不斷書寫時代精神,攀登文學高峰,用筆墨踐行著文藝要與時代同頻共振的鐵律。
在這其中,不斷涌現的文學新貌,無疑從多個方面展示了中國作家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創作導向、積極投身于時代洪流的創作理念。
青年作家群體也是如此,每年不斷涌現出來的新人作家,攜帶著文學界新的期待和能量。文學新人,既代表著年齡上的一代代年輕作家,更代表著作家們深入文學內部,尋找那個矗立在當代中國現實的土壤上、凝聚無數人期待、承載著時代精神與審美的“新人”形象。
我們從過去邀請過的眾多中青年作家、評論家關于此話題的探討中,再次提取關鍵詞“青年新聲”,借此打開對自我、對生活、對中國與世界的新的認識和新的想象,以及由此而來的新的行動與實踐。
2019 / 2020
文學新人專題



我的單機游戲
文 / 王占黑(刊于本報2019年1月31日)
王占黑
我最大的收獲不來自寫作,也不來自閱讀,而是來自和各種年輕人的交流、互助,身處一個廣闊的公共社會,分頭/共同去做一些和自己的過去,自己的現在,自己的未來密切相關的事情,這是最重要的呀。

2018年很特別,這是我第一個全職社畜的年頭。早睡早起,上班下班,工作占據了大部分生活,留給書影音和運動的時間都在急劇下降。我成了一條干癟的咸魚,月末拿錢,月初交租。當然,能寫作的精力也不多了,這一年我只擠出了三個小說,都在夏天結束之前(不過私以為比從前寫得有進步)。
夏天結束之后,我升級為高中畢業班的老師。那時我想著,好哇,就這樣吧,先到這吧!誰知開學沒多久,我突然得了一個文學獎。
生活就是這么奇怪。

2018年9月,首屆寶珀·理想國文學獎頒獎現場,王占黑脫穎而出摘取獎項
我在一個遠離文學的年份里,集中出版了過去四五年間寫的東西(那時我還是個學生,生活中人丁稀少,擁有大把大把的時間去浪費,也能立即振奮起來,全心全意投入自己那一刻最想做的事),還得了一個不敢想象的大獎。然后,我常常被問及和寫作有關的事,與文學有關的看法。大家稱我為作者、作家。
一開始我始終在為這個身份作辯解。它應當屬于那個在過去抱著筆記本沒日沒夜打字的人,她不開口,我怎么能輕易開口呢?這種作者身份和作品接受之間的滯后性總是讓我困惑,可不知不覺,我便稀里糊涂地將這種差別磨平了。
那時起,我仿佛有了兩個身份,兩份主業。它們的差別非常大。好幾次我在辦公室做表格,突然收到和王占黑有關的文章,都會在心里驚呼,噫,這誰呀,怎么又來了。接著就不免感到羞愧,自己明明沒在寫了,卻還在露面、發言。同時,作為一個闖入未知領域的新鮮人,我也常常生出一些新鮮感受。


新書出版之后,作者會去一些城市的書店做活動。我挑選了較近的南京,蘇州,上海,杭州,當作周末放松的短途旅行,有時也會帶上電腦加班。一落地,放下包先溜達起來,看這看那,等下午到書店,我就困了……盡管如此,可能因為習慣了上課,我總是很健談,也樂于和大家分享自己的感受,還喜歡互動嘮嗑。可我不明白,為什么要把現場做成等級分明的樣子,講者在上,聽眾在下(現在學校都不時興這種秩序啦)。對談的人明知底下生著眼睛,還要作出彼此溝通的姿態,這種半表演的形式倒不如就大家圍爐暢聊一番。畢竟,作者有什么資格身居高處呢,來者又為什么要傾耳聆聽呢。當然,我的想法并不曾在書店這樣的場所實現過。
我還發現,大多數公開發言都會被記錄、整理、發布,這讓我在震驚之余還多了心虛。比如那些復雜抽象的問題,我把不住,或是言語本身就把不住問題,只能說不知道,或是亂說一通。言論進入公共意味著自律和責任,不過時時托住自己的下巴難度可真高,所以看到這些未經準備、審視和驗證的話被轉譯成書面文字并被傳閱時,我都在想,大家可千萬別聽信吶……
這半年誤打誤撞地闖入很多房間,見到一些很多不曾見的風景,純文學的、媒體的、商業的,有時一個聲音會大叫,什么,這你都敢接啊!另一個聲音就說,為什么要急于劃清界限,而不去看看自己所不知道的地方呢?為什么是匆匆地說,不,我和你不同,而不去想也許你的融入能帶給它新的空氣呢?有后一種想法,大概是我還年輕,還中二,總覺得界限和標簽是不必須的,世界是需要聯動的,而自己是有力量的。新的經驗所引發的祛魅不僅僅是合理地認識他者,也是認識自己的過程。當然,我始終相信在這變動的過程中,我還是我。進作協會被作協保安攔住,進酒店被酒店保安攔住,就像進學校被學校保安當成學生攔住一樣,謝謝大叔們時不時帶給我這種確認。保持好奇和開放是老王教我的東西,我想要一直帶著它們去體驗和觀察。

我們在提到城市的時候,會有一種固有觀念,城市就是水泥鋼筋叢林,城市就是由高樓大廈、寫字樓這些空間堆積出來的。在我看來,城市叢林這個概念有另一個相對應的叫法,就是城市盆景。
當代中國是一個非常龐雜的城市叢林生活空間,我們可以選擇更多本地化的、特色的“盆景”,來置入對這個城市的敘事中,這也是我在寫小說的時候考慮到一個問題。我希望我的書寫能夠給龐雜的城市盆景提供一小處不一樣的東西,而且我提供的這個“盆景”其實可以具有一種采樣的意義,因為它在整個城市空間中是大量存在的,讀者可以在其中找到與自己生活經驗最接近的一些方面。比如說《空響炮》中,我不會去寫一個固定的、帶有具體名稱的空間,所以也就成為一種可以適用于各個地區的“通用空間”。有的讀者看了覺得我的東西似曾相識,我覺得讀者可以將自己的生活經驗帶入進去,那么我書寫的這個空間就是屬于讀者自己的城市盆景。
關于過去的寫作,我只能稱之為過去,有時我想,這種滯后也許是好的,因為出版和發表的滯后,作為大活人的我永遠跑在寫作的我前面,她跑不過我的。那我就能有時間喘口氣看看自己的問題,再去往自己更想去的地方。關于那個地方,很多人說,哎呀,你這個題材,前輩們早就寫到極致啦,你太老套啦。可是,每個人注冊一個賬號打游戲,有人玩到終點了,其他人不還是要前仆后繼地玩下去嗎。游戲永遠不會因為一部分玩家率先到達終點而關閉,它隨時向所有人敞開,這才是它對人人都充滿魅力的地方。我想文學也是這樣。剛開上小賽車跑起來的我,看不到高手開到哪里,也看不到終點的人在怎樣狂歡,這是一場單機游戲。照一本書的說法,文學史是一個人的文學史,那么文學也是一個人的文學吧。作為初級玩家的占黑還在自己的小破車里呢,最近她休息了,沒準過一陣還能跑起來。
然而有一點我很明白,寫社區生活一點沒啥特別的,很普通,非常普通。不僅很多民生報紙和電視里有,居委會的調查報告里有,很多居民的日記里也會有,新興的自媒體公眾號里也有特別好玩的。即便是在年輕人里,也有許多關心這個領域的人,他們比我更有決心,更有行動力。這一年我最大的收獲不來自寫作,也不來自閱讀,而是來自和各種年輕人的交流、互助,身處一個廣闊的公共社會,分頭/共同去做一些和自己的過去,自己的現在,自己的未來密切相關的事情,這是最重要的呀。我也相信寫作是其中的一環,有力的一環。但不是什么嬌貴、突出的一環。
對了,很多人問我,占黑,你那筆巨額獎金花了嗎?我說,你看我有時間花嗎?這話真可笑,像那種日理萬機的大老板,忙到沒空花錢。但確實如此,而且也沒什么想花的。如果我說想買一點時間,這種口吻會不會更像中年發福內心孤獨的大老板啊。
最近我在嘗試讀詩,也在無聊的監考中用腦子想詩,收完卷立刻記下來,算一件苦中作樂的事。有一句詩叫“事物的味道,我嘗得太早了”,周作人譯的石川啄木。我覺得自己的狀態是:事物的味道,我才沒嘗夠呢。來吧,都來吧,占黑小伙等著呢。到吃喝拉撒睡里來,到陽光空氣水里來。
新的一年我的愿望是學生順利畢業,然后我想要一個全新的開始。
新媒體編輯:鄭周明
配圖:書影資料

原標題:《文學五年·青年新聲|王占黑:在廣闊的社會空間里與年輕人連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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