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年初，莫斯科完成了嶄新的街道設計標準的編訂，這個新的街道標準是一項名為“我的街道”的大型城市更新項目的成果之一。這也是莫斯科首個嘗試把生態、零售、綠地、交通以及更為廣泛的城市規劃納入一體的文件。

莫斯科Strelka建筑媒體與設計學院的刊物《Strelka》雜志，對莫斯科街道設計標準項目的主管Strelka KB事務所的建筑師Yekaterina Maleeva進行了專訪，探討了這份街道設計標準的編制過程及細節，以及這個標準對莫斯科的意義等。本文刊登于archdaily網站，澎湃新聞市政廳對此篇采訪進行了編譯，譯者相欣奕。

Strelka雜志: 街道設計標準是什么？其中包含哪些內容？

YekaterinaMaleeva：街道設計標準是莫斯科街道規劃手冊。這一標準分為四冊，每一冊涵蓋了街道設計的特定方面。全球許多城市都已經編訂了此類標準，在過去的十年中，這一概念極受歡迎。紐約街道設計手冊就是著名的例子，甚至被翻譯成為了俄文。但是，莫斯科的街道與紐約的街道之間甚少共性。每個城市都有其獨特的城市類型，照搬別的城市手冊上的既有方案絕非良策。

當我們開始編制這一標準時，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研究莫斯科的街道，發現它們的獨特之處以及共有特征。本標準的第一冊著重于莫斯科街道的類型與獨特屬性。我們收集了超過3000條街道的數據，并對其進行處理。盡管樣本量如此巨大，我們仍然發現了若干相似之處。

我們盡力對把所有街道歸為十種最為常見的街道類型，但仍有某些非常獨特的街道難以歸類。比如，特維爾大街（Tverskaya Street），建造于19世紀，最初被歸類為"10C" 。但這條街道于1930年代被加寬之后，成為了莫斯科的城市肌理中獨特的場所。諸如此類對象，需要經過具體分析之后，作為一個獨特的對象對待。

問：標準的其他分冊之中包含哪些內容?

答：在確定出這十種街道類型之后，我們著手確定了各種類型街道的最佳開發方式。第二分冊列明了各種街道類型所具有的特征。我們為每種街道類型繪制了總輪廓圖和功能分區。

人行道不僅供人行走，在車道與步道之間還存在一個緩沖區，其中布設停車樁、路燈和通信線路。這是一個強制性的公用區，此區域鋪砌的方式應確保其任何區段都易于翻開并更換。還應設置快速人行道，供人快速步行去往工作地點；同時也設置漫步道，提供座椅及其他小品供人休閑慢行。建筑外立面對其朝向的街道產生重要影響。餐館與商鋪就居于這些建筑物之中。所以，讓鄰接地帶充滿零售友好氛圍至關重要。咖啡館和餐館必須確保在開放街邊露臺吸引顧客的同時，不對步行交通產生干擾。如何把這些概念運用于各種類型的街道，在本標準中進行了充分的解釋。

第三冊則對十一組設計元素進行了說明，包括表面材料、座椅、垃圾箱和路燈。這一元素的目錄中并未提及供應商。其中也并未對任何生產制造商進行推廣，僅僅列明了符合要求的產品應具備的屬性。比如，第三冊里解釋了何種類型的樹池保護格柵使用壽命最長且不會對樹木根系帶來損傷。采用的格柵、垃圾箱、座椅和其他元素可能會有所不同，但是所有項目都必須遵照質量標準執行。

最后，第四冊的重點在于規劃的過程：如何進行初步分析，如何在開發過程中把使用者的想法納入考慮，以及如何確保遵照質量標準執行。另外，還有一個事實值得特別重視，即不可在無視街道環境背景的情況下進行街道規劃。街道應當被視為多種公共空間構成的相互聯系的系統中的一部分，與相鄰的公園、花園、庭院和廣場密不可分。

圖注：1 建筑臨街區 2 人行道步行區 3 公共服務區 4 種植區 5 人行道技術/邊緣區 6 公交專用車道 7 機動車道 8 車道分隔帶 9 停車區 10 人行道技術/邊緣區 11 自行車道

問：這一標準是否官方發布?應當把它作為一項法律對待，還是僅僅作為一份技術指南使用？

答：莫斯科政府發布了與街道設計相關的若干國家法律法規。在本手冊的編寫過程中，對這些法律法規進行了參考。這些法規為街道安全性標準提供保障，必須遵照執行。現有的法規中考慮了安全性相關方面，我們的手冊中則引入了舒適性標準。本質來講，這一標準是非強制性的參考指南，編制的目的在于使首都莫斯科的城市環境改善與提升，并使其保持高水平。

問：如果某條街道無法歸于所列任何一種類型怎么辦 (但其特點卻并不像特維爾大街那樣典型)? 比如，位于新莫斯科區域的某街道，一側是單棟小房屋，另一側則是公寓樓，沿著道路的某處還有一個通向莫斯科環路入口，那如何給它分類？

答：這個街道設計標準并非可直接拿來用的方案。街道具有共性，同時也保留它們的特性。對每條街道采用同一標準模式是不可能的，需要按照實際情況加以調整。

本標準為每種類型街道提供三套方案，提供了把多種元素進行匯合運用的巨大潛力。這一手冊相當于一個非常方便的數據庫，可供致力于營造嶄新空間的設計者使用。這并不意味著所有新項目都看起來完全相同。

標準中所列的某些方案仍有待在莫斯科進行實施。比如，我們與一家德國公司Transsolar就環境舒適性進行合作，識別出莫斯科所面對的最嚴峻的環境問題并非二氧化碳，而是由鑲釘輪胎牽引所產生的小顆粒粉塵。已有對此種類型污染加以控制的簡便方法。很多城市中心區外圍的繁忙街道都具有綠色緩沖帶，把車道與人行道加以隔離。沿這個綠色緩沖帶區域，把地面抬升1.5米，可把輪胎產生的灰塵過濾高達70%，避免灰塵向居住區散布。西方城市已經成功應用這種技術多年。現在此技術被納入到莫斯科標準中。此外，采用地面抬升的方式，還有助于降低道路噪音水平。

問：本標準對于主干道而言是否提供任何幫助? 比如，當前Leningradskoye公路基本上是把城市分為兩個完全隔離的部分；這條路完全為汽車主導。

答：本標準并未針對交通問題提出解決方案。在我們界定街道類型時，主要憑借莫斯科交通模型計算的交通荷載數據。我們所追求的目標是，提供的方案不會讓當前交通狀態變差。任何規劃實施的人行道擴展、自行車道增加、或者補充的人行橫道，都要先得到莫斯科交通部門的批準。

就主干道而言，我們的研究表明，具有最高交通荷載的街道同時也兼具最為繁忙的步行交通。有人可能認為，應當把步行交通線另行設置。但是，在主干道上設有地鐵車站，會產生大量步行交通，并使得零售業更加繁榮。不應以對待公路的方式對待主干道。必須把車輛交通和本地居民的需求同時納入考慮，這樣就出現了矛盾。

這些區域有多種機會可以變得更加舒適。有些街道擁有相當大的綠色緩沖區域，但目前并未得以充分利用。 本標準建議為這樣的區域增設額外功能。一方面，某些主干道將形成若干吸引力中心，特別是在與附近居住區相鄰接的位置。周末集市就屬于這種類型的典型吸引力中心。另一方面，本標準中提出，應設置區域以吸收從道路外流的雨水，并對雨水加以過濾。標準中提供了表格，列出了能滿足此種用途的植被類型。冬天的時候，上述區域可堆放積雪。融雪將被土壤自然吸收，從而減少運出積雪的繁重工作。但是，如果設置此種區域，就需要減少冬季噴灑融雪劑的量，以免對其下植物造成損傷。

問：新的標準能否讓我們擺脫草坪綠色圍欄、黃色路緣石以及其他刺目的眼中釘？

答：綠色和黃色的選擇是隨機的，我也不知道如何去應對。標準中并未提供任何顏色搭配方案。只要圍欄可滿足列出的要求，顏色并不是我們關心的問題。但是，當前的圍欄并不能滿足要求。標準列明，不應對草坪加以圍欄。這是對材料的一種浪費：僅僅是為了避免人們踩踏草和灌木來設置圍欄，但遛狗的人卻無論如何都能想方設法進入。可以采用多種其他方法保護草坪免受踩踏。比如，使用相同高度卻紋理不同的路面鋪裝，也可發揮與路緣石相同的作用，保護草坪免受意外入侵。

當前天然土壤的吸水能力被大大忽略，大部分降雨直接流入了雨洪排水管。在街道上設置開闊地塊就能夠吸水。在街道的設計中利用這樣的自然循環，可節省資源。

問：標準中是否包含財務預算？比如，把特定類型的街道加以翻修的大致費用？

答：沒有，因為標準中并未列出任何特定品牌的產品，所以無任何價格可供參考。但是，本標準可適用于三種潛在的價格范圍。無論預算高還是低，所采用的所有產品或要素都需保證滿足質量要求。在整個城市中必須保持相同的質量水平，絕對不可低于列出的標準。

問：設想有一位世界著名的建筑師來到莫斯科設計一條街道。他把眾多極美的事物納入到設計之中，但非常遺憾的是，他的設計與本標準相矛盾，所以并不能實現。在這種情境之下，是否會告訴建筑師應遵照標準執行？

答：的確存在這樣的可能。我認為這是一件好事。如果建筑師打算在1.5米寬的人行道上放置一件雕塑，這真的會是一個好思路嗎？而遵照本標準實施，則可確保行人暢通。其目標在于讓街道復興。在哥本哈根，過去十年里，得益于新設計手冊的幫助，居民在戶外停留的時間增加了20%。這正是通過營造便捷且具有吸引力的公共空間而實現的。此外，本標準的實施，還可供建筑師作為專業文件使用，以免于日后針對他們的工作發布任何模棱兩可的指令。最后，本標準還致力于為街道零售業的發展提供機會。

問：零售與街道設計有關嗎？對于諸如Strogino區這樣的地方，地面層為居住樓層，窗戶上全部都是防盜欄，如何引入零售業呢？難道要重新引入街頭小販嗎？

答：是的，商業與街道復興并無直接關系。但是，它們之間有密切的相關性。在Strogino，建筑立面通常與人行道之間有較遠距離。此外，建筑立面也通常被灌木叢和樹木遮蔽，導致本地商業并不顯著。另外一個問題在于，一樓的公寓無法用于商業目的，因為層高不足（公寓層高為3米，而商業用房所要求的最小層高為3.5米）。但是，我們發現不少店主對居住區的公寓進行了重新改造，使其滿足相關要求。

我們的英國顧問PhilWren是一名街道零售專家，他探訪了莫斯科的居住區，并對現成的例子開展了研究。他有了一個不錯的思路：朝向人行道方向進行擴建，并與建筑立面相連。這樣，不但可滿足商業用房層高的要求，而且還可增加商業對過路行人的可見度。店鋪位于公寓之中的部分可作為雜用間或者儲藏間使用。這樣，可降低噪音，滿足法規要求，又可增加儲物空間。我們的俄羅斯本國顧問確認了這一思路的可行性。我們所制定的標準，將確保任何建筑擴建部分看起來都是像樣子的。

問：建筑立面外觀是建筑元素，本標準也對其進行管控嗎？通過這樣的管控能達到什么效果呢？在標準實施之后，不可能把未能遵照執行的房屋全部拆除吧。

答：只針對適用的地段進行相應整修。當然，外立面無法改變。莫斯科中心區所面臨的一個問題是，很多大廈和建筑都設置有圍欄，使之無法與街道零售兼容。中心區的街道也相對較窄。本標準提出的意見是，在地面層向街道開放的路段施以人行道擴寬。街道改造也并非都需種植樹木。某些地點需要改進人行橫道，從而使得人們能夠快捷到達道路另一側，去逛逛某個店鋪或者到咖啡館喝杯咖啡。那些建筑正立面無窗戶的街道，更適合引入較多植物。

問：普通人——不是建筑師、設計師或者施工人員——能夠理解這一標準嗎？是否本標準作為一份技術文件必須經由專業人士的解讀才能被大家理解？

答：任何人都能看懂。本標準的撰寫方式，使得專業人士和普通人都可理解。標準中包含多幅圖片、照片與圖表，行文簡單易懂。我們希望更多人閱讀它：書中包含針對我們的城市的多種有趣方案，對每位步行者都會產生影響。

問：今年三月底的時候有消息稱 Strelka KB將編制一份莫斯科休閑區與公共區標準。這份文件與街道設計標準之間存在哪些不同？

答：這兩份標準將有很多相同之處。莫斯科市當前面臨著營建一個連接性的公共空間系統的巨大任務。第一步工作就是，針對把具有吸引力的區域和其他公共空間聯系起來的街道開展改造。現在，針對所有其他公共空間的工作也已經啟動。公園、花園廣場、庭院、水岸休閑區、地鐵車站附近的廣場等必須全部被有條不紊的納入體系。將為這些區域工作的開展編制一項質量標準。此外，所制定的標準還將提升莫斯科的生活品質，并降低大氣污染。通過簡單易行的方案，即可增進空氣流通，提升生物多樣性，同時降低噪音水平。

問：這一復興計劃耗時極長，也需遵照多種標準與文件執行。但是，到底這些無休止的修補工程何時真正結束？到底有沒有一個預計的所有概念和方案最終全部實現的時間？

答：這可不是個容易回答的問題。街道的復興可能持續數十年之久。就實際控制復興過程及其時間軸而言，本標準的制訂僅僅是邁出的第一步。迄今為止，復興工程的進展相當隨意。現在，莫斯科市已經決定就街道設計方式加以澄清。我們知道，本標準不可能一直保持不變，而是應當如同其他任何法規一樣，進行定期更新。本標準采用了極為靈活的分類方式：在特定情況下，比如用途發生了變化或使用者發生了變化，某種類型的街道可在數年之后轉變為另外的類型。標準中所列全部內容，都必須按照逐漸積累起來的經驗進行定期更新。

在編制本標準期間，我們定期召集由專家和普通市民共同參與的圓桌會議。一名參會者說，他最近開始關注莫斯科的建筑外立面了，去發現它們的美麗與不足。正是因為他不再需要盯著地面小心走路，所以才能去注意打量建筑立面。所以，這一過程已經開啟，我們已經看到了一些希望的結果。

（本文由相欣奕編譯自archdaily.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