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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訪談 | 胡弦:詩人在有限的詩行中追求的東西無限
上海訪談 | 胡弦:詩人在有限的詩行中追求的東西無限,詩歌是生命的延續離開當下仍能活著 原創 訪談者 生活周刊 收錄于話題 #上海訪談 50個內容

胡弦
1966年生于徐州鄉村,做過教師、報社記者、文化館創作員,現居南京,《揚子江詩刊》主編,江蘇省作家協會副主席,出版詩集《陣雨》(2011)、《沙漏》(2016)、《空樓梯》(2017)、《石雕與蝴蝶》(漢英雙語,2020)、《星象》(漢西雙語,2020)、《定風波》(2021)、《琥珀里的昆蟲》(漢西雙語,2021),散文集《永遠無法返鄉的人》(2016)、《蔬菜江湖》(2020)等。曾獲詩刊社“新世紀十佳青年詩人”稱號(2009)、聞一多詩歌獎(2011)、徐志摩詩歌獎(2012)、柔剛詩歌獎(2014)、《詩刊》年度詩歌獎(2014)、“名人堂年度詩人”稱號(2015)、騰訊書院文學獎(2016)、花地文學榜年度詩人獎(2017)、紫金山文學獎(2017)、《星星》年度詩人獎(2018)、十月文學獎(2018)、魯迅文學獎(2018)等。
胡弦是農民出身,令其十分驕傲的是,他曾親手把一只小牛犢養大并訓練成耕牛,但是這樣的故鄉隨著熟悉的人的離去,他正在漸漸變成一個和村子失去聯系的陌生人。胡弦的本名叫胡傳義,隨著他的詩名不斷遠揚,這個名字已經被人們遺忘,在他的內心深處默默地守著某些不為人知的東西。胡弦是一種樂器,他在微信上的昵稱也是樂器,名字叫尺八,可以想見,胡弦多么熱愛古典音樂,這恰好和他的詩人身份非常匹配。他覺得,尺八同時也是一個長度,長度是有限的,可用來丈量的樂聲卻是無限的,這可以作為詩歌的一個隱喻——詩的行數字數都是有限的,但在有限的詩行中,我們追求的東西是無限的。同時作為一名詩刊的主編,對于新媒體對人的影響,他的看法是,隨著社會的發展,自古以來人的整體素養并沒有下降。“我寧愿認為人類的素養是在進步的,只是各個時代的特征會有所不同。”
本期焦點人物 胡弦
青年報記者 陳倉 李清川



1
詩的行數字數是有限的,
但在有限的詩行中,
我們追求的東西是無限的。
青年報:我們認識已經有十多年了,昨天想聯系你專訪,搜了半天“胡弦”,怎么也找不到,以為你把我刪繁就簡了,后來用你的手機號一搜才知道,你把微信名改成了“尺八”。你解讀一下這個昵稱吧。
胡弦:尺八是中國傳統吹管樂器,唐宋時傳入日本,后來在我國曾一度失傳,后又從日本傳回。唐宋尺八是日本尺八和中國洞簫的前身。這種流轉里有種令人感慨和遐思的東西。但我之所以把微信名字換成尺八,是因為我寫了一首短詩《尺八》,也是我自己比較滿意的一首。我還覺得,尺八是樂器名,也是一個長度——一尺八寸。長度有限,而可用來丈量的樂聲卻是無限的,這也可以作為詩歌的一個隱喻——詩的行數字數都是有限的,但在有限的詩行中,我們追求的東西是無限的。
青年報:我們接著聊一下網絡時代,你的網絡生活是什么樣子的?現在很多人沉溺于微信、抖音等網絡平臺不可自拔,你是怎么看待這些新媒體的?比如浮躁、焦慮、碎片化閱讀,你覺得這會不會改變人們的整體素養?
胡弦:在網上,我已從查東西過渡到讀東西,但還是更喜歡紙質閱讀,有時從網上下載的東西,比如詩歌,還是要打印出來細讀。目前我在閱讀上大抵網上、紙上各半,但從不玩抖音。寫作上,詩歌必須手寫,我也曾試圖用電腦或手機寫,但面對屏幕毫無感覺。奇怪的是寫隨筆我必須用電腦,而且是臺式機才能寫。我一直不使用筆記本,原因還是沒有感覺。所以出門我都是帶一個本子、一支筆。
新媒體給生活帶來了無限便利,尤其智能手機。微信剛開始的階段,我也曾沉溺過,還為此停用微信一年多,后來工作需要才恢復。我還曾開過一個微信公眾號,后來取消了,因為我感覺相比較于傳播,寫本身更重要,為了寫,必須壓縮其他。至于許多人存在的浮躁、焦慮感,恐怕不僅僅是網絡造成的,現代社會有個整體的大環境,每個人又身處于一個個人化的小環境,網絡只是一部分。但碎片化閱讀的確會對人的自我養成有所改變。隨著社會發展,媒介一直在朝著更方便、更快捷的方向走,自古如此,但人的整體素養并沒有因此下降。我寧愿認為人類的素養是在進步的,只是各個時代的特征會有所不同。
青年報:現在發現,“胡弦”也和傳統音樂有關,你平時是不是特別喜歡音樂?其實,胡弦只是你的筆名,你的本名叫胡傳義,已經很少有人知道。這名字是誰給你起的?你認為本名與筆名對一個人會有什么樣的影響?
胡弦:是的,中國的樂器以管弦為主。我喜歡北方,又因為姓胡,就起了這個筆名。我用過多個筆名,最后固定下來用“胡弦”,其他都不用了。其實我五音不全,相比音樂,我更喜歡視覺藝術。我的本名是祖母起的。關于本名與筆名,我寫過一首《原名》:“已很久無人叫我的原名,它躺在/戶口本、檔案袋里。/多年前當我開始寫作,開始使用/另外的名字,以另一個人的名義/流浪,愛,羞愧,接受贊美和詰難,/沒有意識到與自我的告別。/只在某些特殊的時刻,比如,/面對一張來自某機構的紙片,原名/才會再次出現:/——它是怎樣越過茫茫歲月,準確地/找到表格中這個被指定的位置,/其有效性,超過了任何抒情和言志?/而在連筆名也被報錯的時候,/在這世上,我像個突然陷入尷尬的局外人。/被呼喚:一次陌生的呼喚,/說話,同時在從自己的聲音中逃離。/但在內心深處,原名/無聲而沉默,守著某些我不知道的東西,/陪伴我所有的錯誤活著。”
青年報:你的老家在徐州市銅山區,你們那里是不是真有一座富礦銅山?你從一個詩人的角度介紹一下你的老家好嗎?你的文學興趣和審美是這片土地培養起來的嗎?
胡弦:銅山區原名銅山縣,得名于微山湖里的銅山島,島很小,產過銅。我的老家在蘇北平原上,但蘇北平原這個概念還是有點大。回想起老家,我腦子里出現的基本上是我出生的村莊——杜樓村,或者再加上黃河故道和我上過學教過書的幾個鎮子。杜樓村當初的樣子,一直在我腦子里。那是黃河故道上的一個小村子,幾十戶人家。清代黃河改道山東以后,當初河水湯湯的地方變為沙地,有些流民陸續聚居成村落。七十多年前,我的祖父從南方來到這里置地,定居。聯系到自己的家族史,我有時覺得這個村莊本身就像個隱喻:看似穩定,但稍作回溯,就有無法把握的流變。我的童年生活并不幸福,因為我一出生就是地主崽子。我現在仍然會寫童年背景的詩,但相比于當時幼小、屈辱的心靈,我的詩似乎太溫暖了,所以,我曾懷疑自己寫出的也許不是真實的記憶,而是與記憶同在的某種東西。直到這幾年我才明白我為什么會不由自主這樣寫,一是對痛苦的指認,我沒有那種令人厭惡的意猶未盡的欲望;再則是,鄉村生活具有極大的豐富性,它是無限的,含著本原的詩意,不管怎樣詮釋,仍未知多多,回憶會幫我重新思考,看看原來的生活有哪些值得用心靈再次經歷,還有就是,自己有怎樣的愿望在參與到回憶中。
青年報:你應該是農民子弟吧?你擺脫掉這一身份的途徑是什么?你離開老家已經有很多年了,現在在老家還有哪些讓你念念不忘的人與事?
胡弦:準確地說,我是農民,從我記事起,親人們都是在田間勞動。我會做各種農活,值得驕傲的是,我曾親手把一只小牛犢養大并訓練成耕牛。擺脫這一身份的途徑是讀書,我考上了師范學校,從此離開家鄉,迄今已有三十多年。我原來熟悉的鄉親,大都老去,并失去了聯系。我曾有個夢想,就是回到老家住兩年,寫寫這個村子里的人事變遷。但一直沒有實現。中間回過村子幾次,我感覺,隨著原來熟悉的人的離去,我正在漸漸變成一個和村子失去聯系的陌生人。

2
如果詩歌是我們生命的延續,
我們要考慮它在
另一時間中的存活能力或再生能力。
青年報:徐州和南京,雖然距離有三百公里,畢竟還沒有出省,你有沒有向往過別的地方?但是徐州和南京差異還是蠻大的,你有沒有那種叫作鄉愁的情緒?我當年提出了一個“致我們回不去的故鄉”, 你有一本隨筆集《永遠無法返鄉的人》,我回不去的原因是老家衰敗了,你無法返鄉的原因是什么?
胡弦:從徐州到南京,跨過了淮河、長江,氣候風俗均有較大改變,徐州大體屬于北方,南京則是南方。鄉愁的情緒肯定是有的,但像我這種受苦出身的人,它并不是太強烈,因為故鄉生活畢竟是我原來百般努力要離開的生活。我回不去的原因是它的改變,變得陌生,成了另一個村莊,而我原來的故鄉,只是一個保存在記憶里的故鄉了。
青年報:我們查了一下,你先后做過教師,報社編輯、記者,這些經歷對你成為一位優秀的詩人和一家詩刊的主編,有沒有什么特別的作用?
胡弦:我前后教過十年書,做過七年編輯兼記者。我很感激我工作過的兩所學校,和孩子們打交道,是一件十分清新的工作,教室、操場、簡陋的鄉村宿舍,午睡醒來后白楊樹在風中的颯颯聲和孩子們的說笑,這里面有種讓人迷戀的東西,讓人懷想。我想,這里也許有我最初的寫作動因吧,雖不曾被清晰地意識到。后來做記者,生活的節奏很快,我幾乎舍棄了寫作。再后來,主持《星星詩刊》的張新泉老師向我約稿,約了多次,他本人可能并不知道,正是這些約稿挽救了我的詩歌寫作,讓我在那幾年里仍斷斷續續地寫,為了不讓他失望,畢竟那時候,只有他向我約稿。后來寫得好了一點,我也漸漸意識到我對詩歌的熱愛,就下決心調整工作,最終轉到以寫作為主的生活上來。
青年報:你還記得自己寫的或者發表的第一首詩嗎?回過頭來,你怎么評價那時候的作品?
胡弦:記得,1991年我用原名在《雨花》雜志發表了詩歌處女作。我想一個人不管寫出過怎樣的作品,收獲過多少喜悅,發表處女作的激動,都是其他心情無法代替的,雖然很多年后,再看那最初的作品,甚至會為當初的幼稚有點難為情。
青年報:你幾乎親歷了詩壇最為重要的活動,比如被譽為詩壇黃埔軍校的青春詩會。你們那一屆青春詩會應該有不少令你難以忘記的故事吧?參加完這一屆青春詩會,你的生活和創作有哪些變化?
胡弦:我參加的是第18屆“青春詩會”,2002年初夏在黃山召開。參加那屆詩會的詩人有杜涯、魯西西、黑陶、江非、龐余亮、哨兵、劉春等。據主辦方說,這是上世紀90年代后期以來創作實力最為突出的一屆。故事也是有的,會間一首歌頌祖國的詩引起了激烈討論,因為觸及了對某些題材“怎樣寫”的問題。還有,大衛當時是詩刊的編輯,他的幽默一直引領著詩會的氣氛。梁小斌是輔導員,除了談詩,還以他的隨筆集《地主研究》贈我,在其后的多年里,這本書一直伴隨著我,我極喜愛,一讀再讀。詩會其實是個改稿會,我記得我們有三四個人在會前攛掇了一番,就是堅決不準動我們的稿子,并約定若讓我們修改就退會。現在想來很好玩,當時卻極認真。
青年報:在第七屆魯迅文學獎評選中,你們這一屆青春詩會學員中,你和杜涯同時獲得詩歌獎,這實在是太震驚了。你覺得獲獎和青春詩會的關系是什么?
胡弦:沒有關系吧。實屬巧合。
青年報:得知自己獲得魯迅文學獎的時候,你當時在哪里、在干什么?能回憶一下獲獎前后的心情和經歷嗎?
胡弦:我記不得了。在南京,在干什么完全想不起來了。當時的心情,具體怎樣也想不起來了,但面對這樣的喜訊,肯定是很高興的。
青年報:包括魯迅文學獎在內,全國有非常多的詩歌獎,你認為評獎的意義是什么?評獎結果公布以后,總會有一點爭議,這很正常。但是,作品畢竟是要給讀者讀的,你認為迎合讀者的審美和引導讀者的審美哪個更重要?
胡弦:我獲過一些詩歌獎,評獎的意義在于它也是評論體系里的一種。中國詩人從成名之道來講,目前主要還是在雜志的發表和獲獎。讀者的審美有個復雜的范疇,隨著讀者群的不同,會有標準和趣味的遷徙,所以,即便想去迎合,你也不確定哪是讀者需要的。至于引導,如果寫作前就有這個意圖,似乎是不妙的。作為一個詩人,我覺得還是不要預設為好,審美會自動形成,并變得清晰,而且,獨特的個體審美往往恰是適合讀者的審美。
青年報:魯獎評委會的授獎辭說:“胡弦的《沙漏》具有疼痛和悲憫的氣質。他善于在詞與句的聯系中發現精妙的詩意,深邃的經驗融入和對現實、歷史、時間的復雜省思,使文本富于理趣,觸摸到世界的深處。”我們先談第一個層面的問題,我們讀了不少你的詩,你的詩一般取材于現實生活,比如樹、雪、左手、水龍頭等,這些東西我們看上去司空見慣甚至平庸無感,為什么在你的眼里卻處處都是詩?你覺得生活與詩之間是不是有著必然的聯系?
胡弦:詩歌的價值,在于詩人給日常生活打下個人烙印的能力,即詩人在自己所處語境中對生活本質的語言捕捉能力。日常的事物像樹、雪、左手、水龍頭,出現在詩中時,必須同時出現在嶄新的體驗中,才能擺脫平庸和無感。生活和詩的關系比較復雜,總體來說,對于生活,詩人必須是個親密的知情者。寫作,是觸摸生活深處的零散片段,并把那感覺留住。如果說詩歌在表達現實,我覺得詩歌也同時在克服現實,此中有種緊張感,在這種緊張中,詩人應當找到一種怪誕的安詳。
青年報:我們再談第二個層面的問題,也就是“理趣”兩個字,“理”應該是哲理,“趣”應該是趣味吧?優秀的小說要講究思想性與可讀性,而除了雜詠詩以外,詩歌往往會忽略可讀性。你結合一下自己的作品,給我們講講詩歌的趣味性是如何來體現的吧。
胡弦:我不太能確定你說的可讀性是指什么,是否包含了音樂的、視覺的、語調的、趣味的、思想的,或者別的什么,比如直覺等。面對詩歌,任何概念可能都過于寬泛。我想,詩歌是一種語言的創造性活動——從我們的樸素或艱澀中必須誕生新的東西。沒有創造的詩,可讀性都是稀薄的,這時候的所謂趣味,也可能會變成一種媚俗的雜耍。
青年報:你獲獎的詩集叫《沙漏》,“沙漏”是其中的一首詩吧?這畢竟是一本詩集,如果讓你從中挑一首最好的詩,你覺得會是哪一首?有沒有你當時喜歡,現在又不喜歡的呢?
胡弦:“沙漏”不是其中的一首詩。如果從書中選我喜歡的十首,好選,選一首,我實在不知道選哪首。對于自己過去寫下的詩,現在的看法會有不少變化,有的仍然喜歡,但也有已不太喜歡甚至微微厭惡的。
青年報:其實,“沙漏”象征著時間的流逝,隨著時間的流逝,許多東西會改變。你結合一下自己的生活,是怎么看待時間的?
胡弦:時間是無限長的,任何事物在時間中都是速朽的。杜甫說“文章千古事”,千古,對于無始無終的時間來說也是速朽的。如果詩歌是我們生命的延續,我們總是希望它的壽命更長久。所以,我們在創作中不但會考慮一個作品現在的生命力,還要考慮它在另外的時間段中的存活能力,或再生能力。離開了當下仍能活著——它要去適應另外的環境。
青年報:大多數文學作品會被時間淹埋,只有那些經典作品會流傳下去。你至今已經進行了幾十年的創作,如果讓你再挑一首或者一部詩集,留給百年以后的讀者,你覺得會是哪一個?
胡弦:一首或一部詩集,都不好挑。我寧愿相信,它們尚未誕生。我時時覺得,我目前的創作都是練習,它們是為了未來的某首詩或某個作品作準備,雖然我不確定它們是否真的存在。
青年報:這種詩歌經典,肯定有一個不會隨著時間流逝的東西,你覺得永遠不變的東西是什么?速朽的作品會有什么特點嗎?
胡弦:我唯一可以確定的,是沒有永遠不變的東西存在。至于速朽的作品有什么特點,我想它大概就是沒什么特點吧。古人有句話叫“夏蟲不可以語冰”,我們是否可以這樣理解,速朽的作品就是過于單薄、無法經歷或包涵許多的作品。

3
當詩刊主編與當詩人的感覺哪個更好?
那毫無疑問是詩人。
青年報:好多作家把獲獎當成了終點,而你似乎并非這樣,《沙漏》是2016年出版的,獎是2018年評的,至今已經過去多年,2020年出版了《胡弦詩選》,2021年剛剛出版了《定風波》,你覺得在藝術上與自己比有沒有什么超越?有沒有某些蛻化或者重復自己的跡象?
胡弦:在藝術上避免重復,超越和蛻變是每個人都夢想,誰也不愿意長久地在某個層面上重復自己,仿佛一直在寫同一首詩,所以我才會說現在的寫作是為了將來的某個寫作作準備。但寫作又的確是件詭異的事,并非努力就有理想的結果,我對此有心理準備。這樣說,仿佛有種自己在為詩歌奮斗的意味,實際上,我更享受寫出一首滿意的詩的快感,這個比有沒有將來更重要。我不知道自己的寫作是否有蛻變的跡象了,也許有了吧,我知道的是自己在寫作的自覺性上更強了,有了些新的想法和感覺。我的知覺沒有蛻化,甚至更敏銳了。
青年報:你的詩,可聊的地方實在太多,但是現在必須聊你的第二個身份,《揚子江詩刊》的主編。你是哪一年進入《揚子江詩刊》的?你當時調入這里的過程是什么樣子的?不管怎么說,詩歌與編輯行業還是比較邊緣的,你當初選擇這里最看重的是什么?現在有沒有什么后悔和憂傷的?
胡弦:我2004年到《揚子江詩刊》,先是借調,后來正式調入。我原來在老家的縣報工作,后來報社解散,我被分流到文化館,幾乎沒事做,也不用坐班。我那時三十多歲,有點不適應那樣的閑散,正好《揚子江詩刊》這里缺人,找到我,我就過來了。我喜歡寫詩,到這里是編輯詩歌,工作對我還是很合適的。現在不后悔,也談不到憂傷。
青年報:你記得第一次進入編輯部時的情景嗎?當時都干了些什么?你最近一次到編輯部干了什么?如今這么長時間過去了,周圍環境變化的和不變的分別是什么?
胡弦:編輯部原來在頤和路2號,那是個民國建筑,名澤存書庫。當時的主編是子川先生,編輯有蘇省等人。第一次去的具體情形記不太清了,殘留的印象是屋子里的幽暗和他們的笑容,以及彌散在其中的溫暖。我最近一次去編輯部是昨天,主要開了個會,商量一下需要上報的一個項目。現在編輯部在夢都大街50號,這里屬于南京的奧體板塊,原來還是農村,現在是成熟繁華的新城區。我們搬過來有十來年了,變的是同事,我初來雜志社時的同事除了我已全部離開了。不變的是我還在干著老本行。當然我也變了,那時還是青年,現已年過半百了。
青年報:《揚子江詩刊》1999年創刊,那時候是詩歌比較低谷的時候,在這種背景下創辦一份詩歌刊物,是需要勇氣的。你了解這份刊物創辦的臺前幕后嗎?
胡弦:從時間上講,它確實是在低谷中創辦的,能成功創辦,得益于顧浩等省領導兼詩人的努力。至于臺前幕后的具體細節,我不是很了解。不過顧浩先生曾為此寫過一篇回憶文章,你如果有興趣,可以找來看一看。
青年報:你們在中國的詩刊里是創辦時間比較晚的,但是目前在詩壇上的影響力非常大。刊物好不好,時間長短不是決定因素,主編才是非常重要的。你是哪一年升任主編的?當主編與當詩人的感覺哪個更好?
胡弦:我是2015年開始主持工作。不過,辦好一個刊物,主編固然重要,編輯隊伍也特別重要。當主編與當詩人的感覺哪個更好?那毫無疑問是詩人。
青年報:你任主編以后,刊物的影響力更大了,這得益于刊物辦得好,還有評獎、筆會等活動的開展。我們想問的是,你們目前有哪些品牌活動?
胡弦:我們的品牌活動有多個,包括每年一屆的揚子江詩會,以及揚子江詩刊雙年獎、揚子江年度青年詩人獎、揚子江詩學獎等。其中揚子江詩會包含朗誦會、大家講壇等子項目;雙年獎是對本刊發表的作品每兩年評選一次;青年詩人獎是對本刊發表的符合條件的青年詩人作品每年評選一次,且逐步完善為面對分行詩、散文詩、舊體詩和詩歌評論;詩學獎則是通過自薦和推薦方式,對年度內省級以上刊物刊出的詩歌和詩歌評論做的評優。
青年報:這是許多詩人走向詩壇的途徑,你們還有哪些對年輕詩人的扶持措施?相對于著名詩人與成熟的詩人,你們更看重年輕詩人的什么素質?
胡弦:我們一貫看重為青年詩人的成長提供優質平臺。一是在刊物上開辟“新星座”欄目,專門刊發年齡在35歲以下的青年詩人作品,同時設立了年度青年詩人獎,今年已是第六屆。相比較成熟的詩人,我更看重青年詩人作品中的銳氣。我們編發過許多出手不凡的青年詩人的作品,對他們的成長也一直充滿期待。
青年報:許多無名詩人只能通過投稿來得到發表,因此來稿量非常大,他們非常關心,你們是怎么處理自然來稿的?
胡弦:我剛到編輯部那會兒,收到的主要還是紙稿,我還因此集有不少漂亮的郵票。現在則基本是電子來稿。編輯部郵箱里有大量的自然來稿,我們的編輯輪流看,但說句實在話,里面的好稿子并不多。不過,也有好的,看自然來稿,有種淘寶心態。我們每期編發的稿件里,都有部分自然來稿。
青年報:作為主編,在與詩人們打交道的過程中,應該有很多的花絮或者對詩人的提醒,你能總結幾個對詩人成長有啟發意義的分享一下嗎?
胡弦:其實,辦刊物只是為好的詩歌和詩人提供一個平臺,我們并沒有多少“提醒”向詩人提供,因為大量優秀的詩人在寫作上都不比我們的編輯差,甚至遠超我們的水準。我們的努力只有一個:請把好稿子給我們。為此我們會不厭其煩地和約稿對象溝通。當然,我們也會毫不客氣地“勒索”那些能夠“勒索”的對象,讓他們把最好的給我們。
青年報:新媒體對傳統媒體影響巨大,我們覺得對詩歌的影響最大,因為詩歌短小,和新媒體的碎片化傳播比較接近。你覺得詩歌刊物有沒有受到挑戰?如果說紙刊還有未來的話,繼續存在下去的優勢是什么?
胡弦:新傳媒時代,紙刊受到的沖擊巨大,所以我們不單單在辦紙刊,也有微信公眾號等,紙刊有“新星座”欄目,微信就有“青春風暴”,現在基本是立體作戰。如果紙刊有未來,那就是進一步精品化,為當下漢詩的經典化提供優質可靠的樣本。
中國著名文學期刊主編系列訪談之三十七。
原標題:《上海訪談 | 胡弦:詩人在有限的詩行中追求的東西無限,詩歌是生命的延續離開當下仍能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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