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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俄跨國紅娘:促成婚姻沒有那么容易
原創 鄭卜丁 液態青年

作者|鄭卜丁
巴沙覺得這不是一樁看上去那么容易的生意,他們的公司在中國北京、上海、廣州、珠海、臺灣都有代理,“但一年能促成幾對就很好了。”
“他們(中國男性)最看重的是年齡,其次是外貌——亮色頭發最好,身材絕對不能胖,再然后就是受過高等教育,會說中文或者英文”,做了四年多“紅娘”后,俄羅斯人巴沙總結。
2017年,巴沙飛到北京,注冊了一家跨國婚姻咨詢公司,主營業務就是促成中國男人和俄羅斯女人之間的婚姻。
彼時在中國互聯網上,正流傳著許多諸如輟學農村青年迎娶俄羅斯美女,俄羅斯、烏克蘭女多男少的信息。實際上,更早幾年,在問答平臺以及社交媒體上,“如何娶到俄羅斯老婆”的相關問題和回復就多達數十頁,直到現在,依舊有人在不斷關注和回復這些問題。
一些婚介平臺將“中國男人+俄羅斯女人是絕配”作為標題進行宣傳,但在真正從事跨國婚介業務多年后,巴沙覺得,根本不存在哪一個群體和哪一個群體是絕配,愛情只關乎個人,相對而言,跨國婚姻會更難。“不是所有中國男人都適合娶俄羅斯女人”,巴沙認為。

巴沙組織在珠海舉行的線下相親活動。圖片:受訪者
01
女會員和男客戶
巴沙大學時的專業是經濟學和中文。2009年,大學畢業后,他從伊爾庫茨克前往圣彼得堡,從事外貿領域的中俄翻譯工作。
從那時起,巴沙開始接觸很多中國人。“他們和我熟悉了之后,會試探性地問我能不能介紹女朋友,”巴沙說,他當時沒有多在意。由于一直學習中文,接觸中國人,在他身邊有很多中俄跨國情侶,“我2007年在北京就認識一對中俄情侶,他們一直生活到現在,非常幸福。”
在圣彼得堡,巴沙從事翻譯的領域從汽車到建筑公司,甚至還有一段時間涉及了區塊鏈和數字貨幣。
2017年,巴沙決定自己創業。他想著,既然這么多中國男人想認識俄羅斯女人,那他作為俄羅斯人,更容易獲取女性會員信息,也更容易被信任。
沒過多久,巴沙飛到北京注冊了公司,在北京待了幾個月后,便回到俄羅斯尋找女性會員(希望找中國丈夫的俄羅斯女人)——只有擁有足夠多的女性會員資源,才能吸引男性客戶。“最開始的一年基本沒有什么業務,”巴沙說,男性客戶都希望有很多可以挑選的對象,但當時巴沙手上并沒有太多女會員,沒什么可供他們挑選的。
經過一年時間,巴沙通過網站和中俄兩國的社交媒體平臺進行宣傳,推廣自己的相親業務,漸漸積累了一些名氣,對中國感興趣的俄羅斯女人會在他這登記信息,越來越多中國男人也尋信找到他。
相較于俄羅斯女人,巴沙的男性客戶們認為,在獨生子女政策下,許多中國女孩像公主一樣長大,是家里唯一受寵的人。而俄羅斯女人一般要承擔幾乎全部家務,加上外形因素,俄羅斯人屬于東斯拉夫民族,一般皮膚白皙、額頭和鼻梁高,臉部輪廓明顯,身材也比較高。“這在一般中國男性看來,都是美的象征。”

2018年7月14日晚,杭州一水公園冰雪泡沫節現場,數十名俄羅斯美女上演了一場熱辣的水上維密秀。圖片:CFP
巴沙告訴液態青年,絕大多數俄羅斯女人希望通過結婚提高自己的生活水平,但她們也不會要求那么高,不會要求有房有車。“一般俄羅斯城市的女人會希望找中國大城市的男人,而來自鄉村的可能會找一些小城市的,對于生活條件比較好的鄉村,她們也不排斥。”
目前,巴沙的公司有大約800名女會員。在這里,女會員并不需要繳納費用,而男客戶則按不同套餐,需要繳納六千到八萬元人民幣的費用——一般情況下,六千是介紹三名女會員;八萬元則是終身制,可以看到網站中所有女會員的信息,巴沙也會一直負責到男性找到心儀的對象。
服務的一般流程是,給男客戶推薦女會員,巴沙會通過男客戶的要求,在資料庫中進行匹配,然后把女會員的資料推薦給他,如果男客戶有意向,會讓他們先線上聊天,再線下安排見面。
新冠疫情開始后,線下見面變得有些困難。11月28日,巴沙還在自己的朋友圈發布了一條信息,呼吁男客戶盡量選擇本來就在中國的俄羅斯女會員。
02
“中國男人對我們存在誤解”
“其實兩個人能不能相處得來才最重要。很多中國男人對我們(斯拉夫女人)存在誤解,都是在網上看的信息,并不了真正解我們的文化習俗和生活習慣。”麗莎是巴沙在北京的婚介代理人。她今年30歲,來自烏克蘭,畢業于北京外國語大學,丈夫是一名北京人。
麗莎和丈夫是閃婚,“2018年前后,我在阿里云工作,做英文編輯,身邊都是程序員。有一天,我們接了一個項目,一個長得高高大大,有著很酷文身、臟辮的設計部男同事來和我們談工作。那種藝術感,讓我覺得他太與眾不同了。”
兩個人認識到第三周,設計部男同事突然問麗莎,“你愿不愿意和我結婚?”
麗莎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回答,“愿意”。
他們的蜜月旅行是在頗具俄式風情的哈爾濱。北京到哈爾濱的高鐵上,26歲的麗莎還有些恍惚,“我這是去干嘛?這就要結婚了嗎?”
在中國的六年時間里,很多中國男人會讓麗莎幫忙介紹俄羅斯或者烏克蘭的女朋友。在一個群里認識巴沙后,麗莎把巴沙推薦給他們。懷孕后,麗莎從阿里云辭職,成為了巴沙的北京區域代理,負責接待北京附近的客戶,給他們簽合同提供咨詢意見。
找到麗莎的中國男人并不少,但麗莎覺得,其中真正適合找俄羅斯或烏克蘭妻子的人并不多。“有的人上來就說我有多少多少錢,我就會問,‘所以呢’”,麗莎覺得,錢并不代表什么,除了錢,能不能相處得來才最重要。
至于斯拉夫女人的擇偶標準,麗莎說,“其實中國女人喜歡什么,我們就喜歡什么,我覺得很多時候這些不分國界,是相通的——善良、幽默、有責任感、容易溝通,不要太固執,這些好的品質所有人都喜歡。”
可能有一點不同的是,“俄羅斯、烏克蘭女孩更喜歡高大健壯的男人,不喜歡現在的‘小鮮肉’,不喜歡‘媽寶男’。”麗莎的一個前來咨詢的客戶,三十六七歲,口頭禪是“我媽媽說”。“這樣沒有人會喜歡他。”麗莎說。
麗莎覺得自己的丈夫就非常有獨立思想,“我們任何事情都商量著來,公公婆婆有時候因為觀念不同也會提意見,但是他都會出面溝通,以我們的決定為準。”

麗莎一家三口。圖片:受訪者
三年前,麗莎和丈夫回到烏克蘭基輔生孩子,“剖腹產幾天后,醫生讓我下地走,說利于傷口愈合,我丈夫就陪著我出去;孩子滿月后,我們回到北京,零下十幾度的天氣,我說要帶孩子出去,他會和我商量說就出去一會兒好不好;平時,孩子的奶奶總是希望給他穿很厚的衣服襪子,但我們會一起告訴她不需要這么小心。”
而在她平日里的咨詢中,麗莎發現,很多中國男人和俄羅斯女人并不能很好地相互理解。“比如他們會和他們的媽媽一樣讓我們坐月子、戴帽子、不洗澡、喝熱水、別喝咖啡,但我們祖祖輩輩都不會這樣,不是逼我們就能做到的。”
03
“和她們交往不用猜”
但在山東男人李遠看來,自己對俄羅斯妻子的包容度還是很高的。
2019年春節前,做外貿生意的李遠經生意伙伴介紹認識了巴沙,那時候李遠已經30多歲,家里催婚催得厲害,他想“跑遠一點”。這一跑,就跑到了深圳。
李遠在20多歲的時候談過兩個女朋友,但都沒能走到最后。在深圳,他也參加過很多線上線下的相親活動。“但說實話,真的很難找到合適的。尤其在深圳節奏這么快的地方,相親更像是一場生意談判。”李遠說,“我很難想象那種兩個人坐在一起,彼此拿出表格,匹配到合適的條件就結婚,這種生意式的婚姻不符合我的價值觀。”
生意伙伴引薦李遠和巴沙認識后,他抱著試一試的態度向巴沙提了自己的要求,“希望對方年齡小一些,受過良好的教育,沒有抽煙喝酒等不良嗜好。”李遠記得,安娜是巴沙推薦給他的第三個女孩子。
2020年,安娜還在上海外國語大學讀研究生。李遠和她在微信上聊了一個月后,飛到上海,吃了頓晚飯,就飛回了深圳。
對于安娜,李遠的第一印象是,“非常漂亮,也非常大方”。
這次見面讓他們很快就確定了關系。通過進一步了解,李遠還知道,安娜大學以后就自己賺生活費,“她非常獨立,在莫斯科做公寓出租,買衣服會精打細算。”兩個人在一起后,李遠也在一些事情上順著安娜,“我們在飲食口味上有很大不同,但她做什么我吃什么。”
今年年初,李遠和安娜已經登記結婚,他們的寶寶預計會在明年出生。雖然一切進展得很快,但李遠覺得,他是準備了35年才遇到安娜,而安娜是一個很直接,不會往愛情里摻雜一些太多東西的女孩,而這是他一直以來所向往的純粹的感情。

2019年6月28日,俄羅斯布拉戈維申斯克市,黑河市婦聯承辦的“中俄婚禮體驗活動”。圖片:CFP
直接——也是趙翔最欣賞俄羅斯女孩的特質。“我的前女友就是俄羅斯人,和她們交往不用猜,她們一般有什么說什么,相處起來比較輕松。”
趙翔今年28歲,在中國臺灣做畜牧業生意,他告訴液態青年,“臺灣長輩也會催婚,大概從二十三四的時候開始。”
趙翔最初找到巴沙是為了咨詢上一段感情問題,當時他感到與前女友的感情岌岌可危,“巴沙只給我解釋了她為什么會這樣做,但也告訴我,想改變非常難。”后來,巴沙給趙翔介紹了一個叫達尼亞的俄羅斯女孩。達尼亞是00后,起初趙翔覺得對方年齡太小,但出于禮貌也會定期問候幾句。
這樣幾個月后,他們偶然聊到星座,“我們都是天蝎座,討厭背叛,在前一段感情上有著類似的經歷,就突然感覺很懂對方。”去年的情人節,趙翔通過網絡給達尼亞送了一大束玫瑰花,住在俄羅斯新西伯利亞的達尼亞十分感動。“不管哪個國家的女孩,送花還是必不可少的。” 趙翔分析,中國男人還有一點比較受俄羅斯女人喜歡,就是大多數人會分擔家務,會做飯——這在俄羅斯男人里很少見。
和李遠一樣,除了欣賞俄羅斯女孩的直接,趙翔也非常欣賞對方的獨立。“她雖然年齡小但很自立,15歲就來過中國做模特表演。我也會很早和她挑明,我不是那種有錢人富二代,不過她表示并不介意,因為苦可以兩個人一起吃的。”
他和達尼亞約定好今年12月在土耳其見面。這幾個月來,他都在默默策劃一場浪漫的求婚儀式。
04
“這不叫包裝,這就是欺騙”
趙翔覺得自己和巴沙很聊得來,“他有俄羅斯男人的強勢和直接,但也非常健談和幽默,我們除了感情問題,還會談彼此的工作,甚至有機會還打算一起創業。”
但在巴沙做“紅娘”的四年中,這種情況非常罕見,很多客戶相親成功后并不會和他保持很密切的關系。他也聽說過一些中俄婚姻婚后并不幸福的案例。在巴沙看來,這其中,很多中國男人會包裝自己的信息,給對方虛假的承諾,“一些人就是想娶到外國老婆,這讓他們覺得很有面子,所以他們會在婚前極盡付出和承諾,但結婚后就不一樣了。”
“在我們俄羅斯人看來,這不叫包裝,這就是欺騙”,巴沙說。
巴沙聽說過一對,男人之前離過婚,想找個外國的妻子。后來,他和一個俄羅斯女人很快結了婚,婚前承諾會尊重兩國文化、會提供良好的生活。但婚后發現很多問題——男人并不愿意包容外國妻子,只希望和她結婚生孩子,日子也并不幸福。但他們直到現在也沒有離婚,因為俄羅斯女人很重視家庭和孩子,更重要的是,她在中國也沒有獨立生活的能力。
巴沙說,很多俄羅斯女人嫁到中國,生了孩子后并沒有工作,所以丈夫對她們的態度往往決定了她們的生活質量。
“結婚后我沒有很多朋友,而且我已經三年沒回家了。” 麗莎告訴液態青年,雖然她的中文和英語都非常好,但她也覺得孤單,她還想起自己剛來到中國留學的時候,“一個字都不會說,出去買飯買水,什么都看不懂,哭著打電話給媽媽說我要回家。”
而在她成為媽媽之后,她會更少想這些問題,“現在所有心思都在孩子身上——想她去什么學校,上什么補習班。”麗莎基本上包辦了孩子的教育,在這一點上,她和其他中國媽媽很像。“
盡管如此,麗莎還是覺得想要促成中俄婚姻沒有那么容易,“我有一個客戶,是個公司高管,40歲了還沒有結過婚,他的要求是找一個金黃頭發、藍眼睛,年齡不到30歲的俄羅斯女人。”而這幾年 ,這位客戶先后和7個女性見過面,疫情前還會經常飛到俄羅斯去見,線上聊過天的則更多,但他沒有一個喜歡的。
麗莎發現,他們很難為年齡偏大的中國男客戶找到俄羅斯年齡相仿的未婚女性——俄羅斯人的觀念與中國人不同,女人30多歲沒結婚沒生孩子,相較于離婚有孩子的,在婚戀市場上可能更遭到歧視,而中國人則更傾向找未婚的。

巴沙(中)在一場線下相親活動中。圖片:受訪者
巴沙也覺得這不是一樁看上去那么容易的生意,他們的公司在中國北京、上海、廣州、珠海、臺灣都有代理,“但一年能促成幾對就很好了。”
根據塔斯社援引莫斯科戶籍登記處的數據,2021年前十個月,當地已締結了超過 11000 場國際婚姻。其中,78%是外嫁。在對外婚姻中,尼日利亞(133)、土耳其(114)、阿富汗(99)、古巴(76)、越南(71)、印度(68)占多數,與中國人結婚的數量只有14對。
疫情使得跨國相親更加困難,“北京到海參崴飛機不過兩個多小時,但隔離可能要花一個月。”巴沙說,他現在最希望的,就是疫情的限制越來越少,他想繼續擴大自己的業務,開展旅行相親的活動。而當被問到為什么不考慮中國女性客戶時,巴沙表示,“需求很小”,頓了頓他又補充,“俄羅斯男的不怎么樣”,并加了一個“捂臉”的表情。
(文中李遠和趙翔為化名)
原標題:《中俄跨國紅娘:把俄羅斯女人嫁給中國男人,總共分幾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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