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訪談︱一個中國人辦的民間詩歌獎,為什么要頒給諾獎獲得者
11月5日晚,第十一屆“詩歌與人?國際詩歌獎”頒獎典禮在中山大學小禮堂內如期舉行。中大小禮堂,原名“懷士堂”,最早是由美國人安布史懷士出資為嶺南學校修建的基督教青年會館,今年也恰好是其建成100周年。
盡管這段時間是廣州最好的季節,但詩人黃禮孩顯然無暇游賞。“禮孩的活動總是要到最后一刻才能敲定”,多年來,他都要一個人操持這個獎項的前前后后,克服財力與人力的各種困難,但好在有諸多朋友們的支持,才一路堅持到現在。
1999年,在廣州歌舞團工作的黃禮孩利用業余時間創辦了民刊《詩歌與人》。2005年,雜志設立“詩歌與人?詩人獎”,到2014年更名為“詩歌與人?國際詩歌獎”。此獎只有黃禮孩本人擔任唯一評委,前十屆的獲獎者有安德拉德、彭燕郊、張曙光、藍藍、麗斯年斯卡婭、特朗斯特羅姆、薩拉蒙、東蕩子、扎加耶夫斯基、麗塔?達夫、西川等著名詩人。
在朋友們的眼中,2014年黃禮孩把獎頒給波蘭詩人扎加耶夫斯基是最成功的一次,他的訪華領獎不僅激勵了許多中國詩人,而且黃禮孩也和這位當代世界詩壇碩果僅存的大師級詩人建立了良好的個人關系。如今黃禮孩私下和朋友們聊天時稱呼扎加耶夫斯基為“老扎”,說仁慈、厚道又睿智的“老扎”一直希望他成立基金會,以便能夠將這個民間獎項持續不斷地辦下去。
《南都周刊》曾經如此評價說:“黃禮孩為中國詩壇做的事似乎已經足夠多了。他在最廣泛的層面上團結了中國當代詩人,有些人可能互為對頭,但卻不妨礙都成為他的朋友,這在喧囂吵鬧的詩歌現場也堪稱奇觀。而在更為廣闊的層面上,他讓國際優秀詩人進入到中國詩歌現場中來。”
今年的詩歌獎獲獎者共有兩人,一位是英國詩人喬治?西爾泰什(George Szirtes),另一位則是1992年的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圣盧西亞詩人德里克?沃爾科特(Derek Walcott)。
頒獎典禮上,68歲的喬治?西爾泰什攜夫人走上紅地毯并從黃禮孩手中領取了獎杯,沃爾科特由于年歲已高沒有親臨現場,但從遙遠的加勒比海發來一句答謝詞,作為對獲得該獎的致意。

喬治?西爾泰什的作品此前譯介較少,所以對國內詩歌界而言還相對陌生;沃爾科特的作品目前已有兩本漢譯出版:傅浩翻譯的《德瑞克?沃爾科特詩選》(河北教育出版社,2004年)和程一身翻譯的《白鷺》(廣西人民出版社,2015年)。而此次作為喬治?西爾泰什獲獎的配套詩選,黃禮孩也邀請了沃爾科特的譯者程一身進行翻譯。
今年的獲獎人選是怎樣確定的?為什么要頒給像沃爾科特這樣的諾獎獲得者?頒獎典禮結束后,澎湃新聞對黃禮孩進行了專訪。
澎湃新聞:謎底終于揭曉,今年你所說的“神秘獲獎人”原來就是沃爾科特,大概是什么時候和這位諾獎得主開始聯系的?
黃禮孩:很多事情都是機緣巧合,而意外改變的事情似乎更有喻意。
沃爾科特一直是我心儀的詩人,盡管是諾獎得主,但并不意味著他不能再去獲得別的獎項。從去年開始,我就試著聯系他。美國詩人顧愛玲答應我去聯系,讓我驚訝的是,沒過多久,大詩人就答應接受我們的獎,這讓我深受震動,但遺憾的是,他無法到中國來領獎,而我是多么渴望所有獲獎的外國大詩人都能踏上中國這片土地,留下他們的身影。
我辦這個獎是希望獲獎詩人如果認同它,最好能親自來領獎,這樣獎才做到詩與人的統一,典禮與儀式的互文關系。最后,經過糾結、權衡,還是希望來年他的狀態好時再請他來中國。去年后來頒給了能夠到頒獎現場來的美國桂冠詩人麗塔?達夫,還有我們中國的詩人西川。

澎湃新聞:今年在沃爾科特仍然無法到現場領獎的情況下還是把獎頒給他,又是出于怎樣的考慮?
黃禮孩:雖然去年沒有把給沃爾科特先生的詩歌獎頒出去,但這件事情一直放在心里,念念不忘。
之前怕別人取笑我找諾獎得主作為頒獎對象,后來慢慢想通了,對于一個年輕的詩歌獎來說,我既需要把比較陌生的詩歌面孔帶給大家,同時也希望通過有公眾影響力的詩人獲獎來提升這個獎的價值。多年以后,人們也許會遺忘每一屆頒獎的細節,但會關注這個獎的獲獎名單,就好像現在我們說為什么托爾斯泰沒有獲諾貝爾文學獎一樣。我是不希望錯過沃爾科特這樣偉大的詩人,不想留下什么遺憾。
換一角度想,一個舉世聞名的諾獎詩人愿意獲你的獎,這該是多么榮幸的事情。我甚至想,現在要我去聯系莫言先生來支持我們這個民間詩歌獎估計是困難的事情,但遠在加勒比海的大詩人愿意像他的好朋友扎加耶夫斯基一樣幫助這個獎,為這個獎添磚加瓦,我是異常感動的。
在這里,我還特別要感謝居住在美國的詩人、翻譯家明迪。她幫我圓了這個夢想。
澎湃新聞:沃爾科特作為1992年的諾獎得主,在世界范圍內已經擁有足夠的知名度,文學史上也早已確立了地位,這次把獎頒給他會不會顯得多余?
黃禮孩:雖然沃爾科特在中國詩人圈里算不上新鮮的名字,但對于普通公眾而言還是很陌生的,我想通過這次給他頒獎,特別是網絡直播,去提高他在中國的知名度,主要是希望讀者讀到他優美的詩歌和不羈的靈魂。
給他頒獎也想顯示我們這個獎對語種選擇的寬度。詩歌獎首先需要高度,但也需要寬度。沃爾科特的詩歌是生長在加勒比海這種多元文化環境之中,有殖民文化也有歐洲文化,而且像他這個年齡的大詩人越來越虛缺。
另一方面,我始終覺得中國的詩歌獎應該有更多的重要的外國詩人參與進來,外國大師的參與就是對我們的詩歌的有效建設。中國詩歌正在不斷翻譯出去,短時間沒有看到效果,長久以后就能贏得別人的尊重。
以往我們是把外國著名詩人的詩歌翻譯過來,這已經不是什么困難的事情,讓別人認同你、接受你才是困難的?,F在不斷有世界頂好的詩人接受我們的獎,這就是對我們中國詩歌建立起來的普世價值的認同。我相信他們投過來的目光是誠懇的、尊重的。
在我們的獲獎名單里有外國的大詩人,也有中國的杰出詩人,他們一起來成就作為人類文明的詩歌,這才是美好的事情,值得為之付出的事情。
澎湃新聞:每年評獎時最重要的標準是什么?
黃禮孩:在時間里獲得詩神眷顧的詩歌,已經寫出經典詩歌的詩人,這是一份漫長的詩歌書寫,卻也是評判的標準之一。一個好的詩人,他絕對是在時空中建立起來偉大的金字塔的,他的詩歌能穿越短暫之物散發出永恒的光芒。
我比較看重一個詩人的創造力,像扎加耶夫斯基、沃爾科特這樣的詩人,他們在70多歲后依然保持一定創作量和激情,水準還如此之高,這是我們所看重的,就是精神的強度大于肉體,他們以詩歌對抗著什么。當然我們也不僅僅盯著已經寫出傳世之作的詩人,我更希望評出相對年輕就寫出偉大作品的詩人,因為他們的經驗也是改變世界的觀念,他們提供給我們的詩世界也是新奇有力的。
盡管是我一個人做評委,但我有了人選之后,通常都會征詢周圍詩友們的意見,爭取在已物色到的詩人中找到最優秀的。我自己的眼光畢竟有限,也有盲點,也需要傾聽更高水平的朋友們的建議。

澎湃新聞:不久前揭曉的諾貝爾文學獎發給了美國民謠歌手鮑勃?迪倫,在輿論中引起很大爭議,有人說“不是迪倫需要諾獎,而是諾獎需要迪倫”。
黃禮孩:哈哈,我現在理解了諾獎評委,我們也差不多,比如不是沃爾科特需要“詩歌與人”的成就獎,而是我這個獎需要沃爾科特的支持。有所不同的是,沃爾科特先生第一時間表示了他的誠懇之情、厚愛之意和尊重之心。
我們都知道,鮑勃?迪倫不是以詩歌文本取勝,而是以詩人歌手贏得,盡管他非常偉大。從這個角度講都有一個意外,有一種偏離,所以能理解今年諾獎文學獎頒獎的考量。不過,我想老是這樣評諾獎也不是長久之計,它應該還是回到嚴肅文學中來,否則就有點像河流“改道”了,應該是“上帝的歸上帝,凱撒的歸凱撒”,未來能夠評選出偉大的詩人或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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