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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志要挖掘一些記憶中的“臭”,將它們寫出來 | 三明治
立志要挖掘一些記憶中的“臭”,將它們寫出來 | 三明治 原創 Strickland 三明治 收錄于話題 #每日書 194個內容


作者|Strickland
編輯|LIN
這個月和朋友約定寫一些關于氣味的故事,最先開始當然會聯想到各種好聞的氣味,用以關聯一些美好的記憶。但若記憶只有那好的,便也要懷疑一下是否在刻意制造一些遺忘與隔絕,實現自我的殖民。想到這里,便立志要挖掘一些記憶中的“臭”,將它們寫出來。
好友說,我們一切記錄的努力都是在刻舟求劍,難以抵達不斷后退至記憶深處的氣味坐標。

那是一堂數學課,在夏天,教室十分悶熱。數學老師老楊開始在黑板上抄寫習題,粉筆時不時在黑板上劃出刺耳的聲音。這些步驟和姿勢讓學生是如此的熟悉,大家都知道,他會在抄完題的那一刻瀟灑地轉身,右手則會將用完的粉筆扔到講臺的粉筆盒中,粉筆繼而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同時,他左手的五指插進頭發中,從發際線梳到后腦勺,然后再甩一甩他的劉海,開始讀題。這些繁復的動作因為做了太多遍,被他演繹出一種一氣呵成的氣派。
然而,就在他寫下最后一筆,即將轉身的那一刻,他的褲子突然在臀部急速地鼓脹了起來,仿佛一只脹滿空氣的風帆,又急速地落了下去。褲子由于這急速的一起一伏,在瞬間竟描摹出了臀的形狀,然后又迅速恢復了原狀,宛如什么都沒有發生一般。
就在前排學生懷疑是不是從哪里吹來一陣風的時候,那氣味的分子攫住了每一絲路過它的空氣,竄進了他們的鼻孔之中:這不是一個簡單的屁,這是排泄的預告片。果不其然,老楊一氣呵成的動作中出現了幾個微不可見的停滯,讀題的聲調比以往高出了一些,甚至出現了一兩個破音。這樣簡單、短促的一團氣體,卻幾乎裹挾了他的意志,簡直是負隅頑抗。
剛剛在課上被他懲罰的學生,在這一瞬間原諒了他:啊,原來,他也無法事事如意呢。

坐在中心位的是劉主任,只見他十分放松地靠在椅背上,兩只手相互交疊,放在微微隆起的肚子上,右手大拇指的指甲留得很長,指甲被煙熏成了黃褐色。離指甲不遠的手腕處,勒著一串碩大的檀木手串,每一顆珠子都有玻璃球大。劉主任的左手時不時從交疊狀態中解放出來,輕撫一下手串,又回復至交疊狀。
突然,劉主任的右手做了一個小長途旅行,從肚子上轉移到了頭部,輕輕地拂了一下額前的幾根發絲。劉主任的頭發并不多,為數不多的頭發分成了幾隊,虛浮地蓋住了整個顱頂,仿佛浮云冷萃中的那朵浮云。額前的一簇浮云還造出了一個小遮陽篷,懸在額前,像是為了保護額頭那顆碩大的肉痣。肉痣下不遠處是一對浮腫的眼皮,搭住了有些泛灰的眼球,臉中央是一個渾圓的鼻頭,鼻頭下的嘴緊閉著,因為過度用力,嘴角都下撇了。
一陣掌聲響起,臺上的楊主席匯報完畢,手一邊合上報告,一邊身子傾向劉主任的方向,說:請劉主任指導工作。劉主任眼神在面前的水杯停留了一會,伸手去探水杯,右手旋開杯蓋,將浮在水面的茶葉吹開,嗦了一口,嘴蠕動了幾下,又啐的一聲,將茶葉吐回杯中,擰好杯蓋,安置好茶杯。“這個,說指導談不上,呵呵。”
就在他開口的那一刻,時空突然發生了置換,劉主任吐露的不是簡單的言辭,而是一整座魚市。這座魚市里充斥著混雜的腥臭味,劉主任每一次張嘴,都仿佛有魚市里腐爛的尸體飛出,一邊發出的凄厲呼喚,一邊用利爪撓著他身旁人的嗅覺。但大家一律面無表情,仿佛都已提前知曉,上班前就將嗅覺放在了家中的玄關上。至于劉主任身旁的楊主席,一臉如沐春風,在劉主任的話里頻頻點頭,并在劉主任看向他時迅速地遞上一個笑臉。
這個漂浮在魚市中的笑臉,是楊主席的豐碑,也是聞者的墓志銘。

車總算來了,在面前停定,用汽油味的靈魂籠罩住了等車的人。空調的涼意遲遲不來,苦死了等待的人。有人大聲問司機:“師傅,怎么不開空調啊?”司機答:“壞嘍!”
下一站,又上來兩位乘客。每位乘客都是一座食物殘魂的人形墳冢,攜帶著午餐殘留的一絲幽魂,這些幽魂被沉悶的空氣不斷放大,纏了上來。
洋蔥的殘魂在前排緩緩坐下,火鍋殘魂徑直路過了前排的人,向公交車尾部飄去。洋蔥殘魂坐定后,掏出了手機,與全車的殘魂們分享起了短視頻。“滴,老人卡!”“滴,老人卡!”“滴!”牛肉面殘魂竄上前來,車上已經沒有位置了。“現在的年輕人!”大蒜殘魂一號站定。“是啊,沒救了!”大蒜殘魂二號停在了一號旁邊。單看他們的褲腿,是穿的同款。而抬頭看向他們的臉時,這竟然是一對雙胞胎,此刻他們臉上嫌惡的表情也是復制黏貼。兩人仿佛在身上藏了隱形節奏器一般,齊齊伸出手去拉頭頂的吊環。說話的時候,大蒜殘魂們打開的腋下仿佛竄出兩只狐貍,伸出濕淋淋的舌頭,在臉上來回舔舐,讓人喘不過氣來。
他們面對的姑娘急急站起身,說:“你們,嗯,你坐吧”。大蒜殘魂們搖了搖頭,一位開口道:“有的人沒素質,搶了我們的座位!”“是啊,現在的年輕人,沒素質!”。大蒜殘魂們抓住了姑娘讓座的契機,開始無間隙地指責起坐著的牛肉面殘魂來。牛肉面殘魂終于敗下陣來,起身讓座,大蒜殘魂們抱著勝利者的姿態坐下。
“滴滴滴滴滴滴……”牛肉面殘魂剛在大蒜殘魂面前站定,呼啦啦上來一大幫人。悶熱的空間頓時擁擠了起來,夏日午后的困頓席卷了整輛巴士,在洋蔥殘魂的短視頻公放音中,車上顯得異常的安靜,只有各種殘魂相互角力、廝殺,企圖占據盡可能多的嗅覺。突然,大蒜殘魂一號說話了,他指了指有些距離的古龍水與芝士漢堡殘魂,說:我們下一站下車了,你們過來坐。站在他們面前的牛肉面殘魂臉上露出一絲驚愕,他就這樣因指定繼承而喪失了那個公交車座位的第一順位。
“哈哈哈哈哈”,與此同時,洋蔥殘魂的手機爆發出一陣笑聲。
原標題:《立志要挖掘一些記憶中的“臭”,將它們寫出來 | 三明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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