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氣味博物館里，有一顆燒焦的洋蔥和不適合的愛情 | 三明治 原創(chuàng) 夏妤淼 三明治 收錄于話題 #每日書 193個內容

作者｜夏妤淼

編輯｜puputan

初秋的午后，屋子里灑滿了陽光?？蛷d木色的家具，在陽光的照耀下變成了金色。萊拉的毛發(fā)是棕黃色的，躺在花園里睡覺的她，渾身散發(fā)著陽光的氣息。帶著同樣氣味的，有干燥的落葉，還有餐桌上的向日葵。

陽光下的萊拉

175天前，我搬到了遠離市區(qū)的小鎮(zhèn)生活。而幾天后，我將回歸城市。

一開始看到氣味的主題，就很有興趣。眼睛不那么好的我，卻有敏銳的嗅覺，我用嗅覺去記憶很多東西。嗅覺和觸覺的記憶，比視覺更加抽象，但更為柔軟，適合疊放在記憶里。

搬家就像一個蛻殼的過程。強忍住疼痛退掉了有不好記憶的舊宿舍，帶著不舍整理好心情離開很喜歡的小鎮(zhèn)，再搬回到市區(qū)里新街區(qū)的新宿舍，回歸到城市生活。這是個很多不同的情緒和感覺一起碰撞的過程，對文字輸出有極高要求的我，害怕自己沒法好好去記錄。

新家附近的街道

直到那天早晨醒來后，我聞到了安德烈釀啤酒的氣息。那種麥子發(fā)酵的味道，充滿了整間屋子，將我拉回到了今年四月，我剛剛搬來，第一次聞到他釀啤酒的味道。啤酒留下來的麥渣（學名應該是啤酒酵液）適合去做啤酒面包（此處原諒我無法準確翻譯名字）。比起釀啤酒的發(fā)酵味，我更愛啤酒面包躺在烤箱里散發(fā)的氣息。

啤酒面包不同于那些軟軟的白面包，粗糧口感，表皮堅硬，內在稍微柔軟些。咬下去很有全麥的顆粒感，適合搭配咸奶酪和黃瓜食用。

我快要離開這里了?；氐匠鞘?，氣味是不一樣的。城市的新街道的陌生氣味和躺在回憶里小鎮(zhèn)的氣味，亦或是更加遙遠的來自故鄉(xiāng)的氣味，這些我都想記錄下來，建成一座氣味博物館。

敲下開篇的時候，手邊的那杯不帶糖的黑咖啡，散發(fā)著淡淡的香草氣息。聞著香甜，入口卻是苦的。我在記憶里搜尋氣味，就像膠囊咖啡機去萃取咖啡。小小的膠囊，卻有濃郁的苦味。

在小鎮(zhèn)的倒數(shù)第二夜，行李收拾得有些郁悶的我，端著一杯茶跑到樓下跟安德烈還有尤娜坐在客廳里。萊拉蜷縮成一個軟軟的圓墊子般的形狀，在茶幾下面舒舒服服地睡覺。壁爐里，燃燒著從花園里收集的干樹根。房間里的氣味，干燥而潔凈，稱不上是香氣，但確實是一種特殊的氣息。在初秋的夜里，適合定神。直到后來，安德烈不小心烤焦了他的卷餅，變成了一種過分炙烤的烤肉味。

壁爐，對我而言是只在童話書里的遙遠的存在。小時候在外公家只有燒著木炭的火盆，可我對木炭的記憶卻是和香蕉味聯(lián)系起來的，因為外公會在木炭上加一個鐵杯子，我們叫它“口盅”。里面加上水，水杯上熱著一根香蕉。壁爐呢，則總讓我想到熱可可、姜餅、柔軟的沙發(fā)還有外婆講的很久遠很久遠的故事。這些，是我在關于圣誕節(jié)的童話書里面讀到的。

尤娜在看電影，安德烈讀一本書，我則從書架上拿了尤娜收藏的畫冊看了起來。黃色的燈光，燭光加上壁爐的火焰，投射在彩頁的畫冊上。看了梵高，雷諾阿還有莫迪利亞尼。安德烈看書看得睡著，打起了呼嚕。尤娜說，他就像我們家的貓一樣。

尤娜跟我聊了油畫還有印象派，聊了她去看的展覽。我在書本里發(fā)現(xiàn)一張96年的票根，印著的價格還是德國馬克。她給我看她最近偶然發(fā)現(xiàn)的一本她十五歲的時候閱讀的書，是喬治·奧威爾的《動物莊園》。跟尤娜聊油畫和書籍，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我們總會因此忘記時間，聊到午夜才互道晚安。

而之后，不知是否還有這樣的機會，我會回來嗎？

安德烈和尤娜的夜晚，是壁爐里靜靜燃燒的干木材味的，是高腳杯里的紅酒味的，是畫冊的油墨味。這些氣息，讓情緒鎮(zhèn)定。小鎮(zhèn)的夜晚，是可以安穩(wěn)入睡的。讓我想起，之前在宿舍跟朋友夜聊后回房間，進入電梯的一瞬間，撲面而來的刺鼻的酒味。那些氣味背后是各種不同的酒精混合的雞尾酒，讓你失去安穩(wěn)的睡眠，在夜里瘋狂。

如果說到綠皮火車，我的第一反應便是康師傅牌的紅燒牛肉面。紅色的經典包裝，撕開保鮮膜后，把粉包和蔬菜等料包加進去，接熱水，蓋上蓋子，悶5分鐘左右，就可以開動啦。其實牛肉面里，根本沒有牛肉，但不知道為什么當時就是愛那個味道呢。

大概是因為，小時候媽媽不愛給我吃泡面，說不健康，于是泡面成了旅行時的奢侈體驗。

小學一年級的時候，第一次去北京坐的是綠皮火車，我并不記得自己坐了多久，只記得泡面的香氣，還有上鋪的哥哥撕開泡面伴侶烤腸的咸咸的香味，饞的我直流口水，還有在大家都睡了以后，乘務員在關了燈的車廂里賣會發(fā)光的陀螺。后來聽大人提起那趟臥鋪車坐了超過12個小時的時候，真的覺得不可思議。現(xiàn)在的我，坐火車或者動車的極限是6個小時。再長一點的旅途，果斷選擇飛行。

我想真實的綠皮火車，一定還混著其他很多氣味。盒飯的氣味，人體的汗味，衛(wèi)生間消毒液飄出來的氣味等，都不是令人愉快的味道。但對于才六七八歲的我而言，綠皮火車就是紅燒牛肉面味的，這份記憶保留至今。

曾經我跟一位來自日本的友人聊我們的綠皮火車，但那其中的情感，好像是只有中國人才能真正理解的。綠皮火車有人間的煙火味，就像在火車站才能看盡人生百態(tài)。社會里各個階層的人，背著不一樣的行囊，出發(fā)前往新的目的地，或者回家。而在國際的機場里面，只能嗅到來自陌生高空的氣息，大部分的人都拉著帶輪子的行李箱，飛機里飄著統(tǒng)一的飛機餐味。

德鐵的顏色是紅色的，車上不提供熱水，因此不會聞到熱食的味道，也不允許食用帶湯的氣味很大的食物。一般我都在Quiet Zone（靜音車廂），安安靜靜的沒有大聲講電話和聊天的聲音。能聞到最濃烈的味道，大概來自麥當勞的漢堡或者賽百味的三明治。除此之外，都是旁人聞不到氣味的冷面包和三明治。而有些車廂，則充斥著車站面包店里那種自動咖啡機沖泡出來的熱咖啡的香氣。

德鐵窗外的風景

我喜歡這邊車廂的干凈整潔，能夠舒心地讀上一本書不被打擾。但也有時候，我會懷念國內那嘈雜的車廂，可以肆意地吃泡面，喝熱呼呼的速溶奶茶，可能還會從鄰座傳來辣條的麻香。貨架上，除了行李箱還堆滿了旅游買的手信——柳州的螺螄粉，澳門的雞蛋卷又或者是北海的咸海鴨蛋。

如今，我已經不吃康師傅的泡面了。偶爾吃起，也是吃亞洲超市買的韓國泡面或者泰國泡面居多。綠皮火車也不會再去坐，可記憶里的紅燒牛肉面味，依然讓敲下這篇文章的我饞了嘴。那時小小的我，對遠方城市里未知的期待和想要遠走他鄉(xiāng)的決心，也是在這樣的氣味里孕育出來的。而現(xiàn)在，我循著這個味道，去尋找回家的路。

第一次認識這款酒的時候，聽的是它的本名Tequila后來才發(fā)現(xiàn)，它的中文譯名叫做龍舌蘭。我一直以為，這款酒是甜且?guī)еㄏ愕?，正如它的名字一樣，是溫和的，未曾想過是一款烈酒。可當我終于見到它的時候，是裝在玻璃瓶里，液體呈金黃色，上面貼著墨西哥亡靈節(jié)的臉譜，蓋子則是墨西哥的寬邊帽子的形狀。嗅了嗅，并不是很好聞的味道，略微有些刺鼻。大部分的酒精飲品的味道都不吸引我，也因此平日里我都不會飲酒，只是在跟朋友一起或者舉辦活動的時候，會應著當下的氛圍嘗嘗罷了。

身邊的女生幫我倒了一點點龍舌蘭，加了紫紅色的紅石榴糖漿，再擠了點檸檬汁。因為糖漿的緣故，散發(fā)出了甜甜的氣息。柳橙汁被喝光了，只能將就著這么喝，不然就是一杯Tequila Sunrise. 一口下肚，只覺得有些嗆口，喉嚨立刻熱了起來，好在糖漿基本上遮蓋了所有酒精的苦澀。

說實話，在我喝過的酒里面，從沒覺得任何一款酒是好喝的，哪怕是水果酒，都有著淡淡的來自酒精的澀。我并不喜歡酒精刺激舌頭上的感覺，更不喜歡喝下去后在嘴巴里殘留的味道?？捎行r候，卻只是出于好奇心，特別喜歡看調酒，覺得很有意思，像制作魔藥；又或者是短暫地想逃離某種不喜歡的感覺，裝作自己好像可以喝酒，其實我是個連一罐啤酒都喝不完的人。

身體慢慢熱了起來，伴隨著音樂，我想隨著它舞動。白天的時候，我還不是很放得開，覺得渾身別扭，并不想跳舞，也覺得尷尬。加上好幾日的情緒低落，我并不處在一個可以放開“social”的狀態(tài)里。大概是酒精的緣故吧？一瞬間我覺得什么都不在乎了，只想隨著音樂舞動。舞池是紫色的，窗外的森林一片寂靜。看不清大家的面容，帶著口罩的臉熱乎乎的。

派對的房間

此刻，什么都不重要。只需要跳舞。衣服穿什么不重要，妝有沒有花不重要，跳得好不好不重要，手里的酒也不重要，你是否會延遲畢業(yè)，會不會說德語，是不是搞砸了生活里的很多事情，是不是個失敗的人，這些，全都不重要。

想做蝦仁豆腐湯。在備菜的過程中，腦袋里突然思考起關于愛情的事情。在上一段關系里，有與做飯相關而鬧情緒的記憶。

前任不是個在做菜上有新點子的人，他不是不愿意或者不會做飯，而是非常被動，一般我都是那個先進廚房去備菜的人。可那天我痛經很厲害，情緒也是壞到了極點，就根本不想下樓去做飯。我原本對他的期待，是在我開口前就會去廚房做點什么，然后當我睡醒就會有熱騰騰的食物吃?？墒聦嵤?，他對于做什么并沒有主意，非要等我好轉一點再去廚房幫我一起做飯。

我只記得，最后我沒去廚房，一個人在房間繼續(xù)生氣。而他也勉強做了一頓可以飽腹的飯菜。他把洋蔥烤焦后的味道，彌漫了廚房和樓道。

我們對一段關系的失望，往往是對方未達到我們的預期。

對于他而言，餓肚子沒關系，我不舒服可以等我舒服了，再到廚房去跟我一起做飯。他可以切菜，可以洗碗，可在廚房里掌握“主權”的人，一定是我。

可對我而言呢？我希望平時那個泡在廚房里時間最長的自己，可以在身體不適的時候，完全地從廚房里休個假。而不是等我舒服后，你雖然來幫我，可我依然需要出現(xiàn)在廚房里。沒有一個統(tǒng)一的標準來評判我們中的任何一個誰對誰錯，可我們對同一件事情的期望是不一樣的。諸如此類的小事，還有很多。例如回信的速度和頻率，對紀念日的重視度等等。

現(xiàn)在身在關系外的自己，終于可以理性地看待和分析，知道我們是如此不適合做情侶。其中的原因不僅僅是宗教，還有對一段關系的期待值。可深陷其中的我，根本無法客觀地去分析我們的關系。我只是告訴自己，別人關系里有的，我不一定需要，每段關系都有其特點?？膳c此同時，我也忘了自己原本在一段關系里想要的，反而對自己不坦誠地說“沒關系”。這些所有的“沒關系”，促成了最后情緒的爆發(fā)。我的一步步妥協(xié)，讓我失去了我想要的關系該有的樣子。

最后我們的愛情，像那個燒焦的洋蔥。火候一過，就喪失了原本該有的甜，帶著微微的苦，是不健康的。想到這里，切開的蔥散發(fā)的氣息，酸了酸我的鼻子。把蔥白和蒜末放到油里加熱，一下子，我的胃口被喚醒了。

原標題：《我的氣味博物館里，有一顆燒焦的洋蔥和不適合的愛情 | 三明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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