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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國國王普密蓬:泰國民族國家的代言人
歷史遺跡是我們國家的聲望所在。就算是一大塊老磚都值得加以保護。要是沒有素可泰、阿瑜陀耶和曼谷,prathetthai [泰國]就毫無意義。
——普密蓬·阿杜德
泰王:泰國的象征與支柱

2016年10月13日,泰國國王普密蓬·阿杜德(拉瑪九世)去世,終年88歲。作為當今世界上在位時間最長的國君,普密蓬自1950年5月加冕以來,歷經(jīng)70年,作為泰國的王室以及整個政治權(quán)力系統(tǒng)的支柱性角色,經(jīng)歷過19次軍事政變,歷經(jīng)17次憲法修訂,任命過20多任總理,在君主立憲的大框架下多次力保國家秩序穩(wěn)定。可以說,他的一生既與二十世紀前半葉的戰(zhàn)爭與混亂相伴、又與二十后半葉的冷戰(zhàn)與全球化時代相行,是東南亞殖民時代、解放時代、沖突時代與合作時代的參與者與見證者。他是泰國近現(xiàn)代史的親歷人,也是泰國這一民族國家的代言人。
從更長的歷史時間線來看,泰王的歷史又與泰國的歷史交織在一起。從1238年起,泰國(舊稱暹羅)先后經(jīng)歷了蘇科泰王朝、阿瑜陀耶(大城)王朝、吞武里王朝以及曼谷王朝這四個階段。如今君主立憲制的泰國則依然延續(xù)1782年始建的曼谷王朝的王統(tǒng)。與中國的清朝一樣,這個王朝經(jīng)歷了從古代向近代的巨大變革,卻成功地維系了國家的秩序。查庫里(拉瑪一世)將都城從吞武里遷到曼谷;從拉瑪三世(1824-1851年在位)開始,泰國逐漸開始重視與西方列強的關(guān)系,并發(fā)展與中國的貿(mào)易;蒙固(拉瑪四世,1851-1868年在位)執(zhí)政期間,逐漸與英、法等國簽訂雙邊條約,明確本國與周邊殖民當局之間的邊界,并在政治、社會等諸領(lǐng)域進行改革。朱拉隆功(拉瑪五世,1869-1910年在位)執(zhí)政期間,廢除奴隸制,并在公共福利和行政體制方面進行重大調(diào)整。拉瑪七世(1925-1935年在位)經(jīng)歷了從君主專制政體向君主立憲政體的轉(zhuǎn)變。1939年,由舊名“暹羅”改稱“泰國”,后又改回舊稱。二戰(zhàn)期間,泰國傾向于日本,并參與軸心國集團,日本宣布投降后,泰國被同盟國免于處罰。1949年,正式改國名為“泰王國”,簡稱“泰國”。普密蓬國王就是在正式確立“泰王國”國名之后登上國王之位的,而他的傳奇一生,也將隨著泰國近現(xiàn)代轉(zhuǎn)型中的傳奇歷程被我們所銘記。
泰國是什么?
在近代遠東的歷史中,有三個國家——中國、日本、泰國因其自身特殊性而免于完全淪為列強的殖民地,究其原因,一般認為“中國靠大、日本靠強、泰國靠巧”。在印度支那半島幾乎完全陷入英法之手的情況下,1896年,英法兩大西方強國簽訂條約,規(guī)定泰國為英屬緬甸與法屬印度支那之間的緩沖國,泰國得以幸存,成為當時深陷殖民當局之手的東南亞迷海中的一葉孤舟,最后度過了紛繁復(fù)雜的二十世紀上半葉。這種“巧實力”的運用,無疑為后世研究者所津津樂道。但正如著名歷史學(xué)者通猜·威尼差恭(Thongchai Winichakul)在其代表作《圖繪暹羅:一部國家地緣機體的歷史》(Siam Mapped: A History of the Geo-Body of a Nation)中所指出的,跟歐洲之外的其他國家一樣,歷史也將近代泰國在19世紀與歐洲列強的斗爭看成是現(xiàn)代民族國家的出現(xiàn)。然而,與其他國家不同,泰國在近代從未正式成為殖民地——對于這一與眾不同的現(xiàn)象,泰國人常常引以為豪。因此,泰國往往被認為是一個成功實現(xiàn)自身現(xiàn)代化的傳統(tǒng)國家,這還得感謝歷代國王的無上智慧,正是他們明智而又及時地應(yīng)對了歐洲力量的威脅,在合適的時期引領(lǐng)泰國邁向現(xiàn)代化。而那些留存下來的傳統(tǒng),特別是泰國佛教和泰國君主制,就成為現(xiàn)代泰國獨一無二的特征。作者進一步指出,盡管這種認識遇到過一些挑戰(zhàn),但是這種關(guān)于泰國歷史的既有看法在泰國社會中堅如磐石,不管是在今天泰國的學(xué)術(shù)界,還是在年輕激進分子的圈子里,都是如此。而這,也同樣使軍人干政變得底氣十足。
通猜·威尼差恭教授進一步提示我們,在傳統(tǒng)的歷史敘述中,近代泰國的塑造經(jīng)常被看成是當時的政治精英改革和近代化的產(chǎn)物。泰國的疆域是通過“內(nèi)部”機制方式將其原先分裂的單位合并起來的“國家整合”(national integration)的產(chǎn)物。西方是威脅到泰國生存并將其機體的各部分加以肢解的一種“外部”力量。泰國表現(xiàn)得更多的是犧牲者角色,而西方則是殘酷無情的侵略者。然而,在地緣機體(Geo-body)的歷史中,對其他自治體的吞并則是通過新的行政管理機制和軍隊雄心勃勃且咄咄逼人地執(zhí)行的。但是總的說來,它們當中只有一方試圖記錄地球表面上的泰國這一地緣機體。它們是對我們空間范圍的積極認同。泰國地緣機體所展現(xiàn)的另一面則是帝國主義者對他者空間的塑造。通過外交和軍事征服,它們通過確定其殖民地的統(tǒng)治范圍,將泰國統(tǒng)治空間的極限加以限定。泰國周邊的“他者”也在相同的過程中被具化和限定。將泰國從其他地方區(qū)分開來的并不是語言、文化或者宗教,這是因為泰國將一些之前的“外國”朝貢國接納為其統(tǒng)治范圍的一部分。在這一過程中,不管泰國是否將其領(lǐng)土割讓給了帝國主義者,或者自己只是擴張主義競爭中的失敗者,但無可爭議的事實是:殖民力量幫助塑造了如今泰國的地緣機體,也形塑了當代泰國的疆域、族群與人口特征。因此,我們可以說,當代泰國的最終鞏固與形成,一方面確實得益于幾代國王的努力,但另一方面,也在于英法殖民當局的外部壓力,內(nèi)外合力,“壓”出了我們看到的泰國。
屈辱史與反抗“他者”:理解泰國的一個入口
泰國近代史與中國近代史敘述有著驚人的相似,盡管它本身并沒有被西方列強完全占領(lǐng),但卻依然遭受了領(lǐng)土淪喪之辱,《圖繪暹羅》一書為我們羅列了如下八次領(lǐng)土淪喪的痛苦記憶:(1)1788-1800年間,檳榔嶼與威斯利被割讓給英國;(2)1793年,土瓦、墨吉以及丹那沙林被緬甸奪走;(3)1867年,柬埔寨大部分地區(qū)被割讓給法國,其西部地區(qū)成為泰國東部省份,直到第7次領(lǐng)土淪喪中被割占;(4)1888年,西雙楚泰被法國占領(lǐng);(5)1893年,湄公河左岸的佬人地區(qū)被割讓給法國;(6)1904年,湄公河右岸的佬人地區(qū)以及對面的瑯勃拉邦和占巴塞被割讓給法國;(7)1907年,柬埔寨西部(暹粒、詩梳風(fēng)和馬德望)被割讓給法國;(8)1909年,吉打、玻璃市和丁加奴被割讓給英國。這些共同的苦難時刻在泰國的歷史敘述中回響,成為緬懷當時諸位國王為了國家殫精竭力的最好素材,也自然而然地形成了對泰國歷史同一性與當代泰國繁榮穩(wěn)定的共同認知。可以說,普密蓬國王正是在這種歷史創(chuàng)痛之后的泰國“強國夢”中,演繹著他的人生故事。
與這種歷史創(chuàng)痛相并行的,則是對造成這些創(chuàng)痛乃至更古老創(chuàng)傷的“他者”的反抗。在歷史上泰國與周邊其他國家及政權(quán)抗爭的漫長生命歷程中,逐漸形成了新生的、現(xiàn)代的泰國。在19世紀,泰國所面臨的是控制東南亞周邊區(qū)域的英、法殖民當局的咄咄逼人,而從20世紀初開始,泰國歷史中最強有力、最具影響的主題浮現(xiàn)了,那就是“泰國反抗緬甸”的歷史。到了20世紀六七十年代,則又逐漸轉(zhuǎn)變?yōu)椤疤﹪柙侥稀钡臍v史。隨著東南亞國家聯(lián)盟進一步擴大,越南或許已經(jīng)不再是泰國的敵人,但是,尋找一個新的、值得反抗的“他者”,或許依然是我們?nèi)缃裼^察泰國政局、泰國認同乃至泰國性的一把鑰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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