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蓉的空白 原創 蘭藉文化 紅樓夢研究 收錄于話題 #小羊說紅樓 20個內容

作者

劉洋風

記得87版電視劇《紅樓夢》時，有一幕是賈蓉陪著熙鳳、寶玉探可卿之病。賈蓉一邊殷勤體貼喂可卿喝湯，一邊憂心忡忡討論著可卿的病，一派溫情好丈夫的模樣。

小說中自然沒有這些細節。電視劇的改動，很大程度上是為了畫面考慮。設想熙鳳、可卿訴衷腸，賈蓉身為男主人和丈夫陪著寶玉發呆，這場面總有些尷尬。

小說便是如此，縱使蒙側批：“各人是各人伎倆，一絲不亂，一毫不遺”。其實一旦還原為生活場景，還是留下了很多空白。

這些空白有些是文字的固有特點，有些則是作者的無心疏忽或者有意為之。于賈蓉，尤其如此。賈蓉是寧國府的長子長孫，53回過年祭祖時“賈蓉系長房長孫，獨他隨女眷在檻內”，身份貴重不亞于寶玉。可書中的重點是榮國府，賈蓉不過是邊緣人物，寫他的文字自然有限。

有些空白是作者的無心遺忘，比如賈蓉續娶胡氏，庚辰眉批：“自可卿死后未 見賈蓉續娶，此回有“蓉妻回避”語，是書中遺漏處。綺園。”這大概是作者無意間的疏忽，忘了給這配角的二次婚姻添上幾句。

有些遺漏是作者故意為之，比如可卿葬禮上的賈蓉。喪了兒媳的賈珍哭的淚人一般，“誰不知我這媳婦比兒子還強十倍。如今伸腿去了，可見這長房內絕滅無人了。”

此時賈蓉身在何處，做如何想呢？未寫。

他唯一的出場是功能性的。“賈珍因想著賈蓉不過是個黌門監，靈幡經榜上寫時不好看，便是執事也不多，”為了喪禮風光，他給賈蓉買了五品龍禁尉的官，“命賈蓉次日換了吉服，領憑回來。”

無論賈珍與秦可卿的不倫之戀怎樣驚天動地，可卿的死后榮耀還是要落在賈蓉的頭銜上。

這便是生活不堪之處，不獨可卿，賈蓉亦是如此。

他對于父親和妻子的秘密到底知道多少，有著什么樣的感受，我們無從知曉。唯一知道的是，他還得繼續做賈珍的孝順兒子。

29回賈母帶著熙鳳和姐妹們清虛觀打醮，“車輛紛紛，人馬簇簇”，規模之大賈珍并未料及，迎接賈母后，他開始整肅紀律。先是命林之孝“把小幺兒們多挑幾個在這二層門上同兩邊的角門上，伺候著要東西傳話。”，不許把閑人放進來。后又開始當面訓子。

喝命家人啐他。那小廝們都知道賈珍素日的性子，違拗不得，有個小廝便上來向賈蓉臉上啐了一口。賈珍又道：“問著他！”那小廝便問賈蓉道：“爺還不怕熱， 哥兒怎么先乘涼去了？”賈蓉垂著手，一聲不敢說。

當面教子，背后訓妻。老子管教兒子原本天經地義。不過，娘不打留頭女，爹不打娶妻郎。賈蓉已經是娶過妻的“大爺”，賈珍當著一干兄弟子侄管教他，即使是講究父子之道的當時，也不算妥當。何況，管教的方式是讓小廝啐他，臉上被吐口水，無論如何都是極其羞辱的事情。

《紅樓夢》里享受過這種待遇的還有賈環，20回賈環在寶釵處趕圍棋作耍，不歡而散，趙姨娘得知他“同寶姐姐頑的，鶯兒欺負我，賴我的錢，寶玉哥哥攆我來了。” 趙姨娘啐道：“誰叫你上高臺盤去了？下流沒臉的東西！那里頑不得？誰叫你跑了去討沒意思！”被鳳姐彈壓，理由之一便是教導方式不當，“大口啐他”。

說白了，賈珍也好，趙姨娘也罷，不過把孩子當作自己的情緒垃圾桶。趙姨娘因為是家奴出身的妾，嫉妒自卑，心靈扭曲之下對身為正經主子的兒女有著控制欲和攻擊性。至于賈珍，一貫是個為所欲為的父親，唯一的嫡長子也不過由著他羞辱貶低發泄情緒罷了。這次大概因為事出突然，清虛觀打醮原本不算大事，王夫人也早已回了不去的，可賈母高興，出門隊伍龐大，打亂了賈珍的安排。

作為垃圾桶的賈蓉也只能深感倒霉，暗中抱怨：“早都不知作什么的，這會子尋趁我”，遷怒小廝，“捆著手呢？馬也拉不來。”不過還是不能不聽話。

是啊，他憑什么不聽話呢？雖說是長房長孫，但他連賈環也比不上。

趙姨娘對賈環總還有幾分真心，即使沒有真心，趙姨娘也要仰仗這個兒子。賈環總還有鳳姐“正言彈妒意”，總還有賈政。而賈蓉呢，生母的陰靈想必沒有庇佑他，賈敬是不問世事，賈珍一味狂歡，尤氏這個后母不知何時進賈府門，尤二姐事發鳳姐上門算賬時她“并無別語，只罵賈蓉：‘孽障種子！和你老子作的好事！我就說不好的。’”

因而，賈環雖然小氣歪性，但還有幾分真性，而賈蓉唯一的生存方式就是表演，表演歡樂，表演悲傷，表演卑微。

這些表演背后的空白，我們真的讀懂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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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劉姥姥

原標題：《賈蓉的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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